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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下行與政治壓力下中國中產階級掀起「出走潮」

多項研究顯示,中國的富裕階層和中產階級正加速從中國流出。在英國諮詢公司Henley&Partners本周最新發佈的《2024全球富豪遷徙報告》中,中國再次成為全球最多百萬富翁流出的國家。報告預測了2024年中國大陸將有15,200名富豪流出,超過去年的13,500名和前年的10,800名。美國依然是這些中國富豪移民的首選之一。

人們在上海外灘觀看浦東的日出,上海是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城市之一。(資料照片:2023年11月3日)

多項研究顯示,中國的富裕階層和中產階級正加速從中國流出。在英國諮詢公司Henley&Partners本周最新發佈的《2024全球富豪遷徙報告》中,中國再次成為全球最多百萬富翁流出的國家。報告預測了2024年中國大陸將有15,200名富豪流出,超過去年的13,500名和前年的10,800名。美國依然是這些中國富豪移民的首選之一。

根據胡潤研究院今年3月發佈的《中國高淨值人群品牌傾向報告》,近四成的受訪高淨值家庭考慮移居境外。

另據聯合國移民署發佈的《2022年世界移民報告》,中國是世界上遷出移民人口第四多的國家。除了擁有豐富資源的富豪移民以外,許多中國的中產也在想盡辦法「用腳投票」,去海外開始新生活。

房市崩盤,經濟衰退是主要因素

2023年初,弗蘭克·周(Frank Zhou)的計劃是賣掉北京的一套公寓來獲得美國投資移民所需要的最低投資額80萬美元和不菲的律師與行政費用。但從2023年下半年找中介幫忙掛牌之後,他已經降價20%,房子依然沒有成交。

「感覺經濟的衰退比我預期地更快,」他告訴記者,「如果再不走,我可能都沒辦法支付移民的費用了。」

6月17日,中國國家統計局公佈2024年5月份70個大中城市商品住宅銷售價格變動情況。從新房市場來看,5月份70個城市的新房價格指數環比下跌0.7%,已連續12個月下跌。這70個城市的二手房價格指數環比下跌1%,已連續13個月下跌。中國房市的崩盤讓周先生這樣原本有些財富的中產階級的資產大為縮水。高盛(Goldman Sachs)甚至預測中國房價還有40%的下降空間。

周先生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下海」的商人,從事電子硬件產業的他吃到了中國加入世貿組織(WTO)和互聯網蓬勃發展的紅利,賺到了第一桶金。他後來陸陸續續做過不少投資,炒過股票,也投資過近來很紅火的網紅餐飲連鎖店,但因為中國股市的低迷和人們的消費降級,投資都以虧損收場。

「現在的經濟是全方位的不景氣,政府只讓你看到他們想讓你看到的,一會兒宣傳這個火,一會兒宣傳那個熱門,就好像淄博燒烤,炒得很火,大家都去開店,但很快就沒人吃了,投資的人都虧本。我是做生意的,說得現實一點,現在在中國做生意太難賺錢了,」他直截了當地對記者說。

根據吳曉波頻道發佈的《2023新中產階級白皮書》,11.4%的接受調查的中產階級家庭表示,去年他們的財富縮水了30%以上,28.9%的家庭表示財富縮水了10%至30%。

資產的縮水讓周先生和他的朋友感到焦慮,他們趕上了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階段,積累了一定的財富,但是擔心經濟衰退讓他們很快「就被打回原形」。而周先生最擔心的則是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擔心如果他們留在中國讀大學會找不到工作。

中國16—24歲的青年人失業率去年上半年逐月創下新高,6月一度飆升至21.3%。中國國家統計局隨後宣佈暫停發佈該數據,直到今年1月官方推出所謂的「優化」的數據,即剔除尋找兼職工作的在校學生。

自從2023年中國取消疫情管控措施以來,弗蘭克·周已經幾次往返在美中之間,他通過中介把兩個孩子送到加州讀書,並為孩子在加州買了房產。

因為投資移民的平均審理期為30-36個月,所以周先生決定改為申請審理時間短很多的EB1-A傑出人才簽證。他同時也在看移民去日本或者新加坡的途徑,這樣傑出人才簽證批不下來,還能退而求其次。他笑稱自己原本是很愛國的人,「我說了你可能不信,我前幾年看國慶閱兵都會流淚」。但近年來中國政府的一些政策,從疫情期間的嚴格管控到對補教、遊戲等行業的打壓,都讓他不得不選擇「用腳投票」,離開中國。

