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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為什麼如此痛恨陳伯達?林立果染指軍隊犯了毛的大忌

—毛澤東和林彪的「接班人」的「接班人」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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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為什麼對投入林彪陣營的陳伯達恨之入骨,不惜構陷莫須有的罪名,在廬山會議後下狠手打成比劉少奇罪名還要多的「國民黨反共分子、托派、叛徒、特務、修正主義分子」。因為陳伯達的加入標誌着林彪的軍人集團開始有了重量級的文臣,一個東宮太子府的雛形便躍然欲出了。

林彪(左)與陳伯達(右)在天安門城樓上。

然而,憑什麼來確立沒有任何從軍資歷和戰爭經驗的林立果的「康曼德」的地位呢?在林彪和葉群的直接參與下,一種給他們的兒子套上「超天才」的神聖光環的造神運動便應運而生了。

1970年7月31日,林立果在空軍機關二級部以上的領導幹部中做了一個關於學習毛主席著作的講用報告。內容分為「政治和經濟的關係」、「中國一定要強盛」、「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空軍作戰方面的幾個具體問題」和「調查研究和學習主席思想的方法」五個部分。這一報告是「小艦隊」的秀才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精心炮製的,有不少內容更是直接抄自以往空軍軍事專家戰略研究的機密文件,如〈空軍在未來及反侵略中的使用問題〉。這樣,在極端閉塞的文革中自然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於是,吳法憲和王飛、周宇馳、王維國等「小艦隊」成員們立刻相機發動了聲勢浩大的造神運動,林立果被吹捧為「天才、全才、全局之才,智慧超過了年齡,是放了一顆政治衛星」,「立果同志的講用報告是寶書,是路線篇、燈塔篇、方向篇、戰鬥篇、育人篇,站到了時代的頂峰!立果同志是非凡的天才、超天才,是棟樑之才、全國之才、世界之才;是傑出的政治家、優秀的軍事家、卓越的思想家、天才的理論家、出色的科學家;他的天才剛剛外露,過去書上有神童、才子、聖人,現在這種人就站在我們前面;林立果是世界領袖,將來世界革命有人領。」這裏所指的「講用報告」,當然是指林立果在空軍機關二級部以上的領導幹部會上所做的那個關於學習毛主席著作的講用報告。但是,林立果並沒有就此止步,他又在空軍五千餘人規模的「三代會」上做報告,繼而層層播放錄音,出版平裝本、精裝本、燙金本、袖珍本等多種版本,共714,265冊,風頭一時緊逼《毛主席語錄》。

可能是因為望子成龍之心過於急切,林彪竟然毫無顧忌地直接參與了對林立果的造神運動。平時每天只聽秘書講文件四十分鐘的林彪,竟然出乎意外地聽完了好幾個小時的林立果報告的錄音,稱讚說:「不僅思想像我,連語言也像我」。1970年6月,空四軍政委王維國來京,林彪接見了他。王當着林彪的面吹捧林立果是天才。林彪聽後哈哈大笑。王走後林彪對林立果說:「我說你是天才嘛。王維國都說你是天才,王維國也不簡單。」

林彪還身體力行地為兒子造勢。如林立果抓的幾個科研項目在北京南苑某國防工廠,深居簡出、怕風怕光怕水的林彪欣然前往視察。引人矚目的是:視察中林彪右邊是總參謀長黃永勝,左邊竟然就是儼然一副「少帥」架勢的林立果!

1969年3月,在林彪下決心製造所謂的「楊余傅事件」,打倒當時的代總參謀長楊成武時,導火線就是楊在不經意之間得罪了林立果和他的小集團成員。當時,楊成武收到一封揭發林立果的「調研小組」成員玩弄女性,把京西賓館女服務員肚子搞大的匿名信,便轉給林彪建議調查。本來如果林彪不理睬,事情也就走一個官僚形式過去了。不料這被林彪看成是對他的「接班人」林立果的極大的挑釁。林彪竟把信轉給被告的對象。經周宇馳等人查對筆跡,認為匿名信是空軍政委余立金的秘書單世充所為。於是開始了報復行動。他們抓住在空軍工作的楊成武的大女兒楊毅和單世充可能有「曖昧關係」為藉口,關押了單世充和他的妻子進行逼供。

