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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城市夫妻「雙城記」:帶板凳上地鐵 從江蘇坐到江蘇路站

除了深圳,北京、上海、廣州、杭州等大城市都存在這樣的「雙城生活」。他們或是單日往返京津冀、滬杭等地,只為了能夠用這份疲憊為另一個城市的家人換取更好的生活。

為了更好的生活,你可以接受花多長時間在通勤上?

近期,深圳、廣州等地疫情反覆,在其中一則流調信息中,一位蕭先生的生活軌跡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蕭先生今年35歲,在深圳上班,但全家都住在東莞

每天一大早,蕭先生都會先把孩子送去東莞南城的託管中心,然後自己再坐網約車到深圳,接着再轉乘3趟地鐵趕去公司,下班後再乘坐地鐵去機場,乘坐機場大巴回到東莞回家中。

如此這般折騰下來,每天需要換乘三四種交通工具,通勤的時間就要坐四五個小時。如果遇上加班時,到家已是第二日凌晨。

有人說,「在深圳,感染新冠肺炎死亡的概率是0.001%,但如果不工作,死亡率是100%。」

除了深圳,北京上海、廣州、杭州等大城市都存在這樣的「雙城生活」。他們或是單日往返京津冀、滬杭等地,只為了能夠用這份疲憊為另一個城市的家人換取更好的生活。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了一群「雙城夫妻」,他們之中:

有的人因深圳的房價昂貴,不得不在附近的惠州買房,為了能住上新房,

她每日通勤3小時、放棄了距離新家較遠的高薪工作,只為了能換取「在自己買的房子安睡一晚」;

有的人自結婚起,就和妻子分居北京和石家莊兩地,每周輪流去對方所在的城市;

有的人在上海工作,在崑山買房,在每天奔赴上班地點的11號線上,他見到不少和自己一樣過着雙城生活的人,

有人甚至直接帶板凳上地鐵從「江蘇坐到江蘇路站」;

還有的人,成為雙城夫妻後依然堅持每天來回通勤5小時回家,只為了和另一半有短暫的相處時間,但依然無法挽回彼此漸行漸遠的感情。

在一個個奔赴的故事裏,我們看到的不止是成年人的心酸,還有生活的不易。

以下是關於他們的真實故事:

放棄高薪收入、通勤3小時,換每天回家睡一覺

陳思禮28歲培訓機構深圳往返惠州

我每天17:00準時站在公司樓下,17:10左右老公開車接到我,然後上車,旋即沿着濱海大道、惠深沿海高速行駛1個小時20分鐘,趕在18:30前到家。

深圳上班–惠州住的雙城生活,我已經過了2年。為此我還放棄了在南山區的上升期的工作,特地換到了離惠州近的深圳福田上班。

2018年,我和老公結婚,面對深圳日益高漲的房價,我們明白「短期深圳買房無望」,於是在離深圳車程僅1個小時出頭的惠州大亞灣買了房,那裏多是和我們一樣考慮的年輕人。

因此也有個段子調侃深圳房價和惠州的關係,「來了就是惠州人」。

我們當時還有個小算盤:要是大亞灣真發展起來,我們把房子賣了,就能湊到深圳的首付。

沒想到果真應了「來了就是惠州人」——大亞灣的房子賣不出去了。

同時我和老公也面臨生孩子的問題。我們在深圳居住的是一室一廳的城中村,一個月2800元,算上大亞灣房貸6000元,一個月固定支出就是8800元,如果要換一個條件稍微好一點的小區房,房租比房貸還高。

幸運的是,我們搖到了深圳車牌,不用受早晚高峰期上路管制。

於是和老公商量了以後,決定買車開啟雙城生活,白天深圳格子間工作,晚上回惠州住大房子。

不過南山區離惠州遠、而且容易堵車,通常單程通勤要2個小時。

為縮短通勤時間,我辭掉了需要加班的互聯網工作,到福田一家能17:00下班、不打卡的培訓機構工作,對應的是工資少了一半。

每天能在18:30之前回到惠州的家裏,最開始我還不適應這麼早到家,晚上面對擁有的大塊個人時間不知道幹嘛。

畢竟以往在互聯網工作的時候,18:30隻是「字面意義」的下班時間,大家還會吃個飯了再回去加班到21:00,然後通勤半個小時,趕在22:00以前到家。

後來習慣了,到家時候還會順便買個菜做飯,逐漸有了生活的感覺,「雖然工資少了,但是人舒服呀」。

有一次周五老公緊急留下來加班,處理事情到晚上七點,接上我時已經八點,在鹽排高速路口看到許多亮着車燈的外地牌照時,老公突然說,「惠州的房子雖然賣不出去,但是我倆運氣好,有車牌」。

和我們選擇買在惠州的年輕人,或者住在東莞的年輕人有很多,甚至聽在東莞買房的同事說,離深圳近的樓盤都漲到三萬了。

但如果沒有深圳本地車牌,意味着工作日繼續住在深圳,周末回來,承擔雙份的房租。

要麼為了繞開交通管制,早上五六點出發,趕在7點前到公司,或者10點後到公司,晚上再戴月而歸。也有人會清早去趕高鐵,然後到深圳再輾轉地鐵。

但無論哪一種,都是見不到太陽的奔波。

想到這裏,甚至會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但是想留在大城市的異鄉人,哪個沒有一些心酸呢?

