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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盛世終結,西方走出溫室

和平與穩定,結束了。

最近看了包剛升的新書《演變》,裏面一些概念很有意思,他說二戰以後西方從「硬政治」過渡到了「軟政治」,現在的西方人,是溫室中長大的一代,沒有經受過真正的政治考驗,而現在這種情況在發生轉變。

所謂「軟政治」,就是政治衝突比較溫和,大家都遵守法律,按規則出牌。軟政治的社會基礎是社會的不同群體在政治上的分歧比較低,大家對基本的政治、經濟問題有共識,分歧只在細分的議題上。

比如二戰後,西方世界的共識就是政治上實行民主制度上,經濟上實行市場經濟,左右派爭來爭去,都不會突破這兩條底線。他們的分歧往往局限在小問題上,比如收稅多少、女權、環保、動保等,中國人會覺得這些議題是「吃飽了撐的」,這話沒錯,也只有吃飽了,沒的討論了才會講這些。

由於社會矛盾少,「軟政治」國家的人民心思比較單純,容易成為「濫好人」或「聖母」,經常用幼稚的邏輯去理解其他國家。

西方呈現「軟政治」是政治文明高度發達的結果,是社會具有高度共識的體現。與西方相比,非西方世界往往陷在「硬政治」的泥潭中。

所謂「硬政治」,就是政治鬥爭烈度高,對立的政治群體不擇手段的打擊對方。硬政治的國家一般社會內部分歧極大,在基本的政治、經濟問題上都缺乏共識,不同群體將政見不同的人視為你死我活的關係。

但2016年開始,西方也有了向硬政治回歸的趨勢,川普的崛起、歐洲右轉標誌着西方社會內部開始出現分歧。

面對重大的現實問題,西方開始走出溫室,從道德主義回歸現實主義。即使是建制派政客,也不得不開始認真考慮西方內部的重大危機。西方回歸「硬政治」,離不開全球化開啟後出現的三個問題。

1

移民導致的社會撕裂

二戰後,西方國家內部普遍出現了民權運動,其中一個重要議題就是種族平等,還有對殖民主義和「同化論」的反思。

在二戰前,西方的主流思想是民主是特定種族、特定文化的產物,其他民族很難適應這種統治方式。比如托克維爾就認為民主依賴於「民情」,一個習慣於做奴隸的民族即使有了民主權利也會屈從一個獨夫。

這種思想被廣泛用於二戰前歐美國家的移民政策,比如美國就實行移民種族配額制度,80%以上的名額留給了西歐國家,其他地區都受到歧視。19世紀末美國排華時,法官的一條理由就是認為「華人屬於另一人種,不能被同化」。這種種族思想被納粹發揮到了極致。

二戰後,脫離納粹的歐美自然不能奉行這套價值觀,歐美國家的共識變成了種族平等和文化多元主義。

種族平等的內涵是,不能因一個人的種族和膚色來判斷其品質,自由和平等是沒有邊界的。文化多元主義的內涵則是,文化無優劣認為其他文化不適合民主的看法只是種族主義的表述,是西方中心主義的體現。

在這兩種觀念的驅動下,歐美國家紛紛取消了移民配額,並降低了對新移民的同化力度。

比如美國就頒佈了《1965年移民與國籍法》,取消了移民種族配額,1960年,84.8%的美國移民來自歐洲和加拿大,而到2000年,82%的人來自歐洲和加拿大以外,墨西哥和南美的移民佔比高達51%。而到2021年,移民中39%來自亞洲,來自中美洲、南美洲、加拿大的有35%,來自歐洲的僅為12%。

因拉丁美洲的移民暴增,亨廷頓曾擔憂會出現「兩個美國」,即說西班牙語的,信奉天主教的拉美人和說英語的,主要信奉新教的歐洲白人的對立。

亨廷頓的預言如今已經證偽,確實出現了「兩個美國」,但它不是按照種族劃分,而是按照價值觀(後面的第二個問題會詳細論述)。拉美人中虔誠的天主教徒,和紅脖子一起,形成了保守同盟,共同對抗「白左」。亞裔的情況與拉美人也類似,他們都是均勻分佈在兩黨中,沒有像黑人一樣單純支持某一黨。

