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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A記錄片 志願軍戰俘奔赴台灣 喜悅興奮

—志願軍戰俘(第四集)

前戰俘們分批登上由560輛卡車組成的車隊。賴名湯在回憶文章中這樣描述:「整個車隊分段由車隊的領隊與憲兵護衛,向仁川方向出發。車隊浩浩蕩蕩,非常雄偉壯觀,而義士們於艱苦奮鬥贏得自由之後的喜悅興奮表情,尤其令人感動。車隊在公路上前進時,附近民眾都擠在大路兩旁,熱烈鼓掌,高呼歡迎口號。」

VOA編者按:1950年10月,中國軍隊以志願軍名義,「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參加歷時三年的韓戰。60多年過去了,美國之音《解密時刻》特別推出《志願軍戰俘》系列紀錄片,以塵封的史料、戰場拍攝的鏡頭和太平洋兩岸進行的採訪,為您再現那場戰爭的殘酷,曝光「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等亮麗光環背後的真實,揭示兩萬多中國戰俘這個被遺忘的特殊群體在那場被遺忘戰爭中的無奈與坎坷人生。

蔣介石:「反共的同志們,你們向全世界宣告了反共的決心,更不顧一切困難,毅然決然地反抗遣返匪區之後…」

解說:1953年8月底,韓國濟州島西南端的反共戰俘營區傳出了蔣介石的講話聲音。蔣介石在錄音中勸說反共戰俘們配合聯軍落實停戰協議,前往三八線附近的中立區。

蔣介石:「我相信聯合國對自願遣返的原則一定會堅持到底的…」

解說:就在一個月前,聯軍與中朝代表在韓國缺席的情況下在板門店簽署停戰協定。當天夜裏,朝鮮大地轟鳴了三年的炮火剎那間沉寂了下來。

根據停戰協定,1萬4千名拒絕直接遣返的戰俘要前往三八線附近的中立區,接受中共方面的解釋,並在為期90天的解釋期間,接受中立國遣返委員會和印度軍隊的管轄。這在濟州島反共戰俘營中引發普遍的不安和焦慮,而且戰俘們注意到,戰俘遣返工作已經開始,中共有人出現在濟州島了。

1953年8月4日,停戰各方紅十字會代表在板門店匯合,搭乘美軍直升機和吉普車,分別前往韓國與朝鮮境內的戰俘營視察,抵達濟州島的正是中國紅十字會的代表。

在現場的美國之音記者採訪了聯合國紅十字會協調員尼瑟林(L W Neatherlin)和視察小組負責人傑拉姆(Roy Martin Jerram),他們表示希望中朝方面尊重停戰協定,協助聯軍代表接觸到所有的聯軍戰俘。

中方代表抵達濟州島後,濟州城近郊第八戰俘營堅持回大陸的戰俘脫掉全身的舊衣爛襪,換上新鞋新裝。他們在營地接受檢查,核對指紋後攜帶少量行李登上卡車,在美軍嚴密監視下被押運到碼頭,準備搭乘美國軍艦在釜山或者仁川登陸。與親共戰俘打了一年多交道的美軍人員此時依然不敢掉以輕心,人人荷槍實彈,配備防毒面具,以備不測。

5千多名戰俘分批搭乘美軍兵艦前往釜山和仁川,然後坐車前往板門店。戰俘營人去房空,一片狼藉,戰俘自製的胡琴、軍號、紙牌和麻將、破爛鞋襪等四處丟棄,被鐵絲網掛住的紙片隨風飄蕩,像是訴說着400多個日夜的苦澀。

消息在慕瑟浦戰俘營中引起普遍的不安,反共戰俘們更加擔心,到沿三八線設立的中立區接受解釋,可能是中共設下的圈套,一旦前往,會被中共劫營,強行遣返回國。

常成:「當初的原因是這些反共的戰俘,他們不願意再被美軍聯合國軍送到板門店,去接受中共的這種解釋,他們說是洗腦,他們堅決不去。所以美國人拿他們沒有辦法,這些人寧死也不願意再走:我們就待在這兒,我們要去台灣,我們不想去板門店。」

