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買了蘭博基尼、法拉利和賓利。
當然還有特斯拉。很多特斯拉。
檢察官稱這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欺詐案，盜取了納稅人數千億美元，許多騙子藉此一夜暴富，大買豪車豪宅，搭私人飛機度過奢華假期。
專家稱，作為新冠疫情救助計劃之一，「工資保護計劃」（Paycheck Protection Program，簡稱PPP）一共發放了9000億美元援助金，當中預計有900億至4000億美元被盜，至少有一半被跨國欺詐者偷走。而在另一個針對企業的新冠災難救援計劃中，可能還有781億美元被騙走。這些都仍只是初步的估計。
檢察官表示，就算最高的估值被誇大，利用各類新冠疫情救濟資金進行欺詐的總額也會極其龐大，可能與拜登總統10年基礎設施支出計劃中包括的5790億美元聯邦資金規模相當。
「這種事以前從未發生過，」密歇根州前聯邦檢察官馬修·施耐德（Matthew Schneider）說，他現在就職於霍尼格曼律師事務所（Honigman LLP）。「這是一代人以來最嚴重的欺詐。」
大多數損失可能已經難以追回，但仍然有機會止血，拜登政府去年實施了新的核查規則，政府官員說，這些規則似乎在遏制欺詐方面起了作用。但他們承認，2020年的項目為了速度而毫無必要地犧牲了安全。
負責監督新冠疫情救濟支出的司法部檢察長米高·霍洛維茨（Michael Horowitz）在接受《NBC晚間新聞》採訪時表示，犯罪方法因項目而異。
新冠失業救濟的大規模騙局是由個人犯罪分子或有組織犯罪集團實施的，他們使用被盜的身份，從支付聯邦資金的州勞動力機構申領失業救濟。霍洛維茨說，每個身份可以獲得高達3萬美元的福利。
針對PPP的掠奪方式則不同，而且也能騙出更多錢。該計劃授權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向企業發放政府支持的貸款，如果企業證明這些錢用於業務支出，這些貸款將被免除。專家表示，數以百萬計的借貸者誇大了他們的僱員數量，或者憑空創建了公司。
公眾「應該非常憤怒」
為了發現更多案情，疫情應對問責委員會正在聘用數據科學家，他們使用人工智能搜索1.5億份記錄，尋找欺詐模式。在一個案例中，它發現休斯敦一家加油站的電話號碼被用於150個貸款申請。它將這些線索發送給聯邦探員，由他們負責跟進。
其中一個詐騙中心是在邁阿密，佛羅里達州南區的聯邦檢察官胡安·岡薩雷斯（Juan Gonzalez）說，他在佛州見過很多欺詐行為，包括每年從聯邦醫療保險計劃中竊取數十億美元。但他說，從來沒有這麼多錢這麼快就被偷走。
岡薩雷斯說，許多人利用PPP貸款項目進行詐騙，而這一點對於其他符合資格的申請人來說尤其不公平。因此跟失業金這類政府援助不同的是，PPP貸款是有上限的，當資金用完時，哪怕還有需求，貸款人也只能停止提供PPP貸款。所以欺詐不僅傷害了納稅人，還傷害了需要這筆錢的人。
他說：「他們剝奪了數十億納稅人的錢。更憤怒的應該是那些確實失去工作的人，那些因為這筆錢枯竭而無法繼續獲得幫助的企業員工。他們應該非常生氣。」
岡薩雷斯補充說：「我很難想像，這麼多錢這麼快就流入了不該得到這些錢的人的手中。」
例如，邁阿密29歲的大衛·海恩斯（David Hines）在認罪書中承認，他實施了一項詐騙計劃，代表不同公司向一家銀行申請了大約1350萬美元的PPP貸款，當中有390萬美元獲批。檢察官說，他在收到錢後幾天內就買下了買了一輛價值31.8萬美元的蘭博基尼，此外還在豪華酒店、珠寶、衣服和交友網站上花費巨資。海因斯被捕時，當局沒收了這輛車和大約340萬美元。
海恩斯買下的豪車
同樣在邁阿密，一對夫婦承認參與了一項陰謀——他們聲稱他們在市中心一套佔地小型獨戶住宅里經營了一個大農場，並且擁有很多僱員，因此騙取110萬。
「一旦你看到申請文件，只需要開車去實地走一圈，甚至只要用谷歌地圖搜一下，就會發現根本沒有農場，」岡薩雷斯說。
