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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倡導「三寬」的好幹部

—紀念朱厚澤先生逝世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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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的5月9日是朱厚澤先生逝世十周年的紀念日,這是一個令人難忘而又深刻懷念的日子。記得十年前的5月11日上午,我從電子郵件中看到李宇鋒先生發來的《往事》第92期,這一期主要內容是朱厚澤先生談「三寬」。以住每期的前面必定有「編者的話」,寫的都非常到位,令人愛讀,深受啟迪,發人深省;但這一期的開頭卻沒有了「編者的話」,而以《山之骨——朱厚澤回南國友人信》代之,我覺得奇怪,想必此中必有某種特殊之原故吧!

果不出所料,下午宇鋒先生再次發來電子郵件,沉痛的告訴我,說「5月9日零時16分朱厚澤部長去世了,實在使人悲痛,說不出的悲痛,以至於《往事》92期寫不成『編者的話』,只好以朱部長的《山之骨——》一文來代之」。

看了這些,頓時使我驚愕,萬分悲痡。一個多月前林京耀和李宇鋒兩位先生都曾從北京給我來過電話,說是朱部長因病住院了,想不到如今突然傳來他去世的噩耗,怎能不使人震驚與沉思、悲痛呢!

朱厚澤,來源:維基百科

我與朱厚澤先生雖只有過一次交往,但他的講話和文章是我愛聽愛讀的,他的精神和思想向來是令我崇敬並深受鼓舞的,他的音容笑貌、他那樸實無華的舉止和言談,時常會在我的腦海中浮現。想到這些,我總會深深地沉入到無限的思緒和回憶之中------

那是2008年9月26日下午,我應邀參加《北京文衡文化發展中心》組織的一次學術研討會,對華國鋒主政時期的若干歷史問題進行學木研討。那時我正好在北京兒子家,宇鋒先生派車來接我去參加研討會。當我到達會議室時,我熟知的會議招集人鄭仲兵和李宇鋒兩位先生及部分與會者已在會議室就坐了。宇鋒先生當即介紹姚監復、閻長貴、韓鋼、林京耀等諸位先生與我認識。當介紹到林京耀先生時,宇鋒特別說明這是我的廣西老鄉,使我倍感親切。

不一會,又有幾位與會者到來,宇鋒先生又一一向我介紹了髙瑜女士,韓鋼教授、朱厚澤先生------等等數位參會者。所有的與會者他們都熱情地相互打招呼,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是早就熟知的,只有我與他們是笫一次相見,是陌生的,因此會議主持人才一一的給我引見介紹。當我聽到「朱厚澤」這個名字時,頓時使我驚奇了,這不是八十年代中期胡耀邦任總書記時代的中共中央宣傳部長麼?這個名字我早就從各種傳媒中知道了,他的一些文章和講話我也早就在網上拜讀過,是令我十分讚賞和敬佩的一位離休髙級幹部,不想到今日有緣能在此聚會,能不令我激動和髙興麼!

朱先生與各位打招呼後,正好坐在我與林京耀先生的身傍,使我有機會能近距離的接觸他。我細心地端詳着,是一個中等個頭,面容慈祥的老人,但仍顯得精力旺盛,充滿活力,看不出有什麼老態的舉止。此時我就利用會前這難得的短暫時間,大膽地向他發問,他都很和善地作了回答:

問:「朱先生您好!我早就久聞你的大名了,不想今日有緣在此聚會,實在令我髙興。有一個問題我想請教你,去年我在網上看到你關於『反右』運動的一篇講話,你曾說『反右』鬥爭對民族、文化、知識分子是嚴重的傷害,是中共的自閹,我很贊同你的說法.請問這真是你說的嗚?」

答:「是我說過的話,那是姚監復他們整理成文的。」

問:「朱先生老家是哪裏的?」

答:「我老家是貴州一個窮困山區,織金縣的。」(此時坐在一邊的林京耀插話說:「朱先生八十年代初期曾就任貴州省委書記,是貴州出來的一位倡導思想解放的老幹部。」)

