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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叢:烏克蘭戰爭如何結束(圖)

作者:David Remnick(Q)& Stephen Kotkin(A)

翻譯:蘇利⽂

去年,在俄烏戰爭的初期,你告訴我烏克蘭在推特上獲勝,俄羅斯在戰場上取得了勝利。從那以後發⽣了很多事情,情況仍然如此嗎?

很不幸。我們來想像⼀棟房⼦。假設你擁有⼀棟房⼦,有⼗個房間。我闖進來,佔據了其中兩個房間,我把這兩間房弄得⼀塌糊塗。從這兩間房開始,我開始破壞你的其他⼋個房間,你試圖把我趕出去,想收回這兩間房。你撬開⼀個⻆,也許⼜撬開⼀個。但我還在繼續破壞。問題是你需要你的房⼦,那是你的住所,你沒有別處房⼦。⽽我有另⼀棟房⼦,有⼀千個房間。那麼,如果我毀掉你的房⼦,是你贏了還是我贏了?

不幸的是,這就是現在的處境。烏克蘭成功擊退了俄羅斯企圖征服他們國家的嘗試。他們保衛了⾃⼰的⾸都,把俄羅斯⼈從2022年2⽉24⽇以來佔領的⼀些⼟地上趕了出去,收復了其中⼤約⼀半領⼟。然⽽他們需要⾃⼰的房⼦,⽽俄羅斯⼈正在破壞它。普京的策略可以說是「我得不到,⼤家都別想得到!」這就是現在的悲劇所在。

在這場可怕的⼤戲中,你如何分析普京這樣⼀個戰略性⼈物?

他不是⼀個戰略性⼈物。⼈們⼀直說他是個戰術天才,擅⻓在弱勢情況下打好牌。我⼀直對⼤家說:「真的嗎?」他⼲預了敘利亞的局勢,他讓奧巴⻢總統看起來像個傻⽠,因為奧巴⻢總統表示將對化學武器設下紅線。但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普京成為了⼀場內戰的合夥⼈。他成為了暴⾏和⼀⽚破敗的國家(敘利亞)的所有者。他沒有提⾼⾃⼰國家的⼈⼒資本,沒有修建新的基礎設施,沒有增加財富⽣產。因此,如果你看⼀下構成戰略的要素:如何建設⼀個繁榮的國家,如何建⽴它的⼈⼒資本、基礎設施和治理所有能讓⼀個國家成功的事情。沒有證據表明,任何歸功於他的戰術天才或靈活性的東⻄,對俄羅斯⻓期實⼒產⽣積極的貢獻。

在烏克蘭,他得到了什麼?縱觀全局,他損害了俄羅斯的聲譽——它⽐以往任何時候都糟糕得多。他鞏固了他⼀直否認存在的烏克蘭的國家地位。他擴⼤了北約的勢⼒範圍,⽽他之前聲稱的⽬標是要推動北約退回到1997年之前。他甚⾄讓瑞典申請加⼊北約。因此,從各⽅⾯來看,這都是⼀場災難。

問題是他正在掌權。對普京持半批評態度的親俄羅斯⺠族主義者現在⽆處可去,因為你要麼全盤接受,要麼逃到亞美尼亞、格魯吉亞哈薩克斯坦和⼟⽿其。普京正在摧毀⾃⼰的國家,儘管⽅式與他在烏克蘭所實施的暴⾏⾮常不同。

在過去的⼀年⾥,俄羅斯的軍事和情報能⼒暴露了什麼?

這是⼀場悲劇。考慮到烏克蘭的死亡⼈數;破壞的程度;對其他國家包括糧⻝安全的影響。但也有⼀些令⼈欣喜的意外。其中之⼀是烏克蘭⼈的戰⽃能⼒和意志。從⼀開始就⾮常⿎舞⼈⼼。我們知道他們會在⼀定程度上進⾏抵抗,因為他們兩次推翻了國內的獨裁者:2004年和2014年。他們⾛上街頭,冒着⽣命危險,願意⾯對那些國內的暴君。現在有了⼀個外國暴君。我們知道他們會抵抗,但他們的勇⽓和抵抗的強度讓⼈驚喜。

