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國接連發生槍擊案。12月19日，東北部羅得島州濱海小鎮韋斯特利一處老年公寓社區發生槍擊事件，造成一死兩傷。12月10日，與紐約曼哈頓隔河相望的新澤西州澤西市猶太社區發生槍擊事件，包括兩名槍手在內6人死亡。
和以往相似，每一次槍擊案發生後，都會出現或強或弱的「控槍」呼聲，但旋即被湮沒在新的頭條里。
美國是世界上民間槍支數量最為龐大的國家，也是對購槍者身份及所購槍支種類管制最松的國家。
美國槍支之多，從每年槍展數量也可見端倪。美國酒精、煙草和火器局的粗略估計是每年全美約有2000場槍展，全美武器展覽會協會的估計則高達約5200場。
而這其中，有65年歷史的塔爾薩槍展更是規模龐大，向所有人敞開大門。
塔爾薩（Tulsa）是一個很多中國人從未聽說過的美國城市，位於美中西部俄克拉荷馬州、密西西比河主要支流阿肯色河河畔。這座城市在美國名頭其實不小，上世紀大部分時間裏，有「世界石油之都」之稱，是20世紀美國最重要的石油工業中心之一。
如今按人口排名，塔爾薩位列美國第48大城市，許多大石油公司和航空公司總部落戶於此。
它也是美國「聖經帶」（美國俗稱保守的基督教福音派在社會文化中佔主導地位的地區）上的重要「帶扣」，人口六成以上是白人，福音派勢力強大，民風保守。
當地居民比喬告訴庫叔，塔爾薩乃是「美國中部的縮影」，如果想去美國中部，並且只能去一個城市，那就來塔爾薩。
於是，庫叔去了一趟塔爾薩槍展。
塔爾薩槍展自封全世界規模最大的槍展，迄今已有65年歷史。美國國家射擊運動基金會（NSSF）每年在拉斯維加斯舉辦的「射擊、狩獵和戶外貿易展（SHOT Show）自我宣傳」「謙遜」一點，號稱美國最大槍支展，正兒八經是美國最大的25個貿易展之一。不過，後者門檻較高，專門面向槍支經銷商、執法機構等業內公司和專業人士。相形之下，塔爾薩槍展由當地商人和槍支愛好者協會贊助和舉辦，向所有人敞開大門，由外而內散發着濃濃的草根氣息。
眼見為實。
塔爾薩槍展即便不是世界之「最」，躋身「最大之一」估計不成問題。單以11月9日至10日舉行的秋季槍展而論，佔地11英畝、一眼望不到頭的雙層展廳里，展桌超過4200張，拼在一起長度超過9公里。
訪客要想在兩天展期內逛完，平均每張展桌前只能停留15.4秒。根據槍展網站介紹，塔爾薩槍展是比較純粹的槍展，嚴格控制與槍械武器無關的物品參展，尤其注重搜羅有收藏價值的槍械。在這個展會上，從槍、刀、劍到彈藥、武器零部件和各種配飾，「想要任何東西——只要合法，幾乎都能找到」。展會還歡迎人們攜帶自家槍支和刀劍前來進行免費鑑定和當場交易。
一路上，並未見到宣傳標識。槍展建築外，也只在入口門楣上掛了一條橫幅。槍展收費不高：售賣槍械刀具的展桌每張租金175美元，賣其他東西的展桌每張租金210美元。至於門票，成年人每張10美元，12歲以下兒童只需3美元，可以現金購買——一張郵票大小的土黃色紙片，進門就回收。參觀者如果想中途出來，手背上蓋個戳就行。
按照槍展規定，不得攜帶或展銷全自動槍械、散裝黑火藥、炸彈和手榴彈等。帶入槍展的所有槍械必須空膛，卸除所有子彈。入口處還寫着不能攝像和錄音的警示，另有電動滑板車和輪椅供參觀者租用。
