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9月，記不得是哪一天了，正午，深秋的莫斯科驕陽似火，熱辣辣地照在柏油鋪成的街道上，使人感覺到透不過氣來。
我沿着市中心的普希金大街向前走，目標是阿爾巴特街外國人食品商店，那裏可以使用美元，買到普通商場難以見到的食品。
半月前，8月19日那場武裝政變流產之後，戈氏葉氏的政權保住了，經濟卻每況愈下，市場供應尤其糟糕，到處都是排長隊的人群。俄羅斯人是有教養有文化的，素質極好，大家都是靜悄悄地站在那裏，聽不到抱怨之聲。
忽然，我看到弗拉基米爾·伊立奇·列寧圖書館旁邊的大樓外也站着一排整整齊齊的隊列，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莫不是出售什麼國家珍寶吧?蘇聯解體之前什麼都可能發生。先排個隊再說，我趕忙站在一位白髮婦女後面。
過了一會兒，老人回過頭對我說：「年輕人，你也來退黨嗎?這個黨看來真的沒什麼指望了……」
我尷尬在那裏，說什麼?一句話也說不岀來。
你想，我原本是以為出售什麼緊俏商品，打算搶購一番，弄回國發一筆小財的。那些年盧布飛貶，昨天還能買雙皮靴的錢，今天只能買個麵包。我手中有限的幾千美元，轉眼可以買套房子了，暴富了!
在中國沒法做成的夢，到蘇聯一夜成功了，變成「一部分先富起來」的萬分之一了!鄧公講這句話時，沒交待是在國內還是國外，反正對於我來說是應驗了。沒料這個「黑貓白貓」還真的有兩下子!
半個多世紀以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黨，當然也包括我的17歲就加入中共，23歲擔任湘西特委書記的父親，不是一直就幢憬着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追隨着「蘇聯老大哥」讓紅旗插遍全世界嗎?今天，這個理想就要破滅了……
我來到克里姆林宮外的紅場，站在列寧墓旁，不遠處，無名烈士紀念碑的火焰依舊在燃燒……
或許，是真的：蘇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2014年仲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