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學圈和海外華人圈裏流傳着這樣一句話：「人在海外，遠離華人」。因為華人坑華人，一向是往「死」里坑。
這句話有失偏頗。我相信無論任何族裔和圈層裏面，都有「害群之馬」會讓你感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去問問印裔、中東裔、非裔，他們也能列舉出一堆被同胞坑害的故事。
但旅居海外多年，我確實也經歷和聽聞過不少被自己同胞坑害的故事。
從華人超市買到過期重新貼標的東西、被多收錢這些都是常規操作；在買車、買房、裝修、甚至是辦理身份這些涉及身家性命上被華人公司坑慘的事情也比比皆是。
不是大家「同胞相輕」，實在是被「自家人」坑怕了，出門在外，看到是華夏子孫時，腦中已經警鈴作響了。
老鄉見老鄉，背後來一槍
先講一個我自己的經歷吧，算是輕微創傷，除了一點點驚嚇外，沒有什麼經濟損失。
多年前，剛落地美國不久，曾被同公寓的一位華人大姐熱情招呼。得知我是新來的，又是噓寒問暖、又是講解當地情況，給孤獨的我內心點燃了一縷燭光。
某天，大姐問我周末有沒有空，帶我去另一個華人朋友家參加聚會。大姐告訴我，聚會的都是當地的中國留學生、老師和本地居民，就是中國人在一起聚一聚，嘗一嘗中國美食。我要是會做飯帶個拿手菜過去就行，要是不會做沒關係，人來就行。同胞們在一起，圖個熱鬧。
猶豫過自己會不會被騙，但考慮到我所在的小鎮子環境相對純粹，大家又都是中國人，鄰居大姐姓名、電話、工作單位我都知道，不怕。於是，我帶了一盒果盤去了。當時還沒買車，熱心的大姐載我去的。
當我看到聚會地點是一幢獨棟house時，半路懸着的心又放下了些。進屋後，一對中年華人夫妻和我熱情打招呼，他們是屋主。大廳內裏面人聲鼎沸、飄着小肥羊火鍋底料的香味，有的人在忙着洗洗刷刷蔬菜、有的人在包餃子，屋裏儼然一副家人們過年的景象。那一刻，我內心一暖、懸着的石頭落地，慶幸自己找到了「組織」。
歡歌笑語、大快朵頤後，晚餐結束了。女主人放下投影儀、上面是一首歌曲的詞曲、男主人拿出一把木結他，笑盈盈地開口道：「兄弟姐妹們，今天我們聚到一起，都是主的恩賜，讓我們一起來唱聖歌吧」。十幾個人圍坐一團，開始一邊鼓掌、一邊熟練跟唱。
剩下目瞪口呆的我內心慌亂——原來這是華人教會組織啊！你搭了別人的車、吃了別人的飯、享受了兄弟姐妹們的噓寒問暖，此時怎麼可能拔腿走人。於是，接下來就聽他們唱了一首又一首的聖歌、講了一個又一個聖經故事、進行了一段又一段的禱告……直到兩小時後。
作為一名無信仰者，我向來尊重這世上的各種合理合法的宗教團體。但我還是被這種不打招呼、沒有提前說明就把你拉入伙的行為有些許不適。
兩小時後，終於結束了。就在我以為一切真的結束時，才知道一切才剛開始。
吃過那頓飯後，我就像遞了投名狀，自此以後鄰居大姐就以准信徒的眼光看待我。時不時就要拉我去參加華人教會的各種活動、聚會。我一直找各種理由推脫，直到有一次，大姐帶着她的幾個兄弟姐妹，敲開我家的門，要進來坐一會、和我聊一聊。然後接下來的40分鐘一直在和我介紹他們的主的光輝事跡，勸我信教、接受洗禮時，我終於受不了了，禮貌地勸他們離開。然後迅速找了新的公寓、搬家走人。
美國當然有正常的華人信徒，他們知道何為邊界感、也願意對你伸出援手，當你表示出非同道中人時，他們也不會像邪教一樣要強行拉你入伙。像大姐這種拉着自己人登門非要你入教的豪橫作風，只能讓我對他們的主沒有一點好感。
我算是幸運的，最多精神上受了些傷。身邊的一些留學生朋友在同胞這裏的遭遇可謂「人財兩空」。
我認識的一位博士生，來美國做訪問學者，交流一年。剛來不久，剛好同校的師兄不同系的師兄結束了交流要回國在賣自己的二手車。朋友想着中國人+同窗校友的情分，應該不會有什麼坑。師兄也保證雖然車舊了些，但在小鎮裏當個代步車沒問題。朋友就一次性付清現金，買了師兄的二手車。結果，不到一個月，車就用不了了。他花了1000多美刀大修了一遍，這輛車他買的時候也才四千美金。
