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軍閥
1911年，清王朝覆滅，標誌着中國舊王朝時代結束。取代舊王朝的是軍閥統治。軍閥變成了主導國家政治走向的主角。當代中國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軍閥混戰時期，塑造了當代中國基本的政治特徵。要討論當代中國的政治邏輯，就必須從軍閥開始。
軍閥的第一個特徵，要革命。
清末民初，世界在革命，中國也在革命。中國革命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是廢除帝制，走向共和。決定革命勝負的主力軍就是軍閥。
當年，最大的軍閥就是北洋軍閥。正是北洋軍閥的堅持，才實現了從清王朝到民國的和平轉變。沒有北洋軍閥的參與，就不會有革命的勝利。你能說北洋軍閥不革命嗎？
袁世凱稱帝後，各路軍閥，包括北洋軍閥各部隊都紛紛反袁。你能說他們不革命嗎？可想而知，那個時代的革命氣氛是多麼濃烈，軍閥的革命意志又是多麼堅定。
這時候北洋軍閥的革命意志，讓以後的革命黨都望塵莫及。以後，有哪一個革命黨的領袖會因為獨裁而遭到黨內各部的揭竿而起，群起而攻之的？國民黨，共產黨，沒有一個比得上北洋軍閥。
軍閥的第二個特徵，唯我獨尊。
每個軍閥都是唯我獨尊的。每個軍閥都認為自己是最革命的。反對他的行為都是反革命的行為。反對他的軍閥都是反革命的軍隊。所以，軍閥混戰連綿不斷。老百姓苦不堪言。
軍閥的第三個特徵，要革命到底。
什麼叫做革命到底？就是要革命到自己獲得完全的勝利。每個軍閥都有自己的地盤。革命到底，就是要消滅其他的軍閥，讓自己的地盤覆蓋全中國。統一全中國，是每一個軍閥的目的。
二，現在還是軍閥邏輯
1921年，在軍閥混戰的硝煙中，中國共產黨誕生了。
共產黨有不同於其他軍閥的政治綱領。可是，也有那個時代軍閥的所有特徵。共產黨與其他軍閥一樣，高舉革命旗幟。共產黨與其他軍閥一樣，把所有的反對者都稱為反革命。共產黨與其他軍閥一樣，有自己的地盤，即紅色根據地。共產黨的革命，就是不斷擴大紅色根據地，統一全中國。
至今為止，共產黨奪取全國政權已經七十多年了，我們這個國家還是一個軍政府的國家。打天下，坐天下，政府的權力來自戰爭勝利。其間，多次修改憲法。改過來改過去，就是改不掉軍政府特性。還是槍桿子裏出政權，還是要革命，要唯我獨尊，要一統天下。不僅要在中國一統天下，還心懷世界，要解放全人類，在全世界打天下，坐天下。
當代中國，從袁世凱到孫中山，從國民黨到共產黨，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從弱國到強國，不能說變化不大。可是，只有軍閥的邏輯，一成不變。
三，邏輯上的對立
軍閥的革命願望，和他們革命到底的目標，在邏輯上是對立的。
軍閥的革命願望，是推翻帝制，推行憲政，實現共和。
軍閥的革命目標，是唯我獨尊，一統天下，建立一個沒有皇帝的帝制。
有能力爭奪天下的，只有軍閥。所以，不論誰勝利，都沒有共和。
軍閥的這些特徵，就是那個時代的特徵。新與舊共存，進步與傳統共存，改良與守舊共存，革命與反動共存。每一個軍閥，都是這冰與火的共同體。
同時，中國社會也是這冰與火的共同體。
這樣的軍閥產生於中國社會。原因是中國社會普遍的政治訴求，也是自相矛盾，相互對立的。
社會普遍的政治訴求是什麼呢？
革命時代，革命的氣氛滲透到了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反對帝制，就是社會最普遍的政治訴求。
可是，另一方面社會又普遍期盼出現強人，出現偉大領袖，來一統天下，結束戰爭，讓社會生活安定下來。
既反對帝制，又希望強人來一統天下，這顯然也是自相矛盾的。
中國舊王朝的政治傳統，不是從清王朝的建立開始，也不會因為清王朝的覆滅而結束。
中國有兩千多年的皇權統治。一方面，民情洶湧，可以推翻王朝。另一方面，皇帝好壞，就像自然現象，從來都與老百姓的努力無關。好皇帝就像好年成一樣，可遇不可求。好皇帝，是社會永遠的期待。
有這樣的歷史，就會有這樣的社會。
面對這樣的社會，主導社會發展方向的軍閥，不革命就得不到民眾的支持。不唯我獨尊，把自己說成是最正確，就不能號召社會，團結同黨，建立和鞏固自己的隊伍。不革命到底，打敗其他的軍閥，就會被別的軍閥革命。自己就會是徹底的失敗者。
這樣的社會，和這樣的社會主導力量，就是當代中國走向現代社會的起點。
四，科學和民主
與古代不同，當代中國有了從西方迎來的科學和民主。
可是，科學和民主都完完全全地被曲解了。科學被當成真理，民主被當成了號召民眾，推翻政府的革命旗幟。
首先，必須明確，科學不是真理。
