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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關口繞不過去:對林彪新神話的六點質疑

——對林彪新神話的六點質疑

作者:

解析林彪的後半生,有「四大關口」是繞不過去的,那就是1959年的廬山會議,七千人大會,造神運動,及1966年的「5•18講話」(也不止這一篇講話)。簡言之,他的表現很不光彩,完全是不顧人間正道、國民禍福的政客諛臣的齷齪之舉。

1959年國慶,時任國防部長林彪在天安門檢閱三軍,喊出了「毛澤東萬歲」的口號

曾幾何時,網上興起了諸多為林彪叫屈、叫好、叫板的聲浪。從林彪之女林豆豆、到所謂的「四大金剛」及其後代、到某些軍隊背景出身的文墨之客、到一些民間作者,紛紛著書立說,將林彪塑造成了一位新的「神尊」(筆者簡稱他們為「擁林派」)。

這些文章,有一個益處,讓我們看到了不少新的史料、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審視林彪其人。

令人遺憾的是,由於這類書文,或是出自與林彪有着種種「人緣(人脈)關係者」之手,或是著作者學識與見地的偏狹與力薄,或是由於個人好惡過於濃烈而左右了史料的取捨,其結果是:「擁林」之文林林總總,能刻存竹簡的「信史」,尚無可見。

不過,這些論據片面,論斷乏力、又刻意製造的「林彪新神話」,卻在網上成為了諸多粉絲追捧的「熱門文章」。許多閱世不深、閱史有限、尚不成熟的年輕人,被其迷惑,真的以為「林副統帥」只是一位受屈的「大英雄」、蒙冤的「無辜者」、被「惡意釘上十字架的代罪羔羊」。

最奇妙的是某些所謂的「獨立知識分子」,因為反感「偉大統帥」,便將與毛反目為仇的「林副統帥」視為了「抗暴英雄」而大加讚許。

這等誤讀歷史、誤判是非的文字,只會導致惑亂史事、誤導後人的不良後果。對於一個民族的認真反省、幡然醒悟有害無益。

筆者認為:一個對歷史負責任的撰文者,在研究林彪其人時,必須遵循一條原則(法則)——既要擺脫「官方意識形態」的窠臼,也須擺脫「擁林派」諸君「人緣情感」的窠臼。唯此,方可做到儘可能的全面、公正、理性、客觀(將有專文論述)。

已有不少嚴肅的學者文人做到了這點——如高華(可惜其英年早逝!有關林彪的專著未能付諸筆墨,但願能有後人完成之)、大海之聲、王海光,及朗鈞,其等文章皆可在共識網上查閱——他們以嚴謹的治學態度,對以上種種歷史怪相進行了論證可信的批駁。

今撰此文,也是要對「林彪新神話」提出一系列的質疑:

質疑一:林彪沒有「大艦隊」?

這點,我信。若是依照嚴格的法律條文查證,所謂的「小艦隊」可能是存在的(雛形狀態);而「有綱領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大艦隊」,應該是不存在的。

但是,在對中國政治史進行研讀時,決不能僅是依靠法律條文作出判斷。還必須從古老政治文化的更深層面進行剖析,才能得其真諦。

龍文明(龍政治)的整個架構,都是建立在「血緣文化」的深厚基石上(「三綱」中,二綱為血緣之情)。由此「血親(血緣)文化」的大根本處,向上派生出中華文化特有的「人倫-政治」的重疊系統——帝王者,視父母兄弟子女為皇親,亦視為臣下;而臣民視九五至尊為「萬歲」,亦視為「君父」,聖上視臣民亦為「愛卿」「子民」。

「血緣政治」孽生出的最大政治怪胎,便是「人緣(人脈)政治」——文臣間,有「恩師(老領導)」「門下」之說;武將中,有「軍閥(老首長)」「部下」之說。他們之間,構成「人緣政治」的利益共享,榮辱相系(俗言:「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此等「人緣政治」,盤根錯節,互為因果,交織而成文武官僚階層的龐大體系。

每到了歷史的風雲際會龍爭虎鬥之際,「血緣政治」與「人脈政治」便會起到舉足輕重的決定性作用。

如「無賴帝王」劉邦,於夜色里,憑着一股酒勁,拔劍斬斷那條天知道是否現實存在的「白蛇精」,便拉起一幫窮兄弟扯旗造反了;

再如「桃園三結義」,便奠定了「天下三分」的大格局;

還有「陳橋兵變」,只需一群鐵哥們交頭接耳一番,便可以改朝換代——趙匡胤同志便「稀里糊塗」的「黃袍加身」,成了新朝的開國帝王;

至於袁世凱的「新軍」嫡系,在中國近代史中起到的扛鼎作用,就不必細說了。

哦,還有那「梁山泊108條好漢」,西方人乾脆譯成「四海之內皆兄弟」!了不得,得我中華之元神也!

當然,也少不了《紅樓夢》中的「四大家族」。

說了一大通,所要證明的無非是一點:「血緣政治」與「人脈政治」,才是中國政治的真髓!

回頭來看林彪與「四大金剛」之間,到底屬於什麼性質的關係?也就昭然若揭了。

「林副統帥」一朝得勢,提拔重用的即是他「四野」的老部下——「四大金剛」個個擔綱軍隊要職(說林彪無實權,真是大忽悠)。

到了「文革」初期,1969年的「軍委辦事組」的成員,基本上都是林副統帥的嫡系人馬。看看「軍委辦事組」名單——組長:黃永勝副組長:吳法憲成員:葉群、劉賢權、李天佑、李作鵬、李德生、邱會作、溫玉成、謝富治

除了毛澤東「摻沙子」摻入的二野舊部之李德生、謝富治(之後還有紀登奎,毫無軍隊背景)外,都是清一色的林彪舊部。據李德生回憶,其在「辦事組」內,倍感被冷落。

接下來,我們再看看他們的子女,也無不受惠於「人脈政治」之餘蔭。

邱會作的二兒子在廣州軍區(四野舊部)當兵,各級領導倍加關心——老首長的公子嘛!

《程光:邱會作之子在1971年》中載:「吳法憲的女兒吳仲秋出來了,她是廣州空軍醫院的醫生(又是」四野「人脈!),見到我就說:『就是他』!

我被領進了餐廳,裏面擺了兩桌酒席。吳法憲坐在主桌,丁盛司令員、劉興元政委等軍區首長圍坐在旁邊,吳向我打了個招呼,我和吳仲秋趕緊坐在了次桌的空位上。(瞧,一個連級幹部,竟然能受到空軍司令、大軍區首長的特邀赴宴)。

再看:「軍區政委任思忠和我談了一會兒,說部隊反映你鍛煉得不錯,想讓你向政治工作幹部上發展,你自己有什麼想法?我說最好不離開連隊,如果調到機關,最好還在基層做幹部工作。任政委笑了,說幹部工作是有很多人羨慕。但你父親要求你學真本事,你們師決定你調到三七二團政治處當宣傳股副股長。」(又是特殊培養!呵呵)

還有更精彩的——林彪夫婦指定林立果到吳法憲的手下當「兵」。只兩年,便直線躍升到「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兼作戰部副部長」之位(副軍級。能享受此等殊榮的還有毛遠新李訥。其他高幹子弟跌爬滾打,充其量也只能爬到個連級或副營級)。其躍升速度,近於頂級戰神拿破崙老兄了。

再看看堂堂的空軍司令吳法憲是如何恭維這位年輕才俊的:「我們十分歡迎你今後更好地為空軍建設出力。今後空軍的一切都要向立果同志匯報,都可以由立果同志調動、指揮。」「林立果不簡單呀!他到空軍時間不長,有的我們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他搞出來了,而且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林副主席把林立果派到空軍來,是對我們最大的關懷。他現在當作戰部副部長了,將來的空軍領導就靠他接班了。林立果是代表林副主席的。他可以指揮空軍的一切,調動空軍的一切。」「我這個司令,你還不知道嗎?不行!今後,我們就要靠林立果。」

趕快打住!再引錄下去,怕讀者胃部條件反射,弄髒了電腦。

最為有力的佐證,是林立果所竊聽偷錄的葉群與黃永勝在保密電話里的秘密情話。原文錄音節選如下:

「葉群:『我們都有孩子,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要考慮,每個孩子往哪個方面培養,另外,連我的加到一起,至少有五個吧,連新朝(吳法憲之子)六個,這五六個虎大將,將來都可以,國家這麼大,他們互相不會矛盾,一個人把一個關口,也是你的助手嘛,你說是不是?』黃永勝:『是』。葉群:『你永遠是元帥,我永遠是元帥手下的一個傳令兵。』」

好個「六虎將」!好個「一個人把一個關口」!