而在剛剛落地、人生地不熟就要租房這件事上，留學生們沒少吃華人房東的虧。
我認識的一位留學生，當時因為簽證被check比較久，在開學前一周才落地美國，她實在沒時間跑中介找房子，就在學校的論壇上發佈租房信息。很快，就有一位華人大叔聯繫了她。
房子是本地華人居民的一幢house，四個臥室對外租三間，主臥房東夫妻住。她看了看房子沒什麼問題（房東都住在這裏面），其他兩個租客也都是華人學生，於是就敲定入住了。搬進去後，才發現跳入了一個巨坑：
房東規定租客不能帶人過來、不能養寵物、少開明火（最好別做飯），不能開空調（在加州）、洗澡要快，不能浪費水電——為此女房東會計算她洗澡的時間；還有，朋友一周用一次洗衣機和烘乾機，房東以她洗衣機用得太多為藉口扣她押金；在洛杉磯的夏季里，房東幾乎不讓開空調；她和房東溝通空調問題，提出如果電費太高，可以額外支付，但房東卻說開窗就很涼快，每次租客們開空調不久，房東就會立刻關掉；廚房也要等房東用完後才能使用，要麼每天晚上8點多房東做完飯後租客才能用、要麼就得下午3、4點在她做飯前搶着做完。
朋友住了三個月後，實在受不了，就提前一個月告訴房東不續租了，走的時候房東又以臥室地板磕了一個小坑（搬進來就有）、吊頂燈泡滅了一個（消耗品用久了可不是要滅麼）、牆紙刮花了一塊這些莫須有的理由扣了她100刀的押金。朋友已經沒有力氣再和房東鬥了，只求快速交錢走人、老死不相往來。
「殺熟」的錢，最好賺
為什麼海外的華人專坑華人？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得先說說居住在海外的華人群體構成。
我們平時聽聞最多的海外華人是由留學生、以及畢業後在當地合法就業和生活的華人構成的；還有部分通過投資移民落戶的，這兩類群體因為高學歷、高資產，做坑蒙拐騙的事相對比例較低，除了有時被貼上「精緻的利己主義」「冷漠」這些標籤外，大部分人顧及自己來之不易的身份和生活，做事是有下限的。
但還有一些華人，並不是通過讀書、合法就業以及砸錢過來的。他們的父輩可能是百年前被騙過來做苦力、偷渡、騙婚、或者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通過一些渠道揣着一百塊就過來闖蕩的「社會人」。
他們做事、對人和對錢的態度和做事風格與讀書人不是相同的路數；加上這些人因為語言和文化所限，很難通過合法途徑賺外國人的錢，為了生存只能做中國人生意——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能宰一筆是一筆。
這些年，從留學生、新來的華人買車、租房這些事上騙點小財已經不算什麼了，海外華人公司的騙局也在「與時俱進」，尤其是這兩年就業難，很多騙子都利用應屆生迫切上岸心理進行詐騙。
一位留學生爆料，自己在找工作時收到了一家華人公司的郵件，稱在某招聘平台看到了他的申請並對其簡歷有興趣。由於求職海投較多，他沒有多想便繼續跟進。公司用AI進行基礎面試，通過後讓他完成了一份正規的在線測試。不久後，他收到了錄用通知書，並被要求填寫入職信息，如姓名、地址、手機號等，這些都是簡歷上公開的內容。
接下來，公司聲稱為了幫助新員工更快適應工作，將寄送電腦和打印機等設備，並通過郵件發來一張支票，要求他打印後存入銀行卡，以支付這些設備費用。這時，留學生開始警覺，覺得求職過程太順利，付款方式也很可疑。上網查詢後，他發現這是常見的空頭支票詐騙，銀行發現支票無效時，賬戶資金可能已被轉走，受害者需承擔損失。
無論是「小坑小騙」還是各種詐騙，這些人借着新來的留學生、華人家庭語言的障礙、對新環境畏難心理，以及對方薄弱的法律求助意識——在國內出了問題就不太會訴諸法律這條路，更何況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外，吃虧了多數時候也只能忍着——專門「殺熟」，找華人下手、易成功、犯罪成本還低。於是，造成了華人專坑華人的難堪局面。