如果說真理揭示的是事物的本來面目，那麼科學就肯定不是真理。因為科學僅僅是科學家提出的假說。有不同的科學流派，就是因為科學家對同樣的現象提出了的不同假說。沒有哪個科學家可以斷言，他的假說就是事物的本來面目。
這些假說，有的被證明了，有的還沒有被證明。即使是被證明了的科學道理，也不是真理。因為任何科學道理，都只適用於特定的範圍。超出了特定的範圍，就不再適用了。也就是說，所有的科學道理都是可以被證偽的。
所以，科學是一個探索的過程。
找到新的科學道理，是在推動科學的進步。
發現科學道理在哪些地方不適用，也是在推動科學的進步。
科學永遠在挑戰權威。一個又一個的科學道理，被證明，又被證偽，就是人類在科學發展道路上留下的里程碑。
當代中國，科學被當成了真理。那麼誰才有資格說自己掌握了真理呢？只有軍閥。
過去的皇帝，掌握的只是政治權力。一個王朝的合法性是需要文人來解釋的。中國傳統中的儒釋道都曾經被用來維護王朝的政治權威。可是，皇帝本人從來不是儒釋道的權威。宗教信仰的解釋權從來不在皇帝手裏。
歐洲中世紀是政教合一的政治統治。可是，教皇是教皇，國王是國王，決不會是同一個人。君權神授，國王的權威還需要教會的認可。
在當代中國，政治主張就是真理，就是信仰。國民黨的三民主義，共產黨的共產主義，都是政治主張，也是他們堅持的真理和信仰。這些自稱掌握了真理的軍閥領袖，就有了比舊王朝的皇帝更高的權威。軍閥既掌握着政治權力，同時還是真理和信仰的教主。反對他們，就會被認為是在反對某種主義，挑戰某種信仰。
象當代中國軍閥這樣的政教合一的獨裁者，古今中外，僅此一家。
西方社會走向現代化，是從擺脫政教合一的枷鎖開始的。當代中國，卻是在科學的大旗之下，以建立前所未有的政教合一的枷鎖為開端的。
再說民主。民主作為一種政治形態出現，其目的不是為了通過革命來推翻政府。民主意味着政治協商，意味着各方面的退讓和妥協，意味着通過改良來避免革命。民主選舉，為的是讓政府權力在法治的軌道上和平交接，而不是去推翻政府。
在西方，民主是目的。各派政治力量都在維護憲政。維護憲政，就是在維護自身的合法權利。
在中國，民主是手段。各路軍閥都在通過高舉民主的大旗來奪取權力。
相比唯我獨尊和一統天下，推行憲政要容易得多。不需要打仗，只要軍閥相互承認各自的權利，建立全國的聯合政府，頒佈各方都需要遵守的法律，憲政立刻就實現了。英國的光榮革命，不就是通過貴族聯合來實現的嗎？而且，光榮革命還需要克服來自英國王室的阻力。當代中國已經沒有了皇帝，理當更容易建立聯合政府，實現憲政。
可是，各路軍閥都忘不了自己的獨裁夢。軍閥之間也有過談判，有過聯合。但是沒有人相信共同制定的法律能夠被遵守。一切談判，一切聯合，都是緩兵之計。各方的目的都是為了徹底打敗對手，一統天下。
這就是國情。在這樣的國情之下，掌權的一定會去鎮壓沒有掌權的。還沒有掌權的一定會高舉民主的旗幟，聯合起來推翻掌權的。然後，原來的朋友，就會變成敵人，直到某個軍閥完全勝利，一統天下。
這樣的軍閥習性，不僅表現在軍閥混戰時期，還表現在共產黨奪取政權以後。文化大革命就是在大民主的旗幟下開始的。目的還是奪權。
英國的光榮革命中，貴族聯合起來，既在迫使王室接受制度改革，又在承認和維護王室的基本權利。這種事情，在中國即使曾經存在過，也是十分短暫的。
直到今天，中國的各派政治力量，左的，右的，明的，暗的，仍然多是軍閥思維，唯我獨尊，革命到底。如果不改變，不論誰上台，都只會是獨裁者。
在一定的意義上說，中國革命是最徹底的。革命勝利後，沒有一個勝利者會和老皇帝建立聯合政府，也沒有一個勝利者，不是消滅了亂世群雄，最後獨霸天下的。
可是，在一定的意義上說，中國又是最守舊的。好皇帝，是永遠的社會期待，是精神支柱。古代的儒家，近代的三民主義，共產主義，體現的都是民意。所有的民意，在政治上都是換湯不換藥，都在期待好皇帝。推翻舊王朝，靠的是民意。建立新王朝，靠的也是民意。民意無堅不摧，民意永恆不變。在民意的支持下，王朝可以更迭，皇權制度制度永遠屹立。
當年高舉民主大旗，以建立新中國為目的共產黨人，曾經是中國社會中最有理想，最有活力的群體。他們嚮往民主是真的。他們嚮往強人，把領袖看成真理的化身，也是真的。推翻舊政府，找到新領袖，他們內心的理想天國就實現了。在他們看來，無條件的服從黨的領導，服從領袖，就是服從真理，就是堅持信仰。領袖的意志，高於一切。在領袖的意志面前，個人和小團體的利益都是理所當然應該被犧牲掉的。
有了這樣無私無畏的革命隊伍，中國不走向獨裁，還能走向哪裏？
科學和民主，在中國都命運不堪。舊王朝已經覆滅一百多年了，憲政還是遙遙無期。
路遠，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方向。
五，自治
方向在哪裏？
推行社會自治，就是在推行憲政。這就是方向。