新婚半年後分居兩地,每周往返北京與石家莊

趙成功男29歲互聯網從業者北京往返石家莊

我和太太2020年5月在石家莊領證,11月我就到北京工作,只能一周見一次,我們新婚生活只過了半年就被迫「異地」。

我在北京一家互聯網公司主導全新的項目,經常加班;她在石家莊的新房裏複習考研,只有一隻貓和視頻里的我相伴。

因為工作太過繁忙,有時候還需要應酬,所以我們採取了「雙向奔赴」的方式——有時候周五我下班後去北京西站坐高鐵回家,周日趕回北京;有時候她周五上午從石家莊趕來北京,周一再坐車回去。

周圍有人問我們,「都結婚的人了,為什麼不選擇離家近的工作,還這麼奔波?」

我們也只能笑笑。

我和太太均是文化行業,只有北上廣的機會豐富一些,其他城市很難找到對口的工作。

就算找到對口的工作,工資也非常低,北京動輒一兩萬的工資,這裏五六千就算「高薪」,工作壓力還翻倍。

再北京擁有數年工作經驗的我,很難接受這種落差。加上房貸、生活開支,以及未來還會面臨養育孩子等與錢緊密相連的問題,都需要金錢支撐。

所以結婚半年後,適應不了石家莊生活的我,還是決定回到北京工作。

這不是我和太太因為北京的高薪第一次「雙城」生活了。

早在2018年的時候,當時還是女朋友的太太就面臨公司調動,「去天津工作,拿北京工資」。幾乎沒多想,她就同意了。

圖|當時的朋友圈,一周和太太見一次

一是在天津拿着北京的工資,但消費比北京便宜多了,在租一間次臥的錢,能在天津高鐵站附近卻能租一個一居室二是這是一家創業公司,機會很不錯,可以學到不少。

那時候的我繼續留在北京,每周五下午去北京南站坐開往天津的城際高鐵,半個小時就能到天津,周一的早上再坐車回北京,下車後直接坐地鐵去公司上班。

為此我專門辦了一張車票儲值卡,用卡可以直接選車次選座位,不用再單獨買票。

還記得辦卡時窗口的工作人員對我說,這卡辦出去了至少三萬張,你一定要保管好,丟了是不能補辦的。

我當時有些震撼,原來像我們這樣的人有這麼多。

雖然我和太太都能明白現在的狀態就是我們面臨的生活現狀,但偶爾還是會很焦慮這樣的狀態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要是彼此身邊有個什麼事情一個人做不了也會很擔心對方。比如我家貓最近長耳蟎嚴重,是只十幾斤的大橘,給它上藥清理耳朵太太一個人抓不住,只能每天用貓包背着它去寵物醫院找裏面的工作人員幫忙。

