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鈎沉 > 正文

今鍾:韓戰回憶錄(11)—

作者:

積極參加「志願軍」

(11)奇怪的歷史邏輯

中南客先生強調斯大林下套,中國吃了大虧,史實是這樣,堵死了鐵托接受美國援助的南斯拉夫社會主義模式之路,給中美兩國牢牢拴住敵對狀態22年,大陸被封鎖、隔絕了28年,農村餓死人無數,城市人苦熬了30年。

但歷史的邏輯也很怪,死人越多,中朝兩共政權卻更得大利,挽救了政權危機,反倒得以延續。兩家大搞各自的民族主義:在北朝鮮明明是金日成無才野心招致民族大災難,男丁幾乎滅絕,北韓卻成了「金日成民族」!隻字不提中國鄰居付出的慘重犧牲,尤其開始進攻韓國的中國四個師都成了無名冤鬼,朝鮮永遠也不會承認,中共更不敢承認,否則便成了聯合國於1950年宣佈中共是侵略者的證據。但是彭德懷在極其特殊的條件下取得的初戰勝利,卻給中共一幢民族主義保護傘,使之取得政權合法性。

在1949年之前,中共統治的「解放區」土地改革中之流血鬥爭,傳遍大陸大、中、小城市,中共二、三十年代在南方發動的農民運動「殺豬出谷」,隨意抄家,拉着紳士戴大帽子游鄉,近乎義和團荒唐胡鬧的事,金庸《蜀山劍俠傳》、《青城十九俠》等想像力非凡、出奇入勝的劍仙小說家還珠樓主即李壽民先生對我父親講過許多。

我說:「北平就要解放了!」父親說:「什麼叫解放?就是把繩子解了,換上鐵絲捆住」,當時這種言論充斥有產階級及高等學府,書法大家桐城名宿張伯英先生因中共洪水猛獸來臨,在北平被圍困的一個月中,憂懼而死。中共在奪取政權前28年中的斑斑劣跡,在資訊通達的知識界、工商界很難消彌,直到奪權五年之後,中共在高等學府還不敢放手拉開統一戰線,只搞《同情組》,小規模拉攏中立人士,更不敢公開發展黨員,如投共的中國民主同盟領導成員、反蔣六君子之一的史良女律師就是秘密入黨,至今未曾公開。

我在入朝一個月之後才收到的國內報紙《人民日報》發表社論說,志願軍入朝能不能打嬴?沒有把握,現在打了一仗勝利了,發現「愛國主義是推動一切工作的新動力!」

這個新發現經「一言堂」大張旗鼓地在全大陸宣傳,家喻戶曉。

母親來信說:「大學教授的太太、小姐們在閱讀你們的勝利消息,大家圍在一起,學著納底子,做軍鞋,縫針線包作慰問袋……」

北京大學楚辭專家文懷沙教授後來曾說:「毛澤東是第一個使我樹立起民族自信的人」,(當然出國以後便開了眼界)。

中央之國的知識分子對百年來的屈辱一直不服氣,聞一多教授代表了這種憤慨,他說「我有何不若彼美人者?」(我哪點不如你們美國人?)

這種愛國悲憤被中共發覺可以充分利用。

1938年參軍的八路軍宣傳幹事魏巍一篇壟斷性報導《誰是最可愛的人》更是錦上添花,感動了各行各業,這篇文章結尾說:「當你喝着香甜的豆醬準備上班的時候,當你把一粒糖果送進嬰兒嘴裏的時候,請你意識到是一種幸福吧,這樣你才會知道,志願軍戰士在朝鮮奮不顧身的原因。」一下子把保衛金家父子黑暗政權變成了保衛大陸每一個家庭,把金日成發動的侵略變成了保衛中國領土的聖戰。如罐頭般風雨不透無新聞自由,老百姓成天灌的就是「戰爭販子杜魯門要侵略中國,志願軍保衛和平」,當時流行歌曲唱道:「王大媽要和平!要呀嗎要和平。她挨家挨戶去宣傳,大家來簽名,感動了張嬸、李大媽……美國總統杜魯門,我們抓住你,問的問審的審,全國人民繞不了你呀!都要審判你!!!」(《王大媽要和平》歌詞)

