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 人物 > 正文

龔楚將軍:朱毛會師 毛工於心計、擅長演戲、搶奪權力

作者:
我又接到陳毅的信,詳述何挺穎告訴他有關毛澤東的近況,並鄭重地說毛是工於心計的人,今後與他合作,要特別小心,切勿似對朱德那樣坦白。我覺得老毛這個人是富有演戲天才的,他的喜、怒、哀、樂在一個短短的時間表現得淋漓盡致。杜修經到我廿九團部對我說:紅軍前敵委員會的組織,中央原擬以常務委員會集體領導,不設書記,目的是防止毛澤東操縱。現在又以毛澤東為書記,將來你們須要防止他操縱。否則的話,麻煩又多了。

毛澤東朱德

一、紅四軍退出湘南

我在宜章正苦於工農運動有如脫韁之馬,一放而不可收拾的時候,接到朱德給我的信,知道毛澤東已在寧岡縣井岡山建立了根據地,並和我們取得了連絡的消息,使我歡喜極了。我知道毛是黨中央領導人之一,對今後群眾運動的政治領導,自有幫助,而且他比我們強得多。我目前面臨的困難及我的責任,自然會減少許多。跟着我又接到陳毅的信,詳述何挺穎告訴他有關毛澤東的近況,並鄭重地說毛是工於心計的人,今後與他合作,要特別小心,切勿似對朱德那樣坦白。我看了他的信後,不免對毛採取了「且觀後效」的態度,但陳毅對我的關心,我是很感謝的。

那時我們沒有無線電台和電話等通訊設備,我們只建立了以郴州為中心的秘密交通網,二十里至三十里就有一個交通站,南至坪石,北至衡陽,東至資興,西至桂陽。交通站的工作人員,由地方黨領導工農群眾擔任,負傳遞信件及偵察敵情等任務。他們秘密的日夜工作,由耒陽到宜章約有二百五十華里,信件發出後二十四小時即可到達。因此我們與軍部的連絡各方面的消息均很靈通。

四月間,北面的敵軍廣西桂軍,最初是兩個師佔領衡陽。耒陽民兵曾單獨冒險向衡陽突擊,結果民兵傷亡很大。桂軍隨即派出兩個團分向耒陽及常臨方面游擊,又曾與我廿八團游擊部隊在觀音橋以南地區發生遭遇戰,雙方均有傷亡,桂軍退回衡陽。繼續又有三個師開抵衡陽,有準備向耒陽大舉進攻的企圖。南面韶關之三十六軍范石生部已進駐坪石(原盤據坪石之土匪胡鳳璋已退回湖南汝城受編為湖南保安團)范石生軍亦有向宜章進攻之企圖。朱德以南北兩面敵軍有夾攻湘南我軍之勢,通知我們於不得已時撤退至酃縣集中,以保存實力。我接到通知後,便與胡少海團長決定作戰計劃如下:

一、廿九團集中兵力於樟橋,折嶺地區與敵決戰。

二、宜章獨立營為前哨營,在宜章縣城及白石渡對坪石方面警戒,不得已時退同折嶺主陣地。

三、宜章縣城附近鄉村之赤衛隊準備於范軍向我主力攻擊時,積極在敵後向敵襲擊,以牽制敵軍,配合主力作戰。

四、宜章其它區鄉村之赤衛軍及少先隊,應儘可能控制其鄉村,並準備必要時對敵進行游擊戰。

我們這一計劃決定後,即通知郴、宜兩縣的地方黨及蘇維埃政府。我與胡少海親到樟橋,折嶺一帶偵察地形,並決定作戰部署。

四月末,南北兩面敵軍均同時向我進攻,我們照預定計劃作戰。范軍並於拂曉時向我白石渡獨立營攻擊,營長龔楷陣亡,正午范軍全軍五個團向我樟橋戰地進攻,激戰至黃昏後,全部退守樟橋鄉村。我們以眾寡懸殊,遂決定向郴州撤退。