——這便是「血脈政治+人脈政治」的精粹內涵,亦是所謂「大艦隊」的實質所在!

確切地說:只要毛澤東活着(哪怕是枯燈將盡、神智昏迷),就絕無一員老帥老將敢於造反。就算林彪有此「賊心」,也無此「賊膽」。唯有林立果這個地位特殊、聰明過人、涉世不深,又有幾分盲目自大的公子哥(據說,他連老爸也看不上眼了!),有可能鋌而走險地玩一場兵變(對於這一點,後有專文論之)。

若是毛死了,不管是病死、老死,還是被林立果謀殺,「四大金剛」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呢?

我的看法是:他們只會輕車熟路地沿着「人脈政治」的古老定律走下去——絕對地效忠「老首長」林大帥。實際上,效忠的是林少帥(林彪的身體太不頂用了,而林立果已經被吳法憲葉群等捧成了「政治新星」「新的天才」)。

他們會絕對尊奉林家父子的軍令狀,清除掉所有的「異己者」。並且誓死捍衛林家王朝,成為名符其實的新王朝的「開國元勛」、「輔佐大臣」,或「託孤大臣」。

他們決不會依照什麼「國法黨紀」,去追究林家父子是以什麼樣的手段繼承王位的——哪怕是暗殺手段(當然,能夠「合法繼承」更為穩妥)。

說白了,何須什麼「有綱領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周密安排?只要「血緣政治」和「人緣政治」的「大命脈」存之,萬事便可自然天成。

這種沒有組織的組織構成、無需綱領的綱領認同,為「人脈政治」的一大特徵。這種古老習性,早已滲透中國官場的每一根血脈,成為所有政治角色的惡習本能,左右着他們的一舉手一投足。

是的,人脈即是「組織」,「老首長的軍令」即是「綱領」,千古傳襲的政治定律就是「既定方針」。只需「天時地利人和」、只需「時也命也運也」成熟,「人脈政治」的巨大魔力便會崢嶸顯形,主宰千秋歷史的吉凶禍福,決定一個王朝的更替興廢!

這才是中國政治史的真髓!

更深一層地說:「血緣政治」又是「人脈政治」的核心。

「血緣政治」滋生出「人脈政治」;而「人脈政治」金字塔的最高峰,又迴旋到龍文化(文明)的「大根本」處——「血緣政治」。毛澤東最後真想傳位的是江青和毛遠新;那麼林副統帥呢?當然是寄情於葉群和林立果啦。「四大金剛」也會依照「政治本能」,將爵位傳於自家血脈(仍可以葉群與黃永勝的「秘密政治諾言」作為證明)。

可嘆的是,這種「血緣政治」和「人緣政治」的千古遺毒,流溢至今——「林彪新神話」的出籠,亦是由此而生。

那些與林彪有着「血緣」「人緣」關聯的諸君,有誰對林彪、對父輩、對自身在歷史中所犯下的深重罪過真誠懺悔過?理性探究過?

我們所看到的,幾乎都是以「無辜者」「蒙冤者」「受難者」「訴苦者」「正義聲張者」「打抱不平者」的身份,出來描繪那一段歷史的。

將一些歷史事實澄清,是必要的。可我們看到的卻是:一味地為自己、為家人、為「老首長」開脫歷史罪責,並刻意地再度打造有關林彪的種種「新神話」(依稀可見當年「七千人大會」上,林彪的所作所為!)。

毫不客氣地說:這是對歷史的又一回犯罪,是對難以計數的「文革」受難者、死亡者的又一回的褻瀆與謀殺。

他們之中,只有林彪之長女林曉霖是個「異數」。在各種場合,對着「文革」的受難群體,她誠懇地代父謝罪道歉。真正的難能可貴!為此,她受到「擁林派」的冷遇,被視為「異己」。

「文革」中,「正、副統帥」的大神話,誤導了中華民族;如今,新一輪的「領袖神話」再編造,仍會迷惑許多人、尤其是年輕人(不是好些青年對「文革」抱有「革命的浪漫主義」幻想嗎?恨不得再來一次嗎?)。

「擁林派」何以如此而為?很簡單——「血緣政治」「人緣政治」作祟耳!

此乃中華政治文明的一大絕症!

(續篇中,會對「擁林派」「造神」立論的種種缺陷,做出具體剖析)。

質疑二:林彪從未加害(害死)過政治對手?

這種說法,估計賀龍、彭真、羅瑞卿陸定一、傅連璋,和鍾偉將軍的後人不會苟同吧!

「擁林派」還有一種謬說:認為林彪夫婦整肅陸定一夫婦是「合乎情理」的。因為陸氏夫婦一再造謠、污衊了林氏夫婦的「忠貞美譽」······

此說甚可笑!若是陸氏夫婦侵犯了林氏夫婦的「名譽權」。那麼你堂堂正正的國防部長可以用法律或黨紀的正當手段控告、澄清、追究其民事責任。可林彪夫婦,卻是借「政治運動」報一箭之仇,豈不是「假公濟私」「借(政治之)刀殺人」,有幾分齷齪?

他們還說:陸定一夫婦沒有給弄死,表明林彪的寬宏大量。這也太離譜了!將無罪者投入監獄,就不算是犯罪行為嗎?何況是「文革」時期的監獄,被投入者,凶多吉少。有多少人冤死、或瘋在了獄中。賀龍、傅連璋不就死在囚禁中了嗎?

奉勸「擁林派」諸君一句:當你們為「林偶像」論功邀賞、或是開脫罪責時,請守住良知底線。

人類「最神聖最莊嚴的偉大事業」在實行時,總是摻雜着種種個人的私慾與貪婪、猥瑣與卑劣。

「林副統帥」,是一個心胸褊狹之人(性情孤僻者往往如此)。在其仕途上,任何與他意見相左、或是被最高領袖視為異己的同僚,他都會立馬翻臉不認人。將他輩視為仇寇,並且下手狠絕,致「敵手」於死地(政治性的、生命性的)。

哪怕這些人曾經是他老戰友(羅榮桓)、老同事(彭真)、老部下(羅瑞卿)。

羅榮桓曾經因林彪在公開場合羞辱他,而幾天幾夜氣憤不已、顫抖不止。「所幸」他早逝在「文革」前,不然的話,結局堪憂。

(行筆至此,順便提一下嚴慰冰的打油詩。據說,此「詩」是在嚴得知葉群虐待前妻之女後,忿然寫下的:

「摟了一個臭婆子,

生了兩個兔崽仔,

封官進爵跳三級,

終年四季怕光照,

五官不正雙眉倒,

六神無主亂當朝,

七竅生煙抽鴉片,

拔(八)光了頭上毛,

機關算盡九頭鳥,

十殿閻王把魂招!」

——此作的前兩句和「雙眉倒」「抽鴉片」「頭上毛」幾句,明顯是人身攻擊了。觸犯了林彪夫婦的名譽權。

——而「跳三級」一句則是真實寫照;「亂當朝」一句,更是眼光犀利之語了。似乎當年,還沒有幾人能看透這一點!

——說到「機關算盡九頭鳥/十殿閻王把魂招」,簡直是林彪夫婦最終命運的「推背圖」「燒餅歌」!可惜啊,過於聰明的「林副」未能領悟此一讖語,終將悔之不及。)

言歸正傳,筆者真正要強調的是:林彪最大的惡,還不是他具體地加害於誰。他最大的惡,或曰最不可寬恕的惡,是他的「學說殺人」!

——人是一種十分奇特的動物,總是要對自身的行為,作出種種合乎「天理」「神意」「絕對真理」的詮釋。作為「解釋性動物」,人類在殺戮同類時(只有人,最善於屠殺同類),會有着完全不同於動物類的複雜構成。

動物純粹是受生物本能的支配,弱肉強食。而人類的相互殺戮,則會玩出種種「高級生物」特有的精神層面的花樣來。

簡單劃分,人類的殺戮,分有三個層面:

一、學說殺人——即教義殺人;主義殺人;理論殺人;思想殺人。

二、體制殺人——即專政殺人;制度殺人;運動殺人;時代殺人;

三、刀槍殺人——即聖戰者殺人;衝鋒隊殺人;「造反派」(「革命群眾」)殺人;秘密警察殺人,劊子手殺人。

「學說殺人——體制殺人——刀槍殺人」,構成完整的殺人體系。

「學說殺人」的理論建樹,是為大根本;由此派生出「體制殺人」的龐大實體;此實體中,自然包含「刀槍殺人」的功能。

「學說殺人」,是殺人體系中的最高境界。換言之,即是最大之惡!