人們常說，與獨裁對立的是民主。完全錯了！
與獨裁相對立的，不是民主，而是自治。獨裁者可以高舉民主的大旗來擊敗政治對手。可是，承認廣泛的社會自治，就不再可能實行獨裁。
民主，就是自治群體之間的民主。沒有自治，哪來民主？
在歐洲歷史上，如果不是為了維護自治，就根本不會有憲政。英國的貴族，就是為了維護自治，才有了光榮革命，開啟了憲政歷史。
在今天的中國，沒有社會自治，就不可能有足夠強大的社會力量來推動，建立，和維護憲政。
如果說專制制度是一個政府權力來自獨裁者，自上而下，層層授權的政治體制，那麼憲政就是一個政府權力來自基層，自下而上，層層授權的政治體制。沒有基層的社會自治，就不可能出現自下而上的授權，也就不會有憲政體制。
自治社會，可以是地域的，比如說城市居民小區的業主委員會，當地選民通過政治協商產生的地方政府。也可以是行業的，比如說私營企業，商會，行業工會，農村的合作組織，以及音樂，繪畫，體育協會，學術研究團體，等等。自然還會是政治的。比如說各種獨立的，而不是依靠其他政黨提供的資金來養活的黨派。
在科技進步，分工細化，專業領域額越來越多的現代社會，出現自治的社會群體是自然的，也是必須的。沒有自治社會，就不會有現代化。
憲政的實現，不能沒有渴望自治的普通民眾。美國的憲政，就是窮苦的清教徒從五月花號的公約開始的。
在今天，評價政治生活是否在進步，其標準就是基層社會自治的發育程度。社會自治得以發展完善，就是進步。反之，就是倒退。
袁世凱稱帝，全國都在反對。原因是那時候各地都有相對充分的自治權。袁世凱以後，還是有人稱帝，卻沒有了反對聲。原因是各地都完全沒有了自治權。
中國政治是進步了，還是倒退了？
六，保護少數人
任何自治的社會組織，都是少數人組成的。所以，自治社會的建立，一定是從保護少數人的基本權利開始的。
比如說，保護投資人的財產權利。
比如說，保護醫生自由討論病情的權利。
比如說，保護教師自由講課的權利。
比如說，保護記者自由採訪和報道的權利。
比如說，保護律師自由為當事人辯護的權利。
比如說，保護作家自由創作的權利。
比如說，保護商人拒絕政府非法徵稅和攤派的權利。
比如說，保護共產黨員批評上級的權利。
比如說，保護政府公務員拒絕執行違法命令的權利。
比如說，保護軍人拒絕亂命的權力。
等等。
這裏，投資人，醫生，教師，記者，律師，作家，商人，共產黨員，軍人，都是少數人。
各種各樣的少數人，都勇敢的挺起腰來，捍衛自己的權利，憲政就會實現。保護這些少數人，就是在抵禦獨裁者對社會利益的傷害，就是在保護社會利益。不去保護這些少數人的利益，大多數人的利益又怎麼可能實現？
現代社會，發源於個人自由，成長於自治群體。少數人的利益，關乎憲政大業，關乎國家前途，關乎人類的命運。
毛澤東喜歡把政治上的敵人說成是少數壞人。實際上，獨裁者才是比任何少數人都更少的少數人。獨裁者，就是一個人。
毛澤東還喜歡說他代表了人民的利益。實際上，沒有人可以是全體人民利益的代表。這就像沒有人可以同時代表買家和賣家，原告和被告。少數人的利益，必須首先讓少數人自己來表達，來爭取。
只要少數人都站了起來，不願意再接受獨裁者的壓制，憲政就實現了。
七，社會中堅
當代中國的歷史，就是各種自治的社會群體不斷發展，又不斷地被毀滅，毀滅之後，又重新發展壯大的歷史。
清朝末年，全中國開始廣泛和迅速地接受西方文化。上海等沿海大城市迅猛成長。各地的租界，都是高度自治的。實踐證明，實現與現代世界的融合，自治社會能夠比任何中央政府的計劃都更有成效。
民國時期，軍閥陳炯明最早提出社會自治。這與孫中山要一統天下的主張發生了衝突。陳炯明被認為是革命事業的叛徒，很快就被消滅了。
自治的政治主張可以被污名化，自治社會的成長卻不可能被制止。戰爭與和平，都在為自治社會的成長提供機會。
抗日戰爭時期的全民抗戰說的是什麼？就是要依靠民眾團體和私營企業來實現抗戰。
抗日戰爭初期全國大撤退，大量的工業設備需要從沿海運往重慶。全國都在大搬家。民生公司擔起了重任。公司老闆盧作孚說，我不是在搬家，我是在搬一個國。如果沒有民生公司，將會怎樣？這樣的企業難道還不是抗日的中流砥柱？
特別是敵後的抗日根據地，都是依靠當地人民的支持建立起來的。日本侵略軍的封鎖線把敵後抗日根據地切割成了獨立的社會，國中之國。這些根據地，有着獨立的政府。中國的中央政府管不着，日本侵略軍管不了，想不自治都不可能。
抗日戰爭勝利時，自治的社會組織已經得到了空前的發展。星羅棋佈的敵後抗日根據地，形形色色的民主黨派，大大小小的私營企業，商會，文化團體，遍佈全中國。
國共兩黨一直在爭論誰才是抗日戰爭的領導者。實際上，不論誰是領導者，真正的抗日戰爭的社會中堅，就是遍佈全國的自治社會。