另⼀個驚喜是俄羅斯的挫敗。我們知道俄羅斯存在問題:很多⼈認為俄羅斯軍隊實際上最多只有三萬到五萬訓練有素、裝備⻬全的⼠兵,⽽不是成千上萬被迫應徵的新兵,未經訓練或訓練不⾜、裝備不良,由腐敗的軍官領導。但是,從軍事⽬標⻆度看,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嚴重挫敗,對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來說都是⼀個驚喜。

還有歐洲的適應性和堅韌性,對吧?每個⼈都說:「如果歐洲早上沒有卡布奇諾和午餐後的濃縮咖啡,他們肯定⽆法忍受這⼀切。」看看發⽣了什麼:他們擺脫對俄羅斯能源依賴的速度⽐任何⼈想像的都要快。他們⼏乎全⾯地⽀持烏克蘭。

然後,還有⼀個我稱之為不利的情況。儘管受到制裁,俄羅斯經濟並沒有萎縮,更不⽤說⼤規模萎縮了。事實證明,俄羅斯⼈⺠對制裁政策的適應性也很強,並想出了如何⽣存甚⾄繁榮之道。俄羅斯的進出⼝已經恢復了,就業狀況看起來還不錯。雖然數據是個秘密,但我們可以通過間接的⽅式來弄清楚,⼟⽿其的出⼝量是多少?這有助於我們計算出俄羅斯的進⼝量,儘管俄羅斯對此保密。事實證明,制裁併沒有在短期內造成嚴重的痛苦。我們想看到⻓期影響是什麼。但到⽬前為⽌,迫使俄羅斯重新考慮其針對烏克蘭的侵略政策的壓⼒還沒有出現,甚⾄⽐我想像的還要少,我曾懷疑制裁的效果。

史蒂夫,去年我們談到了中國偉⼤的戰爭理論家孫⼦,他說,你必須為你的對⼿造「⼀座⾦橋」,這樣他就能找到⼀條撤退的路。⼀年過去了,你對這可能是什麼樣⼦有什麼想法?此時有⼈在考慮這個問題嗎?

如果我們能做到這⼀點,那將是⼀件好事。但⽬前還看不到這樣的跡象。你想贏得戰爭,有些捷徑可能會讓你更快地取得勝利,例如俄羅斯軍隊的瓦解。我⼀年前說過,這似乎不太可能,⽽且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俄羅斯軍隊在戰場上瓦解了。事實上,⼏⼗萬新兵的徵召已經部署到前線,並且正在戰⽃。我們談到的另⼀條捷徑是莫斯科的普京政權被推翻,由⼀位妥協⽽⾮升級的俄羅斯領導⼈取代。但沒有證據表明普京政權有麻煩。專制政權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失敗,甚⾄可以發動⾃取滅亡的戰爭,只要他們在⼀件事情上成功,那就是壓制政治替代品。普京在這⽅⾯⾮常擅⻓。第三條捷徑是中國施加壓⼒迫使俄羅斯讓步。我不認為中國有這種影響⼒,當然也不認為他們會使⽤想像中的影響⼒。

是的,沒有捷徑,我們就只能上戰場。⽽戰場上的問題是,對勝利定義的差異。你必須在戰場上獲勝,但如何贏得和平?贏得和平會是什麼樣⼦?我們知道你可以在戰場上獲勝,但卻輸掉了和平,對吧?遺憾的是,在我們⾃⼰的國家,我們參與的⼀些戰爭已經歷過這種情況。

⽐如越南。

是的。還有最近發⽣在中東的戰事。

因此,烏克蘭的勝利定義,正如澤連斯基總統所表達的,是要奪回每⼀⼨領⼟、要求賠償和戰爭罪法庭。那麼,烏克蘭如何實現這個勝利定義呢?他們必須拿下莫斯科。否則他們怎麼能得到賠償和戰爭罪法庭呢?他們甚⾄還沒有奪回⾃⼰的每⼀⼨領⼟,更別提其他⽬標了。

如果你看看美國對勝利的定義,我們⼀直⾮常猶豫。拜登政府⼀直⾮常謹慎地說:「烏克蘭在戰⽃,烏克蘭⼈在死亡——他們可以決定⼀切。」拜登政府從美國的⻆度有效地定義了勝利:烏克蘭不能輸掉這場戰爭。俄羅斯不能奪⾛烏克蘭並佔領烏克蘭,讓烏克蘭成為⼀個不存在的國家。

如果情況確實如此,那麼拜登、美國情報界和美國軍⽅真正希望看到什麼樣的態度轉變?