全國掀起獻金熱,一位女華僑忍心含淚捐出了家傳的金表,河南梆子改名豫劇,一個常香玉窮劇團,忍飢挨餓、省吃儉用,路宿走遍各省,攢下票房收入,捐獻了一架俄國出售殲機機,起名常香玉號,傳遍全國。後來連父親也轉變了,來信說:「志願軍解放漢城、美國要求和談,這是城下之盟,等待你勝利歸來。」

全國各行各業都在給前線寫慰問信,但前線收不到,因為連送口糧、彈藥都顧不上,我有幸收到幾麻袋是因為1951年第四次戰役受輕傷留在兵站醫院,從司務長那裏取來一麻袋信,關起門來獨自享受「精神會餐」,每封信敬仰與感激言詞,大多雷同,但我仍然止不住眼淚嘩嘩往下流,一封封只顧得看開頭幾句,不停手地用手背抹淚,仍然模糊了雙眼。精神那樣集中,幾乎十幾分鐘後才意識到有人喊我。

「鍾參謀,快看看,重傷員撞頭沒人管,醫生護士都躲開了,找不着人!」幾個輕傷員正焦急地找我。

一空屋裏一個光着頭的中年人滿地爬,拖着傷腿,仔細看,左腿膝下已炸斷,只連著外側的肉皮,拖着半截小腿,血已流干,沒有一點血色,他滿地爬,痛苦地頭往泥壁上撞,問他,已神志不清。護士說不知姓名,剛才清醒時,說是炊事員,只說全連已打光,只剩他一個人。我到處找大夫,一位很談得來的佟醫生,原是中央軍的醫助,1946年在河北省張家口被俘,到這邊便成了技壓同僚的主治軍醫,還被選為戰地模範,二等功臣,私下牢騷最多,對共軍看得最透。

「沒有辦法,沒有任何辦法,撞頭是心臟缺血的表現,連止疼片都沒有,他已經昏迷,……」

說什麼也請不動他,他太理智,我也沒敢再回去,心也漸漸變硬,學得冷漠,連眼淚也沒掉。

我對中共的「革命人道主義」與人類一般的人道主義有何區別一直不懂,有所領會還是在第四次戰役的前線,漢江南岸大潰退,我軍自帶五天乾糧,敵人算準七天後挨餓必然撤退,發起強大反擊,各軍都有逾千傷員留在戰場。

「同志們!你們不能把我們留下!你們要有良心!」

「首長!首長!不能把我們留給敵人哪!」

「親愛的好同志呀,求你們啦,救命!」這是女同志們在哭救。

一片悽厲絕望的呼喊,有的重傷員爬著,有的輕傷員追着卡車,我自己在卡車上,抹著淚,幾次想跳下車去,被身旁王強政委拉住,「不要管,後邊有醫院來」我知道這是欺騙,又聽到王政委教訓「還得多鍛煉哪!小鍾!」

「是該鍛煉,我不應該哭」我心裏想着。

及至第五次戰役更大的潰敗,有的全軍插入敵後,被截住回不來,有的幾個軍集中在江南狹小地帶被炮火聚殲。在全國愛國熱潮宣傳鼓動下,大批鄉鎮農民娃娃隱瞞年齡爭先恐後參軍,補充兵員不足。

1952年7月,我到志司(志願軍司令部)開會,在平□以南沙里院遇到醫院裏結識的劉金波幹事(他是1945年從日偽軍「反正」起義的人員)和另一位馬參謀從中國安東(已改名丹東)帶新兵到前線,他這個新兵連很幸運,傷亡較少,有的新兵連還沒到平□就全部報銷(死光)。

連部兩個通訊員都是可愛的四川孩子,都不滿十五周歲,其中一個嫩白臉,黑亮的大眼睛,大嘴巴,活潑調皮,總愛饒舌,耍活寶:

「娃子們!扛妹遠鈔(抗美援朝)包駕餵鬼(保家衛國)無尚光用(榮)」

另一個忙補充區長送行的講話:

「多殺美鬼龜兒子,多繳槍,立功喜報傳家鄉,父母喜得淚汪汪」

象是在說對口快板:

「前方喜報頻傳打勝仗,後方加緊支前忙,農民種田多交公糧,工人加班生產忙,勞動熱情無比高漲!」

晚飯有難得的大米飯、黃瓜菜招待,送飯的炊事員說了句「你不是北方人」,一個娃子閃電般撲過去掐住炊事員的喉嚨,要和他拼命,原來聽錯了,聽成「你不是中國人!」

我實在驚訝祖國大地愛國宣傳熱到如此地步!

「不是中國人」成了最大污辱,比罵他祖宗八輩還不可容忍,難怪「秦兵耐苦戰」的川娃子中出了堵槍眼的黃繼光。

傍晚分別前,照例空襲開始,裝滿彈藥的軍車在飛機迎頭掃射下,瘋狂地往前沖,一輛接一輛,新兵娃子們從被掃射的草屋逃出,被俯衝的美機發現,一梭子機關炮,娃子們看到同伴滿臉滿身鮮血,嚇慌,炸了蜂窩一般衝過公路,突、突、突,一梭子綠色曳光彈掃下在對面攔截,斜倒下一排,娃子們「媽呀,媽呀」地嚇得又往回跑,在卡車開足馬力狂奔的公路空隙中拼命穿過,眼見一個個被自己的卡車撞飛、碾過,火光中黑黑小小的身體被撞起飛上天,一丈多高,又翻轉落下,慘,真叫慘,慘不忍睹!

他們的爹娘要親眼看見,會痛苦得一頭撞死!

軍車有幾輛被打中,可怕的爆炸驚天動地!黑煙數丈,火光沖天,如照地獄!混亂中不知多少人被炸傷、倒下。

馬參謀、劉幹事作為連長、指導員,鳴槍也止不住亂跑,只收集殘部18人,找到一座大型古墓正好作防空洞,讓一個個孩子鑽進去,居然容下16個,最後兩個正待鑽進,可能被俯衝的美國飛行員發現,盤旋迴來一支汽油彈準確斜投進狹小洞口,瞬間火焰噴出,雜著洞內娃娃們恐怖的媽呀媽呀的哭嚎,馬參謀厲聲喊叫「往出沖,不要怕,衝出就是勝利!」

沒有一個敢衝出來,……都……

等我從志司開會回來,再經此地,已是一片黑黑的瓦礫,找到那座墳墓,洞口堵著一塊石片,上面有模糊的刺刀劃痕,似乎是「十八烈士墓」,更模糊不清的字似乎是中國人民志願……

被俘的志願軍傷兵

(12)鮮為人知的生存秘訣

一.秋風蕭瑟:

「嘀嘀打打嘀嘀──」激越、尖脆的衝鋒號壓倒了曠野凌厲尖嘯的狂風,確實激勵、振奮起戰士們的勇氣,中朝邊境十月寒秋,一個小戰士,氣喘吁吁,端著日本三八式大蓋步槍上著刺刀,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那付認真的神氣如臨戰場,真不象在演習。

連長的總結更精彩:一米八的高挑個,虎虎身姿,「今天打了個大勝仗」,戰士們肅立,不喊「稍息」,讓戰士們保持緊繃繃的挺胸雄姿,不象一般習慣,連長講話離連隊三米開外,而是緊貼戰士,雙拳輪番在戰士們頭上高低揮灑,強烈的鼓動象串串連珠炮彈在連隊上方低空炸響。