職場年齡歧視嚴重,發展遇到瓶頸

對34歲的伊克西爾(Yksial)來說,移民的原因有很多:既有對本地生活的不滿,也有想走出去多一些歷練的想法,更有因為職場上嚴重的年齡歧視和因此帶來的職業發展瓶頸這樣的現實問題。

他目前在上海從事軟件開發工作,該行業的年齡歧視一直是個大問題,向來有「35歲魔咒」的說法。因為長時間的加班成為行業的日常,年紀稍大的員工被認為體力和精力跟不上高強度的工作,而成為被裁員的對象。

他也觀察到,在自己從事的技術領域,中國和國際體系的割裂越來越深,有一整套和國際脫鈎的自稱體系的東西。他直截了當地說:「我不希望浪費生命在閉門造車的事情上」。

他從去年開始準備移民,在收集了大量資料並諮詢和專業人士後,他總結出了中國中產移民的三大途徑:「首先肯定是留學,報考歐美的本科或研究生,然後在畢業後找到工作,最後轉為移民;其次就是工簽,在技術領域,尤其歐洲、日本的工簽移民很多;找中介包裝投資或工簽移民,這是對於非緊缺行業,且願意花費數十萬移民的人的常見選項。」

分析過各種途徑之後,他通過加拿大針對法語流利人才的快速通道,在中國境內就順利拿到了加拿大的永久居民身份。他預計明年春天搬家,到達加拿大之後,找美國公司的遠程工作機會,繼續從事軟件開發的本行工作。

政治高壓讓人想要逃離

經常翻牆的伊克西爾曾經因為在X平台轉發了一則國內新聞而被警察約談,年幼的孩子在幼兒園接受到了「洗腦和仇恨教育」,這樣不斷收緊的政治和輿論環境則堅定了他移民的決心。

和許多年輕力壯的新移民相比,60的賀安安的年紀算大的。離開生活了60年的中國對他來說並不容易,需要捨棄的也不少,但疫情期間的全民核酸、封城等「清零」政策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告訴記者:「疫情期間政府的各種手段讓我看到了中國以前幾十年土改反右文革的基因依然存在,只是等待時機這些反人類的控制會繼續冒出來。」疫情期間的所見所聞讓他覺得恐懼,也因此決定,為了下一代,必須要離開。

來美國前,他在深圳報業集團《香港商報》深圳辦事處工作。他表示自己在國內的生活過得很不錯,也相對穩定:「因為工作過30年,通過自己的勤奮和努力,我們積攢了一些錢,然後投資了一些房產。我們家最多的時候有七八套房。」近期中國房地產市場低迷,他的有些房產還沒有賣掉,但因為疫情封控政策讓他和家人無法忍受,所以等不及處理資產就離開了中國。

從事新聞業的他一度想在中國實現新聞理想,也喜歡深圳在十多年前相對開放和自由的氛圍。但近年來中國政府對新聞行業的打擊讓他心灰意冷:「12年前中國的新的領導人習近平上台以後,更加緊了對媒體的控制,對人民的言論自由的壓制,對個人信息的掌控,思想的控制讓你很難有透氣的空間。在媒體工作你的一言一行都會受到監控。但是為了生存,有的時候又必須說假話,讓你的人生整個人生,都受到扭曲。」

他告訴記者,自己身邊想要移民的中產很多,有鄰居,有同事,也有客戶。他因為年齡偏大,很難找到願意資助自己工作簽證的僱主,所以目前是以旅遊簽的身份進入美國。但他決定在美國申請學校讀博士,研讀政治學,「努力學習我在中國學不到的知識」。他希望提升自己的英語閱讀和寫作能力,把自己家幾代人在中國的經歷寫出來。

他還提到,想要逃離中國現在的環境的人很多,也有缺乏錢和門路的人通過非法的渠道離開中國。

過去一年裏,通過「走線」進入美國的中國移民人數一直在激增。根據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的統計數據,2023年從各邊境截獲非法入境的中國公民總數超過5.2萬人,其中10月至12月就已超過2.3萬人。而在過去,非法入境美國的中國公民僅為每年約1500人。在「走線」人中亦不乏中產階級,他們不滿足於自己在中國的處境,寧可踏上這條充滿危險的道路,來到未知的環境討生活。

