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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值:中國近一億人年收入買不起一部普通國產手機

—貧窮是你想像不到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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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曾有一篇‌‌「最悲傷作文‌‌」在網上走紅,文中的彝族小姑娘用300字描述了媽媽離世前,一個家庭的刻骨悲哀。‌‌ 「媽媽病了,去鎮上,去西昌,錢沒了,病也沒好。‌‌」‌‌「飯做好,去叫媽媽,媽媽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那場癌症,小麗還不知道爸爸的愛如此深沉。‌‌」

前天在微博上刷出一則令人心酸的故事:

杭州一名患癌男子不願吸氧,只為多給女兒省兩塊錢。

這位爸爸是一名出租車司機,開了20多年夜班,2015年起身體開始不舒服,但一直拖着不肯去。

就這麼拖了幾年,病重住院時已確診是肝癌晚期,吃不下飯,呼吸急促。

可面對剛剛踏入社會的養女,他卻強打精神。‌‌「我看他呼吸困難,讓他吸下氧氣。他總說氣能透過來,不用。‌‌」

幾個月後爸爸病情加重才向女兒吐露實情:‌‌「我總希望給你多省兩塊錢用用。‌‌」

女兒哭着說,可是一小時氧氣費才四塊錢啊。

看完這條新聞,我的情緒十分複雜。

可以想見,一個普通家庭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上面尚有雙親侍奉,下有初入社會的女兒,身邊還有相濡以沫的愛人需要供養。

家裏的頂樑柱轟然倒塌,漫長的治療正在緩慢拖垮他們僅有的積蓄。

衣食住行用,能省的地方都省了,想來想去,呼吸還可以少花一點兒錢。

那,就少吸兩口氣吧。

在一片‌‌「父愛如山‌‌」的評價里,有網友這樣說:

‌‌「你看到的是愛,我讀出的是底層人民的痛。‌‌」

網上有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房間裏有100個人,每人都有100元錢,如果每過一分鐘,每個人都要拿出一元錢隨機給另一個人,最後這100個人的財富分佈是怎樣的?

這個問題,可以看成一個小型實驗,模擬的是規則絕對公平時,社會財富的流向。

財富隨機流動的話,貧富差距是否就會消失呢?

城市數據團用程序模擬了這個過程:

如果把財富量從高到低排列,在17000次流動後,社會財富的分配是這樣的:

就這樣,80%的錢跑進了20%的口袋裏。即使在最公平的規則下,世界依然展現出了殘酷的一面。

更何況,真實的財富流動並不隨機。

有個段子是這麼說的:

我告訴你一個一年穩賺兩百萬的辦法……往銀行里存一個億定期,一年穩賺兩百萬。

笑話歸笑話,事實也確實如此,原始資本往往是積累財富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據世界銀行報告顯示,大部分國家的貧富階級之間都存在差距:2014年,美國基尼係數0.47,中國基尼係數0.46,俄羅斯基尼係數0.422,拉美、南非等地的基尼係數甚至達到0.6以上。

用簡單的語言解釋,就是目前全球三成的社會財富被頂端1%的家庭所佔有,而底端25%的家庭僅擁有一成社會財富。

《新約·馬太福音》中記載了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

主人遠行前,叫來三個僕人,把自己的財產分配給他們去打理。

主人回來時,第一個僕人用銀錢做買賣,另賺了五千;

第二個僕人依此方法,另賺了兩千;

第三個僕人報告說:‌‌「你給我的銀錢,我一直幫你存着,沒有拿出來。‌‌」

於是,主人命令將第三個僕人的那錠銀子賞給第一個僕人,並且說:‌‌「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

在現有的經濟規則下,貧者愈貧,富者愈富,這是著名的‌‌「馬太效應‌‌」。

世界,有時候真的是殘酷的。

在殘酷的人間艱難地活下去,很多時候困頓遠超出我們的想像。

知乎上‌‌「貧窮有多可怕‌‌」問題下,最高票答案是這樣的:

大概十來年前的事,同村的一個光棍,孤兒,被倒下來的土牆拍了一下。當時頭都軟了,拿布包了下,去醫院看了,醫院說頭骨碎了,需要幾萬塊,這人說沒有,就簡單處理下回家等死,然後就死了。

大學時候去醫院裏,碰見一個人,腹水,瘦得骨架一樣,挺個籃球一樣的大肚子,醫生說你這個要住院啊,他說沒錢啊,醫生嘆了口氣,說你這個就沒辦法了,這個人就搖搖晃晃回家了,手裏還拿個小凳子,走一段就坐下來歇歇。

以前村裏有一座空宅,老人都不允許靠近。因為那一家人得了肺結核,又窮,那時候好像沒有免費治療,而且就算有,他們連路費都出不起。後面就全家死光了,好像剩下一個遠走他鄉了。

面對貧窮這個話題,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是寒門對眼界、見識、發展的影響。但其實這不是真正的貧窮。

真正的貧窮來不及考慮出路,真正的貧窮是一不小心,就死了。

根據國家統計局標定的貧困線,按照人均年收入2300元以下計算,還有將近一億的人口掙扎在貧困線以下。

年收入2300是什麼概念?