這對夫婦聲稱經營的農場前門
在佛州的另一起案件中，檢察官指控一名男子使用一筆720萬美元的緊急貸款的收入購買了一棟1萬2千多尺的豪宅、一輛林肯領航員轎車、一輛瑪莎拉蒂和一輛奔馳。
據波士頓聯邦檢察官稱，在新冠救濟金欺詐案件的記錄中，很少有被告能與丹尼爾·米勒（Danielle Miller）的無恥程度相提並論。她的案件指控文件稱，她從馬薩諸塞州的一個網站竊取了他人的身份信息，並使用這些信息申請新冠救濟貸款。
丹尼爾·米勒在洛杉磯一家豪華酒店的Instagram照片
[page]法庭文件顯示，她在40分鐘內拿到了10萬美元納稅人的錢，立馬訂了一架從佛羅里達到加州的私人飛機，並在西荷里活的一家豪華酒店花了5500美元。在隨後8個月裏，她又收到了四筆總計共100萬的PPP貸款。
米勒在她有3.4萬名粉絲的Instagram賬戶上發佈了兩次用犯罪所得支付的豪華酒店住宿的照片，她的個人主頁簡介是：「我想要那個。」
「米勒的犯罪記錄包括在五個不同的州被捕，其中許多與盜竊和身份相關的欺詐有關，」該案的起訴書中說。
米勒不認罪，但法庭記錄顯示，她打算對一項未指明的指控認罪。
丹尼爾·米勒在加州一家豪華酒店內的Instagram照片
她出現在《紐約》雜誌最近的一篇人物專訪中，文章將她描繪成曼哈頓富裕家庭的孩子。該雜誌援引她的話說：「老實說，我更認為自己是一個詐騙藝術家，那種能把冰賣給愛斯基摩人的人物。如果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就會得到它。」
沒有後果
在上述案例中，騙了300多萬的海恩斯被判6年監禁，聲稱在邁阿密市中心開農場的夫婦因欺詐逾100萬而分別被判18個月和30個月。
很多人甚至在被抓後仍然能在等待審判和量刑期間逃跑。
檢察官說，加州一對夫婦理查德·艾瓦茲揚（Richard Ayvazyan）和瑪麗埃塔·特拉別利安（Marietta Terabelian）去年6月被判盜竊1800萬美元，用這些錢購買了三棟房子、鑽石、金幣、名表、昂貴的家具和其他貴重物品。聯邦調查局稱，就在他們即將被判刑時，他們切斷了腳鐐逃跑，留下了孩子。
他們於今年2月在黑山被捕。艾瓦茲揚被判17年徒刑，他的妻子被判6年徒刑。
華盛頓特區居民埃里亞斯·埃爾達巴（Elias Eldabbagh）似乎沒有犯罪記錄，去年夏天被指控試圖從PPP和另一個項目中竊取1700萬美元。根據他的領英主頁，他獲得了加州州立大學薩克拉門托分校的計算機工程學位，並從事過各種技術工作。檢察官沒收的財產中有一輛特斯拉Model3。
在等待審判期間，他在自己提交保釋金的情況下被釋放，最近他確實又被關進了監獄，原因是檢察官指控他犯有一項新的罪行——試圖詐騙銀行——而他原來的案件還未審理。法庭記錄顯示，他拒不認罪。他的律師拒絕置評。
岡薩雷斯和其他政府官員承認，每抓獲一個人，就有更多的人逍遙法外。雖然檢察官有10年的時間來追查欺詐行為，但考慮到犯罪範圍如此之廣，司法部根本沒有足夠的資源來追查這一切。
岡薩雷斯說：「我認為我們可能永遠無法把所有犯罪一網打盡，但我們正在盡最大努力捕捉儘可能多的人。」
據司法部稱，截至目前，全美只有178人在PPP欺詐案件中被定罪。還會有更多的起訴，但即使數量達到2000或20000，也只是欺詐行為的冰山一角。
未經審查，直接放款
那麼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有兩種流行的觀點，一種比另一種更寬容政府。
司法部檢察長霍洛維茨表示，新冠疫情救濟項目的結構方式使其成為掠奪的對象。在2020年的大部分時間裏，貸款機構幾乎沒有對申請進行核實，部分原因是國會要求負責該項目的小企業管理局發佈明確的指導意見，為了讓資金快速流出，貸款人「將不會因借款人未能遵守計劃標準而受到傷害。」政府問責局之前已警告存在欺詐風險，但該項目仍在這一規定下繼續。
