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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倫敦回國的價格是92908元

我剛剛完成從英國回國整個旅程開銷的計算,花費是92908元人民幣。

4月28日晚上,我終於坐上了從新加坡到南昌的航班。那是我從英國的學生宿舍出發後的9天,距離我開始計劃回國已有143天。英國碩士只有一年,疫情和就業壓力下,我選擇早早回國,在英國生活的時間只有短短7個月。

過去的兩個月里,我經歷了4次航班取消、在中轉國家核酸結果‌‌「假陽‌‌」、在機場被機票代理威脅等各種事件。在我聽過的所有回國故事裏,我的經歷不算順利,但也不是最坎坷的,我給自己的評價是‌‌「倒霉程度中等偏上‌‌」。

即使事後來看,在每一個可能影響結果的節點,我仍然無法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正確的選擇。

提前半年開始的計劃

我是一個喜歡早早做計劃的人,早在2021年12月,我就開始準備購買2022年夏季回國的機票。英國留學生的回國高峰期在六七月份,我選擇錯開高峰期,早些回國。

疫情之下,除了去往中國的機票,其他國家之間的機票很容易買到,價格也很便宜,很多航班就算臨近起飛也可以在官方網站上買到機票。從英國到中國沒有直飛的航班,必須在其他國家中轉。常見的轉機有兩種,一種是前後兩段機票聯程,另一種要分開購買兩張機票,在中轉國家停留幾天,需要有中轉國簽證。我和大多數人一樣,優先考慮第一種轉機方式。

你能在小紅書上看到無數留學生回國失敗經歷,選一條大家吐槽比較少的線路總歸好一些。眾多歐洲轉機回國的路線中,我選擇了一條價格適中、大家評價也適中的路線。2021年12月初,我提前小半年以官方定價購買了漢莎航空公司2022年4月27日起飛的航班,這條線路從英國伯明翰出發、在德國法蘭克福中轉,最後落地上海,票價只要16713元。

買了機票,我一段時間沒有關注回國相關的信息,與朋友偶爾聊起回國安排,我對自己的早做打算還有點沾沾自喜。

今年2月下旬,我拿到一家我心儀公司的暑期實習offer,條件是5月23日前回國。原本的機票時間沒問題,但也存在被取消的風險,為保證按時回國,我再次關注起回國的計劃。

回國人不得不了解的政策是‌‌「五個一‌‌」和‌‌「熔斷‌‌」。前者使得某個國家飛往中國的航班一周可能只有一班;後者則是讓能夠成行的航班變得更少。熔斷政策會根據每個航班落地後7天內乘客確診新冠的情況來取消接下來的航班。

我購買的LH728航班,因1月5日、12日和19日起飛的三次航班落地後分別確診了7例,13例和10例患者,導致1月20日開始,這個班次的航班一直被取消到4月初,直到4月6日才可以恢復飛行。只有4月6日的航班確診在5例以下,我的航班才能成行,具體的情況誰也無法預測,我開始焦慮起來,搜集各種信息,想再購買其他備選機票。

這段時間,我對英國回國的各種路線如數家珍。便宜的、能從官方渠道買到近期票的基本都是一些很小眾、取消風險或熔斷風險高的路線;一些成行概率大的路線通常價格高,退票費也高,當時的我覺得很難接受。

一部分研究機票的記錄

一個回國相關信息的思維導圖

跟蹤最新情況

想通過官方途徑購買起飛時間兩三個月以內的機票已經很困難,我不得不開始接觸‌‌「票代‌‌」。票代是機票代理的簡稱,或許也可以把他們稱作‌‌「黃牛‌‌」或者‌‌「票販子‌‌」。官方渠道已經買不到機票時,只能受制於他們,票價要翻上幾倍。

