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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老教師,在坡上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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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我在街上散步,碰到一位同事,照面後,她特地走過來告訴我說:「你知道嗎?王清泉死了。」我看見她神秘兮兮的樣子,加之她一貫聽風是雨的性格,就鄭重其事地提醒她說:「這種事可不能隨便亂傳,去年退休教師聚會時,還好端端的,怎麼會說死就死了?」

過了幾天,又碰到這位老師,她開口第一句話就說:「我問過學校的高老師了,他們是鄰居,不會有錯,王清泉老師確實死了。」

消息得到證實,不免讓人惋惜。人真是不經活啊,才六十幾歲的年紀,在這個物質豐富的年代,到底還是死得早了一點。而且王老師這輩子,活得很不得意,說那個一點,簡直有點窩囊。

王老師出生農村,上世紀六十年代後期畢業於南充師院中文系,長得身材敦實,面貌忠厚,不善言辭,少與人交往。有一種人,書讀得愈多,愈不善於表達,王老師就屬於此類。開始學校安排他上初中語文課,但是他上課照本宣科,學生不愛聽;他也不知如何管教學生,常常和學生發生抓扯事件,課堂紀律很差,學生成績也差。一輪教學下來,學校只好分派他到圖書館管理圖書。

圖書館的工作只有開學時分發教材忙一點,平時就很清閒,是學校的一方淨土。沒有了令他煩惱的學生,沒有了教學質量的比拼,沒有了複雜的人際關係,王老師在那裏怡然自得,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圖書館坐落在斜對着校門的半山上,周圍有許多可以開墾的土地。王老師有糖尿病,對蔬菜的需求量較大,加之自幼生長在農村,種菜於他就是輕車熟路。於是坡上山邊,凡有可用的空地都被他利用起來了。

不久,房前屋後就有了可喜的變化。山坡上種滿了各種瓜類植物,夏季,滿坡是綠色的藤蔓,黃色的花朵,還有藏在藤蔓下的冬瓜南瓜;屋子旁邊的空地則種滿了小白菜菠菜、油菜、豆苗……時令蔬菜應有盡有,滿目蒼翠,賞心悅目。人們走上圖書館的台階,就有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感覺。

但是漸漸的,王老師把圖書館打理得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了,他把書架挪到一邊,騰出空間來,堆滿了鋤頭、扁擔、糞桶……總之,常用的農具幾乎齊了,藏書室的一半就成了農家小院。緊挨着閱覽室,他還搭起了一個棚子,壘砌了灶台,上面放上一口大鐵鍋,靠牆還是堆放着鋤頭、扁擔,糞桶,還有他從山上砍下來的柴禾。棚子四周牽着麻繩,繩上掛着他的衣服,內衣、外衣、褲子,萬國旗似的。幸好有幾棵桂花樹遮擋着他的棚子,遮羞布一般,人若不走到圖書館附近,也就看不到他的這些家當。領導少有上去,他也比較固執,人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有看見。我教語文,又當班主任,到圖書館去的時候比別人多些。有一天,我終於沒有忍住,問他砌那灶台做甚,答曰:「哎呀,這還用問麼!煤氣那麼貴,能節省一點就節省一點咯,我到山上打柴回來燒水洗澡,有時就在這裏煮南瓜吃,既省錢又方便,豈不一舉兩得。」

在外人眼裏,讀書人的斯文,王老師是全然沒有的。每逢期末或開學,王老師總要去新華書店定教材或取書,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件大事。無論冬夏,王老師出門的行裝幾乎沒有區別:上身一件已經洗得發白的毛藍色中山裝,風紀扣和口袋是不會扣的,有些口袋甚至掉了線,扯開了;下身着綠色舊軍褲,永遠是文革時期那種時髦的做舊色,褲腳有些線頭;腳下蹬着一雙解放鞋,不穿襪子,裸露着腳踝;頭上戴着一頂舊軍帽,帽檐癟癟的。如果帽子上有顆五角星,他去當群眾演員是不用化妝的。再看他的行頭吧:肩膀兩邊都不空着,一邊挎一個舊的軍用書包,鼓鼓囊囊的,一邊挎一個水壺,還加上一個長長的打氣筒,背上一定還有一頂舊草帽。

這身奇怪的裝束,讓剛進校的學生不免側目,回頭,甚至疑惑,這是什麼人呢?有人問他為何要帶這許多東西,結果招來王老師一連串反問:「這麼遠的路程,要是口乾了怎麼辦?自行車輪胎漏氣怎麼辦?出門下起雨來,怎麼辦?」提問者立覺理虧,無以對答。其實學校到新華書店所在的陽光廣場,騎車也就二三十分鐘路程,但王老師就是要這樣防患於未然。

