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台灣藝人張惠妹因為在陳水扁的總統就職典禮獻唱中華民國國歌，被中共全面封禁。反過來，中國藝人會因為在北京舉辦的國家慶典獻唱而被台灣全面封禁嗎？還好台北政府從來不需要為此操心。
但是，他們現在越來越需要操心的是：台灣藝人去北京舉辦的國家慶典獻唱怎麼辦？最新的例子是歐陽娜娜、張韶涵等台灣藝人登上央視「國慶」晚會，高歌中共愛國歌曲。台灣陸委會先說要對其罰款，隨後表示「不會任意使用公權力」，被《環時》嘲笑「放完狠話又慫了」、「會叫的狗不咬人」。
一個民選政府在對待國民的政治選擇和言論自由上，的確需要慎之又慎。何況對台灣來說，兩蔣時代的專制陰影仍揮之不去。但是，這仍沒回答很多台灣人的疑問：歐陽娜娜的「國慶」獻唱，以及諸多台灣藝人在中國大陸「反對台獨」，屬於他們的言論自由嗎？等同於在自由社會的政治表達嗎？
一個台灣藝人去美國高唱美國國歌，可能讓人覺得怪怪的，但是不會讓很多台灣人感到刺痛。其中最重要的區別就在於，北京政府宣稱對台灣擁有主權，一再表示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解放台灣」，隨時可能進入戰爭狀態。很難想像，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夕，一個美國流行歌手到日本天皇的慶典上獻唱。不管歐陽娜娜怎樣想，在十多億中國人看來，她的獻唱就是對這些軍事威脅的支持，這是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可能這些台灣藝人並不相信真的會發生戰爭，但是他們的獻唱和表態，支持了中國政府和網民打擊持不同政治立場的同行。
跟在台灣表達中國認同屬於政治選擇不同的是，在中國並不存在這樣的選擇自由。中國政府和媒體也從來沒認為台灣藝人在這問題上擁有自由，而是必須愛黨愛國。他們不僅沒有表達不同政治立場的自由，而且也沒有沉默的自由。每年都有無數網民檢查台灣藝人的社交媒體。今年也有網帖對「祝福國慶節快樂的中國台灣藝人」一一點名，千萬別誤以為這些文章的作者在這種「大是大非」的政治議題上有言論自由、純屬個人行為。
被專制利用成扼殺自由的武器
不僅台灣、香港藝人，更多的文藝工作者、作家、學者都面臨同樣的問題：他們在專制社會被允許、被利用的政治表態，等同於他們在自由社會的觀點表達嗎？
上周我在這裏討論中國科幻小說作家劉慈欣的專制主義思想，以及他對中共打壓新疆維吾爾人和其他少數民族的支持與他的作品呈現的政治觀念之間的關係，有讀者提問說：荷李活需要審查劇本嗎？難道有專制主義傾向的電影就不能拍攝嗎？
我那篇文章批評了Netflix公司在劉慈欣反覆公開表達過這些思想的前提下，還撒謊說「我們不認同他（有關新疆問題的）言論，而那些言論和他的小說以及我們的這部電視劇並沒有任何關係」。不過，在作家的言論自由和專制政權的愛國主義宣傳問題上，仍然需要更多的解釋。
反烏托邦也是電影的一大流派。這些電影也可能描繪，在人類未來社會，極權專制控制和滅殺了自由意志。但是，跟劉慈欣作品《流浪地球》不一樣的是，這些電影要麼警醒當下，要麼純屬想像遊戲。《流浪地球》真正的創舉，也是最令人不安的地方在於，他打破了烏托邦與反烏托邦的傳統分類。看上去，它的主題是愛與希望，而且人類依靠強大的求生意志最終拯救了地球。但是，影片由始至終都在提示：這一切都可以在專制社會發生。也正因為如此，它成為專制政權的主旋律宣傳大片。
和歐陽娜娜一樣，劉慈欣在中國也沒有自由的政治選擇。被允許和被利用的政治表達不是言論自由，而且可能成為扼殺自由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