初識票代

今年2月之前,我沒怎麼和票代打過交道。在大家給他們的評價里,票代就是牟取暴利的化身,甚至有很多騙子以票代身份行騙。

票代的規模有大有小,有一兩百人組成的類似旅行社的公司,也有以個人身份充當票代的。有些票代沒有直接搞到票的能力,但會和有機票來源的人合作,再聯繫客源,賺取差價。票代們的機票來源有很多,我知道的大概兩種,可以通過某種程序24小時不間斷刷新余票;有的通過‌‌「渠道‌‌」向航空公司‌‌「申請‌‌」位置,這種方式買到的機票價格也更高。

票代會先給你一個大概的機票報價,收取5000到10000元的定金,再開始刷票。刷到票時,他們會在所有需要這張票的客人里,給出價最高的客人優先出票。這一階段,我手裏已買機票‌‌「開獎‌‌」的概率還比較大,因此尋找備選機票時,我的預算沒有放得太高。票代這裏,幾個歐洲轉機路線的報價在四五萬元左右,且都需要等待‌‌「刷票‌‌」,刷到票後臨時加價的情況非常常見。

自己研究路線的這些天,我發現一條小眾路線,從英國到希臘雅典,再從希臘飛到北京。這條路線小眾的原因有兩點,第一是前後兩段航班不聯程,會在希臘停留幾天,需要希臘簽證;第二是從希臘飛往北京的飛機之前一直被暫停,在北京冬奧會之後才恢復運營。我馬上搜索機票,官網還可以買到近期的機票,兩段機票總價加起來可能只需要兩萬出頭。

準備回國的這一路,有很多讓我自己都不禁驚嘆自己的果斷、執行力的時刻。我非常快速地做了決定,購買了能趕得上的最早的機票,3月26日希臘飛往北京的航班。我用兩天時間準備好申請希臘簽證的所有材料,周四下午,我坐上火車去另一個城市遞簽。這幾天時間我安排得滿滿當當,沒有一絲絲浪費。遞簽需要的證件照還是我在到達那個城市後,在火車站的拍照亭里拍的。

時間到了3月9日,民航局發佈航班熔斷信息,雅典-北京的這次航班被熔斷4周,而且本應不受熔斷政策影響的3月12日和19日出發的航班也被取消了。群里一片哀嚎,尤其是一些12日出發的人,他們已經到了雅典,回國的航班卻被取消了,只能在異國滯留。

等待觀望的過程中,我一直還在關注着新的機票。有了申根簽證,我可以選擇的線路多了一些。

3月8日,我購買了第三張機票,4月23日的維也納飛北京;3月9日,我買了第四張機票,4月30日的雅典飛北京。這兩張機票的價格都不算高,都是在中國國航的官方app上購買的,如果其中一張能帶我回家,那可比其他動輒四五萬的機票省下了一大筆開支。同時我也在找票代幫我刷一條哥本哈根中轉的線路,但都沒等刷到票,這個航班也被熔斷了好幾周。

市場的判斷是準確的,低價機票,小眾路線意味着高風險,我購買的第三張和第四張都沒有開獎成功,先後被熔斷。此時我手裏沒開獎的只剩下最開始購買的那張4月27日起飛的機票。

4月7日,官方消息發佈,所有落地上海的國際航班將被限制上座率,一架飛機只能搭乘40%的乘客。看到通知的第一時間,我就知道自己的購買的第一張機票大概也是不保了。我買得早,價格低,一定是優先被取消的那一批。

雖然暑期實習offer要求的是5月23日前回國,但各種不斷變化的情況已經讓我身心俱疲,每天都想着儘早回國,結束這段漫長的、充滿不確定的折磨。最終,我還是落入了不得不以高價向票代購買臨近日期機票的境地。

到不了上海,轉戰新加坡

三月底四月初,上海嚴重起來的疫情影響了無數人的生活,也影響了我的回國路。如果在幾個月前,上海是每個人選擇回國落地城市時的首選,就在短短几天時間內,上海成了每個人都想避開的落地城市。