1968年3月23日晚,楊成武被押送到人民大會堂福建廳,林彪當面宣讀了他的三大罪狀,第三條便是:「楊成武把王飛、周宇馳、於新野打成反革命。楊成武你不當代總長了,黃永勝當總長。」由此可見,林彪決不允許軍內有任何對林立果的地位有威脅的行為,哪怕是不經意的不敬也被視為一種挑戰。可以想像,只要還有幾年的發展,林立果就不僅會是空軍的「太上皇」,恐怕很快會成為全軍的「少帥」了。由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林彪和葉群要違反中央紀律,讓林立果冒充林辦工作人員上廬山參加九屆二中全會上對張春橋的發難。因為在他們的潛意識裏,這恐怕不僅是對林彪的「接班人」保衛戰,也是對林立果的「接班人」的「接班人」地位的保衛戰。

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是最愚蠢的,其實權力場中的男人,愚蠢的程度也絕對不惶多讓。林彪和葉群對林立果的種種過分的縱容、直接授權以及參與造神等行為,不僅明顯觸犯了中國歷代皇太子政治中皇權和儲君關係的大忌,就中共所謂的「黨紀國法」而言,也絕對是大逆不道的。

中國封建皇權中的國家最高權力的交接,非暴力的主要有世襲和禪讓兩種,其中以世襲制為其主流的、較為平穩的形式。毛澤東並沒有可繼承他權位的兒子。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死於朝鮮戰爭(毛岸英),一個是精神病患者(毛岸青)。這樣,封建專制的國家最高權力的傳承便失去了一種較為平穩的(當然不是好的)形式。另外,無論毛內心深處是否願意和甘心,他手中的國家最高權力都只能通過「禪讓」的形式傳承給他家族以外的人。而在陰差陽錯之中,這卻使毛佔領了所謂的「任人唯賢」而不是「任人唯親」的道德制高點。

毛澤東時代的最高權力的傳承其實是一種以禪讓為外形、以封建世襲獨有的立儲為實質的過程。在這一過程里,最高領袖擁有超出世襲制中皇帝所有的憑個人喜好來立儲或罷黜的絕對權力。和一般的封建皇權不同,這一超常的權力常常在「保證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千秋萬代不變色」的旗號下,不但決定對第一代儲君的抉擇,還涉獵對第二代接班人的建言和隔代指定。而林彪作為接班人,在自己還遠沒有登上大寶,又明知毛中意的第二代接班人是張春橋的情況下,做出了種種要把自己一旦登基後的國家最高權力讓兒子世襲的架勢,實在是一系列的昏招。因為這不僅把他自己(儲君)放在毛澤東(最高皇權)的公開對抗的對立面,而且還違反了中共所謂的「任人唯賢」的政策和路線。更何況,這還可能大大觸犯了沒有兒子接班的毛澤東的內心深處的禁忌。

在中國傳統的皇太子政治中,皇帝一般允許儲君合法地開衙建府,建立東宮的文臣武將班子,即準備隨時接班的第二權力中心。同時,封建王朝中的東宮太子一般還有自己的私人武裝。但是,毛澤東發動文革的目的之一,就是反對劉少奇的第二權力中心。他當然也不會同意林彪在他眼皮下建立自己的文臣武將班子。作如是觀,我們便不難理解毛澤東為什麼對投入林彪陣營的陳伯達恨之入骨,不惜構陷莫須有的罪名,在廬山會議後下狠手打成比劉少奇罪名還要多的「國民黨反共分子、托派、叛徒、特務、修正主義分子」。因為陳伯達的加入標誌着林彪的軍人集團開始有了重量級的文臣,一個東宮太子府的雛形便躍然欲出了。

林彪自己無法建立這第二權力中心,卻縱容和幫助林立果建立這樣一個潛在的中心。無論是林立果身邊的「調研小組」還是後來擴展而成的「聯合艦隊」;抑或林立果在各地建立「上海小組」、空四軍的「教導隊」和廣州的「戰鬥小分隊」等等,都無一不是緊緊圍繞着這位林「少帥」的左臂右膀和私人武裝。這裏林立果又觸犯了毛澤東的又一個更大的禁忌——染指軍隊、建立「軍中之軍」的秘密組織。

毛澤東為緊緊抓住對軍隊的控制,文革中連調動一個排的兵力,都必須報請他親自批准才有效。而林立果卻要在軍內建立一支相當規模的、只忠於他個人和林氏親軍和私兵,並準備用來搞武裝政變,這還不就是篡軍(黨)奪權的滔天大罪嗎?在文革中,毛澤東雖然在實際上也搞任人唯親,用自己的女兒(李訥)和侄兒(毛遠新)來配合他的「戰略部署」,並最後默許他們被提升到省軍級的職位。但是他都從不為他們配備專門的輔佐班子,更不用說允許他們建立私人武裝了。縱容和支持兒子做如此犯忌的事,恐怕在中共建國以來高幹中林彪是第一人。