解說:為了消除戰俘們的顧慮,中華民國政府先後派出兩個代表團,前往濟州島西南端的慕色浦戰俘營進行慰問。各界的關心,特別是蔣介石親自錄製的文告,讓顧慮重重的戰俘們吃了定心丸。

周秀環(中華民國國史館研究員):「一九五三年八月二十六號,那時候的訪問團,有空軍總部派了巨型運輸機十一架,載運了慰問品三十七噸飛往濟州島漠瑟浦的戰俘營慰問反共義士。那每一個義士他們有發一個慰問袋,慰問袋裏面有豬肉罐頭一磅,菠蘿罐頭一個,方糖一磅,汗衫一件,這是救總送的,然後還有慰問書一封,這是軍之友社送的,帶上去。另外全體的反共義士又得到巨幅的國旗,總統御照,還有文化康樂箱,軍友畫報,還有一些簽名薄。」

解說:14千多選擇去台灣的戰俘9月開始啟程,分批離開濟州島,前往板門店附近印度軍隊管轄的中立區,接受解釋。為了抵制中共的勸說,戰俘們抵達印度村後,在戰俘營帳外部塗寫反共標語,他們高舉中華民國國旗遊行,堅決要求去台灣。

戰俘張一夫回憶,聯軍雖不能直接進入戰俘營,但通過後勤補給,將收音機和電池送入戰俘營。戰俘們收聽消息,用從濟州島帶來的油印機印成報紙,利用外出看病的機會向各營派送。一天,印軍看守發現了報紙,與戰俘扭打起來,觸發戰俘營暴動,印軍開槍,打死軍官戰俘兩名。

10月7日,台北各界20萬人在中山堂前廣場上舉行聲勢浩大的集會,聲討印軍暴行,要求立即釋放1萬4千多在他們看來是「反共義士」的戰俘。各界代表上台發言,要求國際社會尊重戰俘的選擇。戰俘們熟悉的布魯克斯美軍上尉以國際友人的身份在大會上發表中文演說,呼籲歸還這些戰俘的自由。

韓戰中立區的解釋10月中旬一開始,就遭到戰俘們的堅決抵制,很多人對中共解釋人員提出的問題根本不聽,也不回答,或者沒等問完,就表示堅決去台灣。

詹姆斯·巴德(James Bard,1953年中立國遣返委員會的翻譯):「你知道,不聽地提問。大部分時間戰俘都不回答,但圍坐在這邊小桌前的三個人還在繼續向戰俘提出問題,試圖讓他相信,家鄉需要他回去。」

解說:這種解釋方式招致戰俘們的反感和反抗,進展緩慢,中立國遣返委員會不得不限制提問的時間。

詹姆斯·巴德:「我認為(每人的)解釋時間縮短到30分鐘,或者更短,因為很清楚,他們(中方代表)只是不斷地重複問題,而且得不到回答,戰俘們根本就不合作。」

解說:到12月12日,1萬4千多人只有1700多聽取了解釋,佔總人數的15%,被勸回國的只有130人。中方要求延長解釋期,遭中立國拒絕,解釋工作草草收場。

劉純儉(赴台戰俘):「辦不下來了,一開始進去反共的,把桌子都翻了,人也打了,也不敢還手,就是反對他們勸說……他們勸說的結果,大概他們本來規定勸說是三個月,因為有一萬多人。結果好像是很失敗,所以他就停止了,不再進行了,沒有進行下去。」

平占芳(赴台戰俘):「他這個共產黨要洗腦,就是一個小隊一個小隊的去,就勸你,要(你)回去。他說:『你家的父母希望你回去,都很想念你』。但是回去的人很少。」

解說:解釋失敗,中共方面繼續加緊宣傳攻勢,每天在中立區北側通過高音喇叭向戰俘廣播,重點內容是金日成與彭德懷9月30日發佈的告被俘人員書,強調對戰俘們在戰俘營中的各種表現表示理解,回國後既往不咎,力爭更多的人回心轉意

周秀環:「它就算是他私底下沒有辦法聽到,那個戰俘營自己都會播,不斷的播放中共方面解釋的事情。不斷的跟他們解釋他們的聲明啊,他們的通知啊,不斷的表達了他們的立場。這是中共堅持要做的,然後聯軍也讓他們這麼做。」