此時我身邊剛好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剛剛通過新加坡轉機成功回國,她給我分享了各種經驗以及幫她刷票的票代。新加坡飛中國的航班基本每天都會有一班,雖然新加坡到中國的機票價格因大量湧入的轉機乘客已經從原來的幾千塊錢漲到三四萬,但是比起歐洲轉機路線五六萬的機票,還是很實惠的。

4月11日,我給票代A交了10000元定金,開始刷4月26日從新加坡到廣州的CZ3040航班,機票價格是35000元,她承諾三到四天就可以出票。為什麼要給這位票代編號呢?因為我和票代們的恩怨情仇即將展開。

4月13日,我正式收到第一張機票被取消的通知,看航班群里的消息,經濟艙全軍覆沒。此時我已經在全力為去新加坡轉機做準備,得知座位取消時,並沒有什麼心情波動。4月17日,我訂好了22日從倫敦飛往新加坡的機票,跨越小半個地球、飛行13小時的航班,只花了4000多人民幣。

如果我想乘坐4月26日從新加坡回中國的航班,就要在4月15日進行離開英國前7天的核酸檢測,在20日離開我學校所在的杜倫,前往倫敦,在22日離開英國飛往新加坡,時間很緊張,不過也讓我暫時放下了焦慮,開始按部就班完成各種事項。

此時,雖然我幾乎可以用雲淡風輕的態度寫下這些事,但身處其中時,幾乎每個決定都是一場戰役。兩個月里,研究路線、關注政策最新動態、數確診病例、計算熔斷概率,佔用了我非常多的時間,不僅是精力,我的情緒和心態都在被持續消耗。

從讓票代刷票那天起,我能待在杜倫的時間只剩下八天。這八天裏,我完成了碩士階段除畢業論文以外的最後一門課程,預定好之後的火車票、機票、酒店、核酸檢測,收拾行李,發佈二手物品交易的信息,清空房間。與此同時,我幾乎每過一兩天就去詢問票代A有沒有刷到票,而一直都沒有收到出票的消息。

時間來到我即將離開杜倫的時刻,票代A再三給我保證一定可以刷到票,讓我放心。混跡於各種轉機群、和各路票代打交道的這些日子裏,我知道一般起飛前的一兩天航空公司會放出一些余票。如果最後時刻刷到票了,但是我卻沒有做好起飛準備,肯定超級後悔,所以雖然手裏沒有票,我還是被時間推着去完成各種事項。另一方面,新加坡回國的航班較多,即使沒有買到26日的,我也可以乘坐之後的航班。

4月20日是離開杜倫出發去倫敦的日子。出發的前一晚,最後一次躺在這張短暫屬於我的小床上,雖然它過於柔軟,經常讓我腰酸背痛,但此刻我已經提前開始懷念它。這晚過後,我就要開始我的漂流了,不知道會被命運沖向何方。

出發當天,起了個早,物品清空,房間逐漸露出7個月前我剛來這裏時的樣子。最後給房間拍了一個視頻,拖着我大大小小的箱子下樓,就這樣離開了學院。

現在,我已經想不起自己對機票的擔憂或者是對即將回國的期待。經過之前兩個月,坐在宿舍的小房間裏,經歷一次次期盼和失望,當我終於可以動身離開,雖然後面的路還是大霧瀰漫,但我已經被當下可以去實際完成的事情吸引了。我可以做出發前的核酸檢測、申請綠碼、研究在新加坡住的酒店,我好像抓到了一根稻草,拽着它前進一點點,我就多了一分希望,完全不考慮這根稻草會不會在某個時刻斷掉。

一份假陽的核酸結果

經過13小時的飛行,4月23日,我在新加坡時間早上7點半左右落地了樟宜機場。

落地的第一感受就是熱,憑着我最後一絲意志過海關,終於到了訂好的酒店。萬分疲憊的我終於得救了,把身上的髒衣服一脫就馬上倒在床上。

我的簽證可以在新加坡待一個月,在這期間,我必須買到回國的機票,雖然焦慮,但還是充滿信心的。我不再信任票代A的承諾,開始尋找其他票代,我的預算從最初的三萬五逐漸提高到四萬多,可以接受的航班班次有4月26日、28日以及5月4日。