骨子裏,王老師其實是個很固執的人,一個認真負責到認死理的人。比如每期開學發放課本,班主任指定學生前來領取,他總要一本本的數好,然後再清點第二遍,確定無誤了,這才讓學生抱走。學生看他忙不過來,主動幫他按班級人數清點放好,說:「王老師,我們抱走了。」他必定攔住,說:「別忙,等我再清點一遍。」

這讓班主任覺得他囉嗦,磨磨蹭蹭,耽擱時間。但王老師不為所動,他的理由是,課本是按人頭預定的,如果發錯一本,就有一個學生領不到課本。擴大而言,教師用的教參、教輔資料也是一樣。有次數學組的蘇老師來領教參,王老師一查記錄本,發現蘇老師已經領過了,拒絕再次發放。

蘇老師說:「我要再領兩本。」

王老師說:「那不行。」

蘇老師說:「你以為你是誰呀?你說不領就不領啊?」

王老師說:「你多領一本事小,學校查到我多發給你,事情就大了。」

王老師的固執讓蘇老師很不高興,蘇老師在學校里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數學教得好,高考複習打題打得准。在家長和學生的心中,他就是權威;在老師們和領導的眼裏,他就是骨幹。學校為了升學率,幾乎年年安排他教高三,找他補課的學生也很多,需要的教輔資料自然也就多一些。這麼大的一所學校,骨幹教師多拿幾本教參算什麼,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圖書管理員竟然較起真來,完全不把他骨幹教師放在眼裏。

連校長都要禮讓三分的蘇老師,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呀,王老師越是阻攔,蘇老師就越是抱定,這書非領不可。於是徑直走到書架邊,從架上抽出兩本教參,拿着就走。

這種霸道行徑讓王老師非常氣憤,大喊一聲:「你站住!」從後面追上來擋住蘇老師的去路,命令說:「把書放回原處。」

「憑什麼?你算老幾?」

「算不算老幾,你說了不算,總之,你得把書放回原處。」

兩個人就面對面地對峙着,一個不讓拿,一個偏要拿。

這時候,王老師神色嚴峻,眼裏滿是憤怒,壯碩的身體像塊鐵塔似地堵在蘇老師面前。蘇老師屬於身材瘦小型的男人,立刻顯出劣勢來了。精神氣勢佔據上風的王老師,不容分說,從蘇老師手裏一把奪過教參,昂首就走,一邊高聲說道:「我算老幾?告訴你,在這兒,我說了算。」

等蘇老師反應過來,王老師已經走進圖書館去了。此時的蘇老師,氣得嘴青面黑,忍不住衝着圖書室大聲叫道:「王清泉,算你狠,我打不贏你,我的娃兒總打得贏你嘛!你等着,我回去喊我娃兒來打你一頓。」

蘇老師怒氣沖沖,正往坡下走着,沒料到王老師突然從圖書室沖了出來,蹭蹭幾步追到王老師身後,抓住他的衣領對着臉頰就是一拳。蘇老師雖然身材瘦小,但反應快,身體靈活,遭到突然襲擊,趕快扭過身來,一手抓住王老師的衣領,一手在王老師臉上亂抓。

兩個老教師,就這樣在圖書室的山坡上扭成一團。坡下的學生看見後,趕忙叫來校長,這才把兩人分開。打架的結果,雙方的臉上都掛了彩,幾天了,還留有暗紅的血印。學校出了這樣的事情,沒有個說法好像說不過去,因為是王老師先動手,第二周教職工例會,校長便叫王老師先做檢查,並向蘇老師賠禮道歉。

王老師就在自己座位上檢討起來。因為聲音有點小,校長就說:「王清泉老師,你到前面來說。」王清泉就走到校長坐的位置,講課一般,回顧說:

「前幾天我和蘇老師為了領書的事情打起來了,他臉上有傷,大家都看到了。我的臉上也有傷,因為我在圖書室,大家看得少,現在也可以看看。既然領導要我給他賠禮道歉,我也只有給他賠禮道歉,不過呢,事情還是要說清楚,那天的事情是這樣子的。」

王老師的開場白,比領導枯燥的訓話精彩,所有人都停止了竊竊私語,注意聆聽起來。

「大家都曉得,蘇老師在給學生補習,所以呢,他就要多領幾本教參。但學校預定教材教參,是按人頭數量預定的,你多領了,別人就沒有了,所以我才制止他。本來呢,蘇老師多領的教參已經追回來了,事情也就了結了。但是,蘇老師臨走時,說要叫他兒子來打我。我就想,蘇老師的兒子二十來歲,正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我已經五十出頭,蔫老頭一個,哪裏打得過小伙子?與其等着他兒子來打我,不如我現在就去打他。」

