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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前所未有地虛弱

凌晨,以色列空軍突然發起「獅子的力量」行動,對伊朗境內數十個核計劃相關設施空襲。

共造成78死329傷。

據伊朗國家電視台證實,其中,伊朗武裝部隊負責人、總參謀長巴蓋里以及至少10名核科學家喪生。

對此,伊朗官方大怒,放出狠話:

對以色列啟動滅國程序!

接下來,還會有什麼重大反擊?

正如油價沖高回落,八成跟過去無數次的空放狠話一樣,是沒有的。

此時此刻的伊朗,離擁有核彈已經非常接近,似乎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時候。

但是,如果你深入去看這個國家,一定會得出相反的結論:

此時此刻,其實是伊朗最虛弱的時候。

對這個政權而言,內部矛盾遠遠大過外部摩擦。

01家天下?

伊朗全稱伊斯蘭共和國,原則上實行民主選舉總統,並按照伊斯蘭教法管理國家。

但因為教大於國,因此最高權力依然在宗教領袖手裏。

現任最高領袖哈梅內伊,是霍梅尼的弟子,從1981年至今,統治了伊朗長達44年之久。

如今,他已是86歲高齡,誰來接班成了最緊迫的問題。

對美國、對以色列、對沙特的關係,都沒有這個重要。

此前,呼聲最高的是兩個人,前總統萊希,次子莫傑塔巴。

萊希是哈梅內伊的弟子,而且對哈梅內伊言聽計從,堅決打壓改革派,在國內聲望非常高。

但在去年5月,萊希已經墜機身亡。到底怎麼死的,至今沒有真相。

所以,雖然名義上還有競爭者,但莫傑塔巴幾乎已經鎖定了大位。

對於這種事,老哈梅內伊自然是樂見其成。

無論是按照什葉派的傳統,還是出於私心,他當然是想讓自己兒子繼位的。

那麼問題就來了:

一個「共和國」,最高領袖的位子居然是父死子繼,這合理嗎?

當然是不合理的,但反對無效。

或者說,現代伊朗,統治集團從始至終本身就是家天下的性質。

因為開國者霍梅尼,本來也是這種想法。

霍梅尼有兩個兒子。

長子穆斯塔法,學識淵博,曾是伊斯蘭教的大教士,威望很高,是毫無疑問的「太子」。

可惜在70年代末期,在伊拉克被特務暗殺。

次子艾哈邁德,專門跟老爹對着來,反對政教合一、主張世俗化,經常公開發表推動民主、自由言論。

霍梅尼再怎麼有想法,也不可能把一個不信教的人捧成宗教領袖……

實在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霍梅尼在臨終前傳位給最信任的弟子哈梅內伊。

從這方面看,哈梅內伊的繼位有一定意外成分。

如果穆斯塔法沒出問題,大概率是輪不上他的。

哈梅內伊比他的恩師幸運。

他的兒子莫傑塔巴,不僅沒有夭折,也沒有「離經叛道」的思想。

有一個關鍵點需要說一下。

因為強調「正統」,所以在伊朗,最高領袖必須代表什葉派最權威的教義。

誰才能代表最權威的教義?只有親傳弟子和兒子。

但還是前面那句話,親傳弟子再怎麼親,也沒有兒子親。

如果有得選,當然選兒子。

哈梅內伊父子很早就為此做鋪墊了。

2009年,伊朗大選後爆發動亂,就是莫傑塔巴帶人平定的。

也就是說,至少在16年前,他就掌握了國家的部分武力。

所以莫傑塔巴雖然在國際上名聲不顯,但在伊朗教士集團內部人氣非常高,很多人支持他當下一任領袖。

不支持的,就是敵人。

2020年,哈梅內伊再次把國家的部分權利交給兒子,掌管安全工作。

2024年2月,哈梅內伊還對選舉最高領袖的「專家委員會」進行清洗,88名委員中有35名被退休。

原則就是,「年紀大的教士要給年輕人空出機會」。

從這方面看,莫傑塔巴與沙特王儲小薩勒曼似乎拿着相似的劇本:

都有一個80多歲的爹,都是從軍隊開始不斷排除異己、逐步掌握國家權力。

但兩者的難度截然不同。

首先,沙特本身就是王國,薩勒曼需要擺平的只有王室,伊朗至少名義上還是個共和國。

現在是互聯網時代,民智大開遠遠不是四十年前可比的。

四十年前霍梅尼沒機會做到的事,現在哈梅內伊父子雖然有機會,但面臨的阻力毫無疑問大得多。

即便能憑藉暴力讓民眾閉嘴,但能止住多久?

