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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和醫院 你憑什麼這麼牛?

在這家高手雲集的醫院,王澎醫生擁有一個專屬代號——「微生物神探」。她每年能親手驗出上百種病菌,成捆的化驗單上都簽着她的名字。我入職那年,醫院就流傳着一句話「細菌室找王澎」。

11年前,協和轉來一個女孩,她的肺、皮膚和骨頭全都被病菌啃食到潰爛。

為了治病,她在各地的醫院查了5年,還被取走了腰椎的一塊骨頭,但依然沒有結果,全國的專家都束手無策。

最後,在協和一個接觸不到病人的科室里,有個女醫生查出了她的病因。

2016年,我也接診了這樣一個病人。他的肺被病菌啃出了各種窟窿,左肺幾乎被掏空了1/3。

他活着的每一秒,病菌都在不斷吞噬內臟。

這次,救命的還是那個醫生。

那個病人叫小希,一米六五的個子,只有30公斤重。他的肺部CT顯示,左右兩片肺上佈滿了小結節,都是被病菌噬咬出的洞。

我只看了一眼,就想起南方暴雨過後,地板上鋪滿的水蟻,擠擠挨挨地重疊在一起。

見過小希後,我發現他的嗓子裏也開始潰爛,血肉模糊。這意味着,病菌先是啃食肺部,現在又腐蝕了喉嚨。

呼吸科的病,肺肯定都有問題。但大部分病症我都知道原因,哪怕暫時不了解,只要病情比較溫和,也可以慢慢查。

但小希病症的可怕之處在於,它正在急速惡化,既查不清楚,還很兇惡。

我不斷翻看病歷,卻找不到一點線索。

為了尋求幫助,我拿着他那張極具衝擊力的CT,到處請同事給點意見。結果大家看完被啃食1/3的肺部,都倒吸一口涼氣。醫生群里原本還有人分享不常見的CT,探討慘烈程度,可當小希的CT一亮出來,全場沉默。

走投無路時,我想到了王澎醫生。

醫院有一個「特種部門」——檢驗科,裏面有個專攻病菌的「微生物組」,我們都叫「細菌室」。這裏的醫生能依靠病人的蛛絲馬跡,找出致命的病菌。

有時,他們一張報告單就能換來病人生的希望。

在這家高手雲集的醫院,王澎醫生擁有一個專屬代號——「微生物神探」。她每年能親手驗出上百種病菌,成捆的化驗單上都簽着她的名字。

我入職那年,醫院就流傳着一句話「細菌室找王澎」。

她成了我唯一的希望,所以剛從小希身上提取到肺泡灌洗液,我就連忙讓人送去檢驗科,務必交給王澎老師。

檢驗科在常年不被注意到的偏僻角落,門口一片昏暗,只有遠處還亮着燈。那天早就過了下班時間,但我驚喜地發現,這裏居然還沒有鎖門。

我敲敲玻璃門,燈光下一個皮膚白淨、圓圓臉,看着就很親切的女老師抬起頭。

她就是王澎老師,我趕快迎上去說明來意。

王老師放開顯微鏡,起身抱來一大盒玻璃片,那是小希的標本塗片。她抬起頭看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病人,非常有意思。」她眼裏閃着興奮的光。

她說懷疑小希得了一種很罕見的感染,但現在還沒十足的把握,需要問我一些關於小希的問題。我使勁點了點頭。

「小伙子有愛滋病嗎?」

「沒有。」

「確定嗎?這個很重要。」

我很有把握地說非常確定,一入院就查過了,除非是處在窗口期,我可以再給他複查一下。

緊接着,老師又問了很多問題:他在哪裏生活?平時的工作生活習慣如何?免疫功能正常嗎?皮膚有破潰嗎?

我一一回答,接下來的一個問題把我問懵了:「吃過竹鼠嗎?」

往回走的一路上,我禁不住想,愛滋病、吃竹鼠,究竟是什麼特殊的感染?