我們正在緩慢但肯定地增加我們對烏克蘭的⽀持。起初是「哦,不,我們不送那個。」然後我們送了。「哦,不,我們不送『海瑪斯』中程⽕箭系統。」但我們送了。之後是「哦,不,我們不送坦克。」好吧,是的,我們實際上正在派遣坦克。這是⼀種勉強的逐步升級,因為我們擔⼼普京會採取升級式的報復。我們已經付出了⾜夠的努⼒,以防⽌烏克蘭輸掉戰爭,讓他們在戰場上可以多推進⼀點、收復更多的領⼟,在談判中處於更有利的位置。

這是對勝利更好的定義。烏克蘭⼈奮起反抗國內的暴君。為什麼?因為他們想加⼊歐洲。這也是他們現在所追求的⽬標。⽽這必須成為勝利的定義:烏克蘭加⼊歐盟。如果烏克蘭收復了所有的領⼟,卻沒有加⼊歐盟,這算不算是勝利?相⽐之下,如果烏克蘭在戰場上儘可能多地收復其領⼟,雖然未必全部,但最終成功加⼊了歐盟,這是否算勝利?當然,是的。

如你所說,他們加⼊了歐盟,但是頓巴斯和克⾥⽶亞仍在俄羅斯⼿中,烏克蘭領導⼈和烏克蘭⼈⺠會接受這樣⼀種局⾯嗎?

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這意味着你必須繼續戰⽃。如果你繼續戰⽃,你的國家、你的⼈⺠就會繼續死亡,你的基礎設施會繼續遭到破壞。你的學校、醫院和⽂物會被炸毀或被盜。你的孩⼦可能會變成孤⼉。這就是我們現在的處境。我理解他們想要奪回所有領⼟。但假設他們不能在戰場上奪回所有領⼟,那怎麼辦?我們正在打⼀場消耗戰,⽽在消耗戰中只有⼀種獲勝⽅法:增加⾃⼰的武器⽣產,並摧毀敵⽅的⽣產能⼒。這不僅僅是摧毀敵⽅戰場上的武器,更要摧毀敵⽅的補給和武器⽣產能⼒。

歷史上有什麼例⼦?

歷史上的每⼀場戰爭都會有兩種演變。它們都始於⼀場機動戰爭,因為⼀⽅發動進攻。⼀開始會有很多動作,但是⼀旦遇到抵抗,攻勢就會停滯不前,因為很難維持攻勢,⽽對⽅的防禦能⼒也在增強。接着發⽣的事情是你需要從根本上擴⼤你的武器⼯業基礎。這就是美國在⼆戰中採取的⽅式,也是我們贏得戰爭的⽅法。

因此想⼀想:我們根本沒有加⼤武器⽣產的能⼒。在⾼峰期,烏克蘭每⽉發射、消耗多達九萬枚炮彈。⽽美國每⽉的炮彈⽣產量只有1.5萬枚。即使加上我們所有⽀持烏克蘭的盟友,他們的⽣產能⼒按最⾼估計也只能達到1.5萬枚。這意味着,每個⽉我們只能⽣產三萬枚炮彈,卻要消耗九萬枚。我們沒有提⾼⽣產。只是在消耗庫存。⽽你知道嗎?我們的庫存正在減少。

俄羅斯也快⽤完了嗎?

接下來我們就會講到。但是我們要為台灣負責,我們在為台灣提供美國和盟國軍事裝備的合同訂單已經拖延四年了。美軍參謀⻓聯席會議主席⻢克·⽶利,上帝保佑他,他身處五⻆⼤樓內的E環,那是所有重要⼈物的聚集地,他把頭扭向⻔⼝,因為他所有的家當都在出⻔。我們庫存中的所有物品都直接經過他的桌⼦往外⾛。⽽且它們沒有運到我們想要運到的台灣。因此,我們和我們的盟友必須從根本上擴⼤⽣產,以應對⼀場消耗戰。