問:「朱先生的身體很好,顯得很有精神。今年髙壽了?」

答:「我已老矣,今七十八歲了。」

………

不一會,研討會主持人李宇鋒先生宣佈會議開始,我們的交談只好暫時停下來了。

會議首先由鄭仲兵先生講話,他帶領大家起立,為華國鋒先生的逝世默哀悼念。接着他指出,華國鋒的與世長辭,喚起了很多人對他的特殊的悼念之情。特別是他沉寂近三十年來,人們通過對他之前之後的領導人的觀察和比較,感觸良多。當年加給他頭上的三頂帽子:「兩個凡是」、「洋冒進」、「個人崇拜」,現在回顧起來,都需要重新審視。比如,如果他真搞了「兩又凡是」,就不會去抓「四人幫」,就不會讓鄧小平復出,就不會平反包括「四五」天安門亊件在內的一系列冤假錯案,就不會搞重點轉移,等等。希望大家就這些和與此相關的問題發表自己的意見。

鄭仲兵先的開場講話後,與會者們都爭相發言,闡述各自的意見,歸納起來主要是:華國鋒在粉碎「四人幫」中的歷史作用;華國鋒是否「阻撓鄧小平復出」;所謂「兩個凡是」問題的來龍去昹;華國鋒是否圧制過關於真理標準的討論;華國鋒在落實政策和平反冤假錯案中的作用;所謂「洋冒進」的歷史背景和是非功過;華國鋒與對外開放;宣傳「個人迷信」問題;華國鋒的不足與過失------等等問題,與會者們都就這些進行了廣泛的交流和探討。記得發言最多的要數韓鋼先生,他是中央黨校的在職教授,一個在黨吏研究中頗有成就的中年學者。髙瑜女士也作了不少發言,她曾是一個資深報人,現在成了一個自由撰稿人。離退休的老幹部姚監復、閻長貴、林京耀以及青年學者胡少安等人也都作了精彩的發言,許多東西是我第一次聽到的,使我感到十分新鮮,收益不少。

與會者中除韓鋼、胡少安、竇海軍和李宇鋒四位是青壯年人外,其餘都是七十歲以上的老人了。他們之中不是文人、學者,就是離退休的老黨員、老幹部,只有我一個人是工程技術人員出身的退休知識分子,因此在會上我沒有發言,而是在細心的聽與會者們的發言討論,並認真的作記錄。朱厚澤先生也沒有發言,他也是在認真地聽,不時點頭表示對發言者們的肯定和贊同。

從下午兩點三十分開始,到六時多,與會者們都在積極的發言,氣氛十分熱烈,往住一個人在發言時,別的人會插話補充,使會議顯得十分活躍。儘管發言者們對華國鋒的不足與過失也提出了不少意見,但總體來說對華國鋒的功績是肯定的,對他的為人是讚賞的,認為他是一個可以稱得上「君子」的人。在中共歷代的領導人中,能稱得上「君子」的人,恐怕也只有朱德和華國鋒了。

會議將結朿時,鄭仲兵先生請朱厚澤先生講話,朱先生則非常謙虛,他只說大家都發表了很好的意見,他表示贊同,沒有什麼補充的了。最後鄭仲兵先生又轉向我,叫我談一下;我本來也想在研討會上發表一點意見的,但與會者們都爭相發言,而且精彩異常,我忙於記錄,專心地在聽,也就不作發言了。現在會議即將結朿,我怎麼好意思來作「最後的發言」呢?

會議結朿後,與會者們共進晩歺。韓鋼和胡少安兩位先生有亊先離去了,其餘的人和文衡發展中心的工作人員分坐兩席就歺,我與林京耀和朱厚澤、高瑜、姚監復、閻長貴------等八人正好同席,而且朱先生又正好坐在我與林京耀的身邊,這又給予了我向朱先生請教的好機會。

大家一邊進歺,一邊就各種話題海闊天空的閒聊,心情是十分愉快的。此時我又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再次請教朱先生,又開始向朱先生發問了。

問:「朱先生,今年是中國經濟改革開放三十周年,早些時我在網上拜讀了你寫的《關於近現代中國路徑選擇的思考》一文,使我明確了許多東西,是一篇很好的文章。你認為這三十年來中國在經濟上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答:「一些問題我在文章中都談到了,你既然讀過了此文,我就不必重複了。我想用一句話來說,這就叫解除市場禁錮,解除思想文化禁錮。」「人最根本的就是人的思維,………發展就是自由。………」