《管錐篇·第三冊》「學說殺人」一目(1133頁),引古人語曰:「道術一誤,則無復孑遺矣」;「士大夫以政事殺人,以學術殺天下後世」。即為此義。

讓我們看看中外歷史的幾個實例:

——羅馬教會只需引用《新約·馬太福音》的一段經文:「彼拉多說:『流這義人的血,罪不在我,你們承當吧!』眾(猶太)人都回答說:『他的血歸到我們和我們的子孫身上』。」便可建立起「絕對神聖絕對權威」的宗教法庭,去迫害、處死所謂「殺害救世主者(猶太人)」的後代——千年以降,歐洲歷史上血腥排猶的根因在此。

——魯迅抨擊儒學為「禮教吃人」,也大同此義吧。

——只要希特拉寫下《我的奮鬥》,只要戈培爾重複千遍他的「謊言成真理」的煽動性言辭,就足以引發「最優秀種族」的殺人豪情了。

——說到「文革」的發生,必須提及三篇至關重要的「檄文」。一篇是毛澤東主持起草的「5·16通知」;另一篇是林彪的「5·18講話」;再一篇是毛8月5日的《我的一張大字報》(註:「5·18講話」後的第七天,即5月25日,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宋碩、陸平、彭佩雲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幹些什麼?》便應劫而生了。毛為此寫下了《炮打司令部》的導語)。

三篇檄文,有主有次,互唱互和,便煽起了「文革」的燎原烈火。

仔細研讀三篇檄文的內容,你會發現,「林副統帥」的講話,比其他兩篇文字都更為殺氣凜然,寒光逼人!

《5·16通知》(節選):

「他們根本否認幾千年的人類歷史是階級鬥爭史,根本否認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階級鬥爭,根本否認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革命和對資產階級的專政。

相反,他們是資產階級、帝國主義的忠實走狗,同資產階級、帝國主義一道,堅持資產階級壓迫、剝削無產階級的思想體系和資本主義的社會制度,反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思想體系和社會主義的社會制度。他們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們同我們的鬥爭是你死我活的鬥爭,絲毫談不到什麼平等。因此,我們對他們的鬥爭也只能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我們對他們的關係絕對不是什麼平等的關係,而是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的關係,即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實行獨裁或專政的關係。

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裏和各種文化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會要奪取政權,由無產階級專政變為資產階級專政。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們識破了,有些則還沒有被識破,有些正在受到我們信用,被培養為我們的接班人,例如赫魯曉夫那樣的人物,他們現正睡在我們的身旁,各級黨委必須充分注意這一點。」

《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

「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的大字報和人民日報評論員的評論,寫得何等好啊!請同志們重讀這一篇大字報和這篇評論。可是在五十多天裏,從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領導同志,卻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實行資產階級專政,將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圍剿革命派,壓制不同意見,實行白色恐怖,自以為得意,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志氣,又何其毒也!聯繫到1962年的右傾和1964年形『左』而實右的錯誤傾向,豈不是可以發人深省的嗎?」

林彪的《5·18講話》(節選):

「我想用自己的習慣語言,政權就是鎮壓之權……但主要的是鎮壓。社會上的反動派,混進黨內的剝削階級代表人物,都要鎮壓。有的殺頭,有的關起來,有的管制勞動,有的開除黨籍,有的撤職……可能發生反革命政變,要殺人,要篡奪政權,要搞資產階級復辟,要把社會主義這一套搞掉……筆桿子、槍桿子,奪取政權靠這兩桿子……我們的黨,緊緊地掌握着槍桿子,始終沒有離開過槍桿子……他們想殺我們的腦袋,靠不住!假使他們要動手,搞反革命政變,我們就殺他們的腦袋……他們想殺我們,我們就要鎮壓他們……他們陽奉陰違,他們是野心家,他們搞鬼,他們現在就想殺人,用種種手法殺人……要念念不忘階級鬥爭,念念不忘無產階級專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不然的話,就是糊塗蟲。不要在千頭萬緒、日理萬機的情況下,喪失警惕性,否則,一個晚上他們就要殺人,很多人頭要落地……因此,要提高警惕,要鬥爭,不能存有和平幻想。鬥爭就是生活,你不鬥他,他鬥你嘛!你不打他,他要打你,你不殺他,他要殺你……」

——瞧,林的此篇「講話」,使用了多少個「殺」字!這便是「林氏風格」的語言魅力:既有「政客林」的陰狠之心,又有「將軍林」的嗜殺之性。其威懾力和血腥味,決非書齋文士(「四人幫」或林辦秘書)所能企及,其同僚也無人匹敵。甚至老毛也得讓其三分(據史料載:毛對此「講話」有些「不安」了,還特派周恩來前去林彪處告誡。)

隨着「5·16通知」、「5·18講話」、「炮打司令部」的相繼問世,「紅色恐怖」的大規模殘酷鬥爭與任意殺戮,便荼毒了中華大地——「十年浩劫」降臨了。只有經歷過那個瘋狂野蠻時代的人,才會深知,聽聞「林副統帥」那殺氣騰騰的「講話」時,是何等的令人恐懼、戰慄、絕望,精神崩潰。

這就是「學說殺人」的可怕處!

難道還需要「正、副統帥」(秦始皇大帝、李斯宰臣;「最高元首」、「宣傳部長」;「斯大林同志」「蘇斯洛夫同志」)親自動手嗎?

只需「最高指示(聖旨)」一旦頒佈,整個「專政機器」便會高效率地運轉起來。三公九卿、各路諸侯、刀筆吏、刀斧手、「革命群眾」,皆會「磨刀霍霍向豬羊」,大開殺戒矣!

人類的恐怖史,不就是這樣寫成的嗎?

尤其當製造「殺人學說」者,既擁有「絕對真理」,又擁有「絕對權力」時,其為禍為害也就越發地難以估量。其惡果必定是「至今宗朝無片瓦/學術終然殺天下!」

誰還能說:林彪是兩手乾淨的「聖徒」?

罪魁者的邪惡,比各級執行者(包括劊子手)的罪惡要大得多!

正如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納粹屠夫們」,必須受到刑法的追究;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元兇們,也必須受到嚴刑峻法的極刑判決。

這便是「紐倫堡審判」給人類的啟示。

同樣,我相信有一天,在由理性主導的「歷史的大法庭」上(既非「官方意識形態主導的政治性法庭」,亦非「『人緣政治』主導的情感性法庭」),對林彪(當然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宣判,也必將是公正的、無情的。

質疑三:林彪是「文革」逍遙派嗎?

林彪有一種極為獨特的「政治心態」,是諸多「林學者」未能觸及的——那就是慣於戰場廝殺運籌帷幄的「將軍林」,在和平時期,轉身成為深藏不露老謀深算的「政客林」後,他對於殘酷複雜的黨內鬥爭,有着自己的「適應性心理(與生理)」。

精神病態又身體虛弱的他,只能適應「斯大林風格的殘酷鬥爭模式」,而難以適應「毛澤東風格的殘酷鬥爭模式」。

「毛風格的鬥爭模式」,與「斯風格的鬥爭模式」,在運作上、氣勢上、規模上、甚至色彩上都有着完全不同的做派(兩位領袖的性格與大文化背景的不同,決定了兩種風格迥異的政治鬥爭方式)。

形象地說:一個是冷色調的陰曹地府;一個是暖色調的烈焰煉獄。

斯大林同志偏好的是夜色里的秘密逮捕,越詭秘越無聲越好,其威懾力便越會令人寒慄。所有的「清洗」過程,依靠的是鋼鐵機器一般的「制度性恐怖手段(秘密警察、法院、檢察院、軍事法庭、報紙、紀錄片、秘密處決等);

「紅太陽」則嗜好陽光下的公開審判,越熱鬧越喧囂越佳,其震懾力也就越會令人崩潰。所有的「運動」過程,掀起的是烈火燎原一般的「全民性恐怖手段(造反派、紅衛兵、大字報、高音喇叭、大串連、群眾運動、公審大會、公開處決,甚至不惜砸爛公檢法)」。

「林副」的幽暗心態、敏感神經、孱弱身體,只能適應「斯大林風格式」的可控的、有條不紊的、陰森森的鎮壓手段;而無力適應「紅太陽風格式」的不可控的、「天下大亂」的、「星火燎原」般的運動手段。

正因為這一點,常常蜷縮在毛家灣內的林副,會給人一種「局外人」「逍遙派」的錯覺。

為何說是「錯覺」?很簡單,因為偉大領袖發動「文革」的兩大支柱——絕對效忠的紅色軍隊、與狂熱崇拜的革命群眾——都是林彪鼎力打造的。

只需引證幾點,便可說明林彪的「赫赫功勳」:

1、毛林聯手,於文革前製造出一個紅色政治神話的怪圈:「全國人民學習解放軍——解放軍學習雷鋒——雷鋒學習毛主席著作——毛題詞:『向雷鋒同志學習』!」

2、「文革」開始之際,刺人眼目的革命象徵物,幾乎無一不與林彪統領下的「突出政治」的紅色軍隊相關——綠軍裝、武裝帶、軍用品、紅五星、毛像章、雷鋒、王傑、歐陽海,更有那本聞名世界的《毛主席語錄》(竟然印發數十億冊!僅次於《聖經》。別忘了,後者已經印行了近兩千年)。

3、「紅太陽」八次接見「紅衛兵」,天安門上下是由一片綠軍裝與紅寶書構成的喧囂的「紅海洋」(怕風怕光怕聲的林副統帥,竟然能夠陪同毛參與了那一場場「暴風驟雨」般的宏大場面,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4、「文革」運動起始和前半期,一個最為色彩鮮明、最具政治感染力(蠱惑力)的宣傳鏡頭,便是每當「紅太陽」在《東方紅》的旋律中出現於世人面前時,身穿綠軍裝、手搖紅寶書的林彪都緊隨其後——一身戎裝的「林副統帥」,就是一個剛性的象徵:象徵着軍隊、暴力革命、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無限忠誠、絕對可靠、鋼鐵長城!