王清泉說到這兒,老師們早已笑得前俯後仰,淚眼婆娑了。校長臉上掛不住了,趕忙叫停,再也不提道歉的事了。這場糾紛也就不了了之。

實事求是說,王老師在拒絕蘇老師領取教參這件事上,是堅持原則,按規章辦事的。但學校的行事準則,是一切以教學為重,獎金待遇什麼的,都要向一線教師傾斜。圖書館屬後勤教輔部門,居於二線,就連分房,王老師也要低人一等。和王老師同年代同資歷的人早在1980年代就住進了新房子,王老師直到1990年代中期,學校修了第二棟教工宿舍,才如願以償,分到四樓的一套兩室一廳。

分了新房,自然有些興奮,有些憧憬,也有些幸福要與人分享。王老師臉上泛着紅潤,掛着少有的微笑,參加到討論佈置新房子的人群中。那個年代的房子不像今天的毛坯房,只需買一些家具,直接搬進去就可以住了。有人問他,打算買些什麼家具呢?王老師不假思索的回答說:「我一定要買兩張上下床!再買兩口大木箱!」人們不禁疑惑了,難道王老師要讓學生到家裏來住?或是他家裏親朋好友太多?

王老師隨即解疑了:「一張上下床供我睡,我睡下鋪,上鋪用來堆雜物。」

哦,明白了。但是另一張床呢,幹啥用?

王老師繼續答疑:「你們沒想到嗎?書,書咋辦?書放哪裏?我要把書先放到大木箱裏,再把大木箱放到上下床上。我的書多,一口箱子裝不完,要裝兩口箱子,當然還要一張上下床咯。」

一番話說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了:為什麼不買書櫃?

這一問王老師倒得意了,反問道:「為什麼要買書櫃?你們不知道麼,讀書人最怕人借書,古人說:書非借不能讀也,但是就有人借了書不還。我把書裝在箱子裏,不會有人看見,也就不會有人借了嘛。」的確,王老師的邏輯思維還很嚴密呢,而且簡單實用。

王老師是1960年代的大學生,一畢業就趕上文革,大學生的社會地位一落千丈,淪為老九。教師地位更低下,可謂老九中的老九,再加上有個農村的家庭背景,成家便成了頭等難事。一直拖到三十幾歲,經人撮合才和一位村小教師結為連理。夫妻二人配對一站,男的穿着簡陋,女的貌不出眾。不過夫妻二人養了一女,卻如花似玉,眉清目秀,渾然小家碧玉。這姑娘就在本校讀書,文文靜靜,靦靦腆腆,老師們人見人愛,王老師也視為掌上明珠。只要說起女兒,王老師滿臉的皺紋立刻舒展,每個毛孔都洋溢着幸福,眼睛裏滿滿的全是慈祥的父愛。

姑娘後來上了大學,讀的英語專業。每次放假回家,王老師都要隆重接待閨女,像過年過節似的,燉雞燉膀。鄰居問,王老師,今天又吃雞呀?王老師就幸福地抱怨說:「吃啥雞哦,雞都讓她們母女倆吃了,我嘛,吃的是框架。」

也是因為老婆替自己生了個漂亮姑娘,夫妻吵架,王老師一般都讓着老婆。但老婆總嫌他窮酸,沒本事。有次被老婆數落毛了,王老師也作獅子吼,訓斥說:「你狂啥?也不拿鏡子照照。一個農村村小的教師,還是民辦的,嫁給我,居然以為吃虧了。我是什麼?堂堂高完中教師,大學畢業,你有什麼不滿足的!你倒是想嫁有錢的大款、老闆,但是你漂亮嗎?時尚嗎?能歌善舞嗎?大老闆要你嗎?」

訓得老婆啞口無言。

王老師骨子裏是有幾分讀書人霸氣的,他孤傲清高,從不輕易求人,尤其不求領導,他稱他們是「肉食者」。但輪到女兒大學畢業,不包分配,自謀出路,王老師就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求領導幫忙了。

其實王老師的姑娘是很爭氣的,她參加教育局組織的教師招聘考試,筆試成績名列第二。恰好學校也要增補一名英語教師,所以王老師很希望女兒能來自己工作了幾十年的學校任教。為此,王老師決定去找校長,表達自己的心願。臨出門,老婆見他兩手空空,問他:「你不給姚校長買點東西啊?」他很不屑的看了老婆一眼,訓斥說:「買什麼東西!這種事光明正大,用得着送禮嗎?這次教育局招五名英語教師,我姑娘考第二,需要走後門嗎?我在這學校幹了幾十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想讓女兒留在身邊教書,這要求過分嗎?」