范軍主力遂於翌日進駐宜章縣城,一部駐樟橋對我方警戒。

我廿九團退至郴州後,得悉范軍到處都受到赤衛隊之襲擊,是以不敢向我軍跟蹤追擊。使我們得以從容撤退。從這一次作戰,我們體會到群眾武裝的真正效力。

我們在郴州休息了一天,很快的便與朱德取得連絡,他要我們迅速開赴酃縣集中。

二、酃縣會師

我們在郴縣休息的那天,宜章縣城近郊赤衛大隊及縣蘇維埃政府、工會、農會的負責人已來到郴縣,郴縣黨組織已經公開的同志及郴縣赤衛大隊亦準備隨同我們撤退。我便於翌日率領着大隊及男女眷屬四千八百多人取道經東江、何家山、彭公廟、向酃縣前進。

第三天,我前衛營(廿九團)第一營營長朱舍我到達酃縣縣屬之水口,發現鎮上都住滿了頸圍紅領帶的紅軍,經過連絡,才知道是毛澤東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於是迅速通知正在行進中的隊伍,並告訴毛澤東,紅四軍的大部隊即將到來。

我與胡少海進入水口市區,吩咐部隊在路旁休息,正準備與毛澤東見面。這時,四個工農革命軍的衛士,簇擁着一個身穿褪了色的淺灰色中山裝,身材瘦長,頭髮散亂,肩闊手長,面上鬍鬚似是許久沒有剃的漢子走過來,我與他通過姓名後,才知道他就是毛澤東。雖然他不修邊幅,但是他那溫和的態度,使人一見便對他發生好感。

他緊緊地握着我的手,手心熱灼灼。開頭便問我:「你就是龔楚同志嗎?朱德同志呢?他的情形你知道嗎?」聲音雖不宏亮,但乾脆爽朗,帶有濃厚的湘潭口音。我告訴他:朱德同志日內會到酃縣。他很高興,拉着我的手,說道:「龔同志先到我住的地方坐一會,佈置宿營警戒的事情,請胡同志負責好了」。說罷,他便和我一道兒到他住的一間商店去。

我們相對地坐在一張四方桌旁,衛士為我們送上兩碗白開水,毛澤東急急的問我:「這次你們太辛苦了,湘南的情形怎慶樣?」我用手指在桌面上簡單地劃出湘南的態勢,將紅四軍成立的情形,最近與南北兩路國軍作戰的經過,和撤退時的情形說了一遍。他登時斂去笑容,露出無限焦急的神色問道:「朱德同志率領的二十八團不會被敵人截擊嗎?」我堅定的答覆他:「不會的!我由郴縣撤退時,他已退出耒陽向永興前進,而且朱同志是個老軍人,沉着機警,絕對不會有大的損失,請你放心。我們已約定在酃縣集中,再來與你連絡」。

這句話像一個定心丸,使他焦急的心情安定下來,便又滿面笑容的說:「這樣就好極了,我們今後可以共同一起為革命而奮鬥!」喝了幾口開水,他又接着道:「我帶着第一師準備佔領汝城,與四軍聯成一片,不知湘南已發生了變化。現在總算幸運,我們依然保存着力量,革命是不怕失敗的」。他的誠懇的談吐,親熱的態度,深深地使我感動,因他是黨的中央委員,有長遠的鬥爭歷史,經驗豐富,我很激動的對他說:「我們今後能夠和毛同志在一起,有毛同志來領導,我們的責任就輕了。毛同志有豐富的鬥爭經驗,今後的革命前途更有希望了」。喜悅洋溢在他的眉梢,含笑的對我說:「好的,我們大家努力創造一個新局面!」

這時,他的衛士報告:晚飯已經弄好了,他馬上叫衛士去請胡團長過來吃飯。於是,我們三個人便愉快的邊吃邊談。那次晚餐非常豐富,他在我們未到之先早就派人買了一隻大雞,另外還有醃肉、雞蛋和一罐米酒。在戰鬥失利的撤退部隊內,能享受到這樣豐富的晚餐,算是極難得了。

晚餐時,他問起紅四軍官兵的生活情形,我告訴他,過去的時候,紅四軍官兵每月一律發給薪餉十三元。他覺得今後必須改變這種給養方法,他說他的部隊每月僅發三塊大洋。贛南地區,非常貧瘠,大部隊的薪餉籌給不易,將來應加以調整。我們對這個主張也都表示同意。餐後,我便和胡少海回團部駐地去洗澡。