人在海外，破除畏難心理是關鍵
但初來乍到，尤其是語言有障礙的陪讀家長和小留學生，不可避免會多和陌生的華人打交道，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保護好自己呢？
首先，不要嫌麻煩、圖省事，涉及到自己利益和責任的，多花點心思去查看原版、找一手資料。翻譯軟件和各種AI軟件這麼先進了，自己花點時間多看要比把決定權被動交給他人更靠譜。多走正規渠道，從正規的中介、公司去辦理，不要私下交易。尤其是當你碰到所謂的老鄉、同門師兄弟、前輩之類，更不要覺得因為「多了一層關係」就能多倚仗一份安全。
在前文提到的故事、以及我聽聞過的很多故事裏，受騙人都是為了圖方便、省事，找「熟人」辦事，不簽合約、私下交易，最後吃虧後也沒有法律保障，只能自己忍下。
其次，自己不要有佔便宜心理。
前些天，我剛聽聞本地華人圈裏有人因為私下兌換人民幣和美元，結果被對方坑了一把，損失了2000美金的故事。他也是看到朋友圈轉發的換匯平台，看到對方提供的利率不錯，想占點小便宜。結果，自己反被騙財。
無論是贈送的家具、免費的食物、還是義務教你語言課程，如果你有需求，可以通過正規渠道去找尋；但不要濫用這些合法組織的善意、去滿足自己貪圖小便宜的私心。
最後，不要把自己困在華人圈。
出國的目的之一就是長見識和眼界，多和不同族群的人接觸、打交道到才有機會。如果只和華人圈交往，就會形成一個封閉的小圈子，無法真正了解和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也無法提高自己的語言能力、跨文化溝通能力、以及在海外生活抗風險的能力。便捷的舒適圈也許有了，但同時也埋下了自己被「殺熟」的風險。
以我個人經驗來說，在美國受過高等教育的中年白人靠譜的概率要大一些。
當初我和老公剛來後，買的第一輛二手車就是從一對五十多歲的白人夫妻那裏入手的。車開了八年，但里程數並不多，交易前汽車剛做完年檢、換了新輪胎。夫妻倆聽聞我們正在備孕、以後這台車要載小嬰兒後，又去汽車修理廠自費做了一遍仔細地檢修，確保舊車沒有任何毛病後才交到我們手裏。
當地受過高等教育的白人較之移民群體，沒有身份和融入的壓力、就業和生活更從容，對待他人的心態自然也更健康一些。有時候他們只是外表看着彪悍一些，但骨子裏更純粹。
另外，就是常常被拿來與華人對比、但被華人吐槽的印度人，這些年我接觸下來，多數人是相當不錯和善良的。
印度裔是真的把團結刻在骨子裏。有一次，我們公寓外部裝修，需要把外牆圍起來兩周。小區裏的印度人就自發糾集了自己人向物業公司「抗議」，表示當初簽約時合同里沒有這一項，現在外牆圍起來影響了我們的採光，要求補償。公寓裏的印度鄰居還挨家挨戶發文，希望大家一起團結起來向物業公司要說法。最後，物業公司給每戶人家減免了當月1/3的租金。
而且，當你和印度人成為超越點頭之交的朋友後，他們是真的願意和你分享各種工作、雞娃、學術資源的。周邊學區的概況、哪裏有好的興趣班、學校可以申請什麼樣的獎學金他們都不藏着掖着。這大概與他們喜歡抱團取暖、在小圈子裏進行信息價值交換讓大家都獲益習慣有關。
有人說，之所以會產生「華人專坑華人」的感覺，是因為一部分人只跟華人接觸，就只吃華人的虧。等你跟其他族裔人接觸後，你就能吃所有人種的虧了。
所謂天下烏鴉一般黑，這話有一定道理，哪裏都有「害群之馬」，就像我相信，在華人圈裏也是正常人、好人、以及最起碼不想害你的人是佔多數的。不對他人輕易做壞的揣測、但自己時刻保有警惕，是我們在海外生活該有的覺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