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高考分數公佈，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以當下的情況看，高考是很多人出生後人生經歷的第一次重要篩選。為啥要強調出生後呢，因為投胎才是人生一次重要篩選——那個實在是太「隨意」，所以沒辦法討論。
是的，人生路上的篩選其實是很隨意的，但是看上去往往很嚴肅——比如高考。
隨意與嚴肅看上去對立其實統一。高考很嚴肅，但是高考的題目其實很隨意，比如，高考作文題目隨意得一塌糊塗。但你不能因此說高考不嚴肅。
嚴肅是必須的，社會需要規則，沒規則就亂套了。有漏洞的規則，也比沒規則要好。規則的外在表現，就是嚴肅。
可是真正的嚴肅又是很難做到的，或者說作為篩選的規則，是經不起社會浪花的侵蝕的，侵蝕的結果就是嚴肅的規則最終千瘡百孔。
中國歷史上多有大一統的王朝，這麼大一個國家面臨一個重要的難題——秦朝以後，封建瓦解，不得不從社會上篩選人給皇帝打工。如何篩選選拔出那麼多的官員去管理龐大的社會遼闊的疆域？
漢朝演變出了察舉制，就是朝廷從社會上考察，誰優秀就給誰官做。這聽上去很嚴肅，但最終難免不隨意，朝廷的代表說你優秀你就優秀啊。這不行，漏洞太大。
於是舉孝廉，誰孝順誰就有機會當官。這也是很嚴肅的規則。
可是，誰都知道，一個人特別孝敬老人的「意願」與他管理社會的「能力」毫無關係，所以，你說這嚴肅的規則之外不是極其的隨意嗎？
最近有人罵湖北某高校的一個教授。這位教授評論說記者跨省區採訪，首先應該主動向目的地主管部門報備，某些記者去敏感區域採訪被扣查，應該反思一下自己存在的問題。
這種言論荒唐到極點，讓很多人詫異：教授怎麼能說出這麼無知和無恥的話？！
在我看來這沒啥好詫異的。一個人成為教授，只是因為他通過了成為教授的篩選機制，比如，她會考試會寫論文。但這不代表他知書達理和具備常識。成為教授是經過了嚴格嚴肅的篩選，但絕不代表教授不會無知無恥。
正如，一個人因為特別孝順而被舉孝廉而成為高官，不代表他在做官時會一心替皇上辦事。無恥無才無德的孝廉官員多了去了，賭咒發誓說愛民如子然後卻以吮吸民脂民膏為主要工作。
昨天，鄭州市的一個通報顯示，該市主持政法工作的一個官員因為法治意識淡薄而主導了紅碼事件。這也讓人大跌眼鏡，那人法治意識那麼差，卻被篩選到了那個位置。
但事兒就怕琢磨，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踐踏法律的人能到那個位置上也是經歷過嚴肅篩選的，而嚴肅的篩選從來就無法避免「貨不對板」。
總之，無論多麼的嚴肅的篩選，其實都避免不了「隨意」。當然，這個隨意是我們的觀感，類似「這樣的人竟然能當教授」這樣的觀感。然而，不服不行，人確實經過了層層的篩選能當教授。
處在每個層次頂端的人，都是按照某種嚴肅規則篩選出來的，但嚴肅背後的隨意性其實都差不多。
極端點說，隨便弄一個規則挑選出一批人，干出來的活兒都差不多。
中國歷史上大一統朝代，有過察舉制選官治國，有過科舉選拔官員治國，有過外戚治國，有過宦官治國，最終這些王朝的壽命都差不多。
東漢末的漢靈帝大約早早看到嚴肅的篩選也有扯淡的一面，乾脆明碼標價賣官。他甚至開設了一個官帽交易所，各種官帽明碼標價，可以砍價，可以按揭，這麼幹了12年之久。你還不能說他把國家弄得很糟糕，他依然掌握着生殺予奪的大權——事實上，他們劉家的國家從來就沒有不糟糕過。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如果你覺得開官帽交易所這種選拔方式太荒唐，但把你扔到南北朝、五代十國那種亂世，你就會覺得賣官鬻爵好文明啊，因為後來乾脆就是用刀槍選拔了。誰兵強馬壯誰就能當皇帝，這規則嚴肅得一塌糊塗，也隨意得一塌糊塗。
「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耶！」軍閥說。
於是，好多軍閥當了皇帝，然後，好多皇帝被滅了族。
有人兵強馬壯脫穎而出，就必然有人被滅族淘汰進歷史的長河。
與篩選的嚴肅與艱難相比，淘汰是相當隨機的。
今日頤指氣使指點江山決定千百人的命運，明天可能就突然完蛋了。鄭州那位主持政法工作的，被篩選到正處級，在這個非副省級省會城市，那也算一號人物了，突然就不是個人物了。
同樣，唐山燒烤店裏的流氓之所以成為流氓，那也是一步一個腳印混出來的。幹了多少壞事才能混到有人保護啊，突然之間就千夫所指，成了過街老鼠。
人生啊，命運啊，不經歷個幾十年的摸爬滾打，真不知道它是如此的百味雜陳。
話回到開頭，這兩天高考放分。
分數高的，就是通過規則篩選了，可喜可賀。分數低的，就是被規則淘汰了。
沿着嚴肅規則背後的隨意性邏輯琢磨，你就會知道，這淘汰其實是很隨機的——不是說你分數低就完蛋了，也不是說他們分數高的就一馬平川了。
正如，隨着高考分數出來，4年前通過高考篩選規則成功上岸的孩子們有1000多萬，最近剛剛畢業，但好多還沒有找到工作。從某種角度上說，他們剛走出大學校門就被社會淘汰了。一個在社會上行走的年輕人，沒工作掙錢，可不就是被社會「淘汰」了麼。
這批孩子這麼被嫌棄，你說他們比十年前二十年前畢業的大學生哪點兒差？一點都不差甚至更優秀，但就是沒人要。你說這淘汰隨機不隨機，不是看你多優秀，而是看你是哪年畢業的，而哪年畢業的又取決於你哪年出生的。
一個孩子哪年出生，哪裏是他決定得了的啊，那是多隨機的事兒啊。
總之啊，無論平民中產還是巨富，無論諸侯將相還是帝王，都在面臨規則的挑選和隨機的淘汰。無論流氓還是高官，無論上榜還是落榜，得意的不要猖狂，失意的不要沉淪。就這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