解放戰爭，就更是自治社會戰勝獨裁統治的突出戰例。戰爭開始的時候，蔣介石的中央政府有幾百萬大軍，有美軍留下來的二戰最好裝備。飛機大炮坦克，應有盡有。共產黨的軍隊總共幾十萬人，被分割在二十來個獨立的根據地里，都是地方武裝。給養依靠當地老百姓。沒有重武器。一人一支槍都做不到。每支槍只能分到三顆子彈，還會瞎火。可是，僅僅三年，解放軍就把蔣介石打敗了。
後來，同樣的情況出現在了越南戰場，阿富汗戰場。世界最強大的美軍和蘇軍，都敗給了常常連飯都吃不飽的當地武裝。
可以說，當今世界，敢於戰鬥的自治社會，不可戰勝！
改革開放，更是給自治社會的發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會。黨，還是那麼專橫。老百姓，還是離不開大救星。真正的變化就是有了國際合作，有了為自己利益拼搏的國內外投資者，打工者和農民。是他們，讓中國富裕起來的。
八，蔣介石的邏輯
抗日戰爭結束後，中國將何處去的問題擺在了蔣介石面前。這時的中國，離開憲政只有一步之遙。蔣介石如果願意承認各黨派的利益，建立聯合政府，憲政就實現了。
可是，蔣介石不這麼想。在民主的旗幟下，中國將會走向穩定，還是在給反對派提供成長壯大的機會，最後來推翻政府？
蔣介石比誰都清楚，軍閥的邏輯就是，自己不革命到底，一統天下，就會被別人革命，失去天下。
於是，蔣介石發動了內戰，試圖一舉殲滅共產黨。同時，提出了"一個主義，一個政黨，一個領袖"政治主張。蔣介石不僅殺共產黨，還殺民主黨派。自治社會遭到了全面的圍剿。
成就共產黨的不是共產黨的能文能武，而是蔣介石的屠殺。蔣介石的圍剿和屠殺，把民主黨派集體地推向了共產黨的懷抱。國民黨軍隊的將領們也不願意打內戰。在國共對峙的戰場上，每當關鍵時刻，都會有國民黨軍隊起義，投降共產黨。蔣介石的屠殺終於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
僅僅三年，世界矚目的二戰領袖蔣介石，就因為不願意和自治社會共存，完全失敗，逃去了台灣。
九，毛澤東的邏輯
共產黨的勝利，來自人民的支持。當勝利來臨時，全民矚目，寄希望於共產黨來實現憲政。憲政的時機又一次到來了。
可是，獲得勝利之後，毛澤東陷入了和蔣介石同樣的困境。
毛澤東心裏比誰都清楚，軍閥邏輯，不革命到底，一統天下，就一定是別人革命的犧牲品。與蔣介石不同的是，毛澤東有共產主義理論的支持，有民主黨派的支持，有黨和軍隊的支持。毛澤東不必遮遮掩掩，而是可以公開地說他要獨裁。
一九四九年七月一日，毛澤東為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二十八周年，發表了長文"論人民民主專政"。文章中，毛澤東直言不諱，就是要獨裁。文章發表後，全黨擁護，全民擁護。
黨，要實現理想。民，渴望大救星。黨和人民都歡迎毛澤東的獨裁。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是傳統。社會安定，是現實需要。傳統和現實，也都在支持毛澤東的獨裁。
黨和人民都一廂情願地相信，毛澤東的獨裁只是對敵人的獨裁。
十，朝鮮戰爭的勝利
毛澤東並不認為獨裁會來的那麼理所當然。我們換位思考一下，站在毛澤東的位置上，正在面臨着怎樣的局面。
共產黨的隊伍，或者來自不同的根據地，或者來自敵占區。毛澤東沒有給過他們槍支彈藥，糧草軍餉。他們是獨立成長起來的。共產黨是一支為了共同的革命目標而走到一起來的隊伍。
在黨外，民主黨派不僅都認為自己是共產黨的朋友，而且還都是幫助共產黨打天下的有功之臣。他們有資格，也有能力批評共產黨。
綜合起來就是黨內黨外任何人都有權利有義務來批評共產黨，批評毛澤東。
從毛澤東的角度來看，如果真的是和平民主建國，黨內有批評，黨外有民主，行不行？不行！
過去，全黨全民都對毛澤東絕對服從，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現在外國人被趕跑了，蔣介石被打倒了，共同的敵人和目標都沒有了，還有必要繼續絕對服從嗎？如果繼續宣揚民主，倡導批評，將是向誰要民主？將是對誰的批評？蔣介石就是在要民主，反獨裁的聲浪中垮台的。繼續民主，誰將是下一個失敗的蔣介石？將來的天下，會是誰家的天下？
於是，毛澤東力排眾議，參與韓戰。有了美國這個敵人，毛澤東就可以把民族解放的旗幟抓在手裏，為獨裁開路。所有批評毛澤東的人，即使不是通敵叛國，也至少是立場動搖。
正如毛澤東說的"打得一拳開，擋得萬拳來"。抗美援朝，槍聲一響，來自黨內黨外的批評，全部銷聲匿跡。
韓戰，是毛澤東的定國之戰。這場戰爭，戰場在朝鮮，毛澤東真正的勝利卻在國內。連美國人都被毛澤東打敗了，僅僅這份民族自豪感，就足以讓全中國人民再次確認：沒錯，我們找到了大救星毛澤東。
十一，韓戰的失敗