向來信賴「槍桿子」的偉大領袖,最最知曉「槍桿子」在中國政治史中的作用。當絕對效忠的「槍桿子」和億萬狂熱崇拜的民眾結合一體時,他才會有絕對的自信心,發動「文革」,清洗掉不聽話的龐大「文人集團」勢力,甚至不怕「天下大亂」。

也正因為林副的汗馬功勞;毛才會投桃報李地「欽定」林為新的「接班人」,並且寫入「黨章」——這可不是兒戲!

於是,在全國人民的心中:毛林一體、帥將一體、師生一體、「萬壽無疆永遠健康」一體、這已經是天經地義的事,鐵板釘釘的事,萬古不磨的「絕對真理」的化身了!

觀上所述,誰還能說林彪是「文革」中的逍遙派?

林彪之所以給人「逍遙派」的印象,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緣由——他是一個極其複雜的「矛盾體」。

「政客林」有兩大矛盾面:

一、林彪是謀略過人、恃才孤傲、野心蠢動的;

二、林彪又是心理危脆、弱不禁風、易受身心創傷的。

故而,每當他順風順水、切准政治方向和領袖意圖時,便會橫刀出世,大有作為。

可是,一旦逢上逆風逆水、或把握不准政治動向與領袖聖意時,他會立馬烏龜縮頭,消極冷漠,作「閒人」狀。

他的時進時退、時勇時怯,近於《孫子·九地篇》所云的「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

老毛早就看透了他的這一特點。1966年8月在人民大會堂浙江廳,當林彪稱身體有病,希望不要讓自己當「接班人」時,毛當面嘲諷了他:「想當明世宗......?不想介入運動是假的!」

「林氏矛盾體」的具體表現大致如下:

他看透了毛,甚至鄙夷毛;但是在公開場合,又極力地奉承阿諛「偉大領袖」。

他極為孤傲自尊;但是在領袖跟前又十分地謙恭卑下。

蠢動的政治野心使他不甘寂寞;可是脆弱的身心狀態又迫使他不得不深居簡出。

他辨明各個時期政治格局的大是大非;卻又在個人私慾的左右下,公然地顛倒黑白。

他迎合領袖的意志推波助瀾;卻有一天發現,自個兒已經難以急流勇退,身不由己地滑向滅頂之災......

「擁林派」好為其辯護云:林彪是「迫不得已」地「順」而自「保」。

此言差矣!要說「自保」,有多種方式,主要有二:

1、在不作惡、不助君作惡中自保——如劉伯承粟裕

2、在作惡、助君作惡中自保——林彪屬於哪一種,還需詳論嗎?

只需看看他自1959年至1969年的「升官發跡」途,即可明知:從退隱二線,到迅速躍升到黨政軍的第二號人物、「接班人」。若真是個「沒有野心」的「淡泊名利」者,會得到最高領袖的一再垂青重用嗎(這十年,恰恰是毛雄心勃勃、最有作為的「黃金時段」)?!

而作惡者也有兩種:

1、不知惡而作惡者——如:紅衛兵、紅小兵、及大部分成年人的「造反派」(當然,在他們的「革命行動」中,常常會夾雜着個人的私慾私念。但是,他們認定自己和群體所奉行的「領袖意志」是絕對神聖的);

2、知其惡而作惡者——林彪當之無愧地屬於此類。《101筆記》證明他早就對領袖性情之優劣、「最高指示」之正謬,了如指掌。他完全是以自身利益的得與失,做出相應的對策取捨。哪怕其做法,會給國家民眾帶來嚴重的惡果,也在所不惜!

他何以能夠做到這一點?究其因,是他的心中壓根沒有「神聖的信念(信仰)」作為人生的支點與底線。一個身居廟堂、處處迎合「聖意」、又毫無信念的政客,是極可怕的。他的所作所為,必然貽禍天下。

那些為林彪辯護的文章,常常無意、或有意地做出「誤判」,好將「龜縮狀態」中的林彪,描繪為「毫無野心」的「閒雲野鶴」。他們刻意迴避開林彪「知惡作惡」「野心蠢動」的一面。一心要將林彪打造成「超然物外,清心寡欲」的「紅色孤將」。這些誤導後人的文字,無疑是不負歷史責任的失實之論!

實際上的林彪,活得既不「逍遙」、也不「清閒」,而是活得心機極深、心思煩亂,很不自在。

想想他,長年累月地處於重重矛盾的交織中、又苦費心機地撥弄着政治謀略的「小九九」,那只會加重心理上生理上的病態。反過來,病態的身心,又會加重矛盾人格的繁重性——所以他活得很累、很苦、很受罪。到了最後時光,幾乎沒有了人樣。

真乃「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綜上言之:套用毛的那句話:說林彪是「逍遙派」——「那是假的」!

得!一針見血啊。

質疑四:林彪是「硬骨頭」、至死也不低頭認錯(罪)?

說「將軍林」有「硬骨頭」,或可成立。雖然,陳毅說林彪在「紅色革命」最危難之際,曾經當過逃兵。還有,林彪曾給毛澤東寫過「紅旗到底還能打多久?」一信,筆者認為,這都是可以諒解的——那時的林彪才二十來歲,在所謂「大革命」的險濤巨瀾中,年輕的心靈一時的迷惘、動搖,都很正常,無需上綱上線。

但是,要說在政治上終於「成熟」了的、或說過於「成熟」了的林彪,還具有一身的錚錚鐵骨,那就難以服人了。自1959年廬山會議,林彪以「政客林」的面目亮相起,他的「鐵骨」就已經柔化為「媚骨」矣。

解析林彪的後半生,有「四大關口」是繞不過去的——那就是1959年的廬山會議,七千人大會,造神運動,及1966年的「5·18講話」(也不止於這一篇講話)——簡言之:他的表現很不光彩,完全是不顧人間正道、國民禍福的政客諛臣的齷齪之為(對於這四點,前文《林彪從將軍到政客》已詳論,不再贅述)。

本節的着重點,是分析林彪從1970年廬山會議到1971年「9·13」之間的行為,是否真的如「擁林派」所激賞的那樣,是中共歷史上唯一至死不向「最高領袖」低頭認錯(罪)的政要?

「擁林派」塑造林彪「硬骨頭」形象,有兩大論據:一為71年的「五一節天安門公案」;另一就是林彪至死不肯寫下偉大領袖最想要的「檢討書」。

我們先分析第一個論據的可信度——之所以稱為「五一節天安門公案」,原因是對此事件,有着兩種截然相反的論證。

林彪擁躉者主要依照的是杜修賢和林辦秘書的回憶文章,大意為:林彪不願參加,葉群苦求——林彪姍姍來遲,晚於毛登上城樓——林冷臉旁坐,不辭而別——秘書驚愕:林副統帥怎麼很快歸來了。

「擁林派」一片喝彩:林帥有骨頭,敢公開羞辱(拋下)「偉大領袖」!

可是另一種說法卻是:林彪是緊隨毛登上天安門的,並且笑容可掬——有中央新聞製片廠拍攝的紀錄片為證(筆者也特意調看了此片,確實如此。讀者也可在網上查看);而邱會作在回憶錄中,對此「公案」專有說明:

「1971年五一節晚上在天安門城樓,毛主席、林彪沒有什麼衝突(!)。相反,毛主席找葉群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長談,很好地安慰了葉群(!)。我上天安門城樓不久,看見毛主席、林彪前後相差不久到了。雖然早已入春,林彪如天冷時節一樣穿着冬衣,外面還加了大衣,格外醒目。葉群說,林彪這兩天身體生病很不舒服,要請病假(!),無奈這樣的場合一定要出席,才勉強來了,可能要提前一些回去(!)。毛主席和林彪一起會見了中外賓客,然後在主賓席就座。焰火晚會開始了一會兒,林彪向毛主席請假,想先走一步。毛主席同意了,他們哪有什麼衝突(!)?