可如果我在家,就能輕易就地解決,根本不用專門跑寵物醫院。

人間萬象,在宏觀面前只是一粒沙,在個體身上就是一座五指山,與大山抗衡的過程就是我們所說的生活。

這個過程註定是艱難的,但我們最終都會跨過去,所有分隔兩地的人也最終會團聚,不再飄零。

一條小板凳,2小時從江蘇到江蘇路

老劉30歲網絡工程師崑山往返上海

2016年,魔都房價大漲,徹底粉碎我們夫妻倆在這裏買房的夢想。

無奈之下,只能看看上海周邊的房子。中介向我們介紹花橋的樓盤,就在上海11號線地鐵站旁邊。

地鐵是上海的地鐵,房子卻是崑山的房子。

我和我老婆二話不說,就買了一套。交房、裝修,搬家之後,我們就開始了雙城生活,11號線成為了我們最主要的通勤路線。

我在江蘇路上班,我老婆在馬戲城上班。每天路線雷打不變,我到了江蘇路站下車,留下她繼續搭乘11號線去徐家匯換車。

圖|11號線花橋站

11號線號稱全上海最擁擠的地鐵之一,花橋站作為首站,平常時間段往往有很多空座位。

每天早高峰,黑壓壓的一群人,都是去上海的上班族,地鐵車門的蜂鳴聲一旦叫起來,大家完全不顧排隊,一哄而上,旁邊拿喇叭的工作人員喊都喊不住。

這條線上,幾乎都是過着雙城生活的人,勞累都寫在臉上。

圖|11號線花橋站排隊的人

從花橋開出十分鐘後,地鐵上到處都是打盹的人,玩手機的人反而少,有些沒座的人甚至站着都能睡着。

地鐵就好像是一座睡眠艙,滿載着這些正在積蓄能量的人,送到一個又一個的格子間。

就連前面兩個站(也在崑山境內)的滬漂上班族,也會故意先坐車到終點花橋站,然後再跟其他人一起搶始發列車的座位。

有些人搶不到座位,無法忍受站兩個小時地鐵,他們就自己攜帶小板凳。

我跟我老婆為了多睡會,也不想跟別人搶座位,就跟這些人一樣,買了兩個小板凳,一路從江蘇坐到上海,有時候會自嘲,「當代農民工進城「。

11號線越靠近市區,人就越多。每當別人面對着我們站着,坐在板凳上的我有種被人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有一次,有個老外正對着我老婆站着,隱秘位置正好在我老婆的頭頂處,我老婆當即臉紅了。

就是在這一刻,我第一次作為一個男人感到自卑,我感到我對不住我老婆,無法帶給她更好的生活。

後來,11號線禁止攜帶小板凳,每天播報到站聲音,都會加上一句,禁止攜帶小板凳。這種11號線的「特色」聲音,在其他幾條地鐵線中,是完全聽不到的。

這條線上,沒有生活,只有生存。

圖|11號線花橋站

我加班比較多,老婆先我下班,她回到家已經八點多了,我到家將近10點多了。

等她做好晚飯,已經快九點了。我吃完晚飯,也要11點了,這個時候,窗外早已經不是萬家燈火,而是靜悄悄,黑沉沉一片了。

我和我老婆就這樣就著夜色,在這座小鎮緩緩地睡過去。

第二天,再坐上11號線,去往另一座大都市工作。

這樣的日子單調,乏味,而又無法改變,唯一的希望就是多賺錢,住進上海,坐1號線上班。

深情敵不過通勤,最後我們還是分手了

連城36歲商超集團北京往返天津

大學畢業那年,我找到一分外企工作,順利入職。

雖然這份工作看起來光鮮亮麗,但由於這幾年行業不太景氣,公司每到年末就會出現一些「人員優化」的傳言。

緊接着,辦公室前一天所有人還都在做雜誌下印,第二天就被宣佈裁員名單,各奔東西。

我也是裁員名單中的一員。

這畢竟是我畢業以來的第一份工作,雖然得到了一些優化賠償,但我還是感到很沮喪。離職後,我投了很多簡歷,最後在倉促間去了一家出版社工作。

當時的工資大概是每個月4500元左右,但想要拿到這分工資也不容易,需要通過層層算法、KPI考核,最後才能拿到手。

那時候我才剛剛結婚半年。我先生是我曾經的學長,三個月前,他剛被朋友推薦入職了一家位於天津武津的集團,負責該集團全國連鎖商超建設,並且建議我也入職。

集團為了照顧每一位員工,特意派了班車每天接送天津和北京的員工。每天上下班往返要5個小時。

如果不想回家住,公司還特意準備了員工宿舍,並配備食堂,每月發放飯卡用餐,公司除了特別重大的項目必須加班外,一向以讓員工加班為恥,簡直就是意外的天堂。

我毫不猶豫投遞了簡歷,但選擇了「隱婚」——公司不允許夫妻雙方都在同一家公司共事。但好在我們的戶口還是分離的,我順利進入公司。

工作裏面不能有太多交集、避免被別人看出端倪,所以我選擇了每天通勤5小時回家住。

先生則為了我們能多說上一會兒話,有空時從武清趕回北京又匆匆的回去,來回僅有幾個小時的睡眠。

但我們都咬着牙,疲憊不堪又從不說累。

有一次,只是為了多陪我呆一會兒,我們商量好下班偷偷等他一起開車回京。

結果深夜高速上超載的貨車從耳邊呼嘯而過時,我嚇得不敢動彈。

當我看着他怕打着自己的面頰防止瞌睡時,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我在心裏暗暗發誓,再也不讓他這麼晚開車回家了,於是告訴他非休息日不要開車回來。

但相聚的時間太少、工作中又不能太多接觸,最後造成了我們無話可說的局面。

畢竟深情不及久伴,在雙城生活沒多久後,我們離婚了。

從那時起,我才明白,對我來說,婚姻最重要的是陪伴。

無法克服的空間、時間問題,是雙城婚姻的最大殺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顯微故事微信號:xianweigushi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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