問:「聽說在八十年代中期,你在中宣部任職期間曾提出過『寬厚、寬容、寬鬆』的所謂『三寬』政策,在國內外產生過廣泛而深遠的影響,許多人把你稱之為『三寬部長』,據說你也因此曾受到某些主管意識形態領導人的批判,亊情究竟是怎樣的呢?」

答:「當年批判我的人也不是講這『三寬』不對,而是反對沒有任何底線的或者沒有任何前提的『三寬』,——憲法總不能違背吧」。「我認為是不能有任何前提的,因為思想自由是不受憲法管的,因為包括對憲法的討論、批評或批判在內,都是自由的。作為思想自由來講,它不但可以違背你的憲法,而且可以直接批判你的憲法,要求你憲法什麼要改,這是完全自由的,否則就談不上思想自由了。

此時林京耀先生插話:「批判『三寬』的就是那個素有『左王』之稱的人,我在書記處政策研究室工作時就是受到他的批判和發難,我是與他對着幹的,他就多方打擊、排擠我,朱部長就是被這些人整下來的。」

接着我們的話題又談到腐敗和環境污染等等諸多問題,朱先生都有獨到的見解。此時正好有朋友給朱先生的手機發來短訊,是關於反腐敗的一首民謠,他打開手機讓大家來分享,看後大家都發出了會心的嗤笑——這個腐敗問題確是太嚴重了,難怪會引起民怨沸騰。

這確是一次令我終生難忘的聚會。通過聚會不但使我認識了朱厚澤先生,能有機會與他交談,是十分難得的。同時結識了一些新朋友,是頗令我十分高興的事。比如閻長貴先生,文革之初他曾是江青的首任機要秘書,後受江青迫害而坐牢七年多,深受磨難。林京耀先生是我的廣西老鄉,1956年他從廣州華南師範學院畢業後分配到社科院哲學研究所工作,1963年調到中宣部工作,1980年調到書記處政策研究室工作,不久又調到統戰部工作,九十年代中期在統戰部退休的。閻、林兩位先生自此成了我經常聯繫交往的朋友,十多年來每次到北京我都會去拜訪這兩位朋友的。

會議的主持人李宇鋒先生與我是在2007年相識的,那是重慶的文革研究學者何蜀先生把我的文章推薦給宇鋒和鄭仲兵等人主辦的網刊《往事》刊豋,才得以認識和交往的。宇鋒先生的父親曾是原國務院副總理余秋里的秘書,後成了山東省的副省長,可以說是一個高幹子弟了。他於八十年代初從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於新世紀初與中國作家協會的退休幹部鄭仲兵組建「北京文衡文化發展中心」,發行網刊《往事》,登載過許多回顧歷史類的文章,是一份較有影響的民間網刊。每次到北京我都會到宇鋒在亞運村的住地拜訪他們,對一些問題與他進行交流探討,是頗令人高興的事。

而今朱厚澤先生逝世十年了,使我們失去了一位受人尊敬與愛戴的離休老幹部,他的去世對思想界、學術界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損失,是我輩今人深感悲痛的。今天我們在紀念朱先生逝世十周年的日子裏,一定要牢記他始終堅持的「自由民主」思想,和他所倡導的「三寬」政策。面對當今的中國形勢,雖然在經濟建設上有了巨大的進步,但貪腐成系統上軌道,貧富懸殊嚴重,各種社會矛盾多起,誠信缺失,道德滑坡,底層民眾怨聲載道------特別是從J某人執政後政治改革停滯不前,打壓不同意見人士,封網禁聲,這對當今中國社會的進步是極大障礙。

但願今天所有的中國人,特別是那些執掌政權的各級官員,都能具有朱厚澤先生的「自由民主思想」和「寬容、寬厚、寬鬆」的執政理念,中國的憲政民主政體就會早日建成了。

願朱厚澤先生一路走好,祝願他的英靈得到安息。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冮河萬古流」。朱厚澤先生和他的思想永垂不朽!

2020年5月中旬作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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