說:戰俘們對印軍公然允許中共的宣傳頗為不滿,認為這違背停戰協議的精神。

劉純儉:「就是他在停戰線的外邊,一天到晚那個大喇叭在廣播,向我們廣播,他在他的(停戰)線以內廣播,聲音飄過來啊,這個不違反中立區的規定啊。」

解說:在此期間,又有300多戰俘通過多種途徑逃離了中立區,加上之前被解釋回去的130人,共有440人回到了大陸,被中共稱為「非直接遣返戰俘」。但絕大多數戰俘的信心沒有動搖。1954119日,印度軍隊通知聯軍方面,決定提前釋放戰俘。

劉純儉:「它本來是1月23號宣佈戰俘為平民,但是1月19號印度就宣佈今天就釋放了,今天就正式宣佈戰俘為平民。」

解說:120日,被解除戰俘身份的戰俘們很早就起床了。他們換上美軍發給的統一服裝和國軍軍帽,然後打掃營地,拆卸帳篷。七點鐘,戰俘們整裝列隊,朝印度村南側的聯軍控制區走去。負責治安的印度軍隊在印度村南端架設特別通道,讓戰俘們有機會再次做出選擇。

劉純儉:「然後那個印度好像有個少校,他會講中國話,出來的時候一個一個問,說『現在你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你要回大陸,向這邊走;你要去台灣,(他們不講回台灣,他們這個中立立場我認為守的很),你向這邊走,最後一次,你考慮好,這是最後一次』。然後就自己選擇。」

平占芳(赴台戰俘):「結果到了90天之後啊,就自由了。那個大門,左邊是共產黨,右邊是嚴禁回大陸的。回大陸的在左邊,回台灣的在右邊,都有講。但回去的都很少了,大部分的人都回(台灣)來了。」

解說:為了確保把這1萬多前戰俘順利送到台灣,美國陸軍部長史蒂文斯和台灣國防部第二廳廳長賴名湯分別抵達韓國。雙方密切協調,敲定每一個細節。中立區南側的美軍控制區當天集結了大批美式軍用卡車,聯軍憲兵和軍人沿公路兩側站立,軍用直升機頻繁起落,聯軍總司令赫爾(John Hull)等高級將領集體現身,運輸部隊異常繁忙。

120日上午九時,第一批前志願軍戰俘高舉中華民國國旗,率先抵達飄揚着聯合國、中華民國、韓國和美國國旗的自由門。他們發佈新聞稿,向全世界宣告厭棄中共暴政,嚮往自由中國-台灣。包括印度記者在內的國際媒體一擁而上,爭相採訪。

中華民國大陸災胞救濟總會秘書長方治、立法院副院長黃國書、台灣大學校長錢思亮等國民政府代表特地趕到汶山登車地點看望前戰俘;親自陪同他們從巨濟島去濟州島的美軍伍牧師也再次出現,祝賀他們安全度過解釋期,獲得自由。

前戰俘們分批登上由560輛卡車組成的車隊。賴名湯在回憶文章中這樣描述:「整個車隊分段由車隊的領隊與憲兵護衛,向仁川方向出發。車隊浩浩蕩蕩,非常雄偉壯觀,而義士們於艱苦奮鬥贏得自由之後的喜悅興奮表情,尤其令人感動。車隊在公路上前進時,附近民眾都擠在大路兩旁,熱烈鼓掌,高呼歡迎口號。」

車隊先在汶山小歇,再開往漢城。韓國數萬華僑張貼標語,揮舞彩旗,在漢城中央街區熱烈歡迎。

前往台灣的登船地點是仁川。兩年多前,麥克阿瑟率領盟軍在這裏登陸,一舉扭轉了戰局。美軍在距仁川10公里的艾斯康城(Ascom City,美軍後勤補給重鎮)設立「自由之門」。經過長途跋涉,剛剛獲得自由的戰俘們在這裏休息,消毒,辦理登記,增發服裝。

美軍炊事兵準備了熱飯熱湯。賴名湯、聯軍最高統帥赫爾(John Hull)、美第八軍團司令泰勒(Gen. Taylor)和美國陸軍部長史蒂文斯(Robert Stevens)等搭乘直升飛機前來探望,祝賀他們解除戰俘身份,獲得自由。