卻難以執行

對擁有豐富資源的富人來說,移民或許並非難事。對中產階級來說,離開在中國擁有的一切—工作、房產、親友、人脈—卻需要很大的決心,而移民所需要的費用對於中產來說,也是一筆可觀的花銷。

在城投平台下屬的金融公司就職的34歲的張宇(化名)因為「中國糟糕的政治、經濟現狀,包括個體遭受的苦難」而動了移民的念頭。在金融行業的工作經歷讓他觀察到:「自疫情開始,以我的感受是經濟在斷崖式的崩盤,誰也不知道房地產的雷、地方政府債務的雷什麼時候會爆。」

他也自稱自己的觀點在中國是屬於「反賊」一類,平時在中國上網都不敢發言,因此覺得壓抑。

但移民對他來說並不容易,他已經諮詢過一些專業的移民中介機構,也在YouTube等平台上看移民博主講述相關信息,但目前還沒有明確方案。他表示:「結合自身情況,主要考慮的就是加拿大和歐洲一些國家,美國不敢奢求,日本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移民國家。」

他也坦承,中產階級的人們都還沒有到非潤不可的地步,「大多數都會相信社會主義的鐵拳不會砸在自己頭上」,而移民之後的新環境新人生所帶來的不確定性也讓不少人望而卻步。他周圍的朋友大多和他一樣,有本科或者碩士學歷,有一兩套房。大家感受到了政府對自由的限制更多了一些,房子貶值,收入下降,但還沒有到非移民不可的地步。

他表示,中產移民其實是最困難的。「有錢人有經濟能力辦理移民,還能把在中國積累的財富轉移到海外,更有保障,還能享受發達國家更好的教育、醫療、食品、空氣質素;至於最沒錢的,在國內以屬於社會底層,本身沒什麼資產,現在生存環境又特別艱難,還不如潤到海外出賣勞動力,還能得到更多的尊重。反而是有一定資產的中產階級,移民機會成本太高,如果沒有一技之長,潤出去肯定是階級降級。」

移民之後,面臨新的挑戰

在中國業內是資深作者和編輯的琳達·蔡(Linda Cai)的丈夫在一家美國生物製藥公司工作,因為美中關係緊張,再加上中國有關部門去年幾次突訪並調查在中國的外企的辦公室,他的丈夫被調去美國總部工作,全家人也跟着移民。

蔡女士表示,移民之後才知道人到中年,突然轉換環境,會有許多的不適應。他們為了女兒上學的學區好一些選擇住在郊區,「想要吃一頓像樣的中餐或者去一下中國超市,來回開車要一個半小時」。而且一家人都是中國胃,所以每周都要大老遠開車去採購,再花幾個小時包餃子,燉肉,遠不如在上海時候點外賣來得方便。和朋友社交,也沒有像在中國時那樣到處都有KTV,桌遊吧,火鍋店可以去。

來了美國之後,丈夫的身份和公司綁定在一起,加班或者出差也不敢有怨言。她因為大學專業是中文,在美國這裏找不到對應的工作,只能接一些中國的稿約貼補家用。女兒下午三四點就放學之後她就要親力親為帶孩子,而在中國時,雙方父母輪流幫忙,她也能拼搏一下事業。

但還在中國的同行們卻非常羨慕她能夠移民。「主要是現在什麼都不能寫了,什麼東西都敏感,我有些朋友在只有幾個人的微信群里發發牢騷,講的也都是大實話,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門來,」她告訴記者。許多曾經的同行現在也開始找移民的途徑,因為文科專業移民不如理工科專業的有優勢,他們開始申請日本的語言學校,準備移民日本。

日本在近年來成為了中國人移民的新寵,去年,在日本居住的中國人達82萬之多,比前年增加了6萬人,是近年最大增幅。

提到移民之後的感受,蔡女士感慨最深的是脫離了之前一邊寫文章一邊自我審查有沒有敏感詞的體系,也不用擔心已經發表了的文章會突然被舉報。「體會到了一種表達的自由,」她說,「生活上當然不如在國內方便,但總能適應的。」

責任編輯: 楚天  來源:VO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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