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裏的故事,一個漁夫撿到一個瓶子,打開後一縷青煙出來,變成了一個魔鬼,就要吃他。漁夫說我救了你,為啥反要吃我?魔鬼說,我發過幾次誓,誰救了我,我就給他金銀財寶,可是幾百年了,也沒人救我。後來我就發誓,誰救了我,我一定殺死他。
這就是魔,魔的想法和正常人不一樣的。
義和拳的想法就和正常人不一樣,西太后走了一步巨爛無比的棋,就是以為可以用這個「魔」。
西太后為什麼想利用義和拳呢。因為當時朝廷有光緒皇帝、康梁等人維新,戊戌變法失敗後,康梁跑了,西太后想廢掉光緒,立端王載漪的兒子溥俊做皇帝。重臣剛毅、徐桐支持西太后,但是各國公使竟然敢公開表達不滿,這還得了,洋鬼子太招人恨了。
大清國這麼多年被洋人欺負,西太后當然是愛大清國的,雖然她賣,那也不是情願賣的。
義和拳最初是大刀會,本來與民間各種會道門沒什麼區別。他們信奉的東西亂七八糟,有玉皇大帝、觀音菩薩、孫悟空、關雲長、濟公和尚、二郎神、趙子龍、馬超、黃忠、尉遲恭、秦叔寶、楊老令公、常遇春等等,總之是《西遊記》《三國》《封神演義》裏的人物。
陳獨秀說,「義和拳就是全社會種種迷信種種邪說的結晶」,「一切陰陽、五行、吉凶、災祥、生克、畫符、念咒、奇門、遁甲、吞刀、吐火、走石、算命、卜卦、煉丹、出神、采陰、補氣、呼風、喚雨、求雨、捉鬼、拿妖」等等,義和拳都信。
但是義和拳恨洋人,這和老百姓的想法有一致的地方。
比如民間謠傳,洋鬼子傳教士來中國的目的就是挖取中國小孩的心眼,煉製丹藥,還有的專門竊取孩子腦髓,這說得跟金庸筆下的三屍腦神丹一樣。
義和拳恨洋鬼子,一切罪惡都歸到洋人身上,恨洋人,恨和洋人打交道的中國人,恨所有洋人搞的樓,搞的路,電線杆子等等。他們仰仗的,是自己的「刀槍不入」。
義和拳進入山東時,袁世凱是山東巡撫,他把義和拳當作亂民,一頓痛剿,拳民於是進入了河北。
載漪聽說義和拳不怕洋人,就向慈禧太后介紹,說義和團勇敢、忠心、可靠。西太后一拍即合,民氣可以依賴。
於是義和拳就進了北京,西太后同時向各國宣戰。蔣廷黻在《中國近代史》中說:「庚子年拳匪之亂是我國頑固勢力的總動員」。這話總結得精煉。
蔣廷黻描述得有意思:「幾萬拳匪,拿着他們的引魂幡,混天大旗,雷火扇,陰陽瓶,九連環,如意鈎,火牌,飛劍,及其他法寶,僅殺了一個德國公使,連東交民巷的公使館都攻不破」。後面的都知道了,西太后跑到西安,八國聯軍進北京。
那個被殺的德國公使叫克林德,他們要求在公使被殺的地方設立一塊石碑。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中國是戰勝國,德國是戰敗國,於是這塊碑被拆了,由東單移到了現在的中山公園,現在還在。現在上面的字是「保衛和平」。
克林德碑被拆後,陳獨秀後來專門寫了一篇《克林德碑》:
大家都歡喜的了不得,都以為這塊國恥的紀念碑已經拆毀,好不痛快!在我看來,這塊碑實拆得多事。因為這塊碑是義和拳鬧出來的,不久義和拳又要鬧事,鬧出事來,又要請各國聯軍來我們中華大國朝賀一次,那時要設立的石碑,恐怕還不只一處,此時急忙拆毀這一塊克林德碑,豈非多事?
義和拳的名目,此時雖未發生,而義和拳的思想,義和拳的事實,卻是遍滿國中,方興未艾,保得將來義和拳不再發生嗎?
現在中國製造義和拳的原因,較庚子以前,並未絲毫減少,將來的結果,可想而知。我國民要想除去現在及將來國恥的紀念碑,必須要叫義和拳不再發生;要想義和拳不再發生,非將製造義和拳的種種原因完全消滅不可。
義和拳有愛國心嗎?肯定有,但是他們的行為是「害國」的。愛國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情懷、一種樸素的心情,還有具體的、實實在在的行動。
愚昧是不可能真正實現什麼愛國,所以歷來的教育,是號召大家理智愛國,不要瞎喊。
可是只有義和拳愚昧嗎?慈禧太后竟然以為民氣可恃,不是更愚昧?她手下的大學士徐桐,那是飽學之士,可惜他只有滿腦子的夜郎自大以及固有文化的優越感,全然不知現代文明為何物,不是更愚昧?
所以只有愚昧才會生產愚昧,義和拳本來只是瓶子裏的一股青煙,西太后放出來之後,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結果這個「魔」造成了什麼後果呢?
除了賠款,還有大家不一定知道的條款。第一,各國從北京到山海關鐵路沿線駐兵。第二,劃定並擴大北京使館區,各國派兵防禦使館。第三,更大的問題,沙皇俄國佔領了全東北,後來雖答應退出,但是又中途變卦,日本趁機出來,兩國於1905年在我國土地上打起來了。從此東北成了日俄角逐的場所。
這還不算,現代史上後來的抗戰、雅爾塔協定蘇聯對中國旅順大連的貪婪,都是歷史的延續。
這也還不算,義和團的愚昧思想,它有着土壤。所以陳獨秀百年前的忠告非常重要,「非將製造義和拳的種種原因完全消滅不可」。
想想吧,什麼鐵頭,什麼亞人,不都是愚昧的貨色?這種貨色放出來容易,塞回去不易。警惕他們在外頭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