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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兔:肖戰粉、小戰狼幼稚狹隘暴力?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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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在「硝美麗」公眾號上發表後即被刪除

最近讓大家在微博朋友圈心痛地發出「救救孩子」感嘆的,最主要是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肖戰的粉絲集中舉報小說平台AO3致其404消失。一時間全網惡言惡語、有人試圖自殺、有人嘲諷自殺者、有人講句公道話私信框就被擠爆要求刪帖。

第二件則是「中國女孩屬於中國男孩」事件。《外國人永久居留管理條例》徵求意見稿公佈之後,中國網絡上展開了一場大規模」中國女孩保衛戰「。戰鬥手法主要是使用大量物化女性和種族歧視的言論顯示戰狼雖遠必誅的決心,用想像來制止假想敵外國人(特別是「黑人」)搶走中國良家婦女。

網上傳播很廣的一張圖。「如果條例通過,五四某門見」幾乎成為口號

而讓大家真正感到恐懼不是這些言論有多敗壞,因為互相檢舉揭發不是飯圈的新發明,戰狼言論也並非網友自己研發出來的;而是發出這些言論的網友大都是未成年人,有人指出ta們也許是初、高中生。

所以,「救救孩子」的迫切感主要來自,中國少年居然已經學會了檢舉揭發、網絡暴力。整個互聯網呈現出來的分析世界的方法,充滿了幼稚感。

「現在的孩子怎麼了!」成為我們憤怒和無奈的口頭禪。但是其實對於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你說ta們怎麼可以這麼幼稚,這不是搞笑嗎?ta們理所當然幼稚,也理所當然需要引導。罪惡的土壤里長不出所謂潔淨的花朵。

五四某門見這句話真讓人心裏百感交集

那麼,幼稚的青少年狹隘暴力,怪誰呢?

一方面,我怪學校。

這兩天我想起了很多自己少年時期的事情,我特別能感受得到為什麼這個時候的少年會表現出所謂的「反叛期」。小學的時候,我有一個美術老師常常在課堂上羞辱小朋友,對學生的態度非常惡劣。甚至有時候她還會一邊上課,一邊剪腳甲。幼小的我們特別生氣,於是打電話去教育局,求教育局給我們小朋友換一個好老師。

當然教育局並沒有回應我的訴求,這個羞辱小朋友的老師還是一直在羞辱小朋友。但是回想起來,小學生時期的我們並不是白紙一張,我們很清楚老師做的事情是錯的,小朋友已經有了樸素的是非觀念。

到了中學時代,這種是非觀念就更加強烈了。我初中時是一個一邊早戀一邊成績優異的半壞學生,我的初戀男朋友是一個非常叛逆的單親家庭同班同學。我的班主任討厭早戀的學生,公開暗地對我們說了很多過分的話,甚至還暗示我的小男朋友:你這麼壞,是因為缺了一個母親。她甚至挨個把我們的同班朋友喊出去,要求ta們遠離我們倆。

我簡直氣炸了我,這還有師德嗎這,這是霸凌。我往校長郵箱放投訴信,要求班主任給我們道歉。校長真讓班主任調查此事,可是最後,我只換來了班主任一句:你真極端

我開始對學校是不是真的代表了正義公平的價值觀產生懷疑。

高中時代,這種懷疑就更加突出了。我老是看見教導主任有兩幅臉孔。一幅臉孔猙獰無比,噴着唾沫星子體罰學生,不問是非只論成績;另一張臉則阿諛奉承,在校長面前他的腰差點彎得成直角了。在某一天我突然覺悟了,原來學校不是我所想的教書育人的地方,而是官僚向上爬的修羅場。

在這些不甘下,我厭惡主流,厭惡學校宣傳的光明偉大正義。我有很多同齡朋友都有這個想法,都在找其他讓我們讚許的亞文化圈子。有的同學在網絡上找到自己志同道合的興趣群體,而有的同學則找到了一些青年幫派,至少幫派的話語還能體現出一些樸素的正義感

年少時我們這邊的小孩都看古惑仔,唯一記得的印象是「浩然正義、義薄雲天」八個字。我翻開初中的日記,在這八個字旁邊看到我憤怒的筆跡:「黃老師你要搞就搞我,不要搞我的朋友仔!」看來在當時的我心裏,班主任黃老師的形象比古惑仔們低多了。(圖片來源網絡,侵刪)