同時,制裁本應摧毀俄羅斯⽣產武器的能⼒,但這並沒有發⽣。在制裁下,俄羅斯每個⽉可以⽣產約60枚導彈。因此,他們可以向烏克蘭的平⺠住宅和基礎設施、能源基礎設施、⽔供應等發起兩次可怕的攻擊,每⽉只需要發射60枚導彈。這還不包括他們從⾮洲回購之前出售的武器,以及他們試圖在與朝鮮伊朗的交易中獲得的武器。蘇聯組建的最⼤軍備庫存——其中很多已經腐爛,但⾮全部。⼀些⽣產仍在進⾏,雖然不如俄羅斯希望的那樣多,但⾜以執⾏「我得不到,⼤家都別想得到!」的戰略。

如果你在進⾏⼀場持久戰,你必須轟炸對⽅的⽣產設施。你必須阻⽌對⽅在戰場上的補給能⼒。你必須像我們之前直接參與的戰爭那樣加快⽣產速度,但我們卻沒有這麼做。那麼告訴我:你如何在左右⼿都被綁在背後的情況下打⼀場消耗戰?烏克蘭⼈很了不起,看到他們所做的⼀切真是⿎舞⼈⼼。但即使我們收回了每⼀⼨領⼟——我們離這還很遠——我們仍然需要⼀個加⼊歐盟的進程。烏克蘭需要⼀個⾮軍事化區,⽆論它收回多少領⼟,包括是否以某種⽅式收回克⾥⽶亞。問題是,明年、後年、⼤後年,這種情況可能會再次發⽣。

最近,《華盛頓郵報》刊登了⼀篇對烏克蘭情報機構年輕負責⼈費申科·布達諾夫的採訪,⽂章的第⼀印象是樂觀情緒,這不僅包括在戰場上表現出⾊,⽽且在未來⼀年內將重新奪回克⾥⽶亞;第⼆,他滿懷信⼼地說,弗拉基⽶爾·普京病得很重。我懷疑普京身體⽋佳的傳⾔源⾃烏克蘭情報機構。你能談談這兩點嗎?

當然,我完全理解烏克蘭情報部⻔必須保持樂觀。他不會在《華盛頓郵報》上說:「我們奪回克⾥⽶亞的機會⼏乎為零。在未來⼀年左右的時間⾥,我們還會有⼗萬⼈的傷亡。即使坦克在5⽉或4⽉底抵達。」他不能說這樣的話。

有證據表明普京的健康狀況真的很差嗎?

美國中央情報局局⻓威廉·伯恩斯公開宣佈沒有證據表明普京⽣病了。我再次強調,希望是真的,因為我們想要⼀條通往勝利的捷徑。但問題是,我們必須適應我們所處的環境。如果你看⼀下朝鮮半島的結果,那是個可怕的結果。但同時,那也是⼀個使韓國在美國安全保障和保護下蓬勃發展的結果。如果有⼀個烏克蘭,不管是80%還是90%的領⼟能夠作為歐盟成員⽽繁榮發展,並且能夠獲得某種形式的安全保障,⽆論是完全加⼊北約,還是與美國的雙邊關係,或者多邊包括美國、波蘭、波羅的海國家和斯堪的納維亞國家,那將是⼀場戰爭的勝利。

即使烏克蘭能夠實現其宣稱的每⼀⼨⼟地、賠償和戰爭罪⾏審判的勝利,它仍需要加⼊⻄⽅以鞏固這些收穫。它仍然需要⼀種安全保障。因此,我們正就⼀些對烏克蘭⼈⺠⾮常重要的問題進⾏爭論,因為他們正遭受暴⾏。與此同時,鑑於⽬前的局勢,這可能不是讓烏克蘭在更短時間內減少傷亡、達到更好境地的勝利定義。

⻄⽅的耐⼼和供給並不是各種因素的必然結果。各種歐洲因素。現在,共和黨控制的國會不太可能像⺠主黨控制的國會那樣同意烏克蘭的要求。我說的對嗎?

