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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8500萬人不敢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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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國際殘障人日。

根據中國第六次人口普查,截至2010年,我國殘障人總數約有8502萬

世界衛生組織數據也表明,殘障人口佔世界人口的15%左右;所以街上見到的100個人里,應該有15個是殘障者。

在現實生活中,哪怕去除掉一半不可見殘障類別,那麼迎面走來的人,也該有5個左右是殘障者。可是,生活中你認識的、見到的殘障者有多少?

中國的殘障者,在哪裏?

充滿障礙的「無障礙設施」

一位盲人被盲道上放置的物品絆到

圖源:新聞圖片

假設你是一個行動能力受損的輪椅使用者,今天有非去參加不可的線下活動。那麼在參加活動的路上,你會遇到多少困難?

第一步,要能夠走出家門**,這取決你所住的小區是否有電梯。**

根據國家《住宅設計規範》規定,只有7層及以上的住宅必須設置電梯。如果是你住在相對老舊的小區,那麼很大概率你所住地方是沒有直升電梯的。

假如你幸運地住在現代化的小區,得以順暢地坐電梯到一樓,那麼接下來要面對的挑戰是:怎麼出去?

電梯門口作為私人建築出入口,往往會有兩三階樓梯作為緩衝帶。

如果該小區是2012年《無障礙設計規範》頒佈前所建造的,那麼它很可能會沒有無障礙緩坡讓輪椅通行。

即使有無障礙緩坡存在,也請在使用之前仔細觀察它的坡度大小與表面狀況;如果該坡道陡峭、有缺陷、或者表面凹凸不平,那麼貿然使用它可能會讓你摔倒受傷甚至有生命危險。

2020年初,殘障權利倡導者小萍就從深圳市不合規的無障礙坡道而摔下輪椅、告別世界。

小萍事故發生地

圖源:新聞圖片

如果你能夠住在一個設計規範、人文關懷到位的高級小區,平安到達了城市道路,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輪椅要怎麼通行?

雖然中國的城市各有特色,但城市道路設計有時卻出奇一致的糟糕:

暗藏殺機的道路表面

圖源:網絡圖片

被共享單車堵死的盲道

圖源:網絡圖片

被柱子攔住的無障礙通道

圖源:網絡圖片

不便利的無障礙設施

雖然以上這些危險與障礙並非不可逾越,但需要花費極大的精力,並且面臨的摔傷、甚至摔死的風險。

2019年,無障礙出行倡導者文軍就在考察無障礙出行路線的途中,摔下輪椅失去生命,罪魁禍首是大理市某驟然出現、而沒有任何警示和安全措施的下沉車庫入口。

文軍跌落身亡後,拉起了彩旗的現場

在越過數不清的障礙物後,你終於平安到達舉辦活動的地方,又有地方會讓人犯難——不敢喝太多水。

舉辦活動的地方是2012年前建造的,那麼它很可能沒有無障礙洗手間;即使該建築物建在2012年後建造,你也會擔心該無障礙洗手間功能是否齊全、是否可以正常使用,畢竟你見到太多塞滿了雜物而無法使用的無障礙洗手間。

當活動結束,所有人都離開了,你卻有點煩心:天已經黑了,城市道路狀況情況只會更危險。

以上可能只是行動能力被限制的殘障者,在生活中所遇到的最普通的挑戰之一。

如果你的殘障會帶來疼痛,你的挑戰會升級;如果是其他感官障礙者,如盲人,那麼你獨立出行的難度將無限放大。

現在,你知道自己數量最多的少數同胞,8000多萬中國殘障者去哪裏了嗎?

圖源:網絡圖片

那些我們習以為常的石墩、輕鬆跨過的樓梯、以及見怪不怪的坑窪道路對於殘障者來說都是危險甚至致命的阻礙。

殘障者是因缺乏合格、可靠的無障礙設施與友好的城市設計而被迫困在家中。

對殘障人士來說,無障礙設施就是他們的水、空氣、通往獨立與自由的道路。

無障礙設施是為保障殘障人、老年人、孕婦、兒童等社會成員通行安全和使用便利,在建設工程中配套建設的服務設施。

我國《殘疾人保障法》用第七章一整章、來強調無障礙設施的重要性,但現實生活中的無障礙設施卻因為設計缺陷、維持不當等原因,不但沒有移除殘障者走出家門的障礙,反而有可能成為殘障者平安出行路上的絆腳石。

無形的障礙:被構建的關於殘障的偏見

提到殘障者,你會想到什麼?