何況這塊區域別人接近不了,中央警衛團的人嚴格控制着,外人不可能長久地貼近毛主席的身邊聽他們說話。那個所謂的看到聽到毛主席和林彪當面發生衝突,林彪『拂袖而去』的故事是杜撰的(!)。」

此段文字若是真實的,那麼「擁林派」的「喝彩」,只能算是自作多情吧——邱會作的回憶,你們總該相信吧?。

好,讓我們接着分析第二個論據的可信度——

這可謂是「擁林派」所大力尊捧的「林神話」中的一個亮點。那就是到死林彪沒有遵奉「聖意」,像歷次路線鬥爭中的失敗者(包括黃吳葉李邱)那樣,寫下領袖最想要的「檢討書」。具不少史學者曰:毛就好這一手,掌握住政治對手「認罪」的文字把柄,便可作為今後政治鬥爭的殺手鐧。

林彪是敏銳的,他知道「文字把柄」落入聖上之手的可畏處;林彪也是有幾分孤傲和任性的,時而會耍一耍「娃娃之將」的脾氣;但,林彪更是高明過人的,自有他的「獨家秘訣」,曼妙身段,另闢蹊徑地向「英明領袖」極為含蓄(隱喻)地表達自個的心曲。所謂「檀郎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

不寫文字檢討的林彪,做了以下幾件事,向毛表達心曲:

1、林彪貼身秘書李根清回憶說:「5月中旬的一天,接近中午時分,林彪把我叫到跟前,對我說:「下午總理來,你找一張大大的紙,寫幾句話貼在這裏。」他走出客廳,指着客廳門口南側的牆壁說:「這裏。」接着口述道:「馬克思列寧主義萬歲!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說完,林彪用雙手比畫出一個圓圈:「字要寫得大一點。」」

2、林幾度私下求見毛,卻被毛一一拒之。毛的做法,很是傷了「接班人」的拳拳之心!

可是,林副統帥在幾度被冷落、幾度怨憤後,又玩了最為「出彩」的一手——

3、配合「江青同志」,拍下了那張「永垂青史」的認真學習《毛選》的彩色照片。這張被江青(姚文元)冠名以《孜孜以求》的彩照,刊登在了1971年8月1日出版的第七、八期《人民畫報》合刊和《解放軍畫報》合刊上。

至此,林氏風格的「表忠心」已達極致。

但,事後看來,拍下這張照片,恰恰成為林彪「政客生涯」中最為尷尬之舉。或說,林彪走了其「謀略生涯」中最臭的一步棋。

刊出此照後不到兩個月,「9·13爆炸」便發生了——對比一下《孜孜以求》彩照中的「林副統帥」的「光輝形象」,與溫都爾汗的那具焦屍的慘不忍睹,真是天地懸隔、陰陽兩界、人鬼難分、大吉大凶、極榮極辱、燭光斧影、啼笑皆非。唉,算了,堆砌再多的古今詞彙,也無力表達我輩的迂腐感受。

歷史的詭異與怪誕,遠在人智之上。

後人有所置疑的是:為何偏偏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江青同志」拍下了這張最不該拍攝的彩照?

有幾種推斷:

第一種可能,是最高領袖夫婦合下的一個套——但此說法,難以立論。如前所述,這張「光輝」彩照與一個半月後的那張焦屍之照,反差太大。官方難以自圓其說(就算是林彪被以其他方式清除掉,也一樣是);

第二種可能,江青並不知曉毛的真實意圖,她只是為了答謝葉群有情送上門的「雞血石」(貪公物為私有),而以拍照做「禮尚往來」——這恰恰正是葉群所求的!她就是要借「夫人路線」,修復毛林之間的關係(林彪幾次懇求見毛而不得);

第三種可能,江青知曉毛的真實意圖——並不想如對待劉少奇那樣,也除掉這一位「接班人」。不然,如何向「全黨全軍全國人民」交代(毛不打下林彪「叛逃」專機時,也持此種說法)?最多是將林以「身體欠佳」的名義,打入冷宮(但是「林彪黨羽」肯定會被清除)。

第四種可能,神差鬼使乎?——所謂「福至心靈,禍至神昧」。「林彪同志」命數到矣······近於「迷信」了。呵呵,不談了。

——無論是哪一種說法可以成立,有一點無可置疑。彩照中「林副統帥」的做派,絲毫看不出一個「至死不低頭、不認錯的硬骨頭將軍」的偉岸形象。

讓我們好好觀賞一下這幅彩照的細節:

林紅光滿面——是八隻強光燈照射之功。唉,怕風怕光的林是怎樣咬牙堅持下來的?

林十分謙卑——自己永遠是絕對忠於偉大領袖的!甘願永遠做一名「副統帥」;

林萬分恭敬——自己是永遠不會畢業的小學生,只配「好好學習(毛著作),天天向上」;

林絕對認真——忠臣對待聖君,必須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認認真真。

(參考江青秘書楊銀祿《林彪「孜孜不倦」照片背後的故事》一文)

細品之後,我們是不是可以說:林副的彩照有幾分媚態?政治大人物的「媚態」,可比後宮小女子的媚態要可怕的多啦。小女子的媚態,不過是個人性的爭寵罷了;而身居廟堂者的「媚態」,則會貽禍天下!

自古「巫術——媚術——權術」纏磨一團,危害王朝政治、大地蒼生事例屢有發生。實為龍族皇權史的一大痼疾。

坦率說:寧可寫下「檢討書」,也比拍一張「媚態」的「表忠心照」要好得多!

縮在家中寫檢討,你可以滿心憤懣地寫、滿面怨氣地寫、甚至可以暗自罵娘地寫。

可是,亮相於照相機前(又是第一夫人的眼前),想掩飾住內心的不滿,那可就難上加難了。除非他是頂級戲子(別說,林彪倒還真是善於變換「多重面孔」的「頭牌名角」——從他對毛表裏不一的態度可知,「英明領袖」竟然被他瞞了十多年啊)。

正由於林彪的身段過於柔軟(柔媚),所以拍下了這張最不該拍下的歷史見證照,一張足以悔青腸子的「大偽之照」(也算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吧)。

從彩照上,我們看到的既是「政治人格的大偽」——政客們人人戴有面具,虛以委蛇,逢場作戲;

也是「政治人緣的大偽」——據說林彪最厭惡的是江青,曾經為江青想插手軍隊而大發雷霆。如今怎樣?呵呵,竟然聽任「峻岭」(江青筆名)女士的擺弄,甚至摘下了他那頂從不在外人面前離開腦門的軍帽。一個有着錚錚鐵骨的將軍會如此做?!

而林彪、葉群、江青相互間的阿諛奉承,虛情假意,亦是不堪(據張寧回憶:就是林、葉之間,也是在假模假樣地扮演「夫妻戲」)!

最終,我們看到的是那個「政治時代的大偽」——越是最高層,越是表現的出神入化、淋漓盡致:

「你看這班人,以假作真,才上台就變臉色;

他同那件事,非名即利,未出腳即費心機」

(古戲台對聯。先人睿智也)

一個人,可以在巨大的壓力下,被迫地低頭「認輸、認錯、認罪」;但絕不可曲意地「巧媚、諂媚、獻媚」!

若要說真正的「硬骨頭」,確實有人。那是彭大將軍、譚大炮(譚震林),陳老總。

彭德懷是被迫「認了錯」,可他服氣嗎?讀一讀他寫下的洋洋二十多萬字的《彭德懷自述》,有一絲的「諂媚」嗎?

據《不信青史盡成灰》一書云:當1966年毛澤東把彭德懷叫到中南海,兩人關起門來談了半個小時。未曾對外公佈的文字有:當時彭德懷和毛澤東拍桌子瞪眼吵,毛澤東張口結舌,最後不得已說:「看來這個事情真理也許在你這邊」,彭德懷說:「什麼叫可能?真理本來就在我這邊。」

到了彭德懷去世前半年,在301醫院痛罵說,我的路線才正確呢,你這個路線正確個屁,你就是個封建皇帝、政治流氓,『暴君、昏君、頑君』,「文化大革命」沒搞成,把黨搞成這個樣子!「

說到譚震林在」二月逆流「時的轟天大炮,確實振聾發聵:「我一生三不應該,第一我不應該活這麼大歲數,看着國家這麼亂我心痛。第二我不應該參加共產黨。第三我當年不應該跟毛澤東去井岡山」!