韓戰勝利了，又失敗了。勝利是個人的，暫時的。失敗卻是長期的。毛澤東的失敗，從這裏開始。共產黨的失敗也從這裏開始。全中國的失敗也都是從這裏開始。
其一，韓戰開始了謊言治國。
美國人從來沒有打算侵略中國。在志願軍進入朝鮮以後，美國的最高決策層還在為了要不要炸毀鴨綠江大橋，切斷志願軍的補給線爭論不休。其目的就是為了把戰爭局限在朝鮮，而不是為了侵略中國。美蘇爭霸的重點，不在亞洲，而是在歐洲。西方世界最可怕敵人不是朝鮮，更不是中國，而是蘇聯。美國想從朝鮮脫身，至少不能讓一個小小的朝鮮耽誤歐洲的大事。
因為美國根本就沒有打算侵略中國，所以韓戰中打敗了侵略者的勝利是一個彌天大謊。
共產黨過去能夠獲得勝利，是因為全黨上下實事求是，勤勤懇懇。可是，從韓戰開始，假話，空話，套話就變成了共產黨治國的底色。
黨的紀律明確規定，全黨服從中央。服從什麼？首先就是要在嘴上和中央保持一致。明知不對，也不能說。說了就是違反黨紀。
為了讓全黨都理直氣壯地說假話，還編造出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顧全大局，服從領導，相信群眾，革命需要，為了人民，等等。有那麼多偉大的理由去說假話。不說假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了。不跟着上級一起說假話，共產黨員就不是好黨員，老百姓就不是革命群眾。謊言風靡全國。各級黨政官員，不撒謊連生存都不可能。上級給你發工資，不就是要你和上級保持一致嗎？連跟着上級說說假話都做不到，你那份工資還要不要了？更不用說，會計報表，統計數字，全成了說謊的工具，直到現在。
國家治理，如此熱衷謊言，還有救嗎？
其二，韓戰開啟了毛澤東用一個人的權力來震懾全黨的先例。
毛澤東決定參與戰爭。政治局幾乎全票反對。這些政治局委員，個個身經百戰。打了半輩子仗，對於會不會發生戰爭高度敏感。他們都知道，美國不會侵略中國。他們還知道，在連年的戰爭之後，國家需要建設，而不是去投入另一場戰爭。
在文革以後，毛澤東的戰友們幾乎是全體一致的提出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治國方向。其實，這樣的想法早就有了。等待了三十年，終於讓他們等到了。
韓戰，證明了毛澤東就是有能力震懾全黨。共產黨，從此以後再也不是活躍在根據地里的生機勃勃的民間團體。共產黨成了毛澤東一個人的共產黨，是家僕，是奴隸。過去，共產黨的各級組織都必須實事求是，聯繫群眾，才可能生存和發展。可是，韓戰後一切都變了。實事求是，還不如惟命是從。聯繫群眾，還不如去聯繫上級。
共產黨被連根拔起，離開了人民，成為獨裁者的工具。
其三，毛澤東和他領導的共產黨員不再有共同的目標。
毛澤東要當獨裁者。其他人不論想不想當獨裁者，都不會和毛澤東有共同的目標。
過去，共產黨是為了戰勝敵人，贏得戰爭，而集中權力，實行獨裁。現在，毛澤東是為了集中權力，實行獨裁，而需要敵人，需要戰爭。
從韓戰開始，共同的革命目標就不再存在了。
黨和軍隊的各級幹部，要麼服從毛，要麼成為毛的敵人。文革時期，劉少奇鄧小平都成了毛的敵人。要說根源，就在韓戰。
不過，毛澤東和共產黨還是相互需要的。毛澤東號令全國，離開了共產黨就什麼都做不成了。同時，毛澤東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有了這尊神，黨和人民才有了依靠，才有了信心。
毛澤東在上面獨裁，各級官員在下面獨裁。黨政官員，只要在一個上級面前做奴才，就可以讓所有的下級做自己的奴才。怎麼算，都不吃虧。毛澤東帶頭說假話，各級官員也假話連篇。欺騙下級，更哄騙上級。官員有大小，奴才有高低。獨裁體系就嚴絲密縫地建立起來了。
毛澤東去世，黨政高官都在擔心，過去是毛主席領導我們，今後誰來領導我們呢？毛澤東在世，他們受了那麼多的苦。毛澤東剛去世，又在盼望下一個毛澤東了。
皇民做久了，沒有皇帝還真不行。擺脫不了精神枷鎖，自由送到了手裏，都接不住。
其四，韓戰開啟了不惜代價，揮霍無度的治國方式。為了獨裁，就會投入戰爭。戰爭都在所不惜，還有什麼代價不能付出？完全沒有底線了。
過去共產黨打仗，從來都是以戰養戰的。不僅要能打勝仗，還要能在勝利中得到補給。敵強我弱，打消耗戰，就意味着幫助敵人消滅自己。以戰養戰，是必須的。國共內戰時期，圍北京，戰上海，戰士手裏拿的都是繳獲來的美式裝備。兵源主要依靠俘虜。正如陳毅所說，解放戰爭，就是共產黨領導的國民黨軍隊和國民黨領導的國民黨軍隊之間的戰爭。
可是韓戰，一反往常。傷亡人數，我方至少是敵方的十倍，甚至更多。不論勝負，幾乎都沒有繳獲。當年的根據地如果都這麼打仗，早就被敵人消滅光了。志願軍回國，戰士手裏有幾件美國裝備？俘虜兵一個沒有帶回來，還讓在傍邊看熱鬧的蔣介石帶走了幾萬志願軍戰俘。參加韓戰的志願軍將領，看着士兵成批戰死的戰死，被俘的被俘，怎麼也體會不出勝利的滋味。