值得一提的還有:在中國封建王朝的政權更迭中,製造個人迷信的造神運動無一不是為篡奪最高權力服務的。毛澤東在文革前夕和初期和林彪唱了一出君臣合作的個人崇拜的雙簧戲,也是為了從劉少奇等中央一線領導手裏奪權,建立他個人絕對的神權權威。古往今來,為了證明他們逆行篡權的合理性和合法性,陰謀家們常常藉助於「天命」說。如歷史上有名的王莽以「禪讓」為名篡漢,便事先造足了他「承天命」的輿論。毛澤東多疑寡信,又熟讀《二十四史》和《資治通鑑》之類的史書,他對於林立果被林彪集團吹捧為「超天才」的終極目的當然是心知肚明的。這同時也使毛對林彪對他搞的天才崇拜徹底地倒了胃口,「超天才」的說法更使毛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林彪在對毛的造神運動里也還僅把毛吹捧為「天才」和「第三個里程碑」,而林的年僅二十多歲的兒子竟要被奉為超越了毛的「超天才」和「第四個里程碑」。這對毛來說都不啻是一個極大的諷刺乃至侮辱,以致毛在林立果的講用報告後不久就罕見地進行了批評。《毛澤東年譜》中有如下的記載:

7月31日(1970年)林彪之子林立果在空軍幹部大會上作學習毛澤東思想的「講用報告」。林彪聽錄音後說:不僅思想像我的,語言也像我的。吳法憲稱林立果的講用報告「放了一顆政治衛星,是天才」。周宇馳、王飛、陳勵耘說這是「第四個里程碑」,林立果「是全才、帥才、超群之才,是第三代接班人」等等。毛澤東得知此事後說:不能捧,二十幾歲的人捧為「超天才」,這沒有什麼好處。

林彪顯然沒有覺察到毛澤東在林立果「講用報告」後對他的「天才論」的吹捧早已經到了惱羞成怒的地步。在九屆二中全會上,他仍然濫調重彈,用「天才論」作為向張春橋發難的理論武器。在廬山會議上,除了那幾條為林彪的進攻選取的論天才的馬列語錄外,陳伯達還同時編纂了八條林彪關於「天才」的講話,稱為〈林副主席指示〉,這些都是以往林彪在文革初期吹捧毛澤東的著名段落,如「毛主席比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高得多。現在世界上沒有哪一個比得上毛主席的水平」,「毛主席這樣的天才,全世界幾百年、中國幾千年才出現一個。毛主席是世界最偉大的天才。」

可以想像:這八條往日十分賞心悅目的吹捧自己的林語錄,在廬山會議上的毛澤東的眼裏卻顯得條條觸目驚心起來,因為它們無不是為林立果的「承天命」說鋪路的理論基礎,而自己則成了被乳臭未乾的「超天才」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奠基物。為之,毛澤東勃然大怒,在他反擊林、陳的〈我的一點意見〉(1970年8月31日)里,原來也是撕破臉皮、點了林彪名的,毛寫到:「我是說主要的不是由於人們的天才,而是由於人們的社會實踐。(陳伯達摘引林彪同志的話多至八條,如獲至寶)」。後來,出於對林陳分而治之、各個擊破的鬥爭策略,他才刪去了這括號中的關鍵性的一句。

其實,毛澤東對對於林彪的第二代接班人——林立果一直沒有放鬆過警惕。僅就今天陸續公開披露的一些史料來看,便可以證明毛對他是一直進行了監視的。例如,林立果在空軍做「講用報告」後不久,上海張春橋的手下就向中央秘密地提供了報告的文本。毛澤東還一直通過他在空軍司令部的眼線,掌握林立果極其「小艦隊」的動向。再如,林立果報告後不久,毛澤東辦公室就通知了吳法憲,阻止了林立果「講用報告」在軍內的進一步運作和出版。

筆者曾經就此事採訪過一位當年被打成林立果「小艦隊」外圍成員的空軍幹部,他評論說:「毛澤東其實並不怕林彪,因為林的健康情況不可能接班。毛擔心的其實是林立果。為了防止林立果接班他也是一定要搞掉林彪的」。這一說法還是頗有見地的。兒子害了老子,林立果的「超天才」少帥夢無疑是觸發毛澤東下決心罷黜林彪「接班人」地位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當代中國研究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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