霍洛維茨說：「小企業管理局在發放這筆錢時，基本上是對人們說，『申請再簽字，這錢就是你的了。』當然，對於欺詐者來說，這是一種邀請……甚至連確保錢在正確的時間送到正確的人手中的最低限度的檢查都沒有發生。」
岡薩雷斯也持同樣的看法，認為由於政府需要在疫情期間迅速做出反應，因此他們有意識地做出了一個決定：以放棄徹底審查為代價，好讓申請過程儘可能順利。
他說：「政府會儘快向真正需要的人發放大量資金。通常情況下，資金越是需要越快流出，就越不可能有適當的檢查。」
岡薩雷斯說：「最讓我驚訝的是它的明目張胆。這些人會在申請中撒謊，拿到錢，然後公開花出去……他們認為這樣做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補充說：「一些欺詐行為是不可避免的。這是政府為了儘快將資金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而願意支付的代價。」
至於放款人，他說，「也許因為冒風險的不是他們的錢，其中一些機構沒有做他們應該做的盡職調查。」
加州那對扔下孩子逃跑的夫婦的案件似乎表明，欺詐者利用了貸款機構顯而易見的冷漠與放任。
被告人理查德·艾瓦茲揚和瑪麗埃塔·特拉別利安
法庭記錄顯示，被告人艾瓦茲揚和特拉別利安利用盜取的身份，避開了艾瓦茲揚2011年因銀行欺詐被取消資格的判決，獲得了數百萬美元。
他們之間發短訊討論可以騙取的現金：「你需要申請。可以穩拿1萬……什麼都不查，一切都是自動化的。」
幾天後，他們發短訊說已經拿到錢了。「昨晚我遞交了7份申請，其中4份收到了獲得資助的郵件……我告訴你去Bluevine（一家在線貸款機構）申請。」
「他們給你發了多少錢。」
「到目前為止有50萬。」
與政府合作核實身份的LexisNexis風險解決方案的政府行政總裁海伍德·塔爾科夫（Haywood Talcove）說，申請或詐騙政府的方案「非常簡單」：登陸官方網站，用現有企業的名字註冊，或者註冊新的虛假企業。
「這當中根本沒有任何安保措施。任何信息都沒有得到確認，」塔爾科夫說。「瞧，ABC公司有40名員工，工資總額為1000萬美元。然後你去申請PPP貸款。小菜一碟。」
國會官員說，他們正在調查六家貸款機構和服務提供商，其中包括Bluevine。Bluevine處理了45億美元的貸款申請，並吹噓一家企業可以在五分鐘內獲得貸款批准。
Bluevine在一份聲明中表示，該公司根據政府指導方針，採用了「嚴格合規」的方式來減少欺詐行為，對政府的貸款項目「被不法分子濫用感到遺憾」。
塔爾科夫的公司維護着龐大的公共記錄數據庫，並向政府出售驗證服務，他說政府以及貸款機構和銀行本來能夠也應該阻止這種廣泛的欺詐行為。
他說，在考慮疫情救濟計劃之初時，他與當時任川普總統高級經濟顧問的拉里·庫德洛（Larry Kudlow）進行了交談。他告訴庫德洛，發貸機構有能力快速識別和驗證客戶。
「我向他解釋說，這將是我們國家歷史上最大的欺詐行為。但我們可以在追求速度的同時確保安全。但他們沒有理會。」
庫德洛沒有回覆記者的置評請求。
塔爾科夫說，認為速度和安全之間需要權衡的想法「是一個錯誤的前提」。「這不是真的。如果你相信這一點，那麼我們國家一些面對消費者的大公司就會破產，對吧？要阻止這類欺詐行為是很容易的。事實上，私營部門在十年前就已經有能力阻止這類犯罪了。」
小企業管理局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它「嚴肅對待欺詐行為，因此，所有申請人都必須在申請時提供其資格證明。」
「對資格的不實陳述是非法的，在適當的時候，這些案件會被提交給監察長辦公室，」它說。
但一名負責新冠救濟計劃的官員在匿名的情況下表示，塔爾科夫的說法是正確的。他說，在貸款計劃的早期階段，監管很少。而且當初並不是非得這樣操作。
「我同意，為了速度而犧牲準確的觀點絕對是錯誤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