晚上九時,毛澤東又跑到我們宿營的地方來談天。我們的團部,住在街尾一家大商店。我住在客廳中,朝南有個大窗子。那時是初夏夜晚,微微的涼風,拂過我們的頭面,消除了白日行軍的疲勞。衛士們為毛澤東送上好茶,但卻沒有香煙奉客。因為我和胡少海都不吸香煙。

毛澤東笑道:「你們真是革命陣營里的好同志,連香煙都不會吸」。說完,他自己從衣袋中拿出一包美麗牌香煙,一面吸一面和我們談話。從他的言談中判定,他確是一個深謀遠慮,富於想像力的人。

他問及我們二十九團的人數和裝備,胡少海便詳細的告訴他:「我們共有三個營,一個特務連,一個步炮連,一個衛生隊,一個通訊排,全團官兵有一千八百餘人。武器方面有迫擊炮四門,重機槍八挺,步槍八百七十餘枝,駁殼手槍三十二枝。同來的還有宜章獨立營,宜、郴兩縣赤衛隊和各機關人員三千人,步槍千餘枝」。

毛澤東聽到我們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喜出望外。因為他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只有六百四十多人,僅及我率領的部隊的六分之一。他臉上充滿了笑容,似乎已看見了未來的美麗遠景。

毛澤東有異於常人的特徵,他的肩膀很寬闊,雙手特別長,下頷有一顆黑痣。他說話很風趣,善於抓住每個問題的關鍵,激起對方的共鳴,使人有一見如故之感。我們談談過去,研究將來。直到午夜,他才告辭。臨行時互相約定,他率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先赴酃縣,我率紅軍第二十九團和隨行部隊人員眷屬等隨後跟進。

送走了毛澤東,我和胡少海都很高興,覺得以後的政治領導更有辦法。對毛澤東這個人,我們久聞其名未見其人,這一次的晤面,他給我們的印象很好,似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樂於接受他的領導,這是他的不可抹殺的組織天才,也是他日後成功的條件。

第四天(大約是五月五日)的中午,我們到達酃縣,即赴軍部,已見到毛澤東正和朱德、陳毅等談得很融洽。朱德一見我到,即問我部隊有無損失。我告訴他:陣亡官兵十三人,負傷三十餘人,傷兵已由地方同志安置到偏僻的鄉村療治,陣亡的有宜章獨立營營長龔楷及廿九團排長兩人,士兵十一人,已在折嶺安葬,現到此的連同赤衛隊及宜、郴兩縣之黨、政、軍幹部眷屬四千八百多人。他聽了,皺皺眉頭:站起來,背着雙手,踱來踱去,一聲不出。這正是他考慮事情及苦悶時的神態。毛澤東立即說道:「我們先行開到礱市集中,整編隊伍,安置老弱家屬,再作打算」。朱德即答說:「就這樣辦。待廿八團第三營及水口山工人武裝,在耒陽掩護撤退的隊伍到達,全部集中後即開拔」。接着他命令胡少海立即去偵察附近地形,嚴密佈置警戒,並說:「晚上到軍部同進晚餐,大家再談談」。

我見時間尚早,即回團部休息,當我回到團部不久,我早就認識的耒陽縣黨部的負責人雷同志來訪,他告訴我:耒陽的工農武裝戰鬥意志很強,曾自發的單獨襲擊進駐衡陽的桂軍,傷亡慘重。最近紅軍每次戰役,耒陽赤衛隊均能配合作戰;他又告訴我,毛澤東是個陰險殘忍的人物,湖南黨的中上層同志對他素無好感;但朱德軍長是坦白誠實的人,很易受毛愚弄;陳毅同志為人太爽直,無防人之心,而你又是只注意實際工作,不顧利害的人,今後你們合作,我真的替你們躭心,希望你多多注意……

我聽了他這席話,登時感到迷惘。但,既來之則安之,我今後留心便是了。

是晚在軍部和大家同進晚餐,毛澤東笑口常開,講到前途光明,得意時,哈哈大笑,口沫橫飛,講到現時經濟糧食困難時,立即便愁眉苦臉,長吁短嘆。說到黨中央對他接二連三的嚴重警告;批評他攻平江、瀏陽是「專憑槍桿子的軍事冒險主義者」。又說他是「不肯發動群眾的機會主義者」。當他退入井岡山時又批評他是「不顧民眾的逃跑主義者」。他說時怒容滿面,緊握拳頭,大罵中央負責人是只尚空談、不顧實際的混蛋,大有非報復不可的態度。

