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又來報告說,飛機緊急起飛,燃料不夠,最多只有一噸油,飛不了多遠。而且起飛時,飛機左翼撞壞了停在滑行道旁的加油車上的油罐蓋。右機翼上的燈撞破,右起落架撞壞,降落會有困難。副駕駛員、領航員、無線電通訊員都沒有上飛機。雷達偵測到飛機航路。飛機航向的報告如雪片般湧進汪的臨時辦公室。
凌晨二時,周向毛報告,林彪乘坐的那架飛機已經越出國境,進入外蒙古領空。飛機在偵測儀上失去蹤跡。
毛看上去沉着而冷靜,只說了一句:「不過是張國燾、王明以外,再加一個罷了。」
在當天下午,周恩來送給毛,蒙古人民共和國照會中國駐蒙古大使許文益的報告:有架中國飛機,在聶滋而庫區以南溫都爾汗墜毀,機上八男一女,全部死亡。
等到十六日駐蒙古大使館通知周恩來,經核對牙齒後,確定墜機死者之一為林彪。毛只是輕鬆地說了一句:「跑得好嘛。」
汪東興則從內心表現出喜悅,說:「死的好,要不然還會有很大的麻煩。」
確定林彪墜機後,周又說:「這樣的下場很好,解決了大問題。」
周恩來負責事後的調查逮捕行動。此時林彪密謀叛變一曝光,大家紛紛和林彪劃清界線,以求自保。周其實和林的關係也很「密切」。
一九七〇年十一月,毛將我從黑龍江調回,給他治病。等到病好以後,毛又讓我開展研究和治療慢性支氣管炎工作。我同毛講,這樣的工作,一個人很難成,需要通過國務院,由全國有關醫務人員共同協作。這樣,就要向周恩來講清楚。毛同意,但是補充說,告訴周不必同林彪講。那時他曾對我說過,前一段給他治病的醫生是按照林彪的指使進行的,林彪其實心裏希望他早死,他怕林彪想毒害他。
這兩件事我都告訴了周,並且說,毛對林彪已經有了很大的戒備心,希望周不要同林講。當時周沉吟了片刻,同意了。但是過不到一個星期,葉群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毛的健康情況,說她和林都支持在全國範圍內開展慢性支氣管炎的防治工作。
我聽葉群的話,很吃驚,我想葉既然可以給我打電話,說明她已經知道了毛的意圖。這件事我只告訴周一個人,可見周露了口風。我去看了周恩來,告訴周,如果毛知道了,毛會懷疑是我向葉、林通風報信。
周凝視着我說:「這是我報告林副主席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組織和領導,林副主席是我的領導,我怎麼能夠不報告他呢?」
等到林彪乘飛機逃跑後,周向毛報告了情況,決定遷移至人民大會堂。行前,周特別向我打招呼說:「李院長,主席的身體健康情況,我們可是都沒有向林彪講過。這點我們還是有警惕心的。」周這是在警告我,不能告訴毛,周向林報告了毛的健康情況。
周既然可以違背毛的意旨,向林透露毛的健康情況,那麼可不可能還向林透露別的有關毛的言行呢?
汪東興告訴我,他派八三四一部隊搜查毛家灣林彪住宅中,搜到了許多鄧穎超、周恩來和林、葉的合照。汪親自將照片拿給鄧,鄧則一再向汪表示感謝。
汪也搜到不少江青和林彪與葉群的照片。汪也拿給江青,江叫人把照片燒毀。
毛是二十二日回到中南海游泳池。這時參與林彪密謀政變的人都已經被捕。
林彪墜機死亡,也說是所謂「九·一三事件」,以後經過周恩來數月的調查查證,林彪、葉群、林立果在一九七一年三月制定了武裝起義計劃,代號為「五七一(即武裝起義)工程」,策劃以武裝政變,逮捕或殺害毛澤東,奪取政權,如果不成,就飛到廣州,另立中央。
我早就懷疑林彪,小蘇也密告過林立果的「秘密組織」的事。林想下手的時機是毛在七一年八月的南巡。毛原本相信地方軍區領導人都會支持他,南巡是向他們打招呼。
按照中共中央揭露出的材料,毛澤東八月十四日出發南巡,沿途秘密講話矛頭直指林彪。這個講話的內容,由武漢軍區政委劉永勝密電在北戴河避暑的林彪、葉群。
林、葉立即策劃暗殺毛的計劃。他們有數個方案——在毛的南巡途中以飛機轟炸火車,在上海由空軍軍長王維國槍擊毛,和以炸彈炸毀上海虹橋機場毛的列車停放處的油庫,或在蘇州附近的碩放鐵路橋下安裝炸彈,炸毀通過橋時的毛的專列。
我不曉得這份鉅細靡遺的暗殺計劃的正確性。
我一向清楚,想暗殺毛可謂難如登天。毛的警惕性極高,行蹤秘密而又隨時改變,使人無法預測他的行止。在林彪黨羽還沒有來得及下手以前,毛已回到北京。在這種情況下,機會已失,全盤皆輸,林彪乘飛機北逃。林彪深知成為毛敵手的下場——當時我不知道,劉少奇被單獨關押在中南海後運到河南,飽受凌虐、病魔摧殘而死。暗殺計劃失敗,林彪無異是簽下了自己的死刑判決。林唯一的生路便是逃往國外。
林立衡密報其父親林彪是被綁架一事並不正確。林立衡深愛其父親,卻與葉群關係非常惡劣,竟懷疑葉不是她的生母。林立衡無法接受林彪擬定武裝起義計劃以及會叛逃的事實。
數月後,「九·一三事件」和中共中央文件的披露,對每個人都是極大的震驚,我也不例外。固然如前所述,早在一九六九年中共第九次代表大會以後,我就察覺毛對林有明顯的厭惡和戒備心。廬山會議以後,毛的言行,更加說明正在開展一場新的黨內鬥爭。但是想不到有這樣的結局。
事後有不少朋友問我,在一九七一年八、九月陪毛南巡途中,我怕不怕。朋友們很想知道和毛一同藏身於人民大會堂,直至林彪死亡,參與政變的餘黨被捕為止,那段期間我的感覺。坦率講,我沒有一點怕的感覺,因為當時我只知道毛這方面的活動,對林彪一方面的暗殺計劃和行動毫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