第二天查完房,我給王澎老師帶來了結果:小希雖然在以「敢吃」著名的省份打工,卻從沒吃過竹鼠。王老師說自己要查閱文獻,再做個花費不菲的二代測序。

我抓住了這句話里的重點,問什麼時候檢驗科也開展二代測序了?

王老師表示沒有:「我是用自己的科研經費確認的,你回去等消息吧。」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檢驗科大概是醫院裏最不被注意的一群人,經費有限。而且王老師並不是什麼大牌專家,經費應該也不寬裕,就這樣還拿出來給小希額外做工作。

儘管如此,我的內心還是越來越不安,小希的情況一直在惡化,如果再得不到檢驗結果,真的就要扛不住了。

當我第三次來到檢驗科,王老師總算透露說:「如果是那種病,沒有愛滋病的病人里,小希就是第9個病患。之前的8個,幾乎都是我診斷的。」

她細細跟我講解之前的病例。可我聽得越多,越是毛骨悚然。

曾經診斷的8個人里,有多達5個人的骨頭被啃掉,2個皮膚上「長毛」,甚至最嚴重的那1個人,大腦里都開始「發霉」。

這其中,一個叫悠悠的女孩和小希的情況最像。

11年前,這個病情怪異的小女孩,驚動了整個醫院的頂尖力量。她總共住過7次院,且數次都能享受到全院頂級專家的關心和會診,沒有人不為她的病症所好奇。

悠悠和小希一樣,19歲那年開始發燒,原本以為不是什麼大病,後來越來越嚴重。父母帶着她四處輾轉求醫,5年後來到我們醫院時,仍然沒有診斷清楚,只懷疑是肺結核。

悠悠的病症比小希更嚴重,除了肺里有了空洞,病變還啃噬了她的皮膚,以及全身多處的骨頭。

5年時間裏,抗結核、用激素,卻始終無法阻擋疾病的腳步。小姑娘也暴瘦了30多斤,懷着最後一線希望,她比小希早8年住進了我們醫院的普通內科。

診療過程異常艱難,醫生提取了她的肺、皮膚、淋巴結,甚至腰椎的一塊骨頭,卻仍然沒有診斷清楚。

最終,我們只能動用「內科大查房」——全院專家集體會診。

這是半年才有一次的頂級待遇,通常只捨得留給最棘手的病人,這次機會給了悠悠。

普通內科、放射科、感染科、呼吸科、骨科、血液科、皮膚科、病理科、免疫科的專家們齊聚一堂,討論很久,最後得出了一個模糊的結論:結核不除外。

開始抗結核治療後,病情緩解了一段時間,但不到一年,疾病以更加凌厲的方式捲土重來。

悠悠不僅再次開始發高燒,後腰上也長出來一個腫包,而且越鼓越大。她再次回來住院時,腫包已經長到了半個手掌多的大小,摸上去還有波動,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要爭先恐後地湧出皮膚。

此時距離悠悠發病,已經過去了6年多,小姑娘被折磨得愈發虛弱,通過檢查發現,不僅後腰上,還有臀部、甚至脊柱旁邊,也都蓄積着膿液。

大家都陷入了困惑,全身這麼多膿,真的是結核菌嗎?

這次來幫忙的專家裏,又多了一個身影,那就是檢驗科微生物組的王澎。

她把悠悠1年前的標本都重新看了一遍,確實沒找到任何病菌。但她堅信,這個小姑娘感染上了某種「狡猾」的病菌,只是因為這種菌太罕見,所以遲遲沒有線索。

為了更精準地找線索,王老師親自來到病床旁邊取樣,對悠悠皮膚上的大膿包進行採樣,並立刻進行了接種。

這一次,病菌沒能逃脫。經過層層判斷,王老師發現,這竟然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真菌—馬爾尼菲藍狀菌。