早上九點來鍾，場內已然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很多父母帶着孩子一同看展，孩子坐在父親肩膀上東張西望。售槍者似乎中老年人居多，逛槍展的則各種年齡層都有。不少逛攤的人背着長槍，槍管里插着木杆，杆頭貼着「出售」的小紙片，儼然流動槍販。洶湧人潮里，絕大部分是白人、男性，鮮見非裔和亞裔面孔。
長長通道兩旁，展桌一張挨一張，各色槍械令人目不暇給，眼見所及老式槍支居多，油光鋥亮，木製槍柄往往已經發黑，槍身鐫着製造商名字和序列號，很多產於19世紀晚期。槍販要麼鋪塊布把它們直接平放在桌上，要麼略講究點用木製槍架凹個造型，有不少還上了刺刀。一枝看似尋常的老式步槍，售價都在千餘美元，兩三千美元的價簽毫不鮮見，有的標價高達6000美元。要想擁槍，沒有一點經濟實力恐怕不行。
賣手槍的展桌也很多。看似小巧玲瓏的女式手槍，入手冰涼而沉甸甸。有把象牙色手柄的。44俄羅斯轉輪手槍，銀色金屬槍身上刻有精緻花紋，售價接近5000美元。相比之下，各色刀具就便宜多了，往往出自攤主本人之手。此外，還有很多出售彈藥和各種槍支配件的攤子，大都分門別類地盛放在塑料匣子裏。用於AK-47的30發MAGPUL彈夾僅售大約15美元。
美國規模、影響最大的擁槍遊說團體——全美步槍協會佔據了二樓樓梯口最佳位置，展示的幾枝古董槍吸引了許多槍迷。協會人員頻頻邀請參觀者合影，好把照片發佈在協會網站上。展台上擺放着一摞報名表，現場招募會員，優惠幅度很大——當年年費打折低至30美元，還奉送一頂價值超過16美元的帽子並免除槍展門票費用。
2
「這是我們的生活方式」
多年來，擁槍還是控槍，在美國已成黨派標識之一。主張擁槍的多為共和黨選民，主張控槍的多支持民主黨。
塔爾薩槍展自然是擁槍派的天下，川普色彩不時閃現。
展廳中間一處過道，用木杆挑起支持川普2020年競選連任的橫幅，頗為醒目。不少售槍攤主頭上戴着寫有「保持美國偉大」（川普連任競選口號）或「川普2020年連任「（Trump for2020）字樣的棒球帽，有的展桌鋪着垂地的支持川普標語，專售與川普競選相關小物件，比如做成美鈔形狀、鈔票上印有川普頭像的錢包。攤主說，這款錢包，他在川普競選集會上賣14美元，在槍展上只賣5美元。他掏出自己用的同款錢包給庫叔看，說2016年大選到現在一直使用，圖案果然已經磨損得模糊了。
61歲的女攤主瑪麗蓮·彭伯頓（Marilyn Pemberton）來自德克薩斯州達拉斯附近富裕郊區，主要出售用於隱蔽攜槍的女式坤包和藏在中空手杖里的長柄刀具等，全是中國製造。
藏槍坤包看似與普通女包無異，兩側均有隱蔽拉鏈，方便快速打開掏槍，價簽上寫着：攜帶、冷靜、隱藏。杖中刀的刀身刻有「中國」字樣。她說，她從達拉斯進貨，由於美國增加對華關稅，今年進價高了，售價因而也比去年高。
相鄰展桌屬於她丈夫，擺滿老式長槍。彭伯頓說，她丈夫收藏槍械已有30年歷史。兩人退休前都在電器行業工作，但光靠退休金「不夠用」。歷年收藏的槍支，是他們的「退休基金」。不僅如此，他們參加塔爾薩槍展已有十個年頭，和許多攤主成為好朋友，相互照應。跑槍展既可賺錢、滿足愛好，還能和朋友聚會。
問她丈夫迄今收藏多少槍？數百枝？上千枝？彭伯頓微笑不答，不願說出具體數目。她本人有手槍許可證，和得州駕照格式、大小相似。平時，她把手槍放在家中保險箱裏，但每當丈夫出門，她晚上獨自在家，睡覺時就會把槍放在床頭。「我不害怕，但把槍放在近處，這是明智的做法，是我們的生活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