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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赫:西方與中共「金融去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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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對5月下旬七國集團首腦會議的聲明不滿,其中最重要一點是其不滿這些國家共同支持在對華經濟關係上「去風險」。圖為2023年5月19日,歐盟官員和七國集團領導人在日本參加G7峰會。

9月5日,全球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貝萊德(BlackRock)在一封發給股東的信中說,將於2023年11月7日關閉其中國靈活股票基金(China Flexible Equity Fund)。該基金成立於2017年10月31日(已積累了2,230萬美元資產),是離岸市場的中國主題基金,絕大多數投資者來自歐洲、中東及非洲地區。

有市場觀點認為,貝萊德迫於市場壓力或將撤出中國市場。9月7日,貝萊德對此予以否認,稱持續看好中國經濟和股市表現。不過,貝萊德在中國的經營遠非理想。Wind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9月7日,貝萊德在中國的公募基金旗下共管理12隻產品(A、C份額分開計算),已公佈數據的6隻基金產品近一年收益率全部為負。貝萊德中國新視野基金(A、C份額合併)目前規模合計為35.45億元,與成立時規模相比,縮水近五成。而其它10隻基金,目前在管規模均不超過5億元。除了貝萊德基金外,貝萊德集團持股50.1%的理財子公司「貝萊德建信理財」,旗下個別權益類理財產品也處於「破淨」狀態。

如果說,貝萊德在中國市場的有限撤退是被動的、心有不甘的話(8月,貝萊德和MSCI明晟接受美國國會一個委員會的調查,原因是這兩家公司為美國人投資部分中國公司提供了便利,美國政府指責這些中國公司加強了中共的軍事力量並侵犯人權);那麼,今年3月,全球第二大資產管理公司先鋒領航集團(Vanguard)決定放棄中國13萬億美元財富市場,關閉在中國的剩餘業務,就顯得毅然決然了。

成立於1975年、總部位於美國賓西法尼亞州的Vanguard,截至2022年底,其資產管理規模達到7.2萬億美元,在全球範圍內擁有超過3,000萬名投資者。2014年,Vanguard進入中國市場。2017年,在上海成立先鋒領航投資時雄心勃勃,當時的行政總裁麥克納表示:「這一新里程碑進一步展現了我們對中國市場的長期承諾和信心。我們很高興把Vanguard集團的使命帶到了中國……為投資者提供實現投資成功的最佳機會。」2019年6月與螞蟻金服合作成立了資產管理公司,並於次年在支付寶上線「幫你投」產品,為個人投資者提供服務。

不過,2018年蒂姆‧巴克利(Tim Buckley)接任行政總裁後,在中國和亞洲的野心開始萎縮。2020年8月,Vanguard宣佈計劃關閉香港和東京的業務;10月,將大約210億美元的管理資產返還給中國政府客戶。Vanguard曾計劃在中國申請公募基金牌照,並展開了大規模的招聘計劃,但在2021年3月突然決定暫停申請,並裁員其上海辦公室的一半員工。現在,這家公司似乎已經決定全面退出中國市場。

知情人士說,先鋒看似匆忙撤退中國的背後,其實是高層管理人員多年的審查,以了解其低成本模式是否在中國行得通,而結論就是「目前看來還不是」。即使中國經濟開始擺脫疫情大流行衝擊,但先鋒對成本和法規的擔憂仍在增加。

在先鋒之後,6月5日,全球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之一荷蘭匯盈(APG)表示,由於對地緣政治風險上升感到擔憂的投資者越來越多地撤出中國,其養老基金客戶正避開中國。APG總部位於荷蘭,管理着約5320億歐元的資產,為大約480萬名參與者提供服務,是中國的老牌投資者。APG資產管理公司首席經濟學家Thijs Knaap說,「五年前,我們會說,『中國發展迅速,正在開放』,而基金會說,『好的,把我們的錢帶到那裏去……無須討論』」,「但現在向我們的利益相關者推銷這一點變得困難得多。他們非常清楚自己面臨的風險。這一提議還增加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地緣政治風險。」Knaap向英國《金融時報》表示,「目前我們仍面臨很大風險。我們擁有房地產、股票和債務,我們在中國有大量投資。」但APG沒有披露其中國敞口的總價值。

退休基金

9月7日,美國之音報道,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公司 CPP Investments退出了在中國的交易,其香港辦事處解僱了至少五位投資專業人士。

作為加拿大同類公司中規模最大者,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公司成立於1997年。根據2023年3月31日該公司公佈的年報,其管理的淨資產(Net Assets)達到5,700億加元,十年期年均名義淨回報率則為10.0%。在年報中該公司還提到,它在亞太地區五年年化淨回報率(annualized five-year net return)的大幅下降主要由於中共COVID-19清零政策及其對經濟的負面影響。而中國網約車公司滴滴出行退出紐約證券交易所導致股價暴跌,在路透社披露的受損投資方名單中,就包括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公司。