馬爾尼菲藍狀菌很特殊,大部分被感染的人,都是自身抵抗力極差的愛滋病患者。它平時隱藏在土壤里,還有竹鼠身上,伺機進入人體,

這種真菌會蔓延全身,啃食人皮膚、內臟、大腦、骨髓。

第二次內科大查房,主治醫生又把寶貴的機會給了悠悠。

這一次,王澎老師也參加了。當時場內常有爭執,只是她堅定認為,悠悠的病情和馬爾尼菲藍狀菌脫不了關係。

專家們反覆斟酌,制定了最快速安全有效的救命方案:骨科醫生進行手術清創,先把肉眼可見的敵人消滅殆盡。之後減少抗結核藥,主要應用抗真菌的藥物。

王澎老師還特別叮囑臨床醫生,這種真菌實在太狡猾,它最大的法寶就是會「變形」。

在人體內,37度的時候,它是圓圓或者橢圓的形狀。而在室溫也就是25度的環境下,它慢慢伸出觸角,變形成發毛的菌絲形狀,沒有經驗的檢驗科醫生很難識破它的真面目。

這種真菌帶有一種特徵性的玫瑰紅色素,可以把培養基或者菌落染成紅顏色,所以當你靠近顯微鏡,就會發現那些樣本里,開滿了一朵朵「人體玫瑰」。

這些「玫瑰」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它很容易被誤診為結核。

萬幸的是,王澎醫生終於找到了病菌。經過及時治療,悠悠有了好轉,有了她的經驗,後面的病人也沒有那麼艱難了。

當年種種艱難,聽得我愣在原地。我那時最想知道的,就是那8個病患的治療效果怎麼樣,小希現在還有沒有救。

王老師報給了我一個慘烈的數據:「5個病人倖存,3個去世。」這在感染疾病里,已經是極高的致死率。

而小希又會是哪一種呢,他能成為第6位倖存者嗎?

王老師真的沒有讓我久等,雪片般的報告單同一時間飛回了病房。

小希咽喉潰爛處取的拭子、咳出來的痰、氣管鏡從肺里吸出來的分泌物、淋巴結組織、肺組織、甚至骨髓液里,全都是馬爾尼菲藍狀菌。

小希的喉嚨、肺、淋巴結,骨髓里,全都開滿了「人體玫瑰」。

巨大的絕望感包圍了我。

這證明小希的治療方向一直都是錯的,抗結核、用激素、抗細菌,卻唯獨沒有用過治療真菌的藥物。現在發霉長毛的真菌正在吃掉他的肺、撕咬他的血肉。被啃噬得只剩下60多斤的小希,活下來的機會渺茫。

我安慰自己,至少神探王老師出手了,幫我們找到病因。或許現在剎住車,調轉方向治療真菌還來得及。

我後來也去查閱過那三個去世病人的資料,無一例外,都是發現的太遲了。雖然後來找到了真菌,但身體也已經被啃噬殆盡。

當年悠悠雖然診斷清楚了,但後續治療仍然艱難無比,反覆住院總數達7次之多才倖存下來。

我只能為小希祈禱現在不算太晚。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將近一個小時了,王澎老師依舊向我熱情地介紹這個病菌。我看着她,只覺得這種認真的樣子,讓人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很快,我回到小希的病房,準備了抗真菌的藥物。

這個藥物不便宜,小希的父母陷入了兩難。他們先用便宜的藥物試了試,但副作用差點讓小希送了命。這個小插曲讓所有人心裏一驚,他的父母也毫不猶豫地決定換用安全有效的藥物。

抗真菌藥物的療效一般很慢,小希卻擁有幸運的體質,他用藥幾天後就不發燒了。並停掉了之前的5個抗結核藥物,有食慾了,雖然體重短時間內恢復不了,但能明顯看到氣色好轉。

父母高興壞了,我卻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

好轉的速度太快,我怕前功盡棄,再出現什麼么蛾子,也顧不上床位周轉率了,咬牙又留小希住了將近一個月的院。眼看着他一天天好起來,體重也增加到了80斤,一顆心才漸漸安穩下來。

用藥將近一個月的時候,我給小希又做了一次CT,肺里趴着的那層密密麻麻的「水蟻」已經變淡了一些,雖然那些被啃食形成的大空洞是不可能復原了,但結果已經超出我的預期了。

