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們總是容易犯一些常識性的錯誤?
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總是輕易給一些因果關係劃等號。
比如對於當前的經濟低迷,人口問題就成了經常被談論的一個重要因素。
不少人認為,人口下降造成了房地產需求不足和消費不足之類的問題,是經濟下行的重要因素。
然而這其實是一個巨大的錯覺和誤解。原因很簡單:中國的人口可以說目前幾乎就沒有減少。
從下圖「中國人口增長趨勢」可以看出,我們所處的年份,仍然處於人口的歷史最高點,2030年開始才會真正進入下行趨勢。
有時候我們看到的一些下降到觸目驚心的數字,是指出生率,而不是現在的總人口。
所以,我們所談論的人口問題,都是面向未來,而不是說現在人口問題已經影響到了經濟。說人口問題影響到了房地產之類的需求,就更是無稽之談,因為需要買房的人口比例跟房價高峰時期相比幾乎是沒什麼變化的。
當然,幼兒的比例是明顯開始減少了,很多地方裁撤幼兒園,小學和中學的規模也在收縮,但青壯年的數量並沒有減少。值得一提的是,大學畢業生還在繼續創下新高,這說明勞動力和有消費需求的人數根本就沒有減少。
那麼究竟為什麼人們會有錯覺呢?因為宣傳。
輿論對人口減少所造成的經濟壓力,有種過度的宣傳,好像人口減少能直接造成經濟的下行。我開頭說過,這是一種錯誤的因果聯繫,不能這麼簡單劃等號。
在以前的文章中,我詳細論證過人口減少無法直接造成經濟的下滑,並列舉了韓國等很多案例,在此就不繼續贅述了。我把文章連結放到本文末尾,感興趣的朋友讀完以後可以繼續去看看那一篇。
總之,人口下滑可以說是經濟下行的因素之一,但不是最核心的因素,更不會成為經濟衰退的直接導火索。
人口下滑對經濟的影響,主要來自兩方面,一是消費需求下降,因為人口下滑總是伴隨着老齡化,而老人的消費欲望總是普遍低於年輕人的。
另外,青壯年人數的減少,會導致社保養老金壓力巨大,財政赤字問題突出,增加了經濟的負擔。
然而,人口減少並非經濟大衰退、大危機、大墜落的主要原因。一般來說,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國家戰略和政策出了問題,比如從發達國家墜落的阿根廷,主要就是搞「國有化」導致的。
之所以人們總感覺人口減少會導致經濟下滑,也有個重要的例子擺在身邊——日本。
日本出生率下降導致的少子化問題,經常被拿出來說,也確實是造成日本經濟壓力的因素之一。但日本經濟低迷30年的最主要原因,還是泡沫經濟破裂後的通貨緊縮,即消費不振。
去年到今年日本的經濟有所復甦和反彈,主要原因也不是少子化問題得到解決了——事實上少子化情況更嚴重了。
可以說,相當多的發達國家都經歷過人口下降、老齡化卻伴隨着經濟高速增長的階段。日本少子化現象持續幾十年了,但依然是人口密度最高、人均資源最少的國家之一,經濟低迷但依然保持在發達國家行列沒有變化。
前面說過,人口下降意味着經濟下行,這個等號的建立是因為宣傳。其實將人口問題作為經濟發展的主要原因,這種宣傳由來已久,但很不負責任。
在二十年前,你如果隨機採訪一個中國人,問一下中國為何還是一個發展中國家,估計十個人裏面有九個都認為人口太多是中國經濟落後的原因。
在長期的宣傳中,「人口多、底子薄」是解釋經濟落後最主要的一個說法。底子薄尚且可以說存在,但人口多就很奇怪了——在以前人口多會拖累經濟,現在人口少了又說也拖累經濟,那到底該怎樣嘛?
將人口多作為經濟理由只是其一,還有不少人,甚至把社會發展的一些問題原因都會歸結為人口多。比如城市規劃不夠人性化的問題,歸結為「人口多所以大家只能擠」;人的素質低,也歸結為人口多……
總之,人口多就是一切的原罪,就好像解決了人口多的問題,一切都會好起來。但現在人口開始下降,又啟動了新的焦慮宣傳:人口太少了,大家趕緊生!
這……
事實上,經濟政策和人口素質所能起到的作用,遠遠比人們認為的要重要得多。人口數量只是經濟發展當中的一個因子罷了,人口多有人口多的優勢和劣勢,人口少也有對應的優勢和劣勢。
那些人口少的資源型發達國家,先天優勢的確起到了一些作用。但從根本上來說,這些資源型發達國家還是因為自由的市場環境和良好的法治基礎,才能靠着資源和人口少而變發達。
可以舉個反例:加拿大,一般看來就是典型的資源型發達國家。這兩年加拿大經濟有所下滑,問題較多,其實最核心的原因既不是人口結構也不是資源問題,而是其高新製造業之類的產業發展受挫,以及近些年左派長期執政下的市場自由度下降問題。
所以還是那句話,政策和制度的影響對經濟幾乎是決定性的。
有的人會說,一些民主國家很窮,你怎麼解釋?
事實上,大部分很窮的民主國家,當你去仔細看它的民主制度,就會發現其民主的皮之下一定有着強大的特權利益集團。民主並不是一張皮,披上就好了,它的底下是階層結構、法律起作用的程度、市場自由程度等實在的東西。
那麼說回人口問題。人口數量既然在以前不能作為落後的理由,後來也不是經濟高速發展的理由,現在更不能作為經濟減速的理由,為什麼在宣傳當中它卻始終顯得很重要呢?
因為,將問題歸結到人口上面,總是更容易一些。其實,它就是一個完美的藉口。
現代世界經濟發展的核心因素,無非就是那麼幾個:是否有公平競爭的市場機制?是否有能夠讓企業安心的法治環境?是否做足了教育方面的投入,讓國民素質不斷提升?是否能真正鼓勵科技創新?是否能給社會減壓,釋放民眾奮鬥的活力?
如果總是將人口問題提到過高的程度,只會讓全社會忽視真正需要重視的那些問題,造成「人口太多不行、人口太少也不行」的矛盾怪圈,最終還是會制約發展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