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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智斌:國慶 還是國殤?在遺忘中努力挖掘記憶

—尋找遺忘的記憶Vs掩蓋歷史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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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我們大都還很年輕,許多人甚至還沒有出生,我還只是一個小屁孩。但我已經經歷了抄家、飢餓、貧困和飽受欺凌的恐懼;目睹了父母被批鬥、毆打、遊街、體罰和遭受各種羞辱與折磨;慶祝國慶?他們慶祝國慶,正是他們酒足飯飽之後扭動起醜陋的肥臀,赤裸裸地歡愉地跳着繼續欺騙人民的桑巴,歡呼他們竊國後難以抑制的狂喜——而這,正是人民和國家的國難、國恥和國殤,我們高興什麼?!

溫哥華華埠國殤日紀念華裔退伍軍人和早期先驅們的貢獻和犧牲

慶祝國慶?在小部分人的喜樂建立在大部分人的痛苦之上的暴政國家裏,他們喜慶、歡樂的節日,必定是人民心中悲哀的忌日。

慶祝國慶?即使是像加拿大這樣自由、民主的法治國家,還會有人去努力尋找質疑國慶的理由。

兩年前的2017年7月1日,是加拿大聯邦制(Confederation)誕生150周年的紀念日。這是大慶之年的加拿大國慶節,舉國上下,人們沉浸在歡慶和喜悅之中。生活在這樣自由、民主、廉潔、美麗且富饒的國家裏,加拿大人似乎都在慶幸自己得到了命運之神的眷顧,加拿大人確實沒有理由不為這樣的國家感到自豪而發出由衷的歡喜。

在這喜悅的歡慶之年,回望五十年前的1967年7月1日,正是加拿大建國100周年的大慶之年。但如果我們去詢問一下加拿大人對五十年前的記憶,你們除了歡樂,還有什麼值得回憶的重大歷史事件嗎?在我熟悉的人中,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難道他們除了歡樂,真的什麼也記不得了嗎?

五十年前,我們大都還很年輕,許多人甚至還沒有出生,我還只是一個小屁孩。但我已經經歷了抄家、飢餓、貧困和飽受欺凌的恐懼;目睹了父母被批鬥、毆打、遊街、體罰和遭受各種羞辱與折磨;目睹了大街上鋪天蓋地的大字報、潮水般的紅寶書和狂熱的忠字舞;目睹了愚昧熱血的同胞們在武鬥中激烈殘酷的搏殺;目睹了一個個活不下去的家庭與各種各樣的自殺。1967年,加拿大正在歡慶建國100周年。而這一年,文革十年浩劫才剛剛進入第二個年頭。我所經歷的,只不過是這個國家千千萬萬個家庭和個體曾經所承受的沉重苦難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縮影。

兩年前的7月1日,又到加拿大大慶之年的國慶日。加拿大人似乎早就忘記了自己國家五十年前發生的事了。我在網絡上瀏覽中國那些所謂的「嚴肅媒體」的新聞和時評,從「嚴肅媒體」的旮旯里搜尋歷史記憶的邊邊角角,卻發現那裏除了他們為自己這個特別的日子營造出熱烈的紅色喜慶之外,似乎同樣也早就忘記五十年前發生在自己國土上的那些事了。

我刻意尋找1967年發生在加拿大的大事記,卻發現這個似乎「乏善可陳」的國家真的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值得去記憶,簡單的歷史,對一個國家的國民來說,就是福音。而我隨便回顧一下五十年前1967年發生在中國的事件:上海一月風暴;中共中央「五一六通知」公開發表;江青提出「文攻武衛」的口號;北京紅衛兵組織火燒英國駐華代辦處;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決定大、中、小學複課鬧革命;中國援助贊比亞修建坦贊鐵路;中國成功試爆第一枚氫彈……

但是,加拿大還是有人在遺忘中努力挖掘記憶的,並盡力提醒自己的國民,去聆聽那些來自極少數的不同聲音。2017年6月28日,就在加拿大國慶150周年大慶即將來臨的前三天,《溫哥華城市報》(Vancouver Metro)刊登該報記者David P. Ball的文章《「聯邦制之痛」仍迴響在加拿大150周年之際——丹‧喬治酋長1967年的演講激勵了一代人》(『Lament for Confederation』 still resonates at Canada150, Chief Dan George1967 speech galvanized a generation. by David P. Ball, Metro Vancouver, June28,2017)。

他在文中寫道:「丹‧喬治酋長(Chief Dan George)——面對着溫哥華體育場滿載着三萬二千名正在歡慶這個國家誕生100周年生日的國民——他在1967年加拿大國慶日的講話,在50年後加拿大誕生150周年之際,仍然激起陣陣漣漪。」

「丹‧喬治出生在1899年,原名為蓋斯瓦諾思‧斯勞特(Geswanouth Slahoot),在原住民學校(Residential School,根據《加拿大百科》,原住民學校是指加拿大在1831年至1996年期間一種政府出資設立的為原住民提供教育的學校,讓原住民的孩子接受歐洲和加拿大文化。但按照加拿大嚴格的人權標準,某些原住民學校存在歧視、隔離和強迫教育等問題,因此備受原住民指責。