「我們是黨軍,……帶著強烈的階級仇恨練兵,美國鬼子就是地主老財的總代表、總後台,……

「今天的演習,刺刀見紅,殺出了威風,殺出了壓倒一切敵人的氣勢!……等於消滅了整連、整營的美國鬼子、南韓李承晚匪軍!……」

「這才叫戰鬥動員、政治鼓動!不要小看華北部隊,好好觀摩!向友軍學習呀!」軍政治部何戰主任說,

「人家把總結戰術、技術放在其次,先講政治……」軍大老同學細高挑的鄧竹書秘書也讚賞不已。

「我們就需要這樣的幹部,軍事人員有政工人員的本事,這個幹部可以當教導員,是政治委員的材料」彭主任繼續評說。

在曾澤生手下當過國軍參謀和作戰科長的薩錫豪也說:「國民黨怎麼能不打敗仗,沒仇沒恨,提不起氣!」一邊波浪鼓般搖著頭。

這位紅臉連長疾風迅雷般的鼓動,似戰鼓聲催,使我也感受到:馬上投入戰鬥,發起衝鋒,全連會義無返顧,死而無懼。

夕陽西下,眼看就要被女臥佛一般的雞冠山遮盡,野風吹得高壓電線嘶鳴咆哮。

耳邊寒風響著尖哨,我不祥地聯想到荊柯刺秦王之前,在易水邊悲壯告別,荊柯好友高漸離擊築,合著粗壯音樂,荊柯慷慨悲歌:

「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送行行列中「士皆瞠目,鬚髮盡豎」

看着連隊集體瞪園的眼睛,我也感到頭髮上豎,根根直立……

朝鮮老大娘向志願軍戰士控訴美國侵略者的「滔天罪行」

二.抖膽腐化:

邊境待命三個月,天天高粱米大鍋飯,換樣是玉米面窩頭,營房殘破透風,夜夜吹肚子,白天腹瀉,臨入朝為將來負傷緊急輸血提前檢驗血型,小釘槍一砸耳垂,「嗡」的一聲,我失去知覺,休克了幾分鐘,耳聞「不要緊,不要緊,醒了」我坐在地上, 原來摔了個「屁墩」,軍醫說:「缺乏營養,得多吃好東西。」

純粹廢話!師以上幹部吃小灶,營團幹部吃中灶,還得十年軍齡才夠條件。連排幹部和戰士同吃住,一律吃大灶大鍋飯。軍事共產主義供給制:沒有薪餉,戰士每月津貼 三、四元為買牙膏、肥皂、毛巾用;連排幹部七、九元,那時豬肉五角一斤,偶而外餐還夠用。

雞冠山小鎮,每路過飯館,鍋勺乒乓作響招徠顧客,我幾番猶豫沒敢進去,解放軍艱苦奮鬥沒有下飯館的,有些怯場。

部隊開拔到安東,市里飯館很多,一次乍著膽子進一家朝鮮小館,空無一人,一位白衣白裙的老大娘從灶間迎了出來:「啞暴笑」,我不懂,嚇得轉身逃了出來。

「哎,小鍾,朝鮮館狗肉湯麵,沒勁,走,走,跟我們打牙祭!」

鄧竹書拉住袖頭就走。酒樓字號記不清楚,樓上開了單間,薩錫豪坐在裏面,兩位過去的國軍軍官,實在吃不慣解放軍的革命飯,似乎常出來「打牙祭」,在國軍當過官 ,多少有些積蓄。

單間半截門帘,看到半截帘子下綠軍褲一閃而過,老薩掀了門帘追了過去:「李連長 ,這邊!這邊!」,看來這位連長也常甩開戰士溜出來打牙祭,和鄧、薩二位已很熟 ,今天老鄧請客:鍋蹋肘子,燒馬哈魚,肉絲炒酸菜,還有國軍官兵認為最實惠的燉豬肉加粉條……

來客就是那位會講話的連長,紅彤彤的蒙古臉型,顴骨較高顯得鼻子稍尖,誇大說有幾分象貓頭鷹,但年輕還算漂亮。

我提出存心已久的問題:鄧、薩二位的怪名字。

鄧說:「古書《竹書紀年》聽說沒有?沒有!小老弟書香門第,孤陋寡聞哪!漢以前沒紙,用刀或漆刻寫在竹片上,用繩穿起來就是竹書。」

「不談這個,不談這個,今天要多向大連長請教。」我也感到自己很不知趣,知道他們二位對被解放軍打敗,心裏一直不太服氣。

李連長見我在場,有些拘謹。

酒過三巡,鄧喝白蘭地,薩喝俄斯克,我喝茶,李連長專喝老白乾,臉更紅了,話匣子逐步打開:

「太太?我們叫愛人,一塊上小學,領到家裏,家長都喜歡,後來就結婚了。……」 拉起家常,連長也有人情味,我對這位連長也有些喜歡起來。

談起國際局勢……

「南韓利用各種不同方式向北韓不斷挑釁,最後發動了進攻。」李連長總是重複這一句。

「什麼各種不同方式?您詳細說說,具體點。」鄧問,

「利用各種不同方式」李還是那句話。

鄧、薩見他也不知道(人民日報也沒具體材料),漸漸轉向打仗的話題,……

「大、小戰鬥百十來次,這一百來斤總沒報銷, ……」紅臉連長醉意陶然,開始無所顧忌。

三.娓娓雄談:

「敗仗?怎麼沒打過?!聶榮臻部隊常打敗仗,打不過傅作義,王鳳剛的部隊很厲害 。……」

「那就看你怎麼指揮了。……我在鋼鐵第一營,排長。早就看出哪個要開小差,我叫他替換機槍手,甩手一槍把他斃在那裏了,趴在重機槍上,正好象在瞄準,你們國軍一時半會兒訣不敢衝上來,撤!沒有一個傷亡。」

「碰到國軍大部隊怎麼辦?整連衝鋒,擋不住,死拼不行,我命令三個戰士跳出戰壕,分三路去拼刺刀,敵人圍成了堆,馬上命令機槍給我掃射,等到拼剩下來的人太少,剛好足以安全轉移,撤!」

「過封鎖線?層層碉堡?!正面是過不去,派兩個戰士從後門衝進去拼殺,裏面馬上亂了營,顧不上往外看……」

「那次是孤軍深入,跟你們四野尖兵衝進天津一樣,也是被殲滅了一個整營,打到最後就剩了我自己。藏在老鄉家:「大娘啊,實話對你說,三天沒吃飯了」到哪都得是這句話,河北人實在,大娘心軟,馬上烙白麵餅炒雞蛋,把捨不得吃留着換錢的雞蛋 都端出來了。換上大娘兒子的衣服,寫下欠條,摸回了部隊。」

「愛兵?怎麼叫愛兵?!革命有分工,戰鬥員就是打仗的,用在刀刃上就是愛兵,你們國軍總唱:射擊軍紀重要……隱蔽身體!怎麼發揚火力?兵趴在戰壕都槍管朝天」

鄧竹書又給斟上一杯,插嘴道:

「新兵才朝天放槍,老兵打日本鬼子,出生入死,打中國人狠不起來。解放軍怎麼訓練的?「政治練兵」?不懂!」

「日本鬼子凶,靠武士道精神,上當受騙。我們是革命英雄主義,戰士靠階級覺悟,四野解放東北一進關,四野政治部經驗介紹發到團營,過去搞仇恨傅作義教育不具體,戰士恨不起來,兩個月政治練兵,連炊事員伙夫都要求上前線,戰士們哭得眼都紅 了,看歌劇《白毛女》,台下開槍打死了台上演地主黃世仁的演員,以後看戲,部隊不准帶槍。」

「你們沒見過訴苦會?台上哭得淚人似地說不下去,台下捶胸頓足,大家都成了親兄 弟。」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嘛,有那麼多地主老財欺壓窮人的故事嗎?」鄧竹書問。

「有!有!戰士來自四鄉八鎮,俘虜兵五湖四海,全師選拔最典型的巡迴訴苦,假的也許有,沒法調查,有的讓同村的戰士揭了底,也只能壓住,那不能公開。」

「告訴戰士保田保家,美帝要打進來,地主就回來了,土地改革分到的土地、浮財,地主老財就要反攻倒算。」

蘇聯土地可都收歸國有,戰士土地保得住嗎?」薩有所懷疑。

「中國的國情不同,共產黨起家靠農民,黨說話是算數的。」連長肯定地說。

「老兄犯過軍紀沒有?」薩錫豪問,打量著連長的臉。

「解放軍就兩套服裝,單衣凍死換棉衣,三九天不能讓戰士凍死,打進縣城,開倉庫,國軍棉衣堆成了山,我讓全排換了,犯了軍紀,排長撤了,鋼鐵第一營取消了,戰士含着眼淚向首長求情,沒半年官復原職。」