那時,除了為起飛做好準備,其他的事情都只能交由命運。抵達新加坡的第二天,我準備去做26日航班的行前2天核酸,檢測機構附近可以看到大片的藍天,雖然天氣悶熱,但是周圍新鮮的風景讓我的放鬆,有很多椰子樹,草坪上有雞在散步。

4月26日,我對刷到當天的機票的期望已經不大了。而票代A讓我還是做好準備出發去機場,賭萬分之一的可能。航班起飛時間是17:50,我一大早去做飛前的最後一次核酸檢測。我觀察着地鐵線路牌、大家的着裝、路邊的店鋪,捕捉每一幕未見過的景象。雖然我知道刷到票的概率不大,但我還是讓自己沉浸在一些徒勞的‌‌「努力‌‌」中。我出發去機場,像一個真的要馬上出發的人一樣。然後就是等待,等一張自己都不相信能買到的機票。

13點47分,坐在機場裏,收到早上的核酸結果,陽性。我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我感染了,而是傾向於認為結果有問題。我看過很多人分享的回國經歷,被‌‌「假陽‌‌」影響回國的故事不在少數。

那幾分鐘,我很鎮定,首先給4個當時正在給我刷票的票代發消息,讓他們停止刷票,然後馬上預訂了兩晚的酒店,今天肯定是走不成了。我拖着行李離開機場,準備重新做核酸檢測。我選擇了一家可以說是新加坡最大的、人流量最多的旅行前核酸檢測機構,這家機構不需要預約,出結果也快。它也是一家在小紅書上經常被‌‌「避雷‌‌」會假陽的機構,但現在也顧不上了。

15點17分,手機突然收到一條廈門航空的短訊,告訴我申請到了5月4日新加坡飛往廈門的航班。是票代B申請到的票,要價5萬。出票後有付款時限,容不得我考慮太久,我最終決定買下這張票。

找了這麼多票代,刷票這麼多天,第一次收到有票的消息,卻是在我剛剛收到一份陽性的核酸檢測報告時。我只能賭一把,賭自己沒有感染。

做完檢測回到酒店,嗓子乾乾的,一直想喝水,我搜索新冠感染後的症狀,反覆摸自己的額頭,聯想起英國到新加坡的航班上聽到的咳嗽聲。

21點54分,我收到了下午的核酸結果結果,所有項目均為陰性。陽性的結果只是一場烏龍事件。危機解除,接下來就是準備着乘坐5月4日起飛的航班回國。但我仍然希望能更早回國,所以我在讓票代們繼續幫我刷4月28日新加坡到南昌的機票。退掉5月4日的票,我需要支付18500元的退票費。但4月28日的票價比5月4日的票價便宜些,而且可以省掉在新加坡一周的食宿開銷。

4月28日凌晨,我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嗓子有非常嚴重的灼燒感,甚至感覺整個胸腔內部都有種被熱氣熏蒸的感覺,呼出的氣息都是燙的。身體的不適或許是英國到新加坡的巨大氣候差異,或許是單純的心理作用。假陽之後的兩次檢測全是陰性,體溫也正常,但此刻的難受讓我無法打消對自己的懷疑。

我不斷在腦海中演算着種種可能性,如果我在新加坡確診了新冠,那麼我需要返回英國,完全康復後至少六周才能開始向大使館申請康復者回國流程,然後要再經歷一遍買機票的艱難,期待的實習生活也將化為泡影,還要付出巨大的額外費用。思緒太多,完全超出了我可以去計算和判斷的負荷。

身體上的痛苦再加上這麼多天以來精神壓力,我到了瀕臨崩潰的臨界點。回國的這根弦已經緊繃了太久,我迫切想讓那塊石頭落地,決定付出一切代價也要買到一張4月28日晚回國的機票。

馬上給票代們群發信息,預算提高到了商務艙的價格,6萬多人民幣,我會做好一切準備,到機場蹲守到起飛前的最後一秒。接下來的16個小時裏,只要能刷出一張票,我一定要買到!

