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晶片禁令法新社資料圖片
歡迎收聽自由亞洲電台，這裏是《中國最錢線》，我是主持人子朝。有段時間沒跟大家見面了，在這裏先給聽眾朋友拜個晚年。「黑兔走入青龍穴，欲盡不盡不可說。」按照中國民間廣泛流傳的《推背圖》的說法，今年明年似乎是要出些大事的。我自己是不太相信這類東西，但2022年的中國已經如此魔怔，2023年也註定不會風平浪靜。子朝在這裏祝本節目的各位聽眾在新的一年裏，能夠保持清醒和理智，平安、健康、諸事順遂地度過新的一年。
「大煉晶片」的最終審判日
2023年1月27日，美國、日本、荷蘭三國高層在華府就半導體議題達成協議，日本和荷蘭將加入美國已經開始執行的半導體設備對華出口管制。在此之前，美國政府已經於10月公佈了對中國晶片企業進行號稱「史上最嚴格」的制裁措施，包括：禁止向中國出口14納米以下的晶片及製程設備，同時禁止美國公民和永久居民進入中國晶片行業。如今的三國協議等於日荷兩國也加入了美國的制裁，而這三國掌握了當下晶片先進制程的全部關鍵技術和設備。特別是荷蘭的阿斯邁爾公司是目前全世界用於7納米以下先進制程晶片的深紫外光刻機的唯一生產商，荷蘭加入對華晶片設備禁運，等於對中國已經難以為繼的「大煉晶片」釜底抽薪。
加上全球先進晶片的主要最終生產國韓國和台灣早已加入美國的禁運行列，基本上中國現在既買不到14納米成熟製程以下的晶片，也很難自己造出來。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一天就是中國近幾年來群魔亂舞的「晶片大躍進」的審判日。
先進晶片的設計和製造，一直被認為是「人類史上最複雜的工藝」，目前包括美國在內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能力包下整條產業鏈，需要依靠全方位的跨國協作才能完成。中國半導體相關行業內人士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之前中共官方也在不斷試圖分化西方陣營，「某某芯從阿斯邁爾買到光刻機啦」會被當作又一次贏麻的故事被自媒體們廣為傳播。不過現在終於算是塵埃落定：以後你們就認認真真去「自力更生」去吧。
在一年前那期關於中國大煉晶片的節目中，我們曾經回顧過中國的晶片產業是怎樣從一個並不算離譜的進口替代項目變成魔怔的資本泡沫+大躍進的。而這一年來我們正好就見證了泡沫破滅後各種各樣的尷尬場景，從「半導體大基金」爆出腐敗窩案，到各地財政補貼的「某某芯」相繼以爛尾收場。而天降偉人的反應也依然如我們之前預測的，是用「兩彈一星化」的思路，燒更多的資源將這個產業越來越遠地推離市場經濟的路線。2022年12月，路透社報道稱中國希望向半導體行業再投入一萬億人民幣——看起來很多，不過這點錢還不夠台積電燒一年的，中國卻指望撒胡椒面式地「促進」整條產業鏈，這中國夢做得未免太敷衍了一點。
「自主創新特大利好？」
當然每次中國晶片產業遭遇制裁，簡中網絡上總會冒出一大批貴物「專家」用一種奇怪的喜悅口吻告訴大家，中國晶片行業真正的春天來了。這群大師的邏輯大約是：以前就是因為可以買晶片，中國才不會自己造晶片，當然光刻機光刻膠之類核心設備也是如此。帝國主義封鎖又能怎麼樣呢？封鎖了我們才會自力更
生，我們以前不是連氫彈都給封鎖出來了，小小晶片又能如何？這種說法有些時候甚至還會得到西方陣營內部一些聲音的配合，比如這次荷蘭阿斯邁爾的CEO就表示所謂「憂慮」，稱「你給他們的壓力越大，他們就越可能加倍努力」。當然這種話很大程度上只是相關企業表達自己「不情願」態度的撒嬌罷了，畢竟中國是他們最大的客戶之一，短期內的損失還是相當肉痛的。雖然他們當然也不會像中國的天降偉人一樣，認為自己目前的領先優勢是靠所謂「努力」閉門造車「卷」出來的。
當然這些「憂慮」的聲音里確實有一些值得拿出來說道說道。美國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副總裁兼研究總監保羅·沙雷最近就發表文章稱，美國對中國全面晶片禁運有可能令中國擺脫對美國晶片的依賴，從而讓中國更加不計成本的投入以實現高性能晶片方面的突破。資本市場似乎能為這種憂慮提供佐證：中國晶片公司和設備製造企業過去一年裏通過IPO募集了超過120億美元的投資，是之前一年的三倍。與此同時，中國也在晶片設計架構和材料領域投入巨資。但這種全產業鏈全面衝擊的模式，看起來是義無反顧的梭哈，實際效果卻很有可能是撒胡椒麵。商業化的大規模先進半導體生產是人類所做的最複雜舉措之一，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國家能靠國內發展供應鏈能把這些全部包下來。這一行業首先是高度資本密集：產業鏈最末端的終端製造廠如台積電，每年都要燒掉上千億美元的研發費用。其次是技術密集：從材料、架構設計到生產設備，幾乎都控制在美日荷三國有數的幾家企業手中，而這些公司的技術都是幾十年長期積累下來的，在被嚴密封鎖的情況下試圖通過所謂逆向工程去山寨，豈是容易的事情呢。
