作者：DAVID E. SANGER, STEVEN LEE MYERS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
上個月，當毀滅性的山火迅猛橫掃毛伊島時，中國越來越機敏的信息鬥士們抓住了機會。
他們忙着在互聯網上傳播虛假信息帖，號稱這場災難不是自然災害，而是美國進行秘密"氣象武器"實驗的結果。為了增強可信度，這些帖子還配有看來是用人工智能程序生成的圖片，讓他們成為首批使用這種新工具為虛假信息運動增添真實性的人。
2016年和2020年的美國總統大選期間，當俄羅斯開展黑客行動和虛假信息運動時，中國基本上置身事外。因此，對中國來說，把山火描述為美國情報部門和軍方的蓄意行為是一個戰術上的迅速轉變。
中國此前的影響力運動一直集中於擴大宣傳，為其台灣政策和其他議題辯護。微軟和幾家不同機構的研究人員披露了該國的最新努力，表明中國政府正在更直接地嘗試在美國製造不和。
就在中國發起這一努力之際，拜登政府和美國國會也在設法找到反擊中國、但不讓兩國陷入公開衝突的方式，並在設法降低人工智能技術被用來放大虛假信息的風險。
這場中國宣傳運動由來自微軟、Recorded Future、蘭德公司、NewsGuard，以及馬利蘭大學的研究人員發現，其影響尚且難以衡量，儘管初步跡象表明，幾乎沒有社交媒體用戶參與其中最離譜的陰謀論。
微軟副董事長兼總裁布拉德·史密斯的研究人員對中國這場隱蔽的運動進行了分析，史密斯尖銳地批評了中國為自己的政治利益而利用自然災害的做法。
"我認為這種做法對任何國家來說都不值得，更不用說渴望成為偉大國家的國家了，"史密斯周一接受採訪時說。
利用毛伊島山火進行政治炒作的國家不只中國一個。俄羅斯也在網上發帖，強調美國在烏克蘭戰爭上花了多少錢，並聲稱這些錢本應該用在國內救災上。
上述研究人員認為，中國正在建立一個可用於未來信息行動（包括美國明年的總統大選）的賬號網絡。這正是俄羅斯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前一年左右時間裏建立的模式。
"這是在進入一個新方向，即放大與他們的某些利益——比如台灣——並無直接關係的陰謀論，"布萊恩·利斯頓說，他是總部位於馬薩諸塞州的網絡安全公司Recorded Future的研究員。
夏威夷拉海納一個被山火毀壞的社區，攝於上月。中國傳播虛假信息的努力已把山火作為對象。
如果中國真要對美國明年的大選展開影響力行動的話，美國情報官員們近幾個月的評估是，中國很可能會試圖削弱拜登總統，同時提高前總統特朗普的形象。雖然對那些還記得特朗普用"中國病毒"的說法、試圖將大流行歸咎於北京的美國人來說，這似乎有悖常理，但情報官員已得出結論： 中共領導人更喜歡特朗普。特朗普提出將美國撤出日本、韓國，以及亞洲其他地區，而拜登的做法包括切斷中國獲得最先進晶片及其生產設備的途徑。
中國推出有關夏威夷火災的陰謀論之前，去年秋天，拜登曾在峇里島向 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指責北京在傳播各種虛假信息上起的作用。據政府官員稱，拜登憤怒地批評習近平讓中國散佈虛假指控，稱美國在烏克蘭運行生物武器實驗室。
研究人員和政府官員表示，沒有跡象表明俄羅斯和中國在信息行動上合作，但兩國經常附和對方的信息，尤其是在批評美國政策時。兩國的共同努力意味着，虛假信息戰的新階段即將開始，而人工智能工具的使用將使這場戰爭更加激烈。
"雖然我們沒有直接證據表明中國和俄羅斯在這些行動上進行協調，但我們確實看到了一致性和某種同步性，"蘭德公司研究員威廉·馬切利諾說，他寫了一份新報告，警告人工智能將讓全球影響力行動出現"重要飛躍"。
夏威夷的山火和如今發生的許多自然災害一樣，幾乎從一開始就催生了許多謠言、虛假報道和陰謀論。
馬利蘭大學的情報與安全應用研究實驗室的研究員卡羅琳·艾米·奧爾·布埃諾報告稱，8月9日，也就是山火發生的第二天，俄羅斯在Twitter（現名X的社交媒體平台）上發起協調行動。