青少年有自己辨認是非黑白的能力,也期待成年人社會、教育機構可以作為自己的榜樣崇尚正義和公平。如果學校宣傳的價值觀不能滿足青少年對公平正義的原始嚮往,教職人員不能以身作則告訴青少年什麼是尊重和善良,那麼青少年就要自己去尋找另外一種正義,另外一種自己能夠信任的意義,在裏面發光發熱。可以說,現在網絡上這群激動的小粉絲、小戰狼之所以全情投入地玩網絡暴力,是因為ta們的學校把ta們錯過了。

另一方面,我們的祖國是花園,我怪這個花園。

花園要發展經濟,娛樂事業不可不支持,但是花園要維護自己統一的價值觀,所以一直在自相矛盾中屢屢出台禁止令。從禁止政治敏感題材開始,一直禁下去,禁穿越禁成精禁大女主禁耽美禁婚外情,說白了,就是禁任何能夠讓人理解世界複雜性的題材。

2020年《通信網絡安全防護管理辦法》出台之後,有人畫了這個漫畫

但是娛樂資本不可能乖乖受訓,ta們動抄西抄,把牆外受人歡迎的節目形式抄進來,把牆外剝削藝人的方式抄進來,把牆外粉絲營銷的方式抄進來,獨獨就是要拋棄日益逼近多元文化的價值觀。取其糟粕,去期精華,這樣才能在花園中火中取栗賺快錢而逃過單一價值觀的審查。

在這一推一拉的過程中,有決心尋找正義和意義的,卻被學校的官僚醜陋震驚到而往外出走的青少年,就很容易落入飯圈營銷者的手掌中。在這裏有包裝美好的偶像,有為了美好努力打榜的共同目標,有因為共同目標而凝成的小姐姐小哥哥情誼。當「壞人」出現的時候,花園的土壤中本來就存在檢舉揭發、當中羞辱等等方法論也就被ta們用得順溜,統一思想起來,一起打壞人也就理所當然了

而花園也沒閒着,從製作精良的「那年那兔」開始,他們就花了大力氣在營造青少年武器的工程上。鋪天蓋地的宣傳,高技術創造出來的IP,戰狼式的口號,可以直接把沒有闖入飯圈的正在尋找意義的青少年全部兜住。

戰狼口號「雖遠必誅」已經成為一句很順口的話,出現頻率特別高

「團團」等組織帶領的潮流當然是缺少平等反歧視視角的。他們不懂也不能採用除了「弘揚傳統價值觀,維護民族統一」之外的話語來做自己的組織宣傳工作。所以「女孩幫兵哥哥洗污衣」之類的話語被他們無奈又興奮地拿出來教育旗下青少年:華夏男兒、嬌柔媳婦、非我族類,雖遠必誅。

花園缺乏對實際事務的管理能力,只能用做簡單的、擅長的兩種方式來做青少年教育管理:審查上壓制文化產業的多元化發展,自媒體上打造單一價值觀IP。

當然這兩條路都鼓勵大家揭發身邊的壞思想、壞分子,用好思想的年輕人來批鬥壞思想的頑固老餘毒。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只不過好思想和壞思想從來都不由我們自己來定義罷了。公民社會、國際主義、多元氣質,看起來都不屬於好思想哪。

那麼面對這樣的青少年,我們除了喊「救救孩子」之外,還可以做什麼?

與其把情緒放在痛心疾首上,我們不如先為孩子們做好一個真正追求正義改變世界的榜樣吧。

我對自己說,想想自己多少次把自己不能理解的反抗者看成「巨嬰」?想想自己多少次不能耐着心分析別人的訴求而放棄溝通?想想自己多少次認準了一個理就刀槍不入死都不改?絕對正確的想法往往是危險的。對別人是這樣,對自己也是這樣。

同時當我們看見無權者做出令人口瞪目呆的事情時,除了感嘆人心不古,最重要的是去挖掘其背後的結構性問題。因為人是責怪不完的,但是一個好的制度、能改正錯誤的制度,能讓其中的個人最大限度地減少作惡。與其對滿口惡言的青少年恨得牙痒痒,不如認清ta背後那一套惡文化惡機制,看看自己有沒有也掉了下去,也看看有沒有人在努力地改變這套惡機制。

加入這些改變的行動中,保持憤怒,同時保持冷靜。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Matters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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