這個孩子之前經歷了太多病痛折磨,現在終於苦盡甘來。

出院那天,我絮絮叨叨了很多注意事項。小希跟在父母身後,沖我揮了揮手。

很快,我再次來到檢驗科,把小希出院的好消息告訴王老師。她很開心的樣子,問我是不是真的,並且很快就記了下來:「實在是太好了,這是第6個活下來的!」

她說自己正在積攢資料,想編寫一本真菌的圖譜,到時候也把小希寫進去。這樣更多人就能認識罕見的真菌,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在治療上走太遠的彎路。

她還跟我講了很多未來的願景,突然,她停了下來,對着滿屋子的顯微鏡和玻片感嘆:「唉,想做的事情太多,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即使心細如我,當時也沒有察覺到這句話背後的異常。

小希出院那半年,我沒有再遇到棘手的感染病人,只是因為一些小困難去找過王老師幾次。

幾次接觸過後,我才明白,為什麼醫院會流傳那一句:「細菌室找王澎」。

王澎老師實在太熱愛檢驗病菌這門手藝了。但凡有人來找她幫忙,再忙也不拒絕,有空就埋頭對着顯微鏡。大多數時候,病原菌不會滿眼都是,而是需要在顯微鏡下地毯式搜索。

這是個良心活兒,曾經有個病人,在外院輾轉很久都沒診斷清楚,到我們醫院以後,很快就找到了結核菌。我發微信向王老師道謝的時候,她輕描淡寫地說:「這麼一根小小的菌,我足足找了半個小時才把它揪出來。」

王老師的住所離醫院很近,僅隔着一條街,方便她往醫院跑。我有時候甚至會猜想,是不是顯微鏡下的那個世界,才是她留下最多印記的地方。

對一件工作投入超量的熱情,常人或許很難理解,可我總覺得熟悉。

在協和,每天都能看到全國各地的救護車,送來的病人往往走投無路,把這裏當作最後的希望。

作為醫生,這種時候,我們總會不由自主想要投入全部。

王澎醫生是最典型的,她幾乎將自己全部時間投入到研究病菌上,用近乎狂熱的態度追捕病人身上的病菌。

科里領導照顧她,減少了她的工作量,還讓她中午回家午休。但王澎總是擔心時間不夠用,說那本真菌圖譜還沒做出來,還有好多真菌等着她去記錄。她依然忘我的工作,不拒絕任何人的求助。

那一聲「細菌室找王澎」,依然每天在各個科室響起。

只是好景不長,有一年的冬至,群里突然發起了王澎老師去世的消息。我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她家離醫院不過一百米,真有什麼事,肯定能及時搶救。

可噩耗最終被證實,同事們都在震驚惋惜,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很多事情。

王老師留給大家的印象,一直都是忘我工作的拼命三娘。科主任甚至強迫她每天回家午休,希望她能養好身體,同時作為單親媽媽,能有更多時間陪伴年幼的女兒。

她卻越來越忙,時間太少,因為需要她的病人太多了。

大家看到的,仍然是那個任何時候、哪怕再小的大夫為了病人的事情求助,都笑眯眯答應、隨時伸出援手的她。是那個熱心帶教其他醫院來進修的大夫,毫無保留傳授自己一身本領的她。

還有最後那個,家距離醫院急診只有不到100米,卻沒有留給同事任何搶救機會的她。

而她的女兒,年僅9歲。

王澎老師去世當天上午,原本是醫療成果獎匯報的日子,最後只能由她的科主任代講了。

她的履歷絲毫不耀眼,在我們醫院甚至可以說是拿不出手。從一個大專畢業、檢驗科默默無聞的小技術員,用了20年時間成長為全院大名鼎鼎的「微生物神探」。

大屏幕最終定格在最後一頁:那是她的辦公桌抽屜,裏面一層一層碼放着的,全是疑難患者的病原菌玻璃片。

我依稀記得,照片旁邊的一句話,「這是我願意做的事情。」

王澎老師去世的第二天,小希居然背着書包出現在了病房裏。我第一眼都差點沒認出他來,這個留着分頭、有點帥氣的小伙子,跟那個縮在病床一角、讓人誤以為是孩子的少年,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

小希看到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林醫生,對不起,我記錯了你的出門診時間,只好到病房來找你了。」看他恢復得這麼好,我驚喜之餘又有點心酸,很想問問他,還記得那個找到你體內的真菌,才能讓你活下來的王醫生嗎?