小薩勒曼在接受效忠儀式上

其次,薩勒曼雖然是個獨裁者,但他近十年的一系列政策,確實是在推動沙特往世俗化方向發展。

比如,接連出台《反貪法》、《競爭法》,旨在推動特權經濟走向市場經濟等等……

君主集權,當然不如民主好。但相比極端的政教合一,無疑進步許多。

所以在沙特國內,30歲以下國民對小薩勒曼的支持率超過90%。

而代表教士集團的莫傑塔巴,有可能這樣做嗎?

不僅不會,反而很可能還要將這個本就文明倒退的國家,繼續往反方向推。

02倒退的文明

最近突然流行一種論調。

說伊朗的高級教士們、包括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大多是阿塞拜疆族人。

而阿塞拜疆族,雖然是伊朗第二大民族,但僅佔全國人口的25%,遠低於主體民族波斯人(66%)。

所以,當今的伊朗政權,類似滿清王朝,都是小族統治大族,防波斯(防漢)才是第一國策,決不允許出現「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情況出現。

伊朗為什麼對外唯唯諾諾?恰似當年慈禧「寧予友邦不予家奴」的心態,保家遠比保國重要。

對於伊朗的現狀,這可能是部分原因,但明顯有將階級矛盾轉移成民族矛盾之嫌。

難道,波斯族教士就比阿塞拜疆族教士善良?

關於這一點,漢族就很有發言權:

對自己人壓榨最狠的,永遠都是自己人。

政教合一的體制、教士集團之所以反動,並不在於他們是哪族人。

他們防的也不只是波斯人,而是渴望擁抱現代社會的所有人。

他們一度失敗過一次,絕不允許「世俗化」這種事再發生。

1925年,禮薩·汗在英國人的支持下建立巴列維王朝,把國名波斯改為伊朗。

伊朗,就是雅利安的意思。

從國名上就能看出,他更強調民族,試圖擺脫宗教的束縛。

他效仿土耳其國父凱末爾,大力推行世俗化改革:

控制教會地產、建立世俗國民教育體系、推行世俗司法體系……

這理所當然會遭遇巨大的阻力。

早在穆斯林武力征服了信仰拜火教的古波斯人後,伊朗高原上就開始逐漸形成一個特殊的群體。

歐萊瑪:指能解讀經文、知識淵博的教士們,包括阿訇、毛拉、大阿亞圖拉等等。

按照規定,歐萊瑪負責向低級的教徒發佈命令,也要回答他們提出的問題。做為回報,低等級的教徒要向他們進貢財物。

可以簡單把他們理解為:

地主和士大夫的結合體,是波斯傳統社會的最基本單元。

在廣大農村地區,每個村都有一兩個歐萊瑪,他們不僅有嚴謹的師承關係,還通過聯姻結成一張張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他們凌駕於王權之上,控制着司法、經濟、教育,掌控着大量土地、莊園、寺廟等大量財富。

即便到1963年,據當時已經推動改革近40年的巴列維王朝統計:

擁有兩千個以上村莊的大地主,仍多達27個。

2000個村莊,有多少耕地?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

全國398萬農戶,只有190萬戶擁有土地,剩下的全是佃戶。

教士們,才是這個國家的真正主宰。

1941年,繼位的小巴列維發起更激進的「白色革命」,包括土地改革、國企私有化、女性平權等19項改革計劃。

試圖從根本上改變舊社會制度,將伊朗打造成一個現代式資本強國。

施行土改後,政府出資,以市場價回購地主「多餘」的土地,再以低於市場價30%的價格分期付款賣給佃農。

短短几年,全國92%的農戶有了自己的土地。

佃戶們無比感激,教士們則異常憤怒,這等於是斬了他們的根基。

伊朗農民親吻國王的腳

1963-1978年,伊朗的城市人口佔比迅速從30%上升到52%。

短短15年,有超過800萬農民湧入城市。

他們正好成為工業化、現代化的「紅利」。

1960-1979年,伊朗GDP從41.99億美元暴增至903.92億美元,年複合增長率高達17.53%。

1977年,伊朗人均GDP就已經達到2200美元,全球排49(現在132),迅速逆襲成富裕國家。

同時,隨着歐美文化和生活方式滲透到大城市的每一個領域,很多伊朗大城市都出現了酒吧、賭場、歌劇院、迪斯科等等娛樂場所。

許多年輕女子也開始模仿歐洲人,摘掉面紗,穿緊身褲、迷你裙。

這些雖然與教義相悖,但人都是現實的。

如果所有人的物質生活越來越好,大家自然不會竭力反對,甚至覺得這些都是「進步」的體現。

無論在經濟還是文化方面,白色革命無疑都是成功的。

但是,正如所有國家的發展工業的經歷:

貧富差距也開始迅速拉大。

作為一個王國,這種情況尤甚。

70年代德黑蘭女青年

伊朗的世俗化,確實給整個國家賺取了海量財富。

但那些財富,只讓一部分人富起來了,絕大多數人不過是「紅利」本身。

革命之前,1%的富人佔據了全國52%的財富,91%的窮人只分到18%。

以首都德黑蘭為例,當時全城被分成了南北兩個部分:

北部是富人聚集區,豪華的西式別墅,坐落在燈紅酒綠的夜總會之間,歌舞昇平;南部則是棚戶區,街道狹窄,擁擠不堪。

一切都是國王改革的「成果」。

農民怨恨國王,市民怨恨國王,失去土地的地主更怨恨國王。

人們開始懷念過去。

甚至在輿論的裹挾下,不惜回到曾經一起窮的時代。

霍梅尼還在海外流亡時,就一直高喊人人平等、消滅貧富差距。

大量底層信徒信以為真,極力擁護。

擁有極高聲望的教士們,趁機帶領巴列維王朝體制外群體和落後地區及廣大農民,迅速捲土重來,發動伊斯蘭革命。

1979年3月,伊朗通過公投,98%國民支持伊斯蘭共和國取代巴列維王朝。

但他們很明顯上當了。

復辟的教士們不僅沒收了王室的所有財產,還把社會上大部分企業都收為己有。並組建了120多個基金會,壟斷了全國幾乎所有行業。

底層信徒,得到的只有榮耀。

伊朗的貧富差距不僅沒有縮小,甚至比巴列維時期更大。

03尾聲

具體的數據,當然是沒有的。

不過2012年,伊朗前總統內賈德,曾在演講中無奈地說道:

300個教士,掌控了伊朗60%的財富。

伊朗僅石油、天然氣、礦石三項,每年出口都能創收上千億美元外匯。

但工薪階層的平均月收入只有150-350美元,過得很是窮困。

沒工作的人更慘。為了果腹,不得不出售器官,大街小巷貼到處都是廣告。

這一切,不由得讓人們對當初的選擇產生迷茫。

1997年,伊朗將器官交易合法化

有些人或許已經開始後悔搞什麼政教合一。

正如之前說的,國王再爛,只要他肯擁抱世俗化,也遠比極端的教士們進步許多。

更何況,這個名為共和國的視為教士一言堂的國家,甚至還想更進一步,將權力世襲劃。

而且,因為對改革派長年打壓、甚至暴力清算,人們確信未來的這位繼任者,大概率將繼續維護自己「基本盤」的利益。

那豈不是爛上加爛?

40多年前,他們曾經選錯了一次。

如果再有握住槍的機會,他們的槍口會對準誰?

伊朗不敢打,因為最大的「敵人」在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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