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了半輩子近代史的大學老師朱錦琮,退休後活得像個乞丐。就為了旁人口中「死了就死了」的流浪狗。
最不像文人的老知識分子
蘭州郊區,沿臥龍崗公墓旁一條隱秘山道往上走,繞過幾顆孤零零的樹,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出現在了眼前。
靠近大門,此起彼伏的狗叫聲和動物聚集特有的味道撲面而來,朱錦琮在流浪狗的簇擁下開了門。
他瘦小駝背,半舊的衣服上沾滿了狗毛,臉上的皺紋里滿是倦色,可看向狗狗的眼神卻十分溫柔。
一個人打理餵養200多隻狗狗,煮飯、鏟屎、洗食盆、曬被褥……朱錦琮要從早上五六點忙到午飯時間,然後啃幾塊干餅子就得去照顧一些特殊的狗狗。
還不能吃東西的小奶狗要單獨餵羊奶,生了病的給它們打針餵藥,有一些拿不準的自己治不了的,朱錦琮還要背它們下山看病。
自製的籠子加上狗的體重,朱錦琮瘦弱的肩膀上要背十幾公斤到幾十公斤,迎着大西北劈頭蓋臉的風沙走上十幾公里,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朱錦琮在照顧流浪狗
徒步背着小狗狗下山看病
71歲的朱錦琮出生在蘭州當地一家書香門第,父輩都畢業於黃埔軍校。
父親朱允諤在1985年擔任過甘肅省委常委,大伯朱允明是甘肅氣象事業的開創者,省氣象測候所第一任所長,其他幾名叔伯父也都是文學名家。
朱錦琮的大伯
朱錦琮自幼耳濡目染,一路苦學實幹,畢業後留校講讀中國近代史。
說到自己曾是旁人尊敬和羨慕的對象,朱錦琮不好意思笑了笑,自從開始救助流浪狗,他就很少跟別人提起這些往事,也沒時間做研究,偶爾興起會坐在書桌前寫點什麼。
朱錦琮年輕時和家人的合照
可在一次修繕犬舍時,掉下來的泥磚直接砸中了他的右手,現在連寫字都不太利索。
那雙曾經拿書執筆的手,不僅受過傷,因常年洗刷做飯結了厚厚的老繭,還有被流浪狗咬傷後留下的腫塊。
受傷變形的雙手很難再拿起筆
11年前,朱錦琮剛從學校退休,日子過得清閒自在。出門遛彎的路上他經常能碰見幾隻流浪狗——骯髒消瘦,眼神空洞無望,為了幾口吃的身上多處被打傷的痕跡。
在同情心的驅使下,朱錦琮不時投餵它們,直到一次城市文明建設的活動,那幾隻流浪狗全被抓進了留檢所。
被救出來的毛孩子
他捨不得,跑去找,一進大門就被裏面幾百隻流浪狗嚇了一大跳。
「如果沒有人認領,過幾天它們就要被處理掉了。」
可毫不知情的狗狗,還在對着來人搖尾巴,活潑的小狗還試圖從籠子裏伸出爪子觸摸人的手。
朱錦琮的內心被觸動了。帶着從留檢所里救出來的十幾隻流浪狗,朱錦琮在蘭州七里河租下了一個小院,也救外面受傷生病的毛孩子。
被當成繁育工具的狗狗卡斯羅,患上胰腺炎後被丟棄
狗狗後腿糜爛慘不忍睹,朱錦琮把它從鬼門關拉回來
苦難千變萬化,沒有家曾經是這些小動物的共同點,是朱錦琮一手建立起了一座充滿希望的小院。六年過去了,這裏庇護着200多隻毛孩子。但這位老先生可就遭了罪。
他看過別人的臉色,被人上門辱罵過,甚至還遭遇過投毒,只能帶着毛孩子從市區往外搬,最後小院落在了離縣城有十多公里遠的荒山。
位於山溝溝里的小院
山上條件貧瘠,自來水像黃湯一樣混着泥沙。兩百多個毛孩子的飲用水,全靠七十多歲的朱錦琮用一輛破舊得不能再破的三輪車和幾個塑料大桶一趟趟馱回來。
山上水資源短缺
就連過年,當外面的世界都其樂融融亮起萬家燈火,朱錦琮卻在山窩窩四面漏風的小院裏,吃着乾巴巴的餅子就鹹菜。
你說這是何苦呢,這般年紀的老人不在家享天倫之樂,偏要讓自己整日操勞,四處奔波,脊柱都被繁重的活和沉重的負擔壓彎了。
前年9月,朱錦琮在犬舍清掃糞便時,突發腦梗暈倒在地。
周圍的狗狗焦躁不安地狂叫了起來,有的狗狗用舌頭舔舐他的臉,有的用爪子着急地扒拉着他。
一些比較機警的狗狗,直撲向小院的門,想要衝出去叫人。
被叫聲引來的房東進門時,大型犬都自覺地圍成了一個圈守護朱錦琮,他事後感慨,「沒想到真發生意外時,狗能這麼聰明。」
躺在病床上的朱錦琮,不止一次暈倒
因為這次暈倒,女兒不放心,硬留朱錦琮在醫院進行體檢。
腦部血液供應障礙、部分神經功能缺失、動脈硬化、雙側篩竇炎……他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
醫生勸他住院,他嫌每月三千塊的治療費太貴,沒住。
積蓄早就在前幾次小院的搬遷重建中花了個精光,還背負了幾萬元的貸款。現在雖然每個月退休金有四千塊錢,但那是留給毛孩子的口糧錢。
200多隻毛孩子一天能消耗100多斤糧,他寧願自己咬咬牙,忍一忍,也不想它們連米飯和掛麵都沒得吃。
如今,小院正面臨斷糧,因為女兒在場,朱錦琮小聲地告訴我,糧食上再沒有辦法的話,他打算去山上挖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