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周,很多人會像我一樣,對這個世界產生一種不尋常的新聞體驗。最沒想到的,就是台灣的《中天》電視竟然全程直播查理斯三世的加冕大典。這可能與不少藍營傾向的觀眾有關。除了好奇,英王的加冕大典會勾起一些華人對本土帝國傳統浮想聯翩。倘若大清君主立憲成功,北京的加冕大典絕不會比倫敦遜色。而如今,江山幾度易手,人民仍不自由。中共的所謂共和國,有一個事實上的「習皇帝」。如果把現代科技與科舉和郡縣傳統相結合,我相信很多人會同意,這個模式會比習近平的黨天下給國家和百姓帶來多得多的福祉。這個思想試驗,加上英國人保住了王權形式的現代秩序,讓許多中國人強烈地意識到,中國文明的現代秩序,其實有另外的可能。
問題是,「共和」和「共產」的實驗不僅在中國遭遇慘敗,也讓回歸帝制幾乎不可能。不過,中共政權在西方,包括在台灣、香港和海外華人協助下經濟崛起,還是滋生了一種「復辟」思潮,那就是中國人學不了、也不需要西方人的「自由」。習近平利用也代表了中國文化傳統對現代世界最新、也最基於實力的一種朦朧的「反動」,正是這種「反動」,把當今的世界秩序推向了一個十字路口。
習近平當權的中國,不僅對美國和西方主導的現代世界秩序激烈批判,更利用實力展開了一場爭奪霸權的地緣政治博弈。習近平的意識形態並不自洽,但中國對世界秩序的挑戰確實有顛覆性。這尤其具體地體現在當今世界秩序危機的兩大地緣政治焦點上,一個就是俄烏戰爭,另一個就是台灣。全世界都在談論俄烏戰爭和台灣,同時也在談論習近平。因為習近平能影響俄烏戰爭的結果,也能影響台灣的命運。
支持和反對中國的「反動」潮流的華人和中國人,多以預測結果的方式來介入這場世界秩序危機。有人斷言西方無力支持烏克蘭打下去,有人則論證習近平根本不敢打台灣。這裏缺少的,是對未來秩序的想像或設計。中國人沒有能力想像和選擇未來的秩序,其實是當代世界秩序危機的一大來源。
百年前,馬克思對未來秩序的想像打動了許多人,這是蘇俄與中共能夠藉資本主義秩序的危機,推動共產革命實驗的重要原因。對共產主義幻滅的經驗,不應成為對自由幻滅的理由。人性難改,因此,人對自由的嚮往也難改,會變的是人類對自己的理解、對自由的理解,是這些新的理解激發的對未來秩序的想像。處在十字路口的世界秩序缺乏的就是這種有魅力的想像。自認為獲得自由的西方世界,無法理解為什麼俄國和中國有這麼多人不能理解自由,而俄國和中國也確實有太多人,不能理解西方人為什麼一定要把他們對人生意義的理解,強加給別人。這意味着,大規模的衝突很難避免,但衝突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自由沒有終極模式,卻是人類永恆的追求,儘管總是有風險,甚至有毀滅人類自己的風險。馬斯克與一般發明家之最大不同,就是他的發明,都源自追求自由的衝動。由於中國人口老齡化大勢不可逆轉,當世界老大已不現實,但21世紀的中國可以對人類文明做出無法替代的貢獻,那就是創造一種與文化傳統血脈關聯的大規模自由秩序,若不成,將是所有人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