韓戰不惜一切代價的作戰方針，後來演化成了治國方針。揮霍無度，就是從韓戰開始的。
毛澤東這個敗家子造成的損失，超過各種投資失敗，超過大小貪官的贓款，超過國內國外敵人的破壞，超過水災旱災風災蟲災，超過戰爭，超過瘟疫，超過所有這一切的總和。
以此為根據，說毛澤東是罪人，不過分吧？
其五，韓戰開始了黨內軍內，從高層到基層殘酷的內鬥。
毛澤東獨裁，能做到說一不二，但是做不到永遠正確，永遠勝利。
朝鮮戰場上，志願軍幾萬人做了俘虜。共產黨的軍隊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啊！而且還是在國際舞台上。
對毛澤東來說，太不給面子了。獨裁者不能沒有面子。丟掉面子，從神壇跌落，就離開丟掉權力不遠了。
更不給面子的是，這些戰俘還要回國。這是要把奇恥大辱活生生地帶回國啊！毛澤東終於動怒了。
戰俘回國後的幾十年裏，受盡凌辱，生不如死，如同在地獄一般。
如此虐待自己的軍人，將來誰還敢參軍打仗？這樣殘酷無情，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從此以後，黨紀國法，生命財產，一切的一切，只要不能維護獨裁者的面子，全都要拋棄。殘酷的內鬥，成了毛澤東時代揮之不去的噩夢。
十二，軍閥邏輯的極致
軍閥邏輯被毛澤東演繹到了極致。
毛澤東的唯我獨尊，用當年共產黨的語言來說，叫做"一貫正確"。
皇帝能下罪己昭，因為皇帝的權力只屬於皇帝。認錯不會喪失權力，還能收穫讚揚。毛澤東說他不會下罪己昭。毛澤東有超過皇帝的權力。但是權力來自他的"一貫正確"。承認錯誤，就可能失去權力。後果很嚴重。
時代變了。新時代，專家在專業領域都經常犯錯誤。高高在上的獨裁者，什麼都想管，肯定一張口就是錯。認錯，就要下台。不認錯，慢慢煎熬。
一個謊言，就需要用很多謊言來掩蓋。謊言越來越多，不能把人變成神，只能把人變成鬼。
唯我獨尊的軍閥邏輯讓毛澤東掉進了泥潭，不能自拔。
毛澤東要革命到底。革命，沒有敵人不行。
一開始，誰是敵人就打到誰。後來，誰反對我，就打到誰。再後來，想打倒誰，就打倒誰。不是敵人，怎麼會被打倒呢？
毛澤東展開了比當年的蔣介石更加嚴酷的對自治社會的圍剿。在社會主義改造後，所有的自治的社會團體，從私營企業到民主黨派，或是被剷除，或是成為黨政機構的附庸。
這還是遠遠滿足不了毛澤東。終於，毛澤東發動文革。跟着他幾十年的戰友，都成了他的敵人。
就此，毛澤東完成了實現獨裁的全過程，消滅敵人，消滅盟友，消滅功臣。革命到底了嗎？沒有。還有世界革命呢！
軍閥邏輯領導着毛澤東。毛澤東就像中了魔一樣，亦步亦趨，步步驚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毛澤東的謊言，毛澤東的獨裁，毛澤東的揮霍，毛澤東的無情，都來源於他的唯我獨尊和革命到底。終於，偉大領袖毛澤東，一天天變得言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行動詭秘無常，東躲西藏。每次重大決策都深藏不露，然後突然行動。身居高位大權在握的毛澤東，就像潛入敵營的小特務，鬼鬼祟祟。
毛澤東的獨裁不折不扣地實現了。蔣介石沒有能力實現的一個主義，一個政黨，一個領袖的政治主張，被毛澤東實現了。
與蔣介石為敵，纏鬥半生，終於獲勝的毛澤東，實現的竟然是蔣介石的政治主張。
共產黨的社會主義改造，更是把毛澤東變成了全國唯一的大資本家。用權力控制資本，又用資本鞏固權力。黨政官員變得比帝王更加沉迷權力，比資本家更加沉迷金錢。
軍閥邏輯被毛澤東演繹到了極致。前所未有的獨裁實現了。毛澤東從人民領袖變成了孤家寡人，全民公敵。
不是黨和人民把他當成敵人，而是他把黨和人民當成敵人。
十三，獨裁的瓦解
人們有一個粗淺的認識，毛澤東信任左派，打擊右派。其實，常常恰恰相反。因為比起右派來，左派對毛澤東的獨裁更有威脅。
比如說，全國最大的右派胡風，就是一個真正的左派。他最有名的詩句"時間開始了"，第一次用詩人的語言把毛澤東推上了神壇。胡風自比魯迅。毛澤東也毫不掩飾地喜歡魯迅。胡風身邊的熱血青年，就是支持共產黨的年輕人。明擺着，胡風是在毛澤東的陣營里和毛澤東比高低啊！毛澤東給胡風的罪名是右派。因為，在那個時代，只有扣上右派的帽子才能被徹底打倒。
廬山會議，毛澤東打倒了彭德懷。文革期間，又幹掉了林彪。彭德懷和林彪的部隊，是江西中央紅軍的主力。毛澤東在井岡山起家建立起來的中央紅軍，就此幾乎全軍覆滅了。他們被毛澤東打倒，不是因為他們反對毛，而是毛感到了威脅。毛澤東給他們的罪名，還是"右"。