你手裏一部最普通的國產手機,有將近一億人,不吃不喝工作一年才能摸到。

這群人口體量是如此龐大,可是在互聯網世界裏,他們的聲音掩埋在八卦熱點和花邊新聞之中,並不響亮。

最外延的,是那些一輩子生活在閉塞山村的人們。

前段時間,曾有一篇‌‌「最悲傷作文‌‌」在網上走紅,文中的彝族小姑娘用300字描述了媽媽離世前,一個家庭的刻骨悲哀。

‌‌「媽媽病了,去鎮上,去西昌,錢沒了,病也沒好。‌‌」

‌‌「飯做好,去叫媽媽,媽媽已經死了。‌‌」

除去一小撮被媒體關注到的幸運者,他們中的絕大部分,終其一生都在為最最基本的生存掙扎。

因為身邊都是和自己一樣的人,所以無人關注,無人憐憫,也沒有太多想改變。

時間在他們身上只留下老去的痕跡,日復一日的生活和一眼望到的結局。

離我們稍近一些的,是那些因殘因病致貧的普通人家。

不少去過歐美國家留學的朋友們跟我說過一個奇特的現象:國外街頭殘疾人數量多到不可思議,地鐵上、商場裏、大街上,經常能夠見到。

為什麼外國殘疾人這麼多?是基因原因麼?

不是。

截止2011年,中國有8296萬殘疾人登記在冊。按當年年底人口13.4億計算,差不多每二十個人里就有一個殘疾人。

但看看周圍,為什麼從來沒覺得殘疾人數量有那麼多?

因為這些殘疾人,根本就沒法出門,所以你看不見。

這是獨屬於少數人的無奈,就像電影《推拿》中的那句台詞:

盲人們生活在黑暗的世界裏,它不但是生理上的黑暗,還有心靈的黑暗——對周圍世界尤其是對正常人的恐懼。

站在大街上一眼望過去,那些彎彎曲曲的盲道,高高的階梯,當成擺設的摺疊通道,無不是一道道高牆,把八千萬人阻隔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他們沒辦法去看一眼熱映的電影,沒辦法吃一頓簡單的堂食,沒機會參與絕大部分社會活動,只因為活動設施是為‌‌「正常人‌‌」設計。

用影評人、先天性肌營養不良患者羅罔極的話來說,他們渴望踏入社會,可社會正在將他們鎖死。

在殷實人家,或許尚有霍金、史鐵生、羅罔極、程浩,經濟基礎構成的底氣和個人意志一起,支撐他們在自己喜歡的領域探索,在網絡發聲,對這個以痛吻我的世界報之以歌。

但還有更多籍籍無名的人,拖垮整個家庭卻只能終日等候照料,一生唯一的任務就是在痛苦中和命運賽跑。

他們活的時候感覺隨時都會死,死的時候好像從來沒活過。

再近一些的,是城市裏的勞動者。

看過一個小故事:街頭,賣水果的中年婦女一邊撒潑,一邊死死抱住推車不肯撒手,大有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年輕的城管也不甘示弱,搶上前去伸手摺斷了水果攤的秤。

晚上,疲憊的婦女往女兒碗裏夾了塊魚肉:‌‌「快吃吧,今天生意好得很呢。‌‌」

黧黑的小伙子給病床上的父親攏了攏被子:‌‌「我工作挺清閒的,就是坐辦公室。‌‌」

北京一直在飛速發展,可是很多身居其中的人,一邊為第二故鄉的進步自豪,一邊隱隱感覺,機會可能是留給了其他人,這種繁華,和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因為勤勤懇懇過去十幾年,自己的狀況並沒有改善,未來也不知道在哪裏。

和老家一個遠房弟弟聊過天。他是工廠的機械操作員,上星期因操作不慎被機器削掉一截手指,工廠判定是他的責任,不予賠償。他在家休息了一周後,又回工廠上工了。

我問他,這份工作這麼危險,待遇還低,為什麼還回去做?