我不擔⼼這⾥的決⼼。在這個過程的早期,我提出過這個等式:烏克蘭的勇⽓加上俄羅斯的暴⾏等於⻄⽅的團結和決⼼。這個等式⼀直有效。因為烏克蘭的勇⽓持續存在,並繼續激勵着整個世界,⽽不僅僅是他們⾃⼰內部的戰爭努⼒。俄羅斯的暴⾏仍在繼續,因為這就是這場戰爭的特點。這是⼀種暴⾏,更像謀殺⽽不是戰爭。所以我更看好⻄⽅聯盟。我的問題在於物資。我沒有規模⾜夠⼤的軍事⼯業體系來⽆限期地繼續這場戰爭。我正在消耗⾃⼰的庫存。我沒有向其他盟友(包括台灣)提供⽀持。我有⼀個機會成本問題。

但等⼀下。俄羅斯也有同樣的問題,只是⾯貌不同⽽已。事實證明它的軍事⼒量——在組織、供應和戰略⽔平上——與其所宣傳的完全不同。他們有所謂的「瓦格納集團」,葉夫根尼·普⾥⼽津領導,從⼀個監獄到另⼀個監獄,把成千上萬正在服刑的⼈,在⼏天內把他們扔到烏克蘭戰場上。

他本⼈就是個前囚犯!他曾經是⼀名廚師,也曾坐過牢。但這對俄羅斯軍隊意味着什麼呢?它也在迅速被消耗,是嗎?或者你只是在說,由於⼈⼝數量和規模,,俄羅斯的優勢是顯⽽易⻅的?

俄羅斯更⼤,⼈⼝更多。此外,俄羅斯領導⼈並不真正關⼼它的⼈⺠。如果俄羅斯領導⼈將兩萬名未接受訓練的新兵扔到戰場,四分之三的⼈死了,他會怎麼做?他會在周⽇去教堂請求上帝的寬恕嗎?他只會再次這麼做。⼈們談論斯⼤林和蘇聯⼈⺠在⼆戰中做出的巨⼤犧牲,失去了2700萬⼈。他們是被奴役的集體農莊農⺠。他還有成千上萬的⼈,他把他們扔進絞⾁機,他們死了,然後他⼜把更多的⼈扔進絞⾁機!

在這⽅⾯,斯⼤林時代與普京時代難道不⼀樣嗎?⾃從⼤規模徵兵引起爭議以來,在俄羅斯看到了在斯⼤林時代不會出現的政治反響。

有點道理。你看到數以萬計的⼈反抗和逃離。你也看到有⼏⼗萬⼈被部署。你知道,彭博社的列昂尼德·⻉爾什茨基說得很對。他說,我們只關注那些抵制徵召的⼈,⽽不關注那些真正被部署的⼈。俄羅斯領導⼈不惜耗費其武器裝備,派遣⼈⺠去送死。普京政權中,沒有珍視⽣命的價值觀。當你談到羅斯福不想在斯⼤林之前拿下柏林,因為他不想犧牲⾃⼰⼈的性命,有⼈抱怨羅斯福本不應該這樣做嗎?⺠主國家不會打故意製造絞⾁機的⼈⺠戰爭。⽽我們要求烏克蘭⼈打消耗戰。他們正在打仗。我們不參與其中。

這⾥的⼤部分挑戰源於拜登總統和歐洲盟友的決定,北約部隊和俄羅斯部隊之間不會有直接交鋒。我們在協助烏克蘭⽅⾯也存在着上限。我們不想升級與俄羅斯的直接對抗,或讓俄羅斯使⽤普京⼿中的絕對權⼒,我們所有⼈都知道的,我們對此的擔憂是正確的。

⼈們說:「如果普京使⽤核武器,那將是不理智的。這將是⾃我毀滅的⾏為。他只會在報復中⾃取滅亡。」⽽答案是:從我們的⻆度來看,這確實⾮常愚蠢。就像這場戰爭⼀樣。從我們的⻆度,發動這場戰爭看起來就很愚蠢。

但他認為他可以拿下基輔,逮捕或殺死澤倫斯基。這就是計劃,最多⼏天或⼏周就能搞定。事實卻並⾮如此。在使⽤核武器的問題上,⻄⽅政府和美國的代表已經清楚地向他表明,他可能⾯臨的報復。

是的,我認為這是⼀個很好的策略。我很⾼興這樣做。但問題在於他有這些能⼒,除核武器之外,他可以⽤⽣化武器污染基輔的⽔源。也可以污染倫敦的⽔源,然後否認這是他的特⼯所為。他可以切斷海底電纜,這樣我們⽆法進⾏有效的⼴播。他可以炸毀向歐洲輸送天然⽓或其他能源供應的基礎設施。他擁有核潛艇,潛艇艦隊和特種部隊,可以直接到達海底管道所在的地⽅。

是什麼制約了他?