毛澤東在文革中，要打到的是誰？劉少奇，鄧小平，彭真，薄一波。毛澤東犯了太多錯誤。在以前的共產黨歷史中，犯了錯誤就要下台。最有可能取代毛的就是他們。打倒了這些人，毛澤東在延安建立起來的權力基礎，當年中國共產黨的青壯派就被一網打盡了。同時，一直被這些青壯派視為右派的周恩來卻能在文革中屹立不倒。
文革中，毛澤東扶植起了臭名昭著的中央文革小組，取代了政治局，行為極左，不可一世。僅僅五六年，幾乎全部被捕入獄。
近二十年裏，曾經在全國黨代會上聲明堅決不搞西方那一套的高官們，後來的遭遇都是他們的現世報。那些名聲赫赫的中央軍委副主席，沒有離開人間的，幾乎都在牢間裏了。
獨裁體制，是從它的核心開始瓦解的。
跟着獨裁者，跟得越緊，越危險。
這一切的發生，都是軍閥邏輯的必然結果。這和獨裁者個人的政治傾向，宗教信仰，天性善惡，都關係不大。一切都是邏輯使然。
十四，憲政在慢慢到來
憲政沒有敵人。中國的憲政，將是在新的形勢下，官民雙方共同努力的成果。擺脫軍閥邏輯，推行民主憲政，需要的是官民雙方對自身利益的重新認識。
英國能實現憲政，就是因為反反覆覆的教訓。王室的專橫，貴族的革命，都嘗試過了。克倫威爾革命乾脆就把國王送上了斷頭台。王室復辟，又把判決國王死刑的法官全部誅殺，一個不留。最後，大家都知道，誰都不可能取得完全的勝利。坐下來談判和解，才可能避免繼續流血。雖然和解的條件讓雙方都難以接受，可是也比繼續相互屠殺好上幾百倍。
憲政的實現，的確需要抗爭，也會有犧牲。可是，不能唯我獨尊，不能革命到底。任何一派的完全勝利，一統天下，都是憲政的失敗。沒有妥協，憲政就永遠不會到來。憲政下的社會，一定是可以容納不同意見的社會。
如果說，憲政必然到來，那也就是說，為了實現憲政，妥協必然到來。
憲政沒有敵人。但是，有人以憲政為敵。那就是獨裁者。
可是，時代在變化。政府再蠻橫，領袖再獨裁，也不能不改變自身，來適應環境，適應時代。當代中國不缺少這樣的證明。
比如說，蔣介石到了台灣以後，開始檢討自己的政治失敗。蔣介石開始了縣市民主選舉的嘗試。萬事開頭難。這件最困難的事情，是蔣介石做的。
再比如說，毛澤東曾經為了獨裁而反美。可是，文革期間，就在毛澤東一生中最無法無天的時候，卻實現了中美建交，為後來的改革開放奠定了基礎。
文革中，國際合作被說成是修正主義，洋奴哲學。可是，大規模引進西方的先進技術，也是在文革期間開始的。比如上海的金山石油化工廠。技術引進，引進的不可能只有技術，還有管理，還有思維方式，還有對外聯繫的渠道，還有對自身的質疑，等等。只要打開一條縫，後面源源不斷地變化就誰都擋不住了。毛澤東即使知道，也無可奈何，批准了這個工程項目。
還需要提及的是中國共產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改革開放。當年誰有這樣的宏圖大略，讓整個中國重新回到現代化發展的潮流之中？誰都沒想到，竟然是共產黨。前美國國務卿杜勒斯說過，只能寄希望於中國的第三代了。可是，誰能想到，共產黨第一代就讓西方世界喜出望外。
還有鄧小平。建國初期，反對地方主義，削平山頭，打擊資本家，逼死盧作孚，反右，他都是首功。可是誰能想到，就是這個鄧小平，在文革以後，對世界形勢提出了和平發展的基本判斷，否定了列寧主義。有了鄧小平的貢獻，才可能有對西方世界的開放。
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還開始了政治體制改革。他是真的反對個人崇拜。八十年代，逐漸形成了"八老治國"的政治局面。雖然還是黨的領導，總比一個人獨裁要好得多。
以後的黨代會上還提出了要黨政分開，要讓共產黨從革命黨轉變為執政黨。這是真的想讓國家生活納入憲法的軌道了。雖然都沒有成功，可是也反映了那一代人的努力。否則，說那些幹什麼？
國民黨的蔣介石，共產黨的毛澤東鄧小平，都在適應時代，適應社會。他們晚年的行為，是他們個人開明的表現。在他們的開明中，我們看到的是歷史的趨勢。
獨裁者會變化，老百姓也會變化。改革開放，讓中國人終於看到了世界，也在重新認識自己。新技術，新事物，引發了越來越多的新的利益衝突和思想對撞。社會生活有了新的希望，也讓每個人，每個家庭都有了新的煩惱。家庭成員之間常常有了尖銳對立的看法。好友之間，友誼出現了裂痕。相互寬容，求同存異不再僅僅是政治的需要，甚至成為每個家庭，每個朋友圈存在的需要。學會獨立思考，學會妥協共存，新的習慣日漸成形。
社會政治的變化，是從每一個人的變化開始的。人變了，社會就變了，政治也就變了。這些變化正在悄然到來。
十五，反覆
憲政的必然性，不是因為它的美好，而是因為其他的路都走不通。每個國家上憲政道路，都是在反覆試錯之後做出的選擇。
看近代中國，憲政的機會來了一次又一次。在反反覆覆中，每次憲政的失敗，都是全社會的大災難。獨裁者所有的失敗，都是自找的。同時，也都在警示中國的老百姓，除了憲政，無路可走。