當時大家見到他這般情形,朱德一聲不響,陳毅亦微笑不語,我的內心則暗自偷笑。

其餘的人都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我覺得老毛這個人是富有演戲天才的,他的喜、怒、哀、樂在一個短短的時間表現得淋漓盡致。

第二天,軍部下令:儘量搜集糧食、布匹,除每人準備一條布袋,各自攜帶五天糧食外,將餘糧運至礱市。這天廿八團第二營及水口山工人武裝已安全到達酃縣集中。我們遂於第三天開赴礱市休息。

三、紅軍前敵委員會的產生

一九二八年五月十二日紅四軍到達礱市,十三日中共湖南省委杜修經奉黨中央之命與楊開明同到礱市,是日下午二時即召集會議,參加者有毛澤東、朱德、陳毅、王爾琢、何挺穎、胡少海和我等。首先由杜修經傳達黨中央的幾點重要工作指示。他說:中央認為:中國革命是在不斷的發展中,我們必須領導全國各地工農鬥爭,深入土地革命。由建立鄉村政權到奪取大城市至奪取全國政權,中央對朱德同志在湘南的鬥爭能發動廣大群眾參加,認為是最正確的路線。黨為了加強軍事領導,應組織前敵委員會負責指揮軍事,領導黨務。

關於人選問題,中央指定朱德、毛澤東、龔楚三位同志為常務委員,另在紅四軍幹部中遴選委員數人,實行集體領導。關於湘贛邊區地方黨的領導,現由湖南省委派楊開明同志來此成立邊區特委,專負邊區黨的領導工作,以配合軍事鬥爭。關於紅軍編組問題,由前敵委員會按照實際情形決定,並須注意與湖南省委經常保持連繫。

杜修經報告完畢後,毛澤東便提出以下幾個問題:

(一)前敵委員會必須設一個書記,以處理經常工作,現在是嚴重的軍事鬥爭時期,沒有軍事的勝利,就不可能有政治的勝利;沒有政治領導軍事,也不可能有軍事勝利。目前成立前敵委員會是重要的,但在此鬥爭時期,我們常委三個人不可能經常在一起,因此我認為應該設一個書記以負責處理經常事務。

(二)現在紅四軍有兩個團,第一師有一個團,尚有、郴、宜、耒各縣獨立營,赤衛隊,水口山礦工武裝,總共達七千人以上,必須要從新整編,以統一指揮。

(三)紅軍及地方武裝,人數既已有七千餘人,還有地方黨政人員及眷屬,今後經濟問題,最為嚴重,應請省委及中央設法接濟。

上述三項問題,皆是當務之急,請杜同志和各位研究。

朱德接着發言,他原則上同意毛澤東所提的意見。關於紅軍整編問題,他認為應采精兵主義,重質量,不重數量,若濫事擴編,反會減低行動及作戰效能。對於經濟問題,認為主要是靠自己籌給,依靠中央及省委有困難。至於前敵委員會設一個書記,應由毛澤東同志負責。

毛澤東聽到此言,面露笑容。接着他提出陳毅、王爾琢、何挺穎為前敵委員會委員。還問大家同意不同意?

那時我們只好表示同意。至此,紅軍前敵委員會算是組成了。

關於紅四軍整編問題,決定將湘南之赤衛隊,水口山礦工武裝與紅四軍,編為三個師,由前敵委員會協同軍部共同處理。

會議結束後,杜修經到我廿九團部對我說:紅軍前敵委員會的組織,中央原擬以常務委員會集體領導,不設書記,目的是防止毛澤東操縱。現在又以毛澤東為書記,將來你們須要防止他操縱。否則的話,麻煩又多了。我那時已知中央對毛澤東極不滿意,我自己又經過了湘南群眾工作的教訓,極不願多負責任。杜修經的話雖是事實,但亦只好唯唯應之,並請他轉報中央及省委,以後多注意與我們的連絡。

翌日,杜修經帶着很不愉快的心情走了。

楊開明任湘贛邊區特委書記,毛澤東原不高興。但這是省委派來的,不便公開反對,由得他自己去干。(不久楊調回湖南省委會工作,該職又由毛澤東自己兼任。)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龔楚將軍回憶錄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hk.aboluowang.com/2019/0819/133131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