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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雁:放縱自虐很簡單,放飛自我非常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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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沒有售價,夜騎開封拿下"。最近,鄭州的數十萬大學生凌晨掃一倆共享單車騎行到開封的"壯舉"很火爆,據說是為了一碗胡辣湯和一籠灌湯包。開封與夜騎大學生來了一場雙向奔赴的心心相印,開封的各大景點對夜騎大學生免費開放,沿途交通管制保駕護航,市政部門還對夜騎非機動車道做了專門的拓寬、修葺、綠化,如此等等,將淄博燒烤熱和冰城小土豆熱複製得有聲有色。

四個小視頻足以寫真這場夜騎開封的火辣辣。

我看了這些小視頻,就一個感覺,就是法國啟蒙思想家伏爾泰的那種感覺:"人人手搖心中的聖旗,滿面紅光地走向罪惡"。華僑大學有位老師對大學生夜騎"壯舉"嗤之以鼻,他在自己班級群發了一則不太友善的犀利評論,具體內容如下圖:

很快,這位不太友善的老師被華僑大學成立"調查專班"伺候了。暫且不管。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認為這位老師不太友善,也有很多人認為他"話糙理不糙",如下圖。

我認真看了這位老師的犀利評論,看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我突然發現,這位老師確實說的有問題,於是,我就用紅圈圈給圈了下來。

其他說得對不對,我管不着,我也不感興趣,我只是對他這一句"花着父母的錢放飛自我"很有意見。我不管這些大學生是不是花着父母的錢,但說他們是"放飛自我",我是一萬個不同意。

自我,他們有嗎?他們懂什麼叫"自我"嗎?至少也得有"自我",爾後才有"放飛自我"吧!

小時候,我相信很多在農村生活過的讀友還記得,放鴨兒的師傅,挑着鴨兒蓬蓬遠村近鄉趕着數百隻鴨兒,每天早上家家戶戶還在呼呼大睡,鴨兒師傅就把圈在籃子裏的鴨兒放到田裏了,數百隻鴨兒嘎嘎嘎嘎叫得那個歡快呀。請問,那些嘎嘎叫的鴨兒是不是放飛自我?

我不覺得那些鴨兒是放飛自我。嘎嘎叫的越歡,肉質越是緊緻香綿,脆皮鴨、甜皮鴨、鹽水鴨、啤酒鴨、酸菜鴨、……,全聚德的最愛。

還是小時候,我看見牧羊人,將數十隻小羊羔放出羊圈那一刻,那漫山遍野咩咩咩的小羊羔啊,壯觀得似乎旌旗招展雄獅上山。請問,那些咩咩叫的小羊是放飛自我嗎?

我不覺得它們是放飛自我。我看見它們叫得越歡,我越是想起花椒、八角、桂皮、蔥花、大蒜、羊蠍子、羊肉串、烤全羊、……。

青春是否有無售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全聚德的甜皮鴨和香格里拉的烤全羊售價不菲,只是,售價的產權不再歸屬嘎嘎叫的鴨兒和咩咩叫的羊羔。估摸,在數十萬和數百萬夜騎者到達開封后,除了胡辣湯和灌湯包老闆賺的盆滿缽滿之外,還有開封各種添加劑小食供應鏈一夜之間會套現離場。這些都還是次要的。

去年淄博燒烤熱那一陣子,我寫了一篇文章《好湊熱鬧,是一條通向自虐的不歸路》,收錄在我2023年文集《驚寒暮雪》的第49篇。那篇文章當時只活了幾個小時就被滅了。

好湊熱鬧,與放飛自我,是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放飛自我,首先得有自我,你才有資本放飛自我。什麼叫自我?在一群烏鴉里,你偏偏是那一根白羽毛,你的白,就是你的自我。如果你白羽毛還不老老實實夾着尾巴做人,你還要跳出來冒皮皮高調地在一群黑烏鴉頭上飛來飛去,那就叫放飛自我。放飛自我是一件極其困難和危險的事,因為所有烏鴉都在想一件事:如何讓你粉身碎骨。在這塊土地上,能有自我的人,已經是稀世珍寶了,還能放飛自我,那可是勇者無敵了。