至於陳毅的「公開檢討」,更是「膽大妄為」。直接將矛頭衝着「正、副統帥」來了:「我們不要搞個人迷信,這個沒有必要。對個人盲目崇拜,這是一種自由主義。我不迷信斯大林,不迷信赫魯曉夫,也不迷信毛主席。有幾個人沒有反對過毛主席?據說林副主席沒有反對,很偉大嘛!」(話中帶諷哦。)

「我看毛主席的大字報也可以貼。毛主席也是一顆螺絲釘。他過去在湖南第一師範當一個學生,他有什麼,還不是一個普通學生。林彪也沒有什麼了不起,過去他是我的部下。難道『文化大革命』這麼大的運動,就是他們兩人領導?老喊『偉大、萬歲、萬萬歲』,對他們沒有什麼好處的。我天天和毛主席見面,見面就叫『毛主席萬歲』,行嗎?」

「我不能看着這樣下去,我寧願冒殺身之禍。」「我講這些話,可能要觸犯一些人的忌諱,我要慘遭犧牲。我願意。我也不怕!」「我很堅定,我準備慘遭不測:準備人家把我整死,我不怕!你們現在就可以把我拉出去!」

瞧見了嗎,這才是真正的將軍本色——全無媚骨。全無媚骨的軍人,才稱得上是「硬骨頭將軍」。

此等「硬骨頭」,林彪有嗎?史實是:他只能龜縮在暗室內,發幾支冷箭——挖苦、刻薄幾句「紅太陽」;一旦來到「光天化日」之下,便又「寶書不離手,萬歲不離口」矣。

如果偏愛「林彪同志」的文人墨客們,還要辯說什麼「硬骨頭」云云,筆者也只能付之一笑了。

再引一副古戲台對聯,了斷此節:

「似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

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是誰。」

——呵呵。哪個是「我」?到底是「誰」?!

(附帶一筆:看看「四大金剛」及江騰蛟在法庭上的表現——個個低頭認罪。尤其是那位「空軍司令」的「精彩表演」,

再看看「四人幫」在法庭上的表現——張春橋一臉鬍渣、不睜眼不開口,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江青則大嚷大叫,一付「老娘不買賬」的「颯爽英姿」。

相形之下,「文人集團」與「武人集團」,誰的骨頭更硬?

到了大形勢寬鬆後,恢復享受高級幹部待遇的「四大金剛」,又紛紛著書立傳,標榜自家如何如何地與「四人幫」無情鬥爭;自個如何如何地為打天下建功立業。無不為自己的「政治表現」洗白,無不以「硬骨頭將軍」自居。其中的某位將軍,曾在關押期間上書要肉吃,並且大快了朵頤,便以此自誇「英雄本色」。

嗨,書此,作為一個軍人的後代,我都為之臉紅)

質疑五:林彪是「第一個敢於死諫毛澤東,希望結束『文革』的大英雄」?

根據所掌握的有限史料,林彪有三次向毛提出過結束「文革」的建議「:

第一回,是一九六九年,在由林彪、周恩來、陳伯達三人起草的」九大報告「中,指明當前的主要矛盾是」先進的社會主義制度「與」落後的生產力「之間的矛盾。故而提出」發展生產力「的方案。

第二回,是」一九七零年三月二日傍晚,林彪到毛主席書房交談近三個小時。第二天毛主席告訴我:『昨天,我的親密戰友給我上了課,說文化大革命要告結束。現在各地形勢都不好,都在放空炮。我還抓不准這個親密戰友在想什麼?』「(《張耀祠回憶錄——在毛主席身邊的日子》)。

第三回,是一九七一年五月,林彪給毛澤東寫的最後一封信中提出;」經過五年來的文化大革命,而這個大革命是非常必要的和正確的,我們是取得了很大的勝利,現在是要鞏固勝利……黨中央和中央政治局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保持鞏固的團結,預防思想糊塗的人和冒險家採取意想不到的冒險行為,破壞黨的團結,導致秩序的混亂,引起國內國外的不良反應……第一,實行四不一要的做法,一是在暫定十年之內,對現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候補委員的大軍區第一把手、第二把手,實行不逮捕、不關押、不殺、不撤職等四不,如果他們某個成員有錯誤,可經過黨內思想批判來解決。「

(信的最後曰:「我很想和主席談談,如主席什麼時候有時間,請約我一談。」——此一段話,也駁斥了「擁林派」所說的「林彪至死不低頭」的虛矯之詞。)

——現在,讓我們分析一下這三次提議的時間、動機與背景:

第一回是由周、陳、林三人共商提出的,怎麼能只將功勞加在林彪一人頭上?

在當時,省部級以上頭腦清醒的高層幹部,誰不知道「文革」是一場瞎折騰?是國民經濟大幅倒退?早應該恢復正常的經濟生產和管理秩序。頭腦尤其清醒的林彪更應該知曉這點,不足為奇。

而此份「報告」的提出時間是1969年初,已是所謂的「大局已定」——即毛的政治敵手被徹底打倒,毛的權威名望如日中天,絕對穩固(林苦心打造的「領袖崇拜」所獲之碩果)。而「林副統帥」本人也已經高踞「半神」尊位,無人敢於撼動,只差一步即將成為寫入黨章的「欽定接班人」了。

還有更為重要的一條,即毛在1967年8月、68年10月幾度提出「文革」路線圖:「一年發動,二年取得勝利,三年(即1969年)掃尾」。若是毛不發此話,我想,周、陳、林無一人敢發此說吧!?

誰知「偉大領袖」正在「大革命」的興頭之上,呼風喚雨,得心應手,欲罷不能。故而,他更看中了「文革小組」諸君所張揚的「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說法。從而否定了周陳林的草稿(在「莊重許諾」一事上,領袖常患「健忘症」)。

一旦「最高統帥」拍板定論,再無一人(包括林彪)敢於「力諫」。是不是?

林彪可圈可點的表現,是他的第二回「提議」。

時間:1970年3月。地點:毛書房。人物:毛澤東,林彪。交談時間:約三個小時。

交談結果:林的表態引起毛的不滿和疑忌(?)——毛:我還抓不准這個親密戰友在想什麼?「

這次會談,依然可以證明先前的幾點分析:時間是1970年,符合毛的」『文革』三年掃尾「的聖意;」大局已定「,更加無疑,林彪已經成為了寫入黨章的」接班人「。

林彪清楚地知道,」文革「再繼續下去,必定是國民經濟崩潰,國將不國(誰願」接班「一個爛攤子?)。實際上,苦撐中國經濟未至崩潰的最大功臣是周恩來(」擁林派「卻偏好貶周保林)。更具諷刺性的是,當時全國經濟搞得最好的地方,依然是是」四人幫「控制的大上海(」擁林派「又喜好標榜」林彪集團「是與」四人幫「堅決鬥爭的英雄)

與前一回起草報告不同的是:這是一次」正、副統帥「間的私下密談,是」親密戰友「在」和諧「氣氛中的交流意見。這與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同毛劍拔弩張的公開對歭,在性質上有天壤之別!

客觀地說:林彪對時局利弊的判斷向來精確無誤,其良心尚未完全泯滅。但是,當嚴峻的現實,苛求他必須在」良心「與」私利(利益)「之間做出抉擇時,他更多的是犧牲掉」良心「,而聽從於」私利「的小算盤(廬山批彭、七千人大會頌聖、軍隊」造神「、」5·18講話「之助紂為虐,皆為鐵證)。

這一回,只要領袖一口拒絕,林彪同樣會烏龜縮頭,不再」冒死為民請命「。

不論怎樣,林彪能借領袖」信任「之機,提出結束」文革「,是值得肯定的。

可悲的是,隆隆戰車一旦啟動,它便越來越具有了自身的意志與瘋狂勁。不會再順從於製造者與操縱者的指令了。歷史的詭誕往往如此!

如果說,毛澤東是打造這輛戰車的總設計師加總工程師,那麼林彪就是副總設計師加副總工程師。(」四人幫「只能算是」小朋友「——無法想像,毛只依靠」四人幫「能夠發動」文革「)。

兩位權謀大師,在」9.13「前後,開始一一品嘗到了戰車」異化「的苦澀滋味。

「9.13」將近之時,林彪寫下了最後一份「提議」。此信若是寫於1966年至1970年廬山會議之間,那還值得大為讚賞。

事實卻是,此信寫於林彪及嫡系「干將」失寵失勢之際。顯然「動機」不純,明顯是為了自保及護佑老部下而寫。大有「此地無銀」之嫌,故而,他自己也覺得無趣,直到「出逃」,也沒有發出。其實,就算此信發出了,估計也是「螳螂擋車」,為時晚矣!