相對於美國,歐洲的穆斯林問題更值得擔憂,因為相當多歐洲出生的穆斯林仇視西方社會,他們不認同歐洲的價值觀,其中一些極端分子甚至支持ISIS

2011年的一項調查就顯示,68%的穆斯林對西方的印象是負面的,認為他們暴力、自私、不道德。同時也有58%的西方人對穆斯林持負面看法。

而據皮尤研究中心估計,2016年歐盟的穆斯林人口佔比為4.9%,如果按照一般的增長速度,2050年佔比會在11.2%-14%之間,其中法國的穆斯林佔比會達到17.4%,成為穆斯林最多的歐洲國家。

2015年難民危機後,西方國家與穆斯林的衝突更加直接,恐襲頻發、社會動盪讓歐洲人開始警惕。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極右翼崛起,他們與建制派的主要分歧就在穆斯林難民問題上。這表明,是歐洲,而不是美國,遭遇了亨廷頓所說的「文明的衝突」。

為了維繫社會共識和穩定,歐洲各國恐怕不得不捨棄部分「政治正確」和「自由民主」的價值觀。

2

全球化導致失意群體增加

與歐洲「文明的衝突」不同,美國遭遇的問題更加複雜,和美國開啟的全球化息息相關。40年的發展證明,全球化的好處不均勻地分配給了少數精英群體,而廣大的美國白人工人則在全球化的過程中受損了。

「兩個美國」不是新教美國對天主教美國,而是全球化的失意者對抗受益者,是沒受過大學教育的白人與受過大學教育白人精英的對立。

里根以來,美國社會出現了嚴重的貧富分化,貧富分化的主要原因是全球化帶來的。根據世界不平等數據庫的數據,美國中產階級和底層群體的收入佔比由1980年的63.6%下降至2019年的54.2%,而富有階層的收入佔比由34.2%上升至45.46%,其中最富階層的佔比增長最快。

為什麼全球化會導致貧富分化?很多經濟學家無法理解。因為根據亞當斯密和李嘉圖的學說,沒有限制的自由貿易讓各國都能發揮比較優勢,達到資源配置最優。按這一邏輯,全球化應該會讓所有人受益,不應該有人不滿。

經濟學很難解答這個問題,但政治學可以。自由貿易確實可以讓資源配置最優,經濟效益最大,但效益不會平均分配。實際出現的情況是,跨國企業和精英獲得了大部分利益,而工人群體獲得的利益非常有限,甚至還受損了,全球化的好處不均勻地集中在少數人手中。

具體到美國,全球化最大的獲益者是跨國企業和精英,跨國企業有了第三世界國家廉價的勞動力和廣闊的市場,而各國有才能的精英們,也可以更容易地在各國投資或移民,全球化帶來的資本自由流動讓精英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權力。

相對精英,美國工人則被拋棄了,企業將工廠帶到了第三世界國家,他們失去了工作,喪失了曾經的美好生活,同時,寬容的移民管制讓大量非法移民湧入美國,即使白人工人進入第三產業,也會因勞動價格被拉低而無法達到過去的生活水平。

事實證明,有些人就是沒有比較優勢的,社會總是會存在沒有「價值」的冗餘人口(美國的黑人底層更明顯),經濟學家可以將他們忽略不計,但政治家不行。

或許會有人說,全球化讓第三世界的廉價商品進入美國,每一個美國人都因低價商品而獲利了。但事實卻是,工人們寧願物價高一些,也不願丟掉一份體面的工作,對他們來說,吃救濟是最大的恥辱,除了生存,他們還想要自尊。

在全球化的衝擊下,曾經的社會共識崩潰了,全球化的失意者、獲益者在基本的政治、經濟問題上產生了分歧,獲益者希望擴大全球化,失意者希望阻止全球化,川普的貿易戰和邊境牆就是迎合失意者的需要。