早上6點,我收拾行李準備去機場。沒有困意,但很疲憊,只想着我接下來要做的一件件事,我站在酒店房間的鏡子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有種莫名其妙燃起的鬥志,當時我心裏充滿了中二的想法:‌‌「有着這樣眼神的人一定能做到任何事‌‌」。

出租車到了,上車時正在和票代B通話,掛了電話後,車裏很安靜,一瞬間,我覺得好像應該說些什麼。但沒想到,一張嘴,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在車上哭了一路,斷斷續續跟司機講了一些買票的經歷,司機師傅給了很多鼓勵,現在能記起來的就是他說‌‌「你要告訴自己一定能成功的‌‌」。

雖然並沒有任何邏輯可言,但多了一個人希望我能回國,那買到票的概率似乎就更大了一些。拖着我的行李,在6天內,第3次邁進樟宜機場。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先找了個洗手間處理一下,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再哭了。

機場混戰票代

4月28日10點35分,距離飛機起飛還有6小時。我完成了起飛前的所有準備工作,前往值機區域,雖然還有很長時間起飛,這裏已經有很多人了,臉上大多是喜悅的表情。我找了一個最邊緣的座位,默默坐下,能做的只有等待。

11點37分,我接到票代B的電話,刷到票了。

經過了這麼多天的焦灼等待,終於,今晚就可以坐上飛機回國了。這份欣喜持續了不到一分鐘,情緒還沒有完全在我心中擴散開來,新的危機又出現了。

接到電話的第一時間,我馬上發消息給票代A和C,讓她們停止刷票,防止出現重複出票的情況。消息剛發出去,票代C回復我,她那邊也刷到票了,又過了幾秒,她發來一句,‌‌「慘了,我們這邊刷到了兩張票‌‌」。

票代B多次信誓旦旦表示很少會出現的,多家票代同時給一個人刷到票的情況,出現了。

從4月11日到28日,我找了這麼多票代,一無所獲,如今短短兩三分鐘內,就給我刷出了三張票。我還沒來得及開始思考怎麼解決這個小概率事件,票代C告訴我,票代B刷出的那張票和她刷到的兩張中的一張是重複的。

每張機票都有一個唯一的票號,票代B和票代C確實刷到了同一張票。兩個票代開始極力向我證明這張機票是自己刷到的,輪番給我打來電話,爭了將近20分鐘,誰也沒把事情說明白。我索性拉了個微信群,讓她們倆直接對質。雙方各執一詞,一邊在群里發出所謂的‌‌「證據‌‌」,一邊私聊跟我要錢,表示如果不給錢就要撤銷機票。票代B的報價是4萬5,票代C則要價5萬,原因是她給我刷出兩張票,另一張票需要退票費。此前,我已經花了五萬元在票代B那裏購買了5月4日廈門航空的機票,而票代C手裏則掌握着我的1萬元定金。如果她們兩方真的都給我刷出了票,不管選擇買哪一張,另一家都非常可能拒絕退還我的錢。

時間流逝,票代C開始威脅我,如果我不趕緊補齊5萬塊,就把兩張機票都作廢。當下的狀況,似乎我應該在票代C那裏購買,因為就算B取消了我的機票,我也可以在C那購買另一張機票,如果C把兩張票都取消,我就回不了家了。但我的顧慮是,如果票代B不給我正常退款怎麼辦?