120日下午,14千零78名前戰俘開始陸續抵達仁川,市區碼頭一片歡騰。聯軍司令赫爾上將和賴名湯等將領前來送行。前戰俘們20日下午3時起分三批,在國民黨軍人的陪同下登上15艘艦船,於21日上午在美軍飛機和艦艇的護送下浩浩蕩蕩駛向台灣。

1954123日,滿載前志願軍戰俘的美軍運輸艦隊正在黃海水域向南航行,美國第八集團軍司令部舉行了正式的交接儀式。在美國陸軍部長史蒂文斯的監誓下,第八集團軍司令泰勒、賴名湯和韓國參謀總長白善樺分別代表聯軍、中華民國與韓國政府在協議上簽字,正式將14220名戰俘移交中華民國。賴名湯在講話中代表中華民國感謝聯合國與聯軍的鼎力相助,讓這些前中共戰俘獲得了自由,為國際社會樹立了典範。

這一天因此被列為「123自由日」,中華民國政府就在台北總統府前面舉行了慶祝集會,廣場上敲響了自由鐘。行政院院長陳誠發表講話說:「這是台灣和韓國的勝利」!蔣介石總統同日發表了歡迎辭。

1950年初,美國政府已經暗示,要逐步放棄台灣,美台關係風雨飄搖。韓戰爆發後,美國態度大轉變,派出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並向台灣派出了「美國軍事援華顧問團」,對國軍作戰部隊提供督導。14千名中國戰俘就是在美台關係峰迴路轉的關鍵時刻前往台灣的,自然國際矚目。

常成:「所以這對台灣的命運來說,應該是一個很大的事件,所以蔣介石他在一九五四年一月二十五號,就是戰俘從韓國仁川坐船到達台灣的時候,他在日記中說:這一天,是他多少年來睡得最好的一天。因為他很長時間他受失眠的困擾,但這件事情上,他覺得是非常大的勝利。」

解說:首先抵達台灣的是145名傷殘戰俘,他們在123搭乘兩架美國軍用飛機抵達台北松山機場。飛機剛剛停穩,人群就把飛機團團圍住。各路媒體紛紛湧上,記錄着歷史性的一刻。

反共義士」的大隊人馬乘坐十幾艘美軍運輸艦兩天後抵達台灣基隆港,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一直在幕後指揮這次行的台灣國防部總政戰部主任蔣國率黨政各部要碼頭迎接。絕大多數從韓國來台的前戰俘抵達台灣後,被送到設在大湖,下湖和楊梅的義士村,接受慰問。

129日,各國記者17人在行政院「反共義士就業輔導處」副處長蔣堅忍的陪同下,走進大湖義士新村實地採訪,他們目睹了前戰俘在韓國戰俘營利用各種廢料製做的手工藝品與青天白日旗,他們整潔的軍容,嚴謹的風貌與文化素養給各國記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2月中旬,三個「義士村」開始為期三個月的就業輔導教育,包括政治教育與技能培訓。220日,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民大會第二次會議在台北中山堂開幕,50位前戰俘高舉大陸各省市標牌進入會場。蔣介石在這次大會上當選中華民國第二任總統。

38日,大湖和楊梅兩個「義士村」舉行了典禮,共有44百人宣誓脫離共產黨。大批人踴躍簽名,要求加入國軍。台灣國防部45日舉行從軍典禮。據台灣國史館的統計,士官以下的9千多名前戰俘被分發到國軍三軍部隊服役,4千多名校尉級軍官被編為「反共義士戰鬥團」,由台灣國防部總政戰部直接指揮。

至此,14千多前戰俘在台灣的從軍比例高達97.4%,不少人在這裏找到了職業發展的機會。

張瑞祺(志願軍63軍189師567團士兵):「我當兵,一開始在野戰部隊,當過步兵、工兵,然後我在部隊的狀況很不錯,我在部隊裏面完成初中的教育,我在大陸的時候就讀過小學,我在部隊完成初中教育、高中教育,大概前後費了三年的時間。然後考軍官學校,然後我是當過參謀,當過官,最後民國七十年退,1981年退的。」