要說勇氣,「二月逆流」中的老帥老將才是敢於逆水行舟者(一個「逆」字,足以說明其性質)。那正是「文革」初始,「造反」烈焰鋪天蓋地「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之際。

林彪對江青發脾氣,不過是為了軍權之爭(領袖就需要這樣的派系之爭,權力制衡——權術老套罷了)。除此事外,他何嘗敢「逆」風而上,站出來說個「不」字?

事實卻是,沒有林彪與他統領下的軍隊的絕對效忠,沒有林彪殫精竭力打造成就的「造神運動」,毛是難以掀起「文革」狂飆的——有誰能否定這一點嗎?!

整體觀之,林彪在「文革」前期與初期的表現,顯然是「大惡」遠遠重於「小善」。

若是想以其「小善」,來標榜其「功大於罪」,甚至稱作「最大功臣」,那是對歷史事實的有意歪曲,是刻意地為林彪做第二回的「造神運動」——希特拉之「小善」遠在林彪之上(他不飲酒不吃肉不好女色,尤其是將德國經濟搞得一枝獨秀,失業人數幾乎為零;德國軍隊所向無敵,幾乎稱霸歐洲!);但是在公正的「歷史大法庭」上,他只會被釘於恥辱柱上。

諸君當冷靜想想:「文革」中的「林彪神話」何其壯偉,其終局又如何?難道各位的再次「造神」,會功德圓滿嗎?

質疑六:林彪是被謀殺的?

對於林彪的死因,為網上炒得極為熱門的話題。雖是眾說紛紜,仔細看來,也不過是兩種說法:

一、林彪死於飛行事故(如官方所說);二、林彪死於他人的謀殺(「擁林派」大多持此說)。

筆者傾向於第一種說法。

持第二種看法者,把謀殺嫌疑人或是指向毛、或是指向周、或是指向汪東興

個人以為,都不足信。

首先,從毛的隨身警衛員和專車服務員的諸多回憶來看。毛在「南巡」中從上海返回北京的過程中,大有「風聲鶴唳」之感。直到在豐臺車站調兵遣將後,回到中南海,都是有幾分「驚心動魄」的。但是當毛歸家之後,警衛人員大都返回自家,感到如釋重負,「倒頭便睡」。是半夜裏被緊急電話催醒的,又很不情願地趕回中南海,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驚人巨變。而毛也是被周恩來叫醒的,並且緊急轉移住處,以防萬一(林彪經營軍隊幾十年、尤其是當上國防部長之後的十多年。據張耀祠回憶,林豆豆告發說:林立果要轟炸中南海。)——由此觀之,若是毛一手策劃的,怎麼可能讓貼身警衛回家休息?毛又怎麼會服下安眠藥上床入睡、而不提前預防?於情於理說不通(見張耀祠等警衛員有關回憶)。

還有一項世人有目共睹的事實:即「9·13」之後,毛一下子垮了——這可與「偉大領袖」以往在歷次「路線鬥爭」勝利後的「詩人興會更無前」「勝似閒庭信步」之心境大相逕庭!

的確,毛怎麼會為自己要「一心滅除」的政治死敵的毀滅而丟魂落魄呢?

說到周恩來,史料表明:他並不知曉毛改變歸期的突然返回。聞之後,十分驚愕。而那已是9月12日夜22時40分。離三叉戟0點32分強行起飛,只有兩個小時左右——這麼短的時間,想精心謀劃一場驚天動地又天衣無縫的大謀殺,可能嗎(那可不是玩遊戲機)?

「四大金剛」及信服者,多有指責周有足夠的時間阻攔林的飛機起飛,卻又遲遲不下命令。故而有「生怕林彪不跑」之說(李作鵬語,見其子之文)。

筆者認為,周恩來事後在廣州軍區對軍級以上幹部做出的解釋是合乎情理的:「1971年10月初,周恩來應邀給廣州部隊領導機關作報告,談了林彪叛逃後的一些情況,並允許與會者有什麼不清楚的問題可以遞條子。當總理講到林彪座機外逃是『自我爆炸,自取滅亡』時,有的同志懷疑是否總理命令部隊用導彈把座機打下來?總理看完條子後,非常嚴肅認真地說:「我在此再說一遍,林彪的座機不是我命令打下來的,確實是迫降時自我爆炸,自取滅亡。大家可以想一想,林彪是黨中央副主席,我僅僅是個常委。在軍隊他是副統帥,而我在軍隊沒掛職,我敢命令部隊把黨中央副主席、軍隊副統帥的座機打下來嗎?他是『九大』黨章寫上的接班人啊,如果我命令部隊把他打下來,我怎麼向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交待嘛!」周總理說的很激動,很合情理,台下先是鴉雀無聲,繼而是經久不息的掌聲。大家表示信服(摘自《十大元帥之謎》)。「

我想問問指責周」有意不作為「的諸君:要是你等身處當時,僅憑林豆豆的」告發「,就敢下令攔截林彪的坐車與座機嗎?他可是」林副統帥「、」毛主席最好的學生「、寫入」黨章「的」法定接班人「呀!

還有,最上層的領導人(及貼身秘書、警衛)都知道,林彪一家人之間的關係相當畸形——林葉之間、母子之間、母女之間都是很不和睦的。常常會有激烈的家庭糾紛。周,更應對此了如指掌。天生十分謹慎的他,怎麼會只因林豆豆的」告發「而下令阻攔林彪的行動自由呢?萬一出了差錯,怎麼交代?!

所以周在追問了吳法憲等人後,下令沒有四個人(周恩來、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的命令,三叉戟不得起飛。同時又打電話給葉群,試探性地做出詢問。

「心中有鬼」的葉群、林立果則慌了手腳,於是便有了「倉皇出逃」、機毀人亡的歷史事件發生。

周的這個電話,卻又被「解讀(誤讀)」為「故意設謀,逼走林彪」。

在根本無法預料林的出走會引發什麼樣的可怕後果的情形下,說什麼「一場精心策劃的預謀」、「有意地逼走林彪」,只是某些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獵奇想像罷了。把殘酷的現實政治,描繪成了「地攤級的傳奇小說」。

周是最能深刻領悟現實政治之殘酷性的。所以在得知飛機墜毀的確切消息後,別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卻難以抑制的失聲痛哭。箇中滋味,非筆者在此探討的了。

再看汪東興,「9·13」之前,他緊隨毛一路狂奔地返回京城。哪有時間精心安排什麼「謀殺」之事?回到中南海,他又遣散了貼身警衛。要真是有幹掉「副統帥」之謀,豈能讓貼身警衛離去?再說,沒有最高領袖的「聖旨」,汪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謀殺寫入「黨章」的「接班人」?!

但筆者,並不想糾纏於到底有沒有「謀殺」的種種推論中——只有當全部檔案公開之時,這個「懸案」自然會水落石出。

今書此文,只是想做一番「哲理意味」的評判(也可算是「野狐禪」之「戲說」)。

筆者認為:真正將林彪送上不歸之路的,除了「絞肉機政治」(林立果語)和宿命性的「恢恢天網」外,的確是一場人類政治史上最為複雜、弔詭、怪誕的「群體謀殺」——而其中最為荒唐的「殺手」,恰恰是林彪自己和他的至親!

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是嗎?那就讓事實來作證:

首先,學界公認,1970年廬山會議,是毛林「親密戰友」關係破裂的分水嶺。

而從林彪秘書張雲生的回憶看,這場「破裂」緣起於葉群——

「9月初一天夜裏,林立果打開保密機,挑明了:我告訴你,廬山這裏出事了!主任煽風點火,惹了一場大亂子。陳伯達帶頭跳出來,被主席抓住,已經挨批了。黃吳李邱汪都在會上做了檢討。他媽的,都是主任搞的......。由於主任惹了亂子,首長還在會上做了幾句自我批評。最後主席保了首長。現在是集中批陳伯達,但陳伯達的後台是主任」。

若是此一回憶可靠,葉群真是「罪責難逃」了——不然林立果怎麼會破口大罵其母「惹了大亂子」?

——由此,林彪通向地獄的第一道生死門開啟了。

接着是林立果的「非凡作為」。就在此次會議之後,他與幾位心腹(「小艦隊」)開始了所謂的「兵變計劃」——即後來聞名天下的《五七一工程紀要》與「弒君密謀」。

這個「膽大包天」的計劃和行動一旦展開,便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失敗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也許此計劃林彪夫婦不知情,也許只有葉群知曉(據葉群秘書兼內勤王藍多回憶說,她在葉群的枕邊發現過一張被葉群一直保留的寫着「與其坐以待斃,何若起而伐之」的紙條——焦燁所著《一個秘書眼中的葉群與林彪》)。

不管「知情」還是「不知情」,林立果的作為,都已經註定林彪一家絕無退路了!