是媒體報道中為國爭光的殘奧會運動員、世界知名科學家史蒂芬霍金、殘聯主席張海迪、還是其他記不住名字的殘障者。

這些殘障者雖然年齡、職業、性別雖然有所不同,但他們都能「克服困難」、有所「成就」,總而言之都「很強」。

並且,這些媒體報道下的評論大部分都是「好樂觀」「好堅強」「你讓我知道我的生活原來那麼幸福」……

無臂女孩用腳取票的評論區

但殘障者,不過是受限的普通人。

在媒體永遠聚焦殘障者個體「堅強」的落後與俗套的渲染下,公眾可能會認為「因為我不是殘障者,所以她遇到的困難我都不會遇到」、「還好我不是殘障者,不然我的生活會變得好慘」。

然而,殘障並不只是個人固定的身份,而是人類社會流動的局限性。

如果現在沒有了眼鏡,多少人會立馬因近視而成為視力受損的「殘障者」?

如果只靠區分紅、綠來接受交通規則指令,那麼無法區分的人就會被不允許開車。但是,日本發明了一種在交通信號燈里放「X」方法,讓無法區分紅綠的人可以通過「X」的出現來得知現在不允許通行。從此,無法區分紅綠不再是人不能開車的障礙。

殘障並不只「別人的」事情,也不僅是個人問題,而是一個由設計不周、制度缺憾所帶來的社會問題。

與在媒體報道中的「超人殘障者」克服困難、意志堅強的殘障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們在現實中常常受到無形的、基於殘障的歧視所壓迫。

盲人吳瀟無疑是媒體喜歡報道的殘障者:年幼時失去視力後克服重重困難,高考時以470分就讀南京師範大學應用心理學專業。

可是,她在2020年擬考告陝西師範大學同專業研究生時卻被拒絕,理由是「學校不具備培養盲人學生的條件」。

招生辦的工作人員甚至反問「盲生怎麼學?」完全不考慮吳瀟已經在南師大完成所有課程要求並獲得本科學位的事實。

圖源:微博截圖

這種不考慮殘障者真實能力與情況,理所當然認為殘障者能力不足的行為,就是基於殘障的歧視;並且,根據《殘疾人保障法》沒有條件就要努力創造條件,而不是懶惰的、簡單的將殘障學生拒之門外。

社會障礙可以是有形的樓梯、陡坡、石柱等物理障礙;也可以是無形的制度或態度上的障礙,如以殘障為由拒絕錄取或理所當然地認為殘障者「不行」。

所以,是大街上看得見的物理障礙將殘障者鎖在家裏無法出門,是人心和制度中無形的偏見迫使殘障者在公眾生活中失聲。

所有人都需要無障礙設施

「殘障者是個人問題」的偏見是源自於對人局限性與脆弱性的不了解,其帶來最直觀的後果就是認為「無障礙設施只有殘障者會使用。」

你有帶着沉重行李箱上下樓梯的經歷嗎?

「大學時回家最怕坐車,路上都是長長的樓梯,扛着兩個箱子自己爬。有坡道的地方非常陡峭,差點連人帶行李箱一起被拽下去。」此刻你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無障礙設施。

你推過嬰兒車嗎?

2020年初,因為紐約地鐵某些通道沒有無障礙設施,一名抬嬰兒車下樓的女士就不幸摔倒,孩子和母親同時失去了生命。

你有意外受過傷嗎?

網上有個提問:「摔斷了腿,沒有馬桶怎麼上廁所?」有人心酸又好笑的回答:「可以練一下單腿蹲」。

如果,你沒搬過非常沉重的東西通勤、不曾推過嬰兒車出門、也從沒因意外受過傷——那你總會變老,不是嗎?

「年輕時不覺得,年紀大了,腿腳不便,爬樓變得特別困難。」

年老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是一個逐漸喪失身體機能的過程,年輕時不在乎的小坡小坎,有時可能會讓你受大傷。

只要我們還會年老,就不得不面對人的局限性和脆弱性,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每個人都將會是殘障者。

北京大學景觀設計學院李迪華教授在《「與人為敵」的人居環境》中曾提到他尊敬的前輩,就因五厘米的坎子摔倒,不能再從事自己摯愛的事業,很快就鬱鬱寡歡地去世了。

圖源:李迪華《「與人為敵」的人居環境》視頻截圖

所有人都需要無障礙設施,這不是一句口號。

我們活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社會裏,身體的、社會的局限,都可能讓人短暫的成為殘障者。

無障礙設施是「我們的事」:每一個人,都會有需要使用無障礙設施的時刻。

不要等到年老的時候、受傷的時候、必須要拉行李或推嬰兒車的時候,才意識到無障礙設施的重要性,而是現在就行動起來。

去創造一個「能夠安心成為弱者的社會」:因為「強者不可能永遠都是強者」。

圖源:上野千鶴子《最後一堂課》視頻截圖

只有剔除可見的、有形的障礙,只有讓更多殘障者可以出門、讓非殘障者可以使用無障礙設施,公眾才能慢慢改變關於殘障的負面偏見。

我們最終的心願是,城市也不會險灘重重,擋住任何人自由行走的道路。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丁香園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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