萬聖節那幾天,就有不少年輕人想放飛自我,那可不象包車去淄博擼串和騎行到開封吃灌湯包那麼輕鬆暢快,等待他們的是冒頭就拿下。金星也想放飛自我,結果很不妙,等待她的不是熱烈歡迎,而是毫不客氣地封殺演出,連她的大本營上海也取消了她的演出資格。西安交大王樹國校長也放飛了一把自我,結果也很不妙,沒幾天他就不再是大學校長了。還有更多更驚心刺激放飛自我的例子,我就更不方便說了,不然我的結果也很不妙了。

好湊熱鬧,那就簡單多了。物種越低等(腦髓越少),就越喜歡湊熱鬧。譬如,雜草、韭菜、螻蟻、雞鴨、羔羊、過江之鯽,等等。因為沒什麼腦髓,根本不需要釣餌,只需吹一聲口哨敲幾下鑼鼓,它們就成群結隊自動聚集了,因為它們的價值存在感完全依賴於群體的喧囂鼎沸。並不久遠的那些年代,諸如全民煉鋼、學大寨、鬥地主、今天打倒這個明天打倒那個,全國山河一片紅,等等。今天又換了很多不同形式,諸如長假旅遊區打卡、淄博燒烤包車、冰城小土豆雲集、夜騎開封拿下、今天抵制這個明天抵制那個,等等。好湊熱鬧,只要沒腦髓就行,不但鐮刀喜歡,尤其如烹小鮮的大師傅更喜歡,全是上餐桌進菜單的絕佳食材。

"人必自辱,然後人辱之"。同理,人必自虐,然後人虐之。一個人或一個族群是如何走上自虐和被虐之路的?尼采可謂火眼金睛:"不能聽命於自我者,必然受命於他人"。這就是有自我和無自我的典型外在表現差別。好湊熱鬧,是沒有自我者通向自虐和被虐之路的快樂源泉。人口即牲口,頭腦空空,精神乾涸,靈魂荒漠,害怕一個人安靜呆着,一天不從眾、不湊熱鬧、不展示自己的空虛無聊,就毫無快樂。

當然,這主要還是得益於我們老祖宗深耕下來的快樂文化太強悍。"獨樂樂,與人樂樂,與眾樂樂,孰樂?"。孟子深諳聖心這一名震千古的逗哏兩問,齊宣王這個捧哏更是傾情相和"不若與人"、"不若與眾"。於是,與人同樂,與眾同樂,就成了這個民族兩千多年來快樂文化的主旋律。再被歐陽修在《醉翁亭記》中醉醺醺地發揚光大,不湊熱鬧不快樂,不受虐不快樂。

與人同樂、與眾同樂,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快樂呢?當然是最簡單、最膚淺、最能拉眾人湊熱鬧的最大公約數快樂。你會擼串我也會,你會騎共享單車我也會,你會吃灌湯包我也會,……。一個人或一個民族是如何變蠢的?我是不會告訴你的。誰最喜歡與民同樂、舉國同歡、普天同慶?我不說大家也曉得。只要能讓所有人放縱在低級、低俗、低劣快樂中不能自拔,那就高枕無憂一切都很OK。

而有自我者,就只能獨樂樂,不喜歡與人同樂,也沒法與人同樂。誰能與愛因斯坦一起快樂?誰能與諾獎科學家一起快樂?誰能與康德、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一起快樂?獨樂樂沒法湊熱鬧,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朋友。

最最最重要的是,一個人喜歡獨樂樂,或者說一個人一旦有了自我,就不好管理不好控制不好收割不好虐,更沒法投餵。因為,獨樂樂來自獨立人格和獨立精神的自我主宰,不像同樂樂來自外部世界的低俗狂歡。所以,叔本華才說:"獨處時,可憐蟲會感受到世界末日,思想者會看見星河燦爛"。

因技術原因,文中的視頻源轉發時有變更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沉雁視界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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