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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暁康:中國就是一艘鐵達尼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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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2021年春我寫《瘟世間》,感慨中國盛世,轉眼就成了人間地獄,還想像不到今天中國疫情海嘯的慘烈,接下來就是春運,幾千萬農民工要返鄉了,中國要發生新一波大感染嗎?這些世態景象,連一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專制集權也無可奈何,下面這個視頻里,上海疫情中,一個老人因為妻子新冠陽性在微信群向鄰居道歉:「26號樓的鄰居們,告訴大家一個不好的消息,我愛人要拉走,希望大家做好防護工作,以免受到影響,對不起大家了。」多麼悽慘!可是最悽慘的,則是我們看不到的。中國就是一艘鐵達尼號!】

真荒唐,我感冒咳嗽了,在華盛頓附近馬利蘭家中。

恰是春節後不久,"武漢肺炎"正禍害全球,不是說"中國咳嗽,全球感冒"嗎?

我那天要趕一個飯局,恰好汽車送修,修車鋪租一輛車給我用,還要自己去取,我早起看看氣溫低,套了一件厚毛衣出門,趕到那邊,車鋪跟租車站扯皮,耍我兩頭跑,跑了一身汗,脫掉毛衣只剩一件單褂,還嫌熱,趕到餐館又一頓大吃,忘了毛衣和風寒,更別提那個"瘟彈"放出來的"肺炎"。

回家就病倒了,躺了一天。家裏只有一種消炎藥,還是牙醫給傅莉開的,我只管胡亂服下。稍好一點,就出去買藥材,要熬一種寒露湯,這湯清肺、化痰、止咳,所謂"寒露一碗湯,不用醫生幫"。畢竟我曾有一位醫生太太,頭疼腦熱從不去醫院,待她倒下,多少我也"久病成醫"吧?那是我們在"寂寞的德拉瓦灣"十五年的活法,熬寒露湯雖從網上偶得,卻每年秋後都忘不了,倒成養生了。材料有玉竹、栗子、蜜棗、玉米、無花果、紅蘿蔔、淮山,所以也叫"玉竹湯",中國超市皆有中藥貨架,不難找齊,再買一點豬骨,回家尋一砂鍋熬唄。我以此土法跟感冒搏鬥,整整一個星期,最後就留了一點咳嗽沒淨,只好上西藥了。砂鍋里的寒露湯剩根也不捨得倒掉,打開煤氣爐再熬滾它,一不留神將整隻砂鍋燒得黢黑,我心疼又用鹼水熬那鍋底,須臾便脫盡如新,中國砂鍋真是皮實。

叫我分心的,是兀見網上一視頻,武漢某醫院急診室,地上鋪一屍袋,先擺上一個小孩,接着又在兩側各擺一個,一袋三孩,真是慘絕人寰!中國盛世,轉眼就成了人間地獄。

大瘟疫也終於出現棄嬰,他出現在一家醫院,署名"英"、"帆"的一對小夫妻,遺棄了這個嬰兒。孩子包袱上有一張紙條寫道:"我們夫婦倆因生活所迫,現真的無力撫養,生他已把僅有的積蓄用光,如今我倆走投無路沒身無分文……"這些孩子都令人想起甘肅農婦楊改蘭砍死自己的四個孩子,即使不在瘟疫世道,中國的"留守兒童"的悲慘,也毫不遜色。2015年在貴州畢節,有四個孩子在家喝農藥自殺了,大的13歲、最小的才5歲。貴州畢節這個地方,近年已有多起慘案:2012年11月5個小男孩在寒流來襲的雨夜躲進垃圾箱生火取暖,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大13歲、最小9歲;2013年12月畢節5名兒童在放學路上被農用車撞死;2014年4月,畢節當地傳出12名小女生被教師強暴,年齡最小才8歲……這些被悶死、撞死、姦污、自殺的孩子們,只因為他們的爸爸媽媽沒在身邊,離家打工去了,而殘害他們的其實不是別人,正是這個體制。

然而網絡上外溢着更濃厚的,是人間地獄中的善良和人性。艾曉明進武漢照料臨終的老父親,封城後她安安靜靜的收拾、告別,最後父親走了,遺體由殯儀館接走火化,但是她困惑"最後我拿到的是不是我父親的骨灰",這個驚異的細節,觸碰了我自己的痛點,那"天地閉的渤海灣"——2003年春我回北京奔父喪,未將父親的骨灰送八寶山埋葬,而是取出媽媽墓冢里的骨灰,一道撒進渤海灣——我們都竭力做完該做的,卻控制不了結果,不過艾曉明還是合葬了她的父母,我卻沒有做到。截至2月16日晚間12點,中共官方公佈的境內確診人數70,548人,死亡1,770例,她父親是在那之外無法確診、沒有收治的龐大黑數之一。艾曉明寫道:

「就算我們所居之城已經是一艘鐵達尼號,然而在那艘船上,也有樂隊相伴,有互助禮讓,有愛的永別。我想做的,只是在這段乍暖還寒的日子裏,保守住自己的人性。」

還有一位作家方方,用她的日記,為這座封城向世界打開一扇窗。李文亮死後,她稱"整個中國的人都在為他而哭";她也對網絡審查直言抨擊:

「親愛的網管們:有些話,你們還是得讓武漢人說出來……我們都已經被封在這裏十多天了,見到那麼多的慘絕人事。如果連發泄一下痛苦都不准,連幾句牢騷或一點反思都不准,難道真想讓大家瘋掉?」

她在微博上有三百萬粉絲,一天有數千萬的閱讀量,也讓她有恐懼感,一度想停筆,但是,「一個留言說,方方日記是他們在壓抑和焦慮中的『呼吸閥』。大意如此。這句話讓我非常感動,又讓我覺得自己繼續記錄的意義所在。」她一直獨自待在家裏,只有一隻16歲的愛犬陪伴她。這隻狗四月份也死了。

武漢傳出來的一言一語,比瘟疫、死訊、焚屍、視頻、照片、呼叫等等,都還要驚駭,中國怎麼會缺少關於「苦難」的語言?而且越是普通人講得越透徹,說它來自奧斯維辛,我會相信:

——你在我哭過的每一滴眼淚里,你在我呼吸的每一口氧氣里,你會存在於我之後所有剩下日子的每一個角落裏,手心裏,眼底里,心尖上……我會聽你的話,要一個孩子,請你投胎轉世做我的女兒,我用餘生繼續愛你……

——爸爸,我把你也弄丟了,你去找媽媽,然後等我,我們一起回家。

——短短的二十天時間裏,有人只是度個假,卻被逼在他鄉流浪;有人只是探個親,卻永遠留在了故鄉;有人失去雙親,成了孤兒;有人失去生命,成了英雄……

——她緊緊的抱着娃哭了,我一個男人坐在車上也哭了。也許這是她今天唯一的一單生意……

——我的丈夫撫摸着我的淚水,一次次低聲說,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發……

——有一個坐看死去的人,我無法告訴你們,我怎樣看到了他。他坐在那裏,已經死了,連數字都不是……

(選自法廣網桑雨《人道災難中的大國小民》)

——摘自《瘟世間》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作者臉書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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