袁世凱已經掌握了幾乎是無限的權力。勢力之大，絲毫不遜色於皇帝。可是卻非要去稱帝，招來了全國的反對。死前雖然後悔，可是已經後悔莫及了。袁世凱的失敗，就是自找的。
蔣介石在抗日戰爭勝利以後，威望如日中天。憑藉那樣的威望，不論怎樣民主，也難以動搖他至高無上的地位。最壞的結果，也不會僅僅三年就只能逃到台灣去。可是，蔣介石自以為勝券在握，發動內戰，結果輸得精光。蔣介石的失敗，還是自找的。
毛澤東在韓戰以後的威望一點不遜色於抗日戰爭勝利時的蔣介石。可是，不去順應黨心民心，好好建設國家，卻發動大小運動，損人不利己。文革結束時，全國一個毛派都找不到了。
改革開放以後，開明的政策帶來了中國的經濟的高速成長，讓全世界矚目。可是現在，當政者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所有的高科技都用來監視，恐嚇，鎮壓老百姓。一個人高高在上，無差別地與全社會為敵，與全世界為敵。大事小事，怎麼錯，怎麼做，不死不罷休。
獨裁者的下場都是自找的。迷信獨裁者的各級官員，共產黨員，普通百姓，又如何呢？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相信獨裁者，就會受到獨裁者的傷害。信得越深，傷得越重。農村的合作化，讓跟着共產黨分田分地的農民喪失了土地。公私合營，讓反對資本家的工人二十年不漲工資。忠誠的共產黨員，發現自己罪名竟然是反黨分子。熱血沸騰的左派青年得到的是右派帽子。現在為厲害國歌功頌德的老百姓，會不會是下一個？
獨裁者，黨政官員，平民百姓，誰是歷史的創造者？誰都不是。所有的這些人，都是歷史舞台上的演員，都在聽從導演的安排。那麼，導演是誰呢？導演就是歷史進程背後的邏輯。這個邏輯就叫做軍閥邏輯。
邏輯不變，歷史就循環往復。邏輯變了，歷史才會有新的篇章。
改變邏輯，需要有新的真理觀。
十六，真理觀決定未來
能否走上憲政道路，不取決於哪個主義更真，哪個政黨更好，而是取決於社會的真理觀。
人類真的能夠掌握真理嗎？
如果認為人類可以掌握真理，就會需要一個萬能的政府，需要一個領導政府的強人。這個強人就會被想像成真理在人間的化身，就一定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獨裁者。
如果認為人類不可能掌握真理，自治社會就會通過協商來建立政府。政府和老百姓就都必須遵守法律。這樣的政府就是一個世俗的政府。政府的領導人就是能夠服務社會的政客。
觀念變了，所有的人在真理面前一樣渺小。社會就會放棄對強人的幻想。世界上沒有了救世主，老百姓就會自己救自己。
觀念變了，所有的人在真理面前一樣渺小。弱小的自治社會就會有勇氣有信心去挑戰強權。個人自由就會受到全社會的尊重。
觀念變了，所有的人在真理面前一樣渺小。維護社會穩定的就是廣泛的社會合作和保護合作的法律。人民就不再會容忍當政者的狂妄自大和為所欲為。
觀念變了，所有的人在真理面前一樣渺小。更多的意見將有機會表達。面對不確定的未來，整個國家就會有更多的生存和發展的機會。當政者的唯我獨尊，壓制言論自由，就會被認為是在損害社會的根本利益，是在犯罪。
觀念變了，重建起來的政治制度就是憲政。
歐洲社會，從文藝復興，到宗教改革，歷經幾百年，就完成了一件事，那就是承認了上帝在每一個人心中。這也就是確認了人間沒有上帝的化身，教會不是上帝的代表，人類手中沒有真理。然後，就有了憲政。
觀念不改變，每一次讓全社會歡欣鼓舞的勝利，都是獨裁者獲取最高權力的台階，也都是下一次災難的起點。
民國初年，憲政初具規模。全社會欣欣向榮。可是，卻變成了袁世凱稱帝的民意基礎。結果稱帝失敗，全國陷入軍閥混戰。
抗日戰爭八年，好不容易打敗了日本侵略者，勝利了。可是，獨裁者蔣介石卻利用抗戰帶給他的至高榮光，屠殺民主人士，發動內戰。
國共內戰三年，共產黨一統天下，應該安定下來了吧？可是毛澤東又利用共產黨的威望，把全國拖入韓戰。從此，災禍連綿。
改革開放幾十年，總算有了溫飽。可是，卻變成了共產黨獨裁有理的依據。維穩經費超過了國防預算。這個政權的敵人到底是誰？
每次人民的勝利，帶來的都是獨裁者的紅利。原因在哪裏？原因就在於觀念沒有更新。觀念不更新，自治社會就對自己沒有信心，社會就普遍渴望強人。憲政的機會，就一次又一次地錯過了。
當今中國有希望，就因為人民在覺醒。人民不再期待強人。人民開始對自已越來越有信心了。
展望未來，我們似乎聽到了古人在高聲歌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2023年1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