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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汝諧:秦朝英少將 來世你我同台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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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未曾出口的心裏話是:你在釣魚台國賓館吃盛宴,我在自己家吃家常飯;但是,我有思想、言論以及免於恐懼的自由,而你卻沒有!

這個早上,得友人來信:有一事相告,當年你與徐公孰美的秦超英因病於8月9日去世,享年68歲。秦超英與我同歲,聞之心驚。人生如夢,轉眼便是百年。百年後眾人皆為塵灰,嗚呼!

我為之黯然神傷;與徐公孰美系戰國策鄒忌諷齊王納諫的著名典故;遙想當年,秦川的三公子秦朝英(原名超英,乳名三毛;後為了抹去大躍進痕跡,超英變朝英),原是我結對打乒乓球的髮小;他學徐寅生左推右攻,我手執大刀,是匈牙利名將別爾切克的削中反攻的路數,那年月,大刀稀少,我與超英一攻一守,堪稱絕配。

世人皆知少女有競美之心,卻罕知少男亦如此;進入青春期後,我和超英都認為自己是本大院第一美男子(群眾則普遍偏向於我),於是乎,我與超英倏爾成為吳越,彼此敵意很深,竟至三十幾年不交一言(比中美隔絕的時間還長呢)。

雖然迎面相逢不相語,我與超英卻密切關注對方的動向:他曾對本樓史大東說起我的起居規律及對應的衣冠鞋襪等等,了如指掌;而我得知他在男5中是籃球好手,便積極鍛煉壺鈴(北京人講話:煉塊兒)以求平衡;超英不斷地在背後說我的壞話,而我只是淡淡一笑,藉以表現第一美男子對第二美男子的寬容大度。異性的愛慕和同性的妒恨伴隨我成長。

進入新世紀,本大院的髮小恢復了聯繫;知識分子幹部的子女就是聰明,同學少年都不賤;經濟學界著名才俊皮聲浩(其夫人為中國駐非洲某國大使)是髮小聚會的牽頭人,他打電話到紐約,我們歡喜地聊天,無所不談。皮聲浩帶點討好意味地告訴我:超英的形象不行了,胖得跟班禪差不多了!

我笑答:很好很好,我的形象也不行了,再也飄不起來了!

經皮聲浩搭線,我打越洋電話給超英,話茬從打乒乓球開始——

超英: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北京舉行,咱們一下子變成了狂熱的乒乓迷!

我笑道:那年,你我加上鄧英淘(鄧力群之子),代表學校參加東城區小學生男子團體賽;咱們仨穿戴光鮮,體體面面;第一輪遭遇土鱉學校東板橋小學的三個市民子弟,他們仨衣着破舊,面有菜色;那是三年困難時期,他們半飢半飽;可是,咱們仨一交手就被他們仨打得落花流水,淪為鴨蛋部隊!

我們哈哈大笑,三十幾年的芥蒂,於多少有些做作的笑聲中冰釋了。

我們小心翼翼地交談;雖然隔絕三十幾年,但是,我們都知道對方大致的人生軌跡,為什麼?彼此心照不宣。我們共同迴避昔年交惡的那個原因——當年認為至關重要,而今卻覺得很無聊!

我恭維道:令尊舉辦壽宴,貴客盈門,高朋滿座,連大名鼎鼎的張玉鳳女士也來了!張玉鳳女士深居簡出,沒有大面子請不動她。

超英平平淡淡地道:沒什麼,沒什麼。

——幾個月後,秦川病逝;我打越洋電話道:胡錦濤出席令尊的遺體告別儀式,備極哀榮。

超英依然平平淡淡地道:沒什麼,沒什麼。

事後,我的前妻問我:三十幾年不說話,為什麼呀?

我笑說:我們爭奪一頂無冕皇冠——本大院第一美男子。

我的前妻嘲笑道:你們是男子漢,可憐你們這點兒出息呀。

那時,超英主編《戰略與管理》雙月刊,該刊被國際社會譽為東方的《外交事務》;其高級顧問包括袁寶華、杜潤生等中共高幹、澳大利亞前總理霍克、菲律賓前總統拉莫斯、日本前首相羽田孜、意大利前總理德米凱利斯等人;瞧瞧這浩大的陣勢,牛!

超英畢竟是超英,膽大包天;2004年,天津社會科學院某研究員在該雜誌發表題為「以新視角審視朝鮮問題與東北亞形勢」的文章,尖銳批評朝鮮的內外政策。文章指出:朝鮮置本國人民生死於不顧而執意發展核武器及遠程戰略武器﹐令人民生活苦不堪言;為了維護家族世襲統治,朝鮮當局大搞極左政治與政治迫害﹐對中國以往的政治支援與經濟援助毫無感激之情;朝鮮置國際社會一片反對聲於不顧,肆意妄為﹐這種做法實際上是對國際社會的蔑視和挑釁﹐是對日韓兩國的實際威脅﹐也是對中國和俄羅斯的潛在威脅﹐是破壞東北亞局勢的不穩定因素﹐必須加以堅決反對,等等。

文章刊出後﹐朝鮮勞動黨和政府高層分別向中共和北京政府的相關單位提出強烈抗議﹐北京高層十分緊張;又恰逢朝鮮表示退出朝核問題六方會談的意圖﹐為了穩住朝鮮﹐北京當局決定給《戰略與管理》雙月刊以最嚴厲處分﹐立即停刊和解散。胡錦濤還特派主管宣傳的政治局常委李長春前往平壤,就這篇文章表示歉意。

我聞訊拍案叫好:超英畢竟是超英,擅長大板扣殺,一下子鬧出國際響動!大丈夫當如是也!

我打越洋電話道:堅決支持你的正義行動!最近,我在美國世界日報發文抨擊金正日,連帶把胡錦濤也捎了進去!

我的未曾出口的心裏話是:你在釣魚台國賓館吃盛宴,我在自己家吃家常飯;但是,我有思想、言論以及免於恐懼的自由,而你卻沒有!

我讀過超英「論國家利益——生存與發展需求」等幾篇文章;超英論述的國家利益,從結構來說是統治集團利益、民族利益和某些人民利益的總和;而從區域強國到超級大國,應該是幾代人為之努力的方向;中國通過綜合國力的提高,加強對自身和外部資源的控制力,應該是比建設小康社會更重要的追求目標。

作為右派作家,我對此無法苟同;但是,我無意與之爭辯;人各有志,人各有命;讓我們沿着不同道路走向火葬場吧。

2015年,解放軍建軍88周年;秦朝英少將與原海軍副司令員丁一平組織了一場別開生面的乒乓球邀請賽,六十多名高幹參加了比賽。

我莞爾一笑,暗忖:超英呀,你我論政治觀點分左右,論社會身份為官民;你我是兩股道上跑的車,走的不是一條路(這是李玉和的一句著名台詞);今生今世,不可能同台打乒乓球,希望來世你我同台競美吧!

據傳,超英最後的遺言是:不要舉行追悼會,就當我出差了。

瀟灑之極!

豁達之極!

08年皮聲浩出差了(他給自己擬了悼詞,把自己說得比胡溫更偉大),12年鄧英淘出差了(其夫人在葬禮上哭訴:你答應要和我白頭到老,你說話不算話),19年超英出差了;我打了個寒顫(炎夏時節的寒顫!):何年何月,輪到我出差?可是,我真的不想出差呀,能夠多活一天,就是多活兩個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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