他的語氣里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我也不會幹別的,掉手指總比餓死強。‌‌」

其實仔細想想,他們和我居住在同一座城市裏,甚至每天都會打交道,生活卻仿佛在《北京摺疊》裏的第三空間裏一樣沒有交集。

放眼中外,世界把視線聚焦在跑得飛快的一線城市,而把農村和來自農村的人忘在腦後。

我從沒注意過,小區樓下理髮店的Kevin老師平常在想什麼,燈火輝煌的都市中,那些建築工地的工人在想什麼,街邊的夜幕下,小吃街上的攤主們收攤時都聊些什麼。

這一切,真的就像《平凡的世界》裏說得那樣,人們寧願去關心一個蹩腳電影演員的吃喝拉撒和雞毛蒜皮,而不願了解一個普通人波濤洶湧的內心世界。

貧窮最大的問題,是在人生的很多轉折點上,你沒有能力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沒有能力抵抗外界的侵蝕。

在絕境之下,爆發的感情更令人心酸。

武漢大學講師劉燕舞曾主持過社科基金項目《農村老人自殺的社會性研究》,研究中展現的老人自殺案例,多在極端貧困的湖北農村發生。

有兩位老人,重病家裏出不起錢,兒子也不給飯吃,還屢遭媳婦打罵,頭朝下扎進家裏的水窖中。

還有不少老人行動困難,拿不到藥水瓶也站不上板凳懸樑,便在不及人高的窗戶上,搭起一根繩,挎住頭,蜷起腿活活吊死。

‌‌「這些都是有必死的決心的。‌‌」在中國青年報的報道中,劉燕舞對記者分析道。

他還記得有人跟他介紹說,一位老人要自殺,但怕子女不埋他,便自己挖了個坑,躺在裏面邊喝藥邊扒土。

調查發現,老人自殺的動機中,利他心理非常明顯。‌‌「這些老人不想變成子女的累贅。自殺的後果也將給子女帶來收益。甚至,他們即便自殺還處處為子女着想。‌‌」

老人們有的不會在家裏自殺,而是選擇荒坡、河溝,幫子女避嫌;或者與子女爭吵後不自殺,待到關係平靜後才自殺;還有兩個老人都想自殺,也要錯開時間,以免對子女家庭產生不好影響。

就連開頭提到的新聞,在經濟還算發達的杭州城內,重病在家的老人,為了給下一代多爭取一點點未來的保障,無奈之下,也只能把自己的健康和生命抵押出去。

‌‌「世上最痛苦的是什麼?人死了,錢沒花了;更痛苦的是什麼?人活着,錢沒了。‌‌」

趙本山和小瀋陽的這段俏皮話,放在底層家庭面前,變成了真實的抉擇。

馬薇薇說過,人生有三種選擇題,兩個選項都對的無所謂,因為選哪個都爽;一個選項對一個選項錯也容易,選錯了是你傻;最難的,是兩個選項都是錯的。

選擇花錢續命,家人必須承受病人走後巨大的經濟虧空;

選擇放棄治療,家人的後半生將永遠活在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之中。

他們的手上,沒有正確選項。

醫院的走廊比教堂聆聽了更多的祈禱,比哭牆見證了更多的絕望。

在貧窮面前,善良的力量有多弱?我曾經看到過一個令人動容的回答。

總有一天,你的親人會老去,進了醫院,得了癌症,醫生說已經晚期了不能手術,建議化療。

癌症治療方法有很多種,化療藥物中有一種叫進口藥物,兩萬一針,沒有醫保,副作用小,不掉頭髮,化療後不嘔吐,病人精神。

普通國產化療藥,一針一千多,可以走醫保,吃了嘔吐,頭髮掉光。病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嗯,你是善良的人,你只是窮。

半年後病情進展,化療沒用了,於是醫生又給你兩套方案。

你可以選擇保守治療吃中藥,回家慢慢忍受疼痛直到死亡來臨。

你也可以選擇國外的靶向藥物治療,一天一片,每天1000,沒有醫保,全部自費。

效果真的有,吃了以後,病人躺在床上能跟你聊天,也不會再昏迷。

問題是,你有選擇的資格嗎?△

余華在《活着》裏寫過這樣一句話:

‌‌「活着‌‌」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喊叫,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

不論貧富貴賤,都是努力在活着。

以前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經常見到有個老人跪在路邊,為生病的兒子乞討,我並不知真假,只是見得久了,看他跪得辛苦,兜里有零錢也習慣性給一點兒。

昨天我又見到他,剛準備掏出零錢,他說,不用了,我兒子死了,明天收拾東西帶他回老家。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很多時候我們無法觸及底層的悲哀,但或許可以多一點點理解。

這幾年社會發展得很快,可是我覺得,好像還有什麼東西沒有跟上來。

我想要的社會,不止有鱗次櫛比的高樓,車水馬龍的交通。

更想有暢通無阻的盲道,公共交通的輪椅升降機;

想要有永遠為有需要人士空着的愛心專座,底層收入水平的提升;

想要寫字樓下有外賣等候的專區,想要有更多平等友善的眼光。

我想要一個有溫度的社會。

雖然做起來很難,但是不能因為難,就不做了。

責任編輯: 江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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