「佩服!吳起兵法講究,愛之如狡童,用之如泥沙!」鄧說

「是的!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當兵的留不住,就是用來打仗的。林彪的厲害就是敢拿戰士往裏填,帶兵的不能怕犧牲,四野的兵唱什麼?「上戰場,槍一響,老子下定決心,今天就死在戰場!」看人家兵練的!」

「兵字古代只當兵器講,士兵叫做卒,解放軍的兵就是武器。」鄧竹書忍不住掉書袋 ,搖頭晃腦。

李連長接着:「你看我們一打大仗,先保存幹部,成立教導隊,把各級付職上調保存 起來,部隊打光了,有人帶新兵,這叫保存戰鬥作風,羊群不散靠頭羊,鋼鐵第一營是井岡山老紅軍的底子,一茬茬換了多少代人,戰鬥作風保存到現在,鐵打的營盤, 流水的兵!」

老鄧一挑大拇指:「李連長真蓋了!精通林總的帶兵要領:政治第一,帶著仇恨練兵;犧牲少數,保存多數,捨車保帥。遼瀋戰役「關門打狗」,以大吃小,以數倍兵力 包圍,在塔山、黑山阻擊敵人增援,就是死守,犧牲多少戰士在所不惜,打天津,一 個營孤軍深入,也是必要的火力偵察,個人服從集體,局部服從整體。」

薩問:「怎麼講?」

鄧答:「怎麼講──社會主義陣營就是整體,中國是局部,舍多少兵也得去保斯大林大元帥,我們就是局部,就得衝進朝鮮社會主義橋頭堡里去拼刺刀,你要想開小差, 連長就給你一槍。」

薩吐舌頭,作鬼臉:「這麼說,咱們都是舍哥?」

「不,不,不,都是黨的親兒!」醉連長立即糾正。

當時是開玩笑,是不是舍哥也沒去想。入朝後真證實了鄧竹書的戰術邏輯,包圍、追擊敵人的部隊,士氣高昂,阻擊敵人突圍的部隊血肉橫飛,十不剩一。前三次戰役下 來,第一批入朝的戰士都整整換了一茬。至於先期入朝冒充人民軍的第四野戰軍,朝鮮族四個師,更早早地成了犧牲品。

四.風物長宜放眼量:

人的認識是遞進的,現實叫人掙開眼皮。

1964年,林彪當了國防部長,提出四個第一:

人與武器的關係?人的因素第一; 軍事與政治的關係?政治工作第一; 政治工作內部關係?宣傳工作第一; 宣傳工作內部關係?抓人的活思想第一。

1965年,電影《新聞簡報》上宣傳捨死忘生的戰鬥英雄麥賢得,賀龍元帥看望他說:「你是了不起的英雄,全軍都在向你學習。」但是麥賢得說不了話,也不能照例向首長握手。當時沒打仗,哪裏的戰鬥英雄?原來這位自願作原子彈爆炸對人體傷害的試 驗品,這是林彪政治工作的成果。

還有一個整師的志願軍,集體轉業搞「兩彈一星」卻不知不覺地頭髮、牙齒都掉光了。今天只有楊利偉,那些可憐的英雄麥賢得與掉光牙齒的士兵早已入土,埋沒無聞。

三反、五反、反右、反右傾歷次運動都要犧牲5%,統計右派分子上報,有的單位5%的名額不夠數,竟有的黨員不知深淺,自覺自愿充數,把自己也同意上報了。

1978年胡耀邦總書記說:「1962年蘆山會議,批判彭德懷老總,都違心地舉了手,我也「起鬨」舉了手。」

2003年16大還是這樣,77歲的留下,68歲的整掉了。

我才發現這樣一種生存秘訣──犧牲人類,保全自己。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鄭浩中

來源: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家在美國 放眼世界 魂系中華
Copyright © 2006 - 2024 by Aboluowang

投稿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