我不知道,你告訴我。當⼀個⼈擁有這些能⼒時,你要當⼼。你不能說:「哦,你知道,如果他那樣做就太瘋狂了,那完全是⾃取滅亡。哪個⽩痴會這麼做呢?」⽽答案是:好吧,但如果他這麼做了呢?

我們必須關注事態的升級。從⼀開始我就⽀持更快地向烏克蘭提供更多武器,不是因為我對俄羅斯擁有的能⼒⽆動於衷。

你為什麼贊成這樣做?

因為我認為烏克蘭⼈應該有機會在戰場上爭取勝利,⽽不是直接進⼊你所描述的階段:雙⽅必須坐下來,做出令⼈不快的讓步,你必須與殺害你⼈⺠的代表對話,讓他歸還他偷⾛的東⻄。這個結果⾮常可怕,但也許不是最壞的。重點是,如果烏克蘭能夠加⼊歐盟,就能平衡你做出的讓步。

烏克蘭流亡者的規模有多⼤,或者說有多少烏克蘭⼈離開了?

我們不確定具體數字,但數百萬⼈被卷⼊這場戰爭。⽽這牽涉到了你們的未來,是你們國家的未來。我們希望這只是暫時的,他們能夠平安歸來,回到⼀個和平的國家。他們可以過上富⾜的⽣活,擁有⾃⼰的事業,展示他們的才華——不僅僅是在戰場上,就像他們的前輩⼀樣,展現令⼈驚嘆的創新能⼒,建⽴⺠⽤企業。然後,你就⾯臨⼀個重建問題。即使你勝利了,你也付出了巨⼤代價。你需要重建。你知道我們在談論怎樣的數字嗎?有⼈提出了三千五百億美元的數字。

假如今天戰爭結束了?

是的。誰知道實際數字是多少呢?烏克蘭戰前的國內⽣產總值是多少?⼤約1,800億美元。因此,你需要投⼊兩倍多的國內⽣產總值,也就是重建基⾦,並且這筆資⾦不應消失,不應消失。我們國家那些⽤於新冠疫情的資⾦怎麼樣了?我們仍在努⼒尋找其中⼀部分,數⼗億消失了。因此你需要⼀個正常運轉的機構,⽽不是戰時的抵抗機構;需要⼀個公務員系統;需要⼀個獨⽴的司法機構。你需要很多東⻄——⼀個銀⾏系統——來管理這類重建⼯作,以誠實、公平和明智的⽅式進⾏。⽬前,由於他們沒有這些正常運轉的機構,這些重建資⾦⽆法得到有效地利⽤。他們在打仗。正如你所知,戰爭開始之前,他們也沒有這樣的機構。有趣的是,戰爭期間澤倫斯基最近因腐敗指控罷免了⼏名⾼級官員。

他有更好的選擇嗎?其中⼀部分是真實的,另⼀部分是表演。在戰爭情況下,他是⼀位⾮常出⾊的領導⼈,我們⽋他很多。我們⽋他⻄⽅的復興——在制度上⽽⾮地理上重新發現⻄⽅,包括我們的亞洲夥伴,⽇本,澳⼤利亞。

我們所處的情況是,⽆論以何種⽅式,越早重建烏克蘭,我們就越能避免失去⼀代成年後到波蘭去的烏克蘭孩⼦們,我們希望把這些孩⼦帶回來。希望建⽴⼀個韓國式的烏克蘭,成為歐盟⼀部分,在⾮軍事區的背後是停戰⽽⾮解決⽅案;除⾮有某種更⼤的交易,和平解決⽅案,否則俄羅斯的任何吞併都沒有法律上的承認;俄羅斯也需要做出重⼤讓步,才能朝着實際的安全保障邁進,⽽不僅僅是談論或承諾安全保障。我們需要⾛出這個局⾯,讓烏克蘭有機會成為他們想成為,值得成為,可以在我們⽀持下的國家。

他們現在得到坦克,看看是否能在夏季發動攻勢,或⾄少能阻⽌俄羅斯的進攻,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俄羅斯正在烏克蘭東部地區發動進攻,其中有⼏⼗萬被徵召的⼠兵。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明⽩,應該通過加⼊歐盟、重建和讓⼈⺠回歸家園來結束敵對狀態,以某種形式在烏克蘭領⼟的某個版本上建⽴⼀個和平時期的烏克蘭,即使他們控制不了其他領⼟,也不會放棄對這些領⼟的主張。