2008年6月11日,當時的加拿大總理斯蒂芬‧哈伯(Stephen Harper)代表加拿大政府向原住民作出正式道歉並賠償——作者注)的養育下,他成為一名演員,並成了第一個獲得奧斯卡獎提名的原住民。1951年,他當選瑟列-瓦特民族(Tsleil-Waututh Nation)的酋長。他在演藝上的成就和在詩歌上所展現出的才華,讓他成為溫哥華1967年國慶百年慶典上講話的當然人選。」

在一些充滿「正能量」的「小粉紅」看來,或許這正是一個「感謝祖國、感謝黨」的典型人選——沒有祖國的培養,丹·喬治或許真的什麼也不是。

「但是,他卻沒有準備為國慶去唱讚歌的任何想法,相反,他的講話一開始就是一連串指責對待原住民的不公:對漁業和林業的破壞;頭領被推翻;保留地被隔離和那些日常的種族歧視……」

「直至今天,丹‧喬治1967年的講話所造成的巨大衝擊力,遠不僅僅只對於加拿大西海岸起着影響。塞威番民族(Secwepemc Nation)原住民、卡皮拉諾大學(Capilano University)原住民獨立數字電影製作學科主任杜里恩‧曼紐(Doreen Manuel),她的父親喬治‧曼紐酋長(Chief George Manuel),與丹‧喬治『非常相像』。她說道:『(喬治)出身於經歷了極度貧困和對殖民化強烈反抗的一代人,但是他們心中有個夢想,他的話語表達了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的人的每個要素——當我閱讀這些文字的時候,它使得這個問題變得非常清晰:加拿大正在慶祝對我們殖民了150周年。而且,當年丹‧喬治所說的那些事,我們今天還在面對。』」

尋找歷史中傷痛的記憶,是一種痛苦。直面歷史並讓大家銘記在心,除了痛苦,更需要勇氣和擔當。面對苦難,為了未來,我們需要無數個這樣敢於講出真話的勇士——事實上,我們從來也不缺像丹‧喬治這樣智慧和不屈的勇士——正是他們,用自己的良心去發出獨特和清晰的聲音,告誡並不斷提醒大家牢記歷史中每個不同的側面和細節,使人類未來避免重蹈錯誤的覆轍。相反,面對災難的歷史,卻故意採取迴避、選擇性失憶和徹底遺忘的態度,這便是一種歹毒——因為這不是如同罪犯作案後為洗脫罪責而刻意掩蓋真相,就是有意為一己私利圖謀不軌而選擇放任的態度去忘卻歷史讓悲劇重演——這兩者,哪種都是犯罪!

7月1日,每當這個日子,當我徜徉在加拿大各個城市歡樂、喜慶的大派對中,面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各種膚色的加拿大人臉上洋溢着純潔、歡愉笑容的人流時,其實我的心中感到格外孤獨,總會產生出一股強烈而莫名的糾結和惆悵。這個日子,對於那些經歷過太多太多的加拿大的中國大陸移民來說,有多少人會與我一樣,內心裏感受的正如杜里恩·曼紐(Doreen Manuel)所言的那樣:7月1日這個日子,究竟是一個應該為加拿大建立聯邦制而喜慶的節日,還是一個應該為自己的祖國曾經因此開始遭受淪落而悲哀的忌日?

慶祝國慶?當丹‧喬治,一個僅僅代表數百名瑟列-瓦特民族(Tsleil-Waututh Nation,根據《維基百科》,2018年Tsleil-Waututh Nation登記的人口總數為596人——作者注)的酋長,早在50年前就站在原住民的立場上,可以自由地站立在國家重大慶典的舞台中央,面對數萬歡慶的國民,對加拿大的國慶提出如此尖銳的批評和質疑時,當年我們自己的國家正在發動滅絕人性的「文化大革命」運動。50年後的今天,那裏仍在強拆民房、強征耕地,掩蓋真相、強姦民意;人民仍然承受着住房、教育、醫療、養老等生活的重荷——那些昨天我們所面對的事,難道今天我們不是同樣還在面對嗎?兩者對比,除了讓我對加拿大感到更加肅然起敬之外,我拿什麼,來表達出自心靈深處的情感,去面對祖國那個所謂的國慶?

慶祝國慶?對於地球上任何一個暴政掌控之下的國家而言,其實那裏哪有什麼國慶?歷史和現實時刻都在提醒我們,那個所謂的國慶,分明就是國難和國恥。那個所謂的國慶,只是一部分人歡慶他們通過暴力和謊言,成功地強迫和奴役了大部分民眾,迫使人民失去自由、尊嚴、人權、財富和賴以生存的土地,更甚至是失去他們的思想和夢想。

慶祝國慶?他們慶祝國慶,正是他們酒足飯飽之後扭動起醜陋的肥臀,赤裸裸地歡愉地跳着繼續欺騙人民的桑巴,歡呼他們竊國後難以抑制的狂喜——而這,正是人民和國家的國難、國恥和國殤,我們高興什麼?!

2017年6月28日,在加拿大國慶150周年前三天,《溫哥華城市報》(Vancouver Metro)刊登《「聯邦制之痛」仍迴響在加拿大150周年之際》和丹·喬治酋長(Chief Dan George)像。

2017年9月18日初稿,2019年9月18日定稿。

寫於加拿大卑詩省溫哥華市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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