這兩位票代的表達能力都不強,也可能是整個交易鏈條太複雜,她們也不完全明白真正的情況。機場的wifi信號不太好,我一手推着裝載了90斤行李的行李車,一手拿着手機兩面周旋,期間還從包里掏出了ipad對所有通話錄音,就這樣在機場大廳里繞着圈子進行這場三個人的博弈。

12點35分,票代C終於拋出了關鍵的一點,她們倆作為票代,都有能力在‌‌「大系統‌‌」中查到我的票號。只要掌握了一個人的證件和票號就能退票,但從業人員隨便退掉別人的票是要負法律責任的,B不敢退掉我的票。

這一點提出後,B瞬間勢弱了,改口說這張票是她那邊的人先佔了位置,但被C搶走。緊接着開始指責我,說我不應該找多個票代刷票,又開始絮絮叨叨說給我刷票有多辛苦。

我馬上反擊,‌‌「最開始我只找了一個票代在刷票,是你加了我的微信天天給我發消息,勸我在你這裏也交定金,我擔心刷票重複的時候,也是你一直強調不太可能出現同時刷到票的情況。‌‌」

我的語氣也變得激烈,和之前一貫的禮貌反差太大,她好像被嚇住了,或者單純是發現自己糊弄不了我了,她停頓了一會兒,語氣放緩說,‌‌「那你想怎麼辦嘛?‌‌」。我馬上提出:‌‌「第一,今天的這張票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第二,原本我買的那張廈門航空的票,必須馬上退款給我。‌‌」她表示沒問題,我馬上掛斷了電話。至此,算是處理掉了一部分問題。

同時,票代C不斷催促我給錢,多次發來‌‌「十分鐘內不給錢就都操作退票了‌‌」之類的話。她給出的作為證據的訂單截圖顯示機票交易價格是15127元,而她開價5萬,一張經濟艙,就算在票代圈子裏也是絕對的高價了。

票代C刷出了兩張機票,卻要求我承擔另一張機票的退票費用,對於這一點,我是不認可的。在她不斷的退票威脅下,我只好找藉口說我現在手頭確實湊不到錢了,能不能先給她轉4萬5,她同意了。

這時已臨近起飛,只要起飛,她沒辦法再鉗制我,我不會再把剩下的5000元補給她。對於這件事,我有微微的愧疚,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我們和票代的交易其實處在一種灰色地帶,掌握了我着急回國的心理,他們可以隨便喊出一個價格;但相應地,也沒有法律或規則能保障他們的利益。之前他們說出的所有的、貌似真誠的、希望我順利回國的話語,現在成了要挾我的利劍。

12點58分,終於徹底結束了這場戰鬥,機票到手。

過完安檢,工作人員廣播,‌‌「請各位旅客查看一下自己的行李,有兩袋巧克力在安檢處。‌‌」播報兩次後,工作人員以調侃的語氣補充,‌‌「沒有人認領的話就分給大家啦‌‌」,候機區域大家都發出了笑聲。這件小小的事讓我記憶深刻,那時我雖然馬上就要坐上回國的航班,但我依舊是緊繃的,還處在一種戰備狀態,隨時準備用堅硬去應對要來的挑戰。這件事好像一片柔柔的雲,它碰了碰我,說‌‌「可以放輕鬆啦‌‌」,但我沒有。

嗓子持續火辣辣地疼。飛機飛行的四個半小時裏,我不止一次想像過自己落地後檢測出陽性,被拉到醫院的情形。飛行結束,在機場進行核酸檢測,工作人員態度很友好,但拭子捅入鼻子和喉嚨的深度完全不含糊。

下飛機後,除了我的朋友家人,票代也及時發來了問候,我知道她這是要跟我要錢。我主動戳破窗戶紙,表示五萬的價格不合理,一番理論後,對方表示可以便宜到四萬九,我依然不鬆口,她開始以有我的護照信息來威脅我,我態度依然堅決。對方開始氣急敗壞了,一連串言語攻擊發過來,我想回復她,而消息前面的紅色感嘆號提示我已經被拉黑了。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中國三明治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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