解說:也有人抱怨,從軍並非是他們的自願選擇,而且台灣代表團1953年去濟州島慰問時,答應大家到台灣後,有擇業的自由。

劉化仕:「他們講你們到台灣怎麼樣怎麼樣,回到祖國的懷抱,尤其你們年紀還輕嘛,都到台灣選你們的志願,讀書啊,當老百姓啊,選你們的志願。」

元學田:「他們跟我們講,說『你們來台灣,年老的種田,年少的上學』,但是最後我們並沒有上學。我們在基隆下船後,火車就把我們拉到楊梅,在山上住了兩個星期,就把我們弄去當海軍啦。」

劉敬才:「當初他派去慰問我們的人有講到這個話,『你們回台灣,會自由選擇職業』。……可是我們回台灣以後,並沒有這個選擇的餘地,就通通發動什麼請纓從軍哪,當然發動,說良心話,這個就不是什麼自願的了。」

解說:在一片動員從軍的喧鬧之中,另有兩架中華民國的軍用飛機1月底從釜山悄悄地飛向台灣,夜晚降落松山機場時,前來迎接的只是幾名國防部的官員。

這兩架飛機搭載的是65名為美軍從事情報工作的前志願軍戰俘,其中包括真正出過勤的23人,兩名美軍8240特戰部隊軍官隨行。

高文俊:「我後來推算,300到500人之間。他辦了9期啊,我是第7期。他有時候有40人50人都有,我那時候是30,最少是30。這麼加起來大概總有300多人,500人,後來回來只有二十幾人嘛。」

解說:這些人被編入直屬國防部二廳的獨立中隊,然後被勸繼續為情報事業效力,曾在仙甲島擔任教官的張華煜就多次進出大陸,最後一次潛入浙江的行動中被中共抓住。

高文俊:「聽說他(張華煜)去過幾次,去過一次在那兒看電影,還有電影票,票根拿回來。他膽子很大。……他和別人講,他說可以啦,沒問題的,那大陸很容易的。他說我們做幾次就退休了。他每次都升一級啊。他回來升少校。……結果他又再去,去完就犧牲掉了。很可惜,我很佩服他。」

解說:高文俊是這批冒險者中的幸運兒,他被直接抽調到國民黨中央第六工作組,參加了台灣組織「反共義士海外訪問團」,巡迴宣講反共鬥爭,並在出發前和返台後兩次受到蔣介石的接見。

歐美宣講團返回台北時,松山機場舉行了隆重的迎接儀式,他們的代表走下飛機時,婦女兒童代表獻上鮮花,軍方代表爭着與他們合影留念。

此後,14千多反共戰俘的絕大多數都在國軍效力,直接參與了國軍反攻大陸的準備工作。劉純儉等被分派到了海軍,在「太康」號巡防艦上干起了聲納兵,炮轟過大陸。

劉純儉:「我想干裝甲兵,我在戰場上我看見美軍的坦克開過來,那真是威武啊。但結果,當兵的話,他不光是自己決定的,所以我就被分發在海軍。他當時就是這一萬四千多人,分發到海軍一千,空軍一千,其他大部分就是陸軍,少部分子在國民黨中央黨部,還有中廣公司一般機構。」

解說:很多參加陸軍的前戰俘親身參加了前沿戰鬥,不少人在金門炮戰中喪生。

記者:「當時說有400多個反共義士在金門炮戰中陣亡了?

高文鈞:「不是聽說,事實上是這樣。他們有名字在那裏,進入忠烈祠了,他們不是單獨,他們在部隊裏的,就那個單位阿,搶灘阿,扛着炮彈阿,運武器,老共炮彈打來嘛.那老共是要把金門毀掉的,炮彈很密集阿。」

解說:中華民國作為美國盟友的地位此時也空前鞏固。195412月雙方簽署《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以後,美國不斷增加對台軍事與經濟援助,內容包括武器、戰略物資和基礎建設投資。統計表明,從1951年到1965年,多達15億美元的美援資金進入台灣,對台灣的經濟騰飛起到關鍵的作用。