讓我們記住⼀個分裂的柏林,東德和⻄德。你經歷過那個時期。沒有⼈認為那會發⽣,但這是正確的選擇:建⽴⼀個成功的⻄德,在北約的安全保障下融⼊歐洲。你可以把它看作是⼏⼗年的承諾和成功。相⽐之下,朝鮮半島的情況就很糟,因為它仍然是分裂的。

⼈們談論冷戰已經結束。它確實結束了,但仍有地⽅沒有結束。因此這種結果是次優的。更好的結果是⼀個看起來像法國的俄羅斯。也就是說,它是⼀個正常的⼤國,遵守法治和國際準則,⾃豪於⾃⼰的⽂化,擁有⼀⽀龐⼤的軍隊但不會威脅鄰國,希望在其所處的地區和平共處。那將是⼀個偉⼤的結果。讓我們希望俄羅斯⼈⺠和他們的鄰國都能看到這樣的結果。但在我們看到這個結果之前,我們要怎麼做呢?

假設烏克蘭在今年春季和夏季奪回了⼀些領⼟,然後兩年後,俄羅斯⼜出現了另⼀種可能性的軍備增⻓。我們如何防⽌敵對狀態⽆限期地持續下去?鑑於我們在武器⽣產⽅⾯的⼯業基礎,我不確定烏克蘭能否做到這⼀點。作為⼀個國家,我們有其他優先事項,應該在納稅⼈的資⾦和資源上進⾏⽀出,建設並執⾏你們雜誌社⼯作⼈員⼀直在寫的許多事情。因此,我⽀持烏克蘭的勝利,反對俄羅斯的勝利。但我要在我們所處的環境下定義烏克蘭的勝利。

假設有這樣⼀個解決⽅案。俄羅斯將何去何從?普京政權將何去何從?

你會記得塞爾維亞獨裁者⽶洛舍維奇在被趕下台前輸了四場戰爭。因此,如果普京政權⽆法實現其最⼤的戰爭⽬標,也許會經歷⼀些國內動盪,也許他能倖存下來活⼏年。俄羅斯未來的實⼒會進⼀步下降,作為能源超級⼤國的地位也將下降。作為⼤中華歐亞區的次要合作夥伴地位更加依賴中國,前提是中國願意接受俄羅斯作為次要合作夥伴。俄羅斯正在流失⼈才,整個新經濟體系都已離開俄羅斯。

所有的信息技術⼈員,都叫做IT⺠⼯。

他們都⾛了。

⼏萬,⼏⼗萬。

他們在俄羅斯沒有未來。烏克蘭的⼈才還在,他們是國防部⻔運營社交媒體的精英。他們是重新改裝那些商業型號⽆⼈機的⼈——這些⽆⼈機只賣99美元,然後他們加裝了彈⼸和⼿榴彈。這些20多歲的烏克蘭⼈,甚⾄⼀些10多歲的少年,仍然留在烏克蘭,他們中的許多⼈都站在⾃⼰國家的⼀邊。俄羅斯已經失去了這些⼈,很可能會失去⼀代⼈或更多。

你在俄羅斯看到的那種國際化的城市⽣活已經消失了。

因此,我們看到的是⼀個越來越像普京政權的俄羅斯社會,⽽不僅僅是⼀個政權。我們看到了排外的俄羅斯⺠粹主義極右派渣滓在抱怨戰爭打得不對,想⽤核武器摧毀烏克蘭,摧毀⻄⽅,他們在社交媒體上表達極端主義,不幸的是這些社交媒體助⻓和⿎勵了這種極端思想。這就是我們看到的俄羅斯。俄羅斯已經發⽣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戰爭在各⽅⾯都能帶來巨變。

這場戰爭太痛苦了。我⼀⽣都在寫斯⼤林,我會沉迷其中。但我放下了,我有了可以擁抱的孩⼦,有了愛我的妻⼦,有了可以在教室⾥⻓篇⼤論的學⽣。我曾試圖放下斯⼤林——但在現實世界,在當下,我⼜不得不重新⾯臨斯⼤林的問題,這很痛苦。這整件事⾮常傷⼈,世界的這個⻆落⽆法給我們帶來任何寬慰。♦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紐約客/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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