然而直到這時,我才突然意識到,小希從來都不曾知道,檢驗科的王醫生,才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在我們醫院,很多部門的錦旗堆滿庫房,甚至就連食堂都有人送錦旗。唯獨檢驗科,牆上乾乾淨淨。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病人能記住給他看病的醫生,打針的護士,甚至是送一日三餐病號飯的食堂姑娘。但那些僅僅出現在化驗報告單上的醫生名字,他們卻從來不曾留意過。

作為醫院裏的「特種部門」,她們並不直接接觸病人,戰場在顯微鏡下。這是群沒有錦旗,沒有鮮花,甚至可能從業一輩子,也聽不到一句謝謝的人。

給小希看完病,我還是忍不住告訴他:「檢驗科有一位王醫生,就是給你找到真菌的那個人,她現在已經不在了,但你一定要好好的,才不枉當初她那樣用力去救你。」

「哪個王醫生?」

「就是你複印的化驗單,最下面一行那個王醫生。」怕他不好理解,我又加了句,「她可是個微生物神探哦」。

小希依舊是一副很疑惑的樣子,只能保持沉默。

我不想給他心理壓力,於是不再講下去,只是加了他的微信,說有事情可以隨時給我發消息。

我是一個極少把聯繫方式留給患者的人,但小希不一樣,我想看看他未來的生活,他的生命就像王老師的延續。

小希默默點頭,拿筆記下醫囑,隨後準備離開。

只是走到大門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說了一句「謝謝」。

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他第一次說謝謝。

送別王澎老師是在一個冬日早晨,天剛蒙蒙亮,太平間的告別室外就開始排起了隊。因為醫院的上班時間是八點,每當我們送別戰友的時候,通常都會安排在清晨7點鐘。我穿着單薄的白大衣,懷裏抱着一束昨晚買好的白色鮮花,站在隊伍里凍得瑟瑟發抖。

白大衣的隊伍越來越長,我再一次回頭張望,居然在隊尾看到我們科一個深居簡出的泰斗級老專家。

我趕忙跑過去攙扶着她,您怎麼也來了?

她說自己不認識王醫生,只是看了朋友圈,覺得有必要過來一趟。「她是有大愛的人,我要來送她。」

長長的幾百人的送別隊伍里,只有同事,沒有一個病人。

我聽到不止一個同事在哽咽:「您診斷的那個感染的患者目前一切健康,感謝您賦予她新生。她安好,您卻走了,我替她向您深深地鞠躬。」

我轉頭看向同事們身穿白大褂,聚成的白色長龍,突然有些釋然。

這裏都是會記得她的人。

檢驗科的醫生,更像是幕後的英雄。他們不會直接接觸病人,只會留下化驗報告單角落裏,那個不被人注意的簽名。

這是一個聚光燈照不到的崗位,甚至沒辦法聽到病人的一句謝謝,而王澎醫生的選擇是竭盡全力地尋找病菌。

王澎醫生的妹妹告訴我,她的眼皮一度被真菌感染,常常會用手去觸碰。那是她整日在顯微鏡下尋找線索,被目鏡磨蝕的印記。

直到她離開的那天,眼皮上依然還有感染。

大家總說,協和是病人和死神之間隔着的最後一道門。

但這道門,也是由很多不被人關注的醫生撐起來的。

或許到了這裏,我們唯一考慮的,是怎樣圓滿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

畢竟,當自己可能是別人最後的希望時,我們不能有一絲懈怠。

我們也習慣了沒有一絲懈怠。

我為有王澎醫生這樣的同事感到自豪。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觀察者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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