這裏是隸屬台灣總政戰部的心戰總隊,很多從韓國歸來的軍官戰俘們被分配到這個部門。他們的大陸背景與才幹在這裏得到了充分的利用,在中華民國軍方對大陸廣播與宣傳領域做出了獨特的貢獻,不少人被提拔成校級軍官。

《一萬四千個證人》電影插曲:「我們決不回頭一望,縱然拋妻別子離鄉,為了自由的渴想,我們齊聲歡唱…」

解說:1957年,台灣華僑影業公司開拍《一萬四千個證人》,啟用國軍裝甲兵一個團,戰俘營聯隊長應祥雲、高文俊等前戰俘、美軍牧師吳博禮都在影片中客串,真實再現了當初戰俘營中爭取自由的場景。

1958年影片在台灣各大城市主要戲院上映,反響熱烈,1962年摘取首屆金馬獎的優等劇情獎。

即便如此,這些前戰俘們並沒有獲得中華民國的絕對信任,國軍沒有放鬆對這些人的警惕,而是加強內部控制,嚴防生變。劉純儉從海軍士官學校畢業後,遲遲沒有分配,後來才知道原因。

劉純儉:「因為當時按照一千人來講,他一條驅逐艦來講是兩百五十人,可以開四條驅逐艦。他怕我們叛變,把船給他開跑了,事實上他是這樣的,真的是怕我們。」

解說:劉敬才1965年隨陸軍部隊移防新竹時,突然被憲兵約談,來台儘管已經超過十年,有關部門依然沒有忘記他的『前科』。

劉敬才:「這個我這樣子從台東調到新竹,那第二年的一.二三,這個我記得很清楚,就我們的自由日嘛,這個時候新竹憲兵隊派憲兵來訪問我,訪問我大概兩個多小時。因為那個長官已經講了,他有我的資料,他說,你跑到哪裏,我都會整你,這樣講的。」

解說:有目共睹的是,絕大多數前戰俘在國軍中的默默奉獻。為了表彰他們的成績,台灣60年代提前實施「反共抗俄義士授田條例」,凡服役滿兩年的前戰俘,每人可獲每年淨產稻穀兩千市斤的土地一片。原來許諾的只是頒發授田憑據,待光復大陸後再授田。

1966年8月26日,中華民國反共義士輔導所在台北桃園鎮虎頭山中正堂舉行隆重典禮,為24位韓戰前戰俘頒發授田證書。無論是前國軍還是前共軍,這些農家子弟對沃土情有獨鍾。他們依託虎頭山下的碧水青山,在「義士農場」辛勤耕種,精心料理,田間小歇,韓國帶來的水壺也派上了用場。收穫時節,內心的滿足讓平日的鄉愁煙消雲散。

1969年,國軍大規模裁員,前戰俘中的很多人開始退役,迎來人生新的考驗。此時,台灣經濟已經起飛,不少人參加了基礎建設。

於榮福:「退役以後我就做那個,修高速公路。那個期間正好是修高速公路。

問:那您在修高速公路主要做什麼?

於榮福:中山高速公路。「

蔣鴻慶:「山上修路,什麼山?在南部高雄那邊。我們五六個人派到山上去了,挖石頭,修什麼公路。」

解說:中山高速就是著名的南北高速公路,是貫穿台灣南北的大動脈,也是當年主要基建項目,很受行政院長蔣經國的重視。為了保證工程質量,國軍的工兵參加了施工。

范秀菊(戰俘馬學順的遺孀):「像我先生他,來到台灣對不對,又碰到『八二三』炮戰,幸好他有三兄弟,他才早退,那他也奉獻了十幾年啊。他就是工兵啊,工兵都是打山洞的。你知道我先生為什麼死?他就是死於塵灰證啊,他是肺癌啊。他是工兵啊,專門打山洞的,那年輕時候他又不懂得養生的,他沒有戴口罩,因為他工作效率很強的人哪,是他的兄弟告訴我的。」

解說:蔣鴻慶是郝柏村部隊的工兵,過硬的本領讓他1971年退役時沒有過多的擔心。

蔣鴻慶:「那陣兒在部隊上我還是不錯的,我是士官長。我們那個連有五,六個人,他們說:好,退伍。我們就退伍,就叫申請退伍。我們的連長,指揮官說:蔣鴻慶,你不要退伍,你會後悔。那會兒,我會技術啊,我會修車,車廠上坦克車,裝甲兵我也受過訓,工兵我也受過訓,車在地上跑的,我差不多都會開。」