老婆被他訓慣了,知道男人是個犟拐拐,只能依着他。

對於王老師提出的要求,姚校長認為很合理,一點也不過分。但姚校長說,現在提倡集體領導,她一個人做不了主,需要領導班子討論研究才能決定。

王老師覺得姚校長的答覆有些推託,但也算合乎情理。無論怎樣,姑娘被錄取當老師的事,是板上釘釘,即便不能錄取到自己工作的學校,分配到教育局屬下的任何一所中學也是可以的。

後來的結局出乎所有人意料,學校增補的英語老師,是招聘成績排名第五的考生,王老師的女兒綜合成績排名第二,卻沒被學校錄用。

誰都認為王老師會怒髮衝冠,找學校領導大鬧一場。沒想到王老師卻完全沉默,表現出一副對領導極大蔑視的姿態。原來王老師的女兒做了兩手準備,她同時還應聘了成都一所重點中學。她應聘的公開課受到一致好評,學校很快便與她簽訂了合同,發放了聘書。論條件,論環境,論待遇,論發展,當然比王老師所在的學校好得不是高了一兩個等級。

有這麼爭氣的女兒,王老師滿面春風,趾高氣揚,完全不把領導放在眼裏。倒是姚校長後來知道了事情經過,感覺自討沒趣,主動向王老師解釋說,學校是同意接收小王老師的,問題出在教育局,和學校沒有關係。王老師呵呵一笑說:「幸虧沒錄用。如果學校聘用了我閨女,她和我一樣,還是一輩子受欺負。」

王老師晚年,患糖尿病下肢潰瘍,痛苦之狀,一言難盡。他的褲腳,一年四季都是挽起來的,不敢放下,怕摩擦到潰瘍的肢體,會更加疼痛。那時候,我已經在城中心買了房子,正準備從學校搬出去住。有一天,我正在收拾東西,王老師特地過來看我,他不進屋,就在門外邊問我說:「你不在學校住了?」

我說:「還有兩年就退休了,到城裏去住方便點。」

王老師有些傷感,說:「好多年的鄰居了,這一走,恐怕再也見不着了。」

我當時正在喬遷新居的歡喜中,竟沒有聽出話中的深意,不以為然的回答說:「怎麼會呢?我的養老保險、醫保關係都在學校,學校這套房子我也沒賣,會經常回來走動的。」

誰知離開學校後,我便去了廣州一所高中代課,數年後又才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直到王老師離開人世,就真的沒再見過一面。

還記得我剛調到學校時,去圖書館借書,王老師知道我是新調來的老師,領導中有人想把我分到辦公室工作,他便提醒我說,別去辦公室,一定要到一線教書。辦公室屬於後勤,不但錢拿得少,還被人瞧不起。

不在教育系統的人未必很清楚,這學校,教師與後勤之間,差別太大了。後勤只有基本獎,教師則上課有課時津貼,雙休日補課有補課費,晚自習輔導有輔導費。年終教學獎也比後勤高出一大截,高三教師還設有單獨的高考獎。王老師被排擠到後勤,受了一輩子的窩囊氣,深有體會。

我當時剛到學校,領導分派我到辦公室,許諾將來提我做辦公室主任。王老師聞聽,一臉嚴肅地告誡我:「我看你這人,絕非阿諛逢迎之輩,你還是別做主任的好,再說你的性格也當不了領導。」

一席話讓我對王老師刮目相看。此前,我在民革工作的時候,有人就許諾過提拔我做秘書長。我因為看不慣那種官場習氣,迎來送往的虛假,這才申請來學校教書的。這位前輩,看相識人,書還真不是白讀的。

後來交往時間長了,我去圖書館借書,王老師會主動把珍藏的書籍推薦給我。有次,他推薦我看《徐霞客遊記》。他說,自古來,登臨山水,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思緒紛飛者,便要生發種種感慨。形諸筆墨,便成詩文遊記之類。譬如謝靈運以山水名勝入詩,竟至開創一代流派;柳宗元的《永州八記》,堪稱遊記小品佳作。然而詩人文士,莫過是托外物以言情,借山水而抒懷,終不脫個人得失,總牽掛世間利害。真能做到傾其一生精力,遍游山水,又能於所行之處,按日記錄,匯編成冊,成就而為地理名著的,千古之下,惟徐霞客一人而已。今人旅遊,更多是走馬觀花,浮光掠影,有旅遊之名,而無旅遊之實,已經有天淵之別了。

從他推薦的書目及書評可以看出,王老師是讀過很多書的,有一肚子學問,他不能教書真是可惜了。

2019-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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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吳量

來源:青衣仙子的一維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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