在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公司之前,據路透社報導,安大略省教師養老金計劃(OTPP)於今年4月解散了其在香港的中國股權投資團隊。另據英國《金融時報》報導,加拿大第二大養老基金魁北克儲蓄投資集團(Caisse de dépot et placement du Qubec,資產規模達4,000億加元)也已停止在中國從事私人交易,並將於今年晚些時候關閉其上海辦事處。

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委員會(CPPIB)曾表示「他們不是投資於國家,而是投資於公司」,但隨即他們又說「他們必須在中國投資,因為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因此他們終究還是投資於國家,在中國投資了9.8%或超過500億加元。但是,隨着加中關係的逆轉、國際形勢和中國國內形勢的變化,加拿大的養老基金不得不撤離中國。

而在加拿大之前,美國的一些養老基金就已經開始從中國撤退了。2022年11月15日,規模600億美元的馬利蘭州退休和養老基金系統(Maryland State Retirement and Pension System)決定,把該基金的中國股票配置比例從3%降低至1.5%。此前,規模為1,830億美元的德克薩斯州教師退休基金(Teacher Retirement System of Texas)9月份已做出相似決定,把中國股票配置減半到1.5%。同等規模的佛羅里達州公共部門基金則早在3月份就已叫停新的中國投資策略。而美國聯邦參議員盧比奧等人也一直呼籲,美國聯邦退休基金應全面退出投資中國。(當然,也有個別退休基金看好中國。)

澳洲為全球第五大的退休養老基金,總退休金額達3.5萬億澳元(約2.54萬億美元)。2022年下半年,澳洲最大的兩個養老基金AustralianSuper和Aware Super(總計管理4,000億澳元資產),從中國股票中抽出資金,持有的中國和香港上市股票的價值分別下滑約四分之一,總持股數也有所下降。之前,作為少數致力投資至中國的基金之一的UniSuper,其首席投資總監John Pearce表示:旗下基金目前已無純A股的投資,因為投資者根本不知道中共政策會如何發展,究竟會只集中於個別行業?還是只是首先整頓某個行業,而其後再將整個商業市場整改?另一巨型澳洲退休基金Australian Retirement Trust首席投資總監Ian Patrick表示,去年教育行業被中國一聲令下便將其價值掃至於「零」,此乃對投資於中國的投資者一個極大的訊號。

主權財富基金

挪威主權財富基金(也是養老基金),資產規模1.4萬億美元,是全球最大投資者之一。其管理者——挪威銀行投資管理公司(Norges Bank Investment Management),9月7日宣佈將關閉其在中國唯一的辦事處。

該公司於2007年開設上海辦事處,截至2022年底,在中國投資了約420億美元,其中包括互聯網巨頭騰訊控股和阿里巴巴集團的股份。中國資產約佔其全球投資總額3.6%。雖然,該公司表示,關閉上海辦事處是「一項運營決定」,「我們的投資保持不變。我們利用內部專業知識和外部管理人員相結合來投資中國,並將繼續這樣做。」但是,美國之音認為,挪威主權基金的決定反映了其他國際投資者的一個變化:包括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 Group, Inc.)和摩根斯坦利等大投行都縮減了在中國雄心勃勃的擴張計劃。

事實上,該公司正在謹慎地拉開與中共的距離。今年3月,挪威央行在收到挪威情報機構關於安全問題的建議後,已禁止員工使用社交媒體程序TikTok。8月,該公司副行政總裁特隆德‧格蘭德(Trond Grande)告訴路透社,最大的地緣政治擔憂是「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競爭日益激烈,從而造成(世界經濟)脫鈎」。

挪威與中共關係一般。而與中共走的很近的新加坡,其主權財富基金——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GIC),據英國《金融時報》今年2月14日的報道,已對在華私募投資踩下剎車,該基金正在加強審查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風險。五名知情人士表示,GIC過去一年縮減了對投資於中國的私募股權和風險投資基金的承諾。它還大幅減緩了對中國私人企業的直接投資。

GIC資產管理規模2021年約為4,500億美元,在全球主權基金排名第6。雖然中共自去年底開始,放寬防疫管控甚至放棄清零政策,但GIC內部認為,習近平以及中央的政策,令投資者對中國前景造成憂慮,同時擔心中美角力和地緣政治升溫,連同內地積極推行的共同富裕等措施,會對實體經濟造成負面衝擊。

避險基金(對沖基金)