俄羅斯用一個沒有幾名關注者的不起眼賬號傳播"關注夏威夷、而非烏克蘭"(Hawaii, not Ukraine)的說法，旨在削弱美國向烏克蘭提供的軍事援助。它通過美國的布萊巴特新聞網等一系列保守派或右翼賬號，最終通過俄羅斯官方媒體，傳播給了成千上萬名用戶。
美國總統拜登已批評 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讓中國散佈有關美國和烏克蘭的不實指控。
中國官媒經常附和俄羅斯的主題，尤其是對美國的敵意。但這次，中國展開了一場不同類型的虛假信息運動。
據Recorded Future最先發佈的報告，中國政府發起了一場隱蔽行動，將山火歸咎於"氣象武器"。該公司在8月中旬找到了大量帖子，錯誤地聲稱英國的外國情報機構軍情六處爆料"山火背後的驚人真相"。使用完全一樣語言的帖子也出現在互聯網的各種社交媒體平台上，包括Pinterest、Tumblr、Medium，以及藝術家使用的日本網站Pixiv。
其他傳播不實信息的賬號也發了類似的內容，還經常配有貼錯標籤的視頻，其中一個名為The Paranormal Chic的熱門TikTok賬號發的視頻顯示的是智利的一起變壓器爆炸事故。據Recorded Future的報告，中國的這些內容經常呼應並放大美國的陰謀論者、以及包括白人至上主義者在內的極端分子的帖子。
中國這場宣傳運動橫跨多個主要社交媒體平台，使用多種語言，表明其目的是引起全球受眾的注意。微軟的威脅分析中心找到了用31種語言發佈的不實帖子，包括法語、德語、意大利語，以及伊博語、奧迪亞語和瓜拉尼語等使用者更少的帖子。
被微軟研究人員認定為人工生成的夏威夷山火圖片出現在多個平台上，包括一個用荷蘭語發在Reddit上的帖子。"這些用人工智能生成的具體圖片似乎只被（此次運動中用的中國賬號）使用。它們似乎沒有出現在網上其他地方，"微軟在一份報告中說。
微軟的威脅分析中心總經理克林特·瓦茨表示，中國似乎在使用俄羅斯的影響力戰術，為影響美國和其他國家的政治奠定基礎。
"這像是俄羅斯2015年的做法，"他說，他指的是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期間在網上開展大規模影響力運動之前，俄羅斯建立機械人賬號和虛假賬號的做法。"如果我們看一下其他行動者是如何做的，就會發現，他們正在打造能力。現在他們正在創建隱蔽賬號。"
自然災害常常是虛假信息運動的重點，因為它能讓不懷好意的行為者利用人們的情緒，指責政府對災害準備不足、或應對乏力。這樣做的目的可能是破壞人們對具體政策的信心，例如美國對烏克蘭的支持；或者更廣泛地煽動內部不和。通過暗示美國正在本國公民身上測試或使用秘密武器，中國的這一努力似乎也是為了將美國描繪成不計後果的軍國主義大國。
"我們總是能在人道主義災難發生後團結起來，為遭受地震、颶風或火災破壞的人民提供幫助，"史密斯周二向美國國會介紹微軟的一些發現時說。"現在看到這種利用災難的事情，令人深感不安，我認為國際社會應該劃定紅線、禁止這種行為。"
-----------
David E. Sanger是白宮和國家安全記者。他在時報任職38年，參與的三個團隊獲得了普立茲獎，最近一次是在2017年獲得國際報道獎。他最新出版的一本書是《完美武器：網絡時代的戰爭、破壞和恐懼》(The Perfect Weapon: War, Sabotage and Fear in the Cyber Age)。
Steven Lee Myers為《紐約時報》報道關於虛假信息的新聞。他曾在華盛頓、莫斯科、巴格達和北京工作，駐北京期間，他對獲得2021年普利策公共服務獎的報道有報道貢獻。他著有《新沙皇：弗拉基米爾·普京的崛起和統治》(The New Tsar: The Rise and Reign of Vladimir Putin)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