解說:很多人也像蔣鴻慶那樣,退役後靠專業技能吃飯,雖然風雨不斷,生活還是有保障。

劉敬才:「假如以我個人來講,在台灣來說,我當然是受到一些委屈,以我個人辛辛苦苦這個就是自謀生活、去努力工作的情形,因為我做過很多事情、吃過很多苦,到最後我開計程車,考到駕駛執照開計程車才稍微好一點,所以以後才稍微有一點積蓄,又成家又立業,生活才算是稍微好一點。」

解說:這裏是台北縣文山合作農場,部分前戰俘退役後在這裏務農。在他們的精心呵護下,山坡上的橘林長勢喜人,碩果纍纍,受到縣政府的表彰。

有人缺乏普通技能,平日學到的手藝就派上了用場。與高文俊一道為聯軍充當情報員的李物華就是代表人物。

高文俊:「他害盲腸炎到台灣,盲腸結果開刀不好,我都不懂,你們懂麼?說腸子和哪兒接觸上去了,就是說粘在一起了,他一動就痛。回到總醫院怎麼治都治不好,他得需要長期療養。結果他下來後就長期療養吧,他沒事兒做就賣個臭豆腐在人家門口,人家就趕他,說你怎麼在這兒賣臭豆腐,他說我是退役軍人,韓國回來的,我沒辦法,我在軍中不能待了,我非賣臭豆腐不可。結果好吧,就叫他賣。他就因為賣這個臭豆腐,居然把這棟樓買了。你懂我的意思吧?但後來掉過來,當房東,那房子就租給當年不准他擺臭豆腐那個人。」

解說:因在海軍表現突出,劉純儉1970年獲得蔣介石頒發的總統忠勤勳章。退役後,他領了兩萬八千塊退伍費,上山放起了牛羊。

記者:「你養羊是賣羊奶?

劉:賣肉羊。

記者:肉羊?

劉:一般的山羊,肉羊。養羊,養牛。

記者:還養牛?

劉:對,養牛。我還得過模範農民獎章,獎狀呢。在我們那個鄉鎮,我得過養牛的模範農民獎章。」

解說:劉純儉一干就是二十年,退休後住進了海軍單身宿舍,現在是基隆市海軍祥和山莊的聯誼會長,每年過年都接受當地政府和海軍的慰問。他赴台幾十年都是單身,十年前才接納了一位大陸新娘。

劉純儉:「那時整個軍隊都是這樣的狀況,那不光是我們,結婚的就不多。」

李肅:「也就是說,這和你們是韓戰戰俘無關?」

劉純儉:「這個無關。」

「這是整個軍隊待遇的問題,太低了。」

解說:許多年後,不少當年的戰俘對那段退伍後的歲月感慨萬千,認為生活對他們來說實在不公。

谷輝:「他就用圈套嘛,請纓從軍嘛。你不當兵,意味着那個時候反攻大陸,反攻大陸我們要有人,要是我是蔣中正的話,我還是希望大家都去當兵,多增加點力量。但是我們這些年輕人沒有辦法,我們就想讀書啊,你不讀書,不接受教育,你哪有前途?當兵青春賣送了,前途還沒有。現在有些人,你看我們這一萬多人,回去六七千人,回到台灣一萬四千多人,看看這批人,當初弄回來以後,年紀大了以後的遭遇,在政治上講起來,我們是進了大陸,幹了人民解放軍,染了一身血腥臭味,在政府那吃不開。再回到台灣來,中華民國政府輕視我們,再加上反攻大業,把青春、前途、什麼都埋沒了。」

解說:他們可能沒有意識到,與當年選擇回大陸的戰俘相比,這些去台灣的人已經是幸運兒了。那些自認為表現勇敢、對國家忠誠的人,回國後經歷了什麼?等待他們的又是什麼樣的命運呢?請繼續關注美國之音系列紀錄片《志願軍戰俘》的終結篇。

責任編輯: zhongkang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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