目前來看,民主黨的支持者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他們是跨國企業的老闆、中產精英+因寬鬆移民政策來到美國的少數族裔。而共和黨的基本盤則是本土企業主+南方的福音派教徒+鐵鏽地帶工人。

這種分佈在2020年大選中表現的最為明顯,沒受過大學教育的白人進一步倒向川普,而里根共和黨的選民—城郊白人中產階級,則倒向了拜登。在2024年共和黨初選中,代表中產階級的黑利支持率從未超過20%。共和黨的外交政策也從主張干預世界、傳播民主的新保守主義變為孤立主義。這都表明如今的共和黨已經發生根本變化,與里根時代大不相同。

在20世紀30年代,南方福音派和五大湖的工人還是羅斯福的基本盤,如今兩黨的基本盤再次出現了互換。

美國未來最大的挑戰,不是「文明的衝突」,而是如何平衡全球化受益者與失意者的衝突,這期間必定要傷害一批人。

3

俄羅斯擴張帶來的外部威脅

第三個問題就是俄羅斯擴張,如果說前兩個問題更多是內部衝突,那第三個就是外部威脅,2022年的俄烏戰爭是二戰後歐洲最大規模的戰爭,震撼了整個歐洲。

面對俄羅斯,歐盟表現十分軟弱,開戰之初,澤連斯基提到歐盟領導人很害怕,直到烏克蘭抵禦住初次進攻,美國全面支援後,歐洲才穩住陣腳。

截止到現在,歐盟機構和各國已經支援烏克蘭856億歐元,上個星期,又通過了500億歐元的援助法案,但需要注意的是,其中大部分是經濟援助,烏克蘭主要依賴美國軍援。

同時,歐盟還表示承諾給烏克蘭的100萬枚炮彈到2024年底才能交付,而朝鮮一次就給了俄羅斯100萬枚炮彈,這說明當下歐洲極度缺乏武器庫存,軍工生產能力十分薄弱。

歐洲費拉不堪,不是歐洲沒有技術,而是70年的和平、美國的保護讓歐洲人喪失了自保意識,他們把所有錢都用於福利,對軍隊則是一再削減,現在歐洲各大國的重武器數量非常稀少,武器庫存更是難以支撐一場大規模戰爭。

試想如果2020年是川普贏得了大選,俄軍沒有那麼腐敗,或烏克蘭在2022年望風而逃,那普京早已佔領烏克蘭全境,整個歐洲都將無能為力。如今的歐洲人,連他們祖先10%的實力都發揮不出。如果歐洲真能重新武裝,單一德國就足以擊敗俄羅斯。

為了應對俄羅斯,歐洲恐怕不得不削減福利,犧牲一定的自由,重整軍備。

以上三個問題,讓歐美不得不重新審視現狀,走出「軟政治」。以前天下太平的時候,可以只講道德,但現在歐美不得不回歸現實主義和實力政治。

固然拜登和歐洲建制派可以戰勝極端力量,但他們迫於形勢也必須吸納後者的觀點,以避免在未來遭遇徹底的失敗,這也是為什麼拜登同樣要堅持貿易戰、製造業回流和邊境管控。這也是為什麼歐洲建制派也要限制難民,加強對穆斯林的管理,並重新要求歐洲軍事自主。

建制派開始拋棄道德,而向現實政治靠攏標誌着西方在進行自我調整,和平年代長大的小清新也不得不走出溫室。這標誌着70年的盛世和和平在2022年徹底畫上了句號。

「硬政治」的復甦也可以從政治分析崛起的角度看,在經濟好的時候,大家想着賺錢,沒人關注政治,但現在,無論是企業家還是普通人都開始關心政治,我的文章有人看本身就表明形勢變壞了。

由此想到一句話,當軍人大展身手的時候,那一定是形勢惡化到了極點。這句話換在政治家和分析師身上,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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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冬琪  來源:沉思的托克維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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