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店後,服務員會打電話到房間問你要不要桑拿技師,莞式服務的特點是流程標準化,兩個小時的花樣多達幾十項,這種模擬正當行業的『規範』經營,減輕了客人的犯罪感,讓人覺得就是在『正常消費』。"
2014年2月9日,央視《新聞直播間》播出了數十分鐘的專題節目,內容是記者在東莞隱蔽拍攝的10多家娛樂場所色情服務的畫面。
涉及東莞中堂、黃江、鳳崗、虎門、厚街五個鎮,讓觀眾震撼的畫面有太子酒店的"裸舞選秀",還有新世界酒店公然播放的色情錄像。
2月9日晚,歷時三個月的掃黃專項行動開始,力度堪比反恐。
當年11月,東莞最著名的夜總會盛世歌朝宣佈結業,一位同行表示:
"一代傳奇消逝了"。
行動過後,當地出租車司機的月收入少了一兩千塊,"收入高,出手大方的客源少了",客源指的就是酒店桑拿部的女孩們,她們或銷聲匿跡,或北上南下。
在這裏,很少能找到真愛,部分人的生活軌跡如出一轍:
"先經歷電子廠繁重的工作,後因各種原因轉投酒店業,這時同鄉男友有了新歡,自己也被工作變得『麻木』,有人就此失了底線……"
兩棟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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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廈門湖裏區和上海楊浦區,各有一棟不起眼的七層紅磚小樓。
兩棟紅樓昔日的主人年紀相差15歲,一個五零後,一個七零後,相似之處是都犯下了牽涉面甚廣的滔天大案,五零後的走私,七零後的涉黑。
廈門那棟小紅樓開業於1996年國慶節前後,對外的名字是遠華公司招待所。
一樓大廳牆上,掛着"鴻運當頭"的草書墨寶;
二樓是餐廳,大廚請自香港,餐桌都是紅木的,燕窩、魚翅、鮑魚等食材都是上品;
三樓桑拿,浴缸是雙人蒸汽衝浪的;
四樓有 KTV包廂和舞池;
主人賴老闆夫婦的臥室在五樓,紅樓里的衛生間都裝有高級音響。
在那些開業的夜晚,紅樓前的院子裏停滿了公車,有人下車就迫不及待地往裏沖,有人繞道消防梯而上,紅樓里的一切服務都是免費的,賴老闆說:
"不怕什麼法規條文,就怕領導沒有興趣愛好。"
賴老闆生於1958年,老家是福建臨海的一個農村,他在7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6,上到小學三年級就輟學了,外出謀生時顯露出了經商天賦。
1979年他就跟幾個朋友開了個小配件廠,憑生產汽車螺帽成了萬元戶,然後買了一台紡織機器研究,在中國剛開始對外開放,大量出口服務的時候,靠製造、售賣紡織機器完成了原始積累。
九十年代,賴老闆走關係成了"港商",他瞄上了能帶來巨量財富的生意——
走私。
那棟紅樓就是其疏通關係,擺平各種麻煩的地方。
賴老闆一直相信錢能擺平一切,直到1999年,一封74頁的舉報信把他的"生意"盡數曝光,帶着千萬巨款進京的賴老闆妄想逃過此劫,但內線跟他說:
"快跑!"
1999年8月,下令收網的專案組撲了個空,賴老闆在最後一刻逃離廈門,遠遁加拿大,外逃12年後,他最終被引渡回國,判處無期。
廈門紅樓關門四年後,上海楊浦區許昌路632號的七層小紅樓翻修一新,開門迎客。
這棟樓的承租人名叫趙富強,他的辦公室在四層,屋裏掛着十幾台顯示屏,屏幕里監控的,是他在全上海的"產業"。
1973年出生的趙富強是江蘇泰興人,九十年代來上海開裁縫店,後來在裁縫店旁開了兩家涉黃美髮店,期間他發現房屋轉租有利可圖,就拉幫結夥,利用坑蒙和暴力等手段壟斷房源、暴力收租。
▲趙富強
小紅樓就是趙富強腐蝕官員,拉攏保護傘的"公關部",裏面提供服務的女性多是被他暴力脅迫的。
從迎接"客人"到陪吃陪唱陪睡,都要遵循趙富強制定的《內部群工作制度》:
"喝一壺酒獎勵500元,陪領導唱歌聊天獎勵600元,陪睡獎勵7000到1萬……"
套路租賃、暴力動遷、紅樓賄賂讓趙富強從二房東變成經營地產的老闆,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一邊叫囂,「楊浦沒有我搞不定的」,一邊騙取市政拆遷補償款及租金等共計5400餘萬元。
2018年底,小紅樓里受盡折磨、被趙富強洗腦控制的女性決定反抗,兩封舉報信引起掃黑督導組的注意。
2019年5月,光顧過小紅樓的一位區領導把趙富強叫到了辦公室,"要抓你了,快走吧!"當晚,趙富強帶着三名女人開車逃到泰興老家。
第二天下午,趕赴泰興的警方將其抓獲歸案,他本來計劃逃往太平洋島國瓦努阿圖。
去年12月,上海高院對趙富強等38名被告人涉黑案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死刑緩刑執行的原判。
賴老闆案發後,廈門小紅樓曾作為廉政教育的示範點,前來參觀的單位一撥接着一撥,大廳的墨寶還留着,有人說:
"感覺像參觀地主的收租院"。
短短兩個月,紅樓內被全部騰空,這棟樓後來成了廈門職工服務中心,一樓是中移動營業廳,二到七樓都是辦公室。
如今,無論是京城天上人間、東莞的厚街酒店、還是廈滬的兩棟紅樓都已成為往事,偶爾有前來探究的行人,年輕的保安會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熟練地回答:
"裏面什麼都沒剩下了,你什麼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