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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紙革命」雖只是開始,但卻是朝向終結紅朝的開始

—「白紙革命」雖只是開始,但卻是朝向終結的開始

所以「白紙革命」雖會失敗,但它代表了一個開始,開始有權利意識,開始追究有權力者的責任,要求執政者下台負責。而「白紙」雖來自於前蘇聯的政治笑話,但其實意味深長:1989年時舊羅馬尼亞國旗上的共黨紅星被挖空,被當成革命旗幟。雖然因陋就簡,但象徵對權威的國旗而言,空洞不就是徹底否定權威?

當前這場白紙革命幾乎百分之百會失敗,但它必然會引起下一場革命。(美聯社

鄭吉珉評論文章:這幾天中國各地陸續發生了「白紙革命」,表面看來和中國為數眾多的抗議事件沒什麼不同。有論者甚至說有領袖與組織、也有核心訴求的六四反送中都沒能成功了,白紙革命頂多曇花一現,而習近平應可逃過此劫。

兩種「革命觀」

這種說法其實非常合理,因為革命要有成果,當然就要有訴求、組織與領袖。用人來比喻:訴求就像信仰,組織就像四肢,而領袖就像大腦;共同信仰使群體不是一盤散沙,而成為有機連結的單一行動者,在接受大腦發出的命令後,肢體就能做出相應動作,以完成大腦意欲的目的。

但這種想法其實就是典型的列寧主義,認為在被高度打壓的現實處境中,群眾不可能自發地產生革命行動,而必須由職業革命家灌輸思想與領導行動。但這個高壓的處境不就是造成革命的原因?不正是革命所要衝決的網羅?如果把它當成革命之所以不可能的理由,難道不是自相矛盾?

相對列寧菁英主義式的革命觀,盧森堡(Roxa Luxemburg)認為組織或領導與無產階級的自發性一樣重要,但關鍵在如何由群眾「自發」產出組織與領導。否則如果組織與領袖是外來且強加於群眾,這和革命想推翻的暴君或獨裁者有何不同?

列寧雖然成功,但其菁英式的革命其實是重蹈覆轍。因為它的邏輯是某些人比其他人更優秀,更該治理國家,更應該當主人;反過來說,就是永遠有某些人比其他人更愚劣,更該被治理,更應該當奴隸。這和柏拉圖理想國把人分成統治者、護衛者與勞動者,或中國傳統的士農工商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是換上無產階級的新包裝後,重新進行剝削與被剝削的循環。因為它自我取消了革命對自由與平等的追求,所以連「失敗」的革命都談不上。

列寧式的革命必然落入菁英式的窠臼,喪失革命的目的。而盧森堡式的革命始終堅持革命的理想,自不會有菁英的問題,也不會自我取消革命的目的。但要從群眾中自發產生組織與領袖,過程既無法期待,也缺乏必然成功的保證,最終很容易被暴政壓制與撲滅(盧森堡為理想犧牲)。我們可以說自我取消的革命不是革命,但失敗了的革命還算是革命嗎?或者說,在未實現革命的目的上,它和列寧式的革命又有什麼不同呢?

失敗的革命意義在於喚起下一場革命

但仔細分辨,兩者還是不一樣。列寧式的革命在表面上完成了目的,打倒獨裁者而取得政權,但之後做的卻是和獨裁者一樣的事。而盧森堡式的革命表面上失敗了,沒有取得政權,獨裁者依舊存在。但列寧式的革命重複了獨裁者的作為,證明了革命的理想只是妄想,使革命徹底窒息。而盧森堡式的革命雖未實現,但革命只是尚未成功,卻非毫無意義。正如齊澤克(SlavojŽižek)所言,失敗了的革命是有意義的,它的意義就在於繼續喚起下一場的革命——直到成功為止。

有了權利意識,獨裁者就不再能用「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中國夢」、「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這些空話來欺矇人民。(美聯社)

當前這場白紙革命幾乎百分之百會失敗,但它必然會引起下一場革命。因為相較之下,兩次天安門事件時(1976年四五事件、1989年六四事件),群眾仍停留在聖君賢相(悼念周恩來、胡耀邦)的傳統窠臼里,還盲目相信解放軍不會對人民開槍,還期待中共改變對事件的「動亂」定義。然而白紙革命已經沒有這種期待與信念,而公開大喊「共產黨下台,習近平下台」,具備現代公民的權利意識。在聖君賢相的邏輯里,隨便找只代罪羔羊就能撫平民怨。但這次白紙革命要求下台,充份顯示出權力與責任連動的現代政治基本理念。所以有權「親自指揮、親自部署」的習近平,不就該「親自『負責』」?

而一旦有了權利意識,獨裁者就不再能用「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中國夢」、「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這些空話來欺矇人民。人民會追問:為什麼「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改革開放前」,而從富庶變貧窮?為什麼清零封控,卻讓火災燒死了人?為什麼人民急着去銀行提款時,健康碼卻變成了隱形電子手銬腳鐐?當種種追問匯聚成沛然莫之能御的潮流時,歷史的必然性就會在某個偶然的瞬間啟動,而自發的群眾就會形成組織、產生領袖、提出訴求,並推翻獨裁者。

人民出現了「權利意識」

1989年羅馬尼亞的邊境小鎮群眾抗議,領袖西奧塞古決定公開演說,想略施小惠以平息民怨。但演說中群眾竟高喊「下台」,領袖從陽台躲進屋子,下令軍方與安全部隊鎮壓。但軍方斷然拒絕,國防部長被處死,引起將領與軍隊憤怒。眾叛親離的領袖夫妻在逃亡後被捉回,在廁所前的一小塊空地上被槍斃。

而整個過程中最諷刺的,莫過於由西奧塞古一手造成了自己的滅亡:因為信仰天主教,二十多年前禁止墮胎。但這些勉強或被迫生下的兒童,在資源嚴重不足下,既沒受完整的照料與教育,長大後也非自願失業,心中充滿了憤怒,就像隨時可能引爆的不定時炸彈。革命一開始,就是這些青年走上街頭,因為沒什麼好失去,所以也沒什麼好畏懼。甚至在他們帶動後,其他人也走上街頭,推倒了暴君。可見,「自取滅亡」絕非空話一句。

「白紙革命」雖會失敗,但它代表了一個開始。(美聯社)

所以「白紙革命」雖會失敗,但它代表了一個開始,開始有權利意識,開始追究有權力者的責任,要求執政者下台負責。而「白紙」雖來自於前蘇聯的政治笑話,但其實意味深長:1989年時舊羅馬尼亞國旗上的共黨紅星被挖空,被當成革命旗幟。雖然因陋就簡,但象徵對權威的國旗而言,空洞不就是徹底否定權威?

同樣的,白紙除了象徵無言的抗議,還代表它不是受境外影響的顏色革命(中共政法委已經指責白紙革命受境外勢力影響)。更重要的是,當人民唱着中共國歌〈義勇軍進行曲〉:「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民……」,喊著「我要做核酸」,用「打着紅旗反紅旗」的方式抗議。這種以權威來嘲弄權威的反諷,在「白紙」上到達高峰。因為白紙抗議的是作為它背景的中國現實:核酸、封控、清零……,但白紙本身卻成了受人關注的核心。但,核心卻只是一片的空白……。而且,中國難道不是只能有一個「核心」?

看來,「白紙革命」雖然只是開始,但卻是朝向終結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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