——林彪通向地獄的第二道生死門開啟了。

通向地獄之途的最後一道生死門,則是由林彪之女開啟的。

要是沒有林豆豆的「大義滅親」,及時地「告發」葉群和林立果的「綁架林彪投敵叛國的陰謀」,就不會有周恩來的一系列相應舉措,也就不會有那個打給葉群的「夜半凶鈴」,及林彪一家的慌忙出逃。

照林立果事先的安排,是在第二天帶領全家駕機遠行的。白天起飛,又是全體機組人員到位,這樣的安全係數顯然高得多。

可是由於林豆豆的「告發」,令局勢突變,迫使林家人半夜逃命。為了安全起見,只能攜帶一名正駕駛員(潘景寅)和必要的三名機械師強行起飛(副駕駛員康庭梓認為,潘景寅深夜接到的那個「神秘電話」是林立果打來的,很有道理),由此飛向了不歸之路(參考康庭梓的有關回憶)。

至於說到林彪地自戕性命、自掘墳墓,在前文《林彪從將軍到政客》中已論之,可參考。

——由以上事例觀之:說命運弄人也罷,說咎由自取也罷,正是林彪一家人斷送了一家人的「卿卿性命」。真是「人有小九九,天有大算盤」,「人算不如天算」哉!

這也算是「林氏悖論」的一種吧——他不得不依賴的夫人葉群、苦心栽培的虎子林立果、及他的愛女林豆豆,都在神差鬼使中促使林彪一步步地走向血光之災的終局。

筆者的最終結論是:從狹義上看:是林氏一家的自迷自誤、自戕自害;從廣義上看:則是一場由「古老權術文化、絞肉機制度、宿命力、弄權者、派系間、親人間、及自身」聯手打造的詭謀兇殺。

這便是極具「中國特色」的「血腥政治定律」。浮沉其間者,大多「弄潮需是弄潮兒/畢竟還落潮中死!」

結束語

一、此文的首個「質疑」,本為「林彪是第一戰神嗎?」

但,總有一股牴觸情緒令自己遲遲不願下筆。

有史料稱:1965年,蒙哥馬利元帥訪問中國會見毛澤東。毛談到打敗八百萬美式裝備的蔣介石軍隊的「輝煌戰果」時,「不識趣」的蒙哥馬利答曰:在西方國家,我們儘量不宣傳內戰的戰績,因為這是殺自己的同胞!

此言深合我心。因此,決定不再詳論此一章節。只想以兩句話了斷之——

林彪前半生的赫赫「功勳」,屬於一個政治集團的「偉大成就」;

林彪後半生的滔天罪孽,則是禍及全民,殃及萬代的巨大惡行。

悲哀的是,我們對於「大饑荒」、「文革」等政治性災難的嚴重惡果與後果,遠遠沒有作出應有的發掘,反思,批判、警醒。中華民族愧對那個時代中無數的冤死者、受辱者。

甚至,猩紅色的歷史已經被洗白成了「玫瑰色的新童話」。

這樣的民族會有充滿希望的未來嗎?不會再重蹈故轍嗎?

二、林彪非「鬼」亦非「神」,乃一人性扭曲、人格晦暗、人品陰鷙之人也(主指其後半生)。

筆者常想:若是林彪生長於一個政治開明的制度中,他的人生歷程當完全不一樣(包括他的家人的命運)。遺憾的是,龍人的政治史從來就不是童話。

本以為開拓出一個「新世紀」的那一代人,最終發現,「神聖完美的理想」,不過是歷代王朝循環定律的又一次輪迴罷了。且更加地荒誕、瘋狂、血腥、悖逆人倫——這是由「傳統的帝王、君臣、臣民意識」+「斯大林主義」的必然惡果,是一個古老民族的在劫難逃!

——林彪的「非凡處」,是他比同代的「老同志們」更早地認清了這一點。可惜,他沒有選擇「獨善其身」,而是步上了「兼惡天下」之邪道。

若是將全部責任都推卸到「制度、時代」等外在原因之上,也是片面的、淺薄的。

任何時代的「政治生態」,都是由「政治文化——政治人格——政治制度」,和合而成的。

好的、合乎人性的「政治文化——政治人格——政治制度」,自然而然地產生良性互動,使社會健康發展;反之,壞的、違逆人性的「政治文化——政治人格——政治制度」,則只會產生惡性互動,令社會步入重重災難。

只要不是刻意地袒護林彪,誰都知道他在那「惡時代」里,犯下了多少助紂為虐的劣行。

有人辯解說:他那是「被迫作惡」。不對。只要你認真面對林彪的《101筆記》、「造神運動」、「七千人大會講話」與「5.18講話」,任何有良知有理性的學人,都會得出林彪是一個謀術極深、用心良苦的「主動作惡」者。至少是一位在「被迫」下「主動」作惡的政客老手。

在一個惡的時代、惡的制度下,人是可以做出不同的抉擇的。

有一位老帥,最值得拿來與林彪對照一番,那就是劉伯承元帥——劉、林兩帥,有着同樣的軍旅生涯,同樣的足智多謀,同樣的精通兵法,同樣的善於用兵,同樣的指揮一個方面野戰軍,甚至同樣的疾患纏身。

可是兩人在「解甲歸田」後的政治性抉擇上,則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劉帥是真正的淡泊名利,以疾告退,在政治上不投機,不諂媚,不助紂為虐,不「主動作惡」。

林帥本也可借長養病體的名義,「自廢武功(尤其是自廢政治權術之陰功)」。那樣的話,縱然會引起「偉大領袖」的不滿,但其結果最多是被打入冷宮,「冷秋秋」地安度晚年。

可惜呀,林彪同志是個淡泊不得、清閒不得之人。他的外在生活很像是「閒雲野鶴」,骨子裏卻行的是「終南捷徑」。在《101筆記》中,他給自己的定位是:「要把大擁、大順作為總訣,要仿恩(格斯)之於馬(克思),斯(大林)之於列(寧),蔣(介石)之於孫(中山),跟着轉,乃大竅門所在。要亦步亦趨,得一人而得天下。」「——當仔細回味最末三字的含義。不是」得清閒「」得淡泊「,也不是」得平安「」得自保「,而是」得天下「!

(公正地說:林彪沒有敢於取毛而代之的雄心,確切說是無此」膽氣「。他只是將自己定位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副手「的地位。他也實實在在地做到了這一點。然而,達此目標的手段十分的齷齪,卑劣。)

這才是真實的林彪——外表清心寡欲,骨子裏卻是孤傲自詡。既自視功高蓋世,又自許精明過人。更致命的是權欲蠢動,難耐寂寞。所以,只要領袖需要,他便會語出驚人,出手犀利,刀刀見血,令聖上龍心大悅,令聖主之」敵「無招架之功。

遺憾的是,他的高明過人,最終引來的並非福報。還是逃不出古人之」讖語「:

「炎炎者滅,隆隆者絕;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楊雄·解嘲》

也是一種宿命吧,林彪命中與「虎」有緣——其名「彪」字即含「虎」之旁。他的後半生,正是「伴君如伴虎」的歷程,也是一個詭譎演變的過程;

先是林彪的「為虎作倀」,投君所好,深得君寵;

接着是他的「狐假虎威」,清除異己,坐大勢力;

再後是他的「騎虎難下」,進退維谷,深陷困窘;

最後是君臣間的「龍虎相爭」,兩敗俱毀,「神話」破滅。

筆者在研讀有關林彪的諸多資料時,常會自問:林彪心底有信仰(信念)嗎?如果有,他的信仰(信念)是什麼呢?馬列主義?儒家?佛家道家?都談不上。通過他的私下筆記與公開作為來看,他真正奉行的顯然是鬼谷子、韓非子、縱橫家、古老兵法(已被他成功地轉化成了政治權術)、馬基雅維利。

此類的政治哲學與謀術,可以讓他成為「老虎」+「狐狸」(馬基雅維利語)的得志得勢者,成為玩陰招(鬼谷子之術)的謀略大家。

其後果十分可怕——作為一個手握兵權、深得君恩、化身半神的高居廟堂者,他的所作所為,只會給整個民族帶來荼毒天下的惡果。林彪的歷史罪責,亦可謂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然而,歷史的變數也是詭黠難測的——回看劉、林兩帥一生的同途殊歸:一位樂享天年,得以善終;另一個橫屍疆外,(幾乎)全家凶死。

同樣政治背景下的截然不同的終局,難道是偶然的嗎?

《韓非子·說林》曰:「巧詐不如拙誠」。信哉!

2015.6.14——7.27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東方白

來源:共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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