8月,全球最大的避險基金——橋水基金(Bridgewater),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交的13F報告中揭露,該基金上一季已出清近三分之一的中國持股,賣掉13家在美國上市的中國企業持股(價值超過1,400萬美元)。橋水創始人達利奧(Ray Dalio)是中共的「大好友」,可能是華爾街最看好中共的投資家。2021年三季度,資金對中概股的態度出現分歧,高瓴、淡馬錫及方舟投資等機構清倉部分中概股,橋水則逆市加倉。不過,2022年8月份,達利奧已經拋售了其公司在阿里巴巴、滴滴、京東等五家中概股的全部股份;同月,橋水開設了新加坡辦公室,這是橋水在中美兩國之外首個辦公室。而且,中共「二十大」後,達利奧幾度談論中共治下問題,警示風險。

橋水基金的轉向並非個例。路透社在8月14日的報導中稱,「包括D1資本、老虎環球等對沖基金,在第二季度削減了對中國公司的投資。」

投資銀行高盛(Goldman Sachs)指出,在中國經濟表現不佳和地緣政治風險加劇的情況下,全球避險基金從5月以來一直在拋售中國股票。

彭博新聞則援引基金研究公司Preqin的調查報導,今年以來新成立投資中國的避險基金,總計只有5筆。而解散清算的投資中國避險基金,總計已18筆。這使得目前仍在營運以投資中國為主的國際避險基金家數,從去年的669間減少到656間,這是Preqin從2012年開始統計這項數字以來第一次出現負成長。(當前中國避險基金規模約6萬億元人民幣或8,320億美元)。

報導中說,避險基金管理人對外都仍嚴正表示他們對中國經濟與增長潛力充滿信心,強調中國長期的經濟奇蹟,還強調中國股市估值極低,現在可以逢低買進。但一名要求匿名的基金管理人向彭博新聞透露,這些經理人私底下都在感嘆,吸引境外投資人進入中國的避險基金,已經迎來歷史的終結。

美國風險資本

6月7日,全球頭部VC機構紅杉資本(Sequoia Capital)正式宣佈,將在2024年3月31日之前實現紅杉中國、印度/東南亞,以及歐美市場本土基金的獨立運營,並採用不同品牌開展業務。這是個標誌性事件,如《華爾街日報》一篇文章的題目所示「美中兩國的風投聯繫進一步弱化」,美國風投正日益撤出中國。

根據標準普爾今年2月發佈的數據,美國私募股權和風險資本2022年向中國投資70億2000萬美元,較2021年的289億2000萬美元大幅減少了76%,是近三年來的最低;所投的項目也從2021年的346個大跌到208個,下滑了40%。

而Crunchbase數據顯示,2023年美國投資者在中國的風險投資交易數量達近4年來的最低水平。2019年和2020年美國VC在中國的交易數量分別為345和315筆,這一數字在資本活躍的2021年升至426筆。隨着投資窗口的收緊,2022年這一數字下降到僅剩283筆。2023年前4個月,美國投資者僅參與了17筆對中國科技初創企業的交易,不到去年平均水平的1/5,多數投資者認為這一數字不會在短時間內回升。

結語

2022年,針對中國的國際金融資金流向發生大轉折(參見筆者「2022國際金融資金撤離中國幅度驚人」一文)。進入2023年,隨着美中對抗的深入發展和中國經濟形勢的日益惡化,西方跟中共「金融去風險」的進程陡然加劇。

事實上,中共對金融這一塊控制得非常嚴密。雖然,2018年以來大講「金融開放」,但西方金融機構並沒有賺到預期的錢。例如,華爾街投行進入中國市場已有幾十年的歷史,營運還是相形見絀,截至2020年的前8個月中,國際基金公司在中國募集基金只有4700億美元,不及中國當地百家基金公司9670億美元的一半。華爾街與歐洲金融公司在中國大陸設立的總共七家投行,2022年利潤下滑,其中,瑞士信貸、德意志銀行、高盛和滙豐的在華業務報告虧損,摩根士丹利的利潤出現下滑,只有摩根大通和瑞銀實現利潤增長。這是西方跟中共的「金融去風險」的經濟基礎。

而「金融去風險」在2023的陡然加劇,則來自中美戰略對抗的激化和中共的荒唐行徑。前者,如8月9日,拜登簽署一項行政命令,限制美國未來對中國某些關鍵科技行業的投資。後者,如中共一邊推出24條政策「優化外商投資環境加大吸引外商投資力度」,一邊出台新《反間諜法》,時不時對外企搜查、抓人,以至於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8月訪問中國時警告說,中共政府對外國企業採取的強硬行動加劇了當前的不確定性,導致中國在美國投資者眼中「無法投資」。

西方與中共的「金融去風險」,使中國經濟雪上加霜,中共的國際處境更加逼仄。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中文大紀元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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