當然了，很多人會說，中共特別喜歡且擅長偷技術你不知道嘛？你就確定他們不會用特殊的手段搞到一些關鍵的技術和元件最後「山寨」出來嗎？而這裏最關鍵的核心其實不是在於中國能不能造出幾個「那個東西」，而是整套制裁實際上是有無限追溯效力的，中國就算用什麼歪門邪道搞出了一些產品，首先是沒辦法進入國際市場，也無法應用在中國生產的產品比如華為的手機和通訊設備上——別人一查就查出問題，連帶着被盜用的外國企業也要一起倒霉。最後這些東西唯一可能的去處就是那些純粹的「內循環」領域比如軍工產品了，但這就意味着大煉晶片燒了無數錢，最後結果是要燒掉更多的錢。
更重要的是，美國專家們很可能因為對中國或者說「正路」國家的國情缺乏了解，經常容易高估中國人「自力更生」的真實能力。中國近二十年的諸多所謂「技術突破」，除了各種山寨乃至直接用非正常手段「偷」，最主要還是要依靠自己的龐大的市場規模，讓洋人「以市場換技術」。然後在引進技術之後利用自己的龐大市場規模進行各種優化疊代。一旦被封鎖起來，上游的技術、設備、原材料搞不到，下游的國際大市場進不去，各種「自力更生」就會開始群魔亂舞。再加上在中國大眾接受的宣傳中——別忘了咱們天降偉人就是這類宣傳的信徒，各種「科技」都是「愛國」到「科學家」和「工程師」關在高度保密的科研機構里「拼搏」出來的。外部客觀存在的封鎖圍堵和在這種思路的指引之下，所謂的科研創新很有可能迅速淪為為了發論文騙經費而進行的「指標遊戲」。蘇俄系武器一向擁有各種傲人的指標，但實戰效果嘛，現在普京大帝的軍隊正在烏克蘭每天給大家作展示。
脫離了市場這一最有效檢驗手段之後，閉門造車能造出什麼東西呢？其實蘇聯當年已經從頭到尾展示了
一遍了。微信大V「海邊的西塞羅」的一篇「爆款文」《蘇聯如此努力，為何還是輸掉了和美國的晶片戰爭》詳細地解說了這種模式：蘇聯一度在半導體電子產業上並不明顯落後於美國，甚至一度還有相當程度的領先勢頭。但作為人類歷史上最徹底的軍國主義國家，蘇聯的半導體產業一開始就定位於「打了核大戰還能用」這樣的魔怔假設，最後在電子管小型化的死胡同里一去不復返。而軍國主義導致經濟僵化民生凋敝，消費市場幾近於零，讓市場這個最有效率的篩選機制不能發揮作用。而與此同時，美國日本等國的電子產業在起步階段幾乎完全是靠「打遊戲」這種看起來純屬「浪費資源」的需求支撐的。這樣，認認真真「科研攻關」的蘇聯，幾十年後在這一領域的落後程度達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他們甚至連任天堂紅白機上的晶片都要摳下來裝到導彈上去。在這個過程里，蘇聯科學家為了騙經費搞出各種雜耍式的「創新」層出不窮，很多甚至至今都成為架空科幻的素材，比如三進制計算機。說到這裏，我倒是想到簡中世界裏已經炒不出花的各類「不需要光刻機的晶片」，哈哈。
脫鈎，來真的
我們前面都在說中國想自力更生搞出整條晶片產業鏈如何如何的「不行」。那肯定有人要問了，你既然說
美國及西方的科技優勢那麼巨大，中國怎麼着都拍馬難追，那麼他們最多就限制一下中國的先進制程晶片，繼續保持技術領先即可。為什麼還要出辣手，連成熟製程甚至更低端的產品和技術也要卡中國的「脖子」呢？這還不是他們心虛嘛？
其實真正危險的不在於中國造出什麼晶片或者搞出了什麼黑科技能全面挑戰西方的領先地位。最重要的是中國在很多的應用領域，確實靠着西方的先進技術和設備，然後通過中國海量的數據庫、廉價的人力，以及國家公權力對公民數據無所顧忌的監控獲取，疊代出了很多看起來真的蠻「黑」的成果。這裏面最讓西方緊張的是中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快速進步。目前中國在這一領域申報的專利數已經是世界第一。如果中美之間的競爭還僅僅停留在貿易戰層面的話，倒確實像很多專家所說的，中國這些部門實際上給其他國家的相關產業提供了巨大的市場。那麼為什麼現在西方寧可生意都不做了也要卡死中國的相關行業呢？這個恐怕得從中國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四年前美國時任政府的一些人喊出「與中國脫鈎」這一概念的時候，西方陣營其他國家以及美國大部分的
商界人士都抱着不屑一顧、無法相信的態度。而如今出台這類四年前根本無法想像的嚴厲制裁，不僅激不起多少水花，還能輕鬆獲得盟友支持。其實這與中國自己做的類似於「大煉晶片」這種明明是市場競爭，最後卻變成了備戰備荒的魔怔操作關係不小。「脫鈎」已經是正在進行時，而且其中很大部分是天降偉人自己作出來的。有人直言不諱地指出，實際上美國現在做的就跟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對日石油禁運一樣，已經是為打擊中共可能的戰爭潛力在做準備了。2022年我們已經見證了美好年代的結束，黑兔走入青龍穴的2023，恐怕真的要請大家，坐穩扶好了。
本期節目就到這裏，子朝下周與您繼續相約《中國最錢線》，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