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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夫人楚青:我巴不得是毛澤東整粟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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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中共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彭德懷給了粟裕一頂「反黨反領導的極端個人主義者」的帽子,殘酷鬥爭了五十餘天。粟裕夫人楚青說:「粟裕的冤案不是毛澤東搞的,也不是林彪搞的。」後來在粟裕1979年開始給中共中央寫的平反申訴報告長期石沉大海時,楚青激動地說:「我巴不得是毛澤東整粟裕!你想想毛澤東要整的人,1976年後,大刮平反風暴,哪一個還沒有平反?地富反壞右都一風吹全平了反!」

粟裕晚年工作照

如此一來,自己與老搭檔,一上一下,便十分不忍,粟裕再三向毛澤東推辭,說:「陳毅同志無論如何不能離開華野。」

毛最後接受了他的建議:陳毅去中原後,原來在華野的職務繼續保留,粟裕以代司令員、代政委之職實際統率華東野戰軍。

他的秘書蒯斯曛是復旦大學的高才生,比他還大一歲,算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很有些為人處事方面的經驗。

他當晚聽粟裕談到辭讓司令,還惹得主席不高興時,跟粟裕說:「首長,你這樣做不好,將來可能有點麻煩。」

蒯斯曛是秘書,也是個作家,文人心眼就是多。這些麻煩儘管十年後才到來,但許多知情人也不能不佩服他的眼光之毒。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毛「登壇拜將」,重用粟裕的決策無疑是對的。與蔣介石爭天下,戰爭當然是第一位和現實的事情,其他政治、經濟都需要從屬於軍事。

「選擇一個戰略區的領導人,主要是選擇軍事指揮員,選擇戰區統帥。」粟裕也就成了這樣一個應時而出的統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後,毛每臨大戰,屢屢電示粟裕:「獨立處置,不要請示」、「機斷專行,不要事事請示」。

粟裕在這種超乎尋常的信賴之下,豫東、濟南、淮海、渡江、上海,橫掃千軍,連戰皆捷,與其他野戰軍的戰果湊在一起,為中共建政立下了汗馬功勞。

1949年到後來,粟裕受到的倚重有增無減。

進入1950年,毛對粟裕的倚重,甚至還超過了他的第一愛將林彪。不僅未答應粟裕提請林彪指揮台灣戰役的建議,仍然令他負責此戰;朝鮮戰爭一爆發,毛澤東還將粟裕從東南調往東北,列為了掛帥人物的首選,林彪反而破天荒地成為第一「替補」。

正因為此,楊尚昆很欽佩粟裕。

他與粟裕歷史上並無淵源,但曾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長期在毛身邊工作,經常聽毛提起粟裕和他的戰報,耳濡目染,也就對粟裕熟悉了。

他後來回憶說,在七戰七捷之後,毛就稱讚粟裕善於指揮大兵團作戰。而且對一些重要戰役,「毛主席常說,發電報徵求一下粟裕的意見」。

但「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隨着戰爭硝煙的沉寂,和平鐘聲的敲響,粟裕這個為戰爭而生的人,也就似乎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上,粟裕的這種「榮光」因「得罪了兩個半元帥」而戛然而止。

彭德懷主持千人大會,給了他一頂「反黨反領導的極端個人主義者」的帽子,殘酷鬥爭了五十餘天,即便不得不低頭,誠惶誠恐八次違心作檢討,也還是過不了關。

好在毛沒有完全忘記粟裕,或許僅僅是假借他人之手,稍稍「懲戒」一下這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完人」,也就是蒯斯曛當年所說的「麻煩」來了。

他先找到蕭勁光,詢問蕭勁光對粟裕的看法。

蕭勁光也是毛多年的老人馬,備受信任,是後來可以用來摻林彪「沙子」的人,卻沒有粟裕這樣「樹大招風」。他直言說:「粟裕為人正派,沒有二心,是好人。」

毛澤東點點頭,表示同意。

隨後,他意味深長地傳話給批判大會的組織者們,說:「粟裕同志戰爭年代打仗打得好,是為公的。到北京以後是為公還是為私?不能說都是為私吧!」

最高統帥話裏有話,別人下手就不能不有所顧忌了。粟裕才終於得以過關,未曾走進敵我矛盾的行列。

1959年廬山會議上,彭德懷也不幸突然落馬,被人拿出他前年整粟裕的方式開始不斷挨整。挨整的時候,過去一些諱莫如深的事情也自然順帶浮出了水面。

這年9月15日夜,毛出席中南海頤年堂舉行的軍委擴大會議時,許多高級將領紛紛揭發、批判彭德懷曾多方面排擠和打擊原總參謀長粟裕。

據邸延生《歷史的真知——「文革」前夜的毛澤東》一書記載:「有人揭發:以前粟裕總參謀長凡在上報的文件上面寫有『彭副主席並轉呈中央、主席』的字樣時,彭德懷經常扣壓文件,還當着粟裕的面大發脾氣說『我不是你的通信員』而拒不向中央轉呈;還有人揭發彭德懷和黃克誠曾在1958年5月26日召開的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惡意攻擊、誣陷原總參謀長粟裕,給粟裕扣帽子『一貫反領導』、『向國防部要權』、『告洋狀』……」

眾人發言後,毛明確表態說:「去年5月的軍委擴大會議,是彭德懷提出來要搞的;批判粟裕,彭德懷不能說沒有責任。」

他還用手指一指在座的羅瑞卿:「你去對粟裕講,告訴他,就說是我講的,下一次中央軍委開會請他參加!」

羅瑞卿當即欠了一下身子,點頭表示:「是!」

幾個月後的1960年1月,粟裕果然應邀參加在上海舉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

毛在會上講話時,還特地轉過臉來,似乎有些內疚地當面對粟裕說:「你的事可不能怪我呀!那是彭德懷他們那個千人大會上搞的。」

毛顯然想做些解釋與安慰。這柄殺手鐧雖然暫時不用,但也不能「生鏽」,「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博古當年說他只知道《孫子兵法》,但這正是博古們短視的地方,能領會《孫子兵法》的博大精深,「上馬治軍,下馬治民」也就遊刃有餘了。

粟裕當然明白不是毛搞的,他的夫人楚青就說:「粟裕的冤案不是毛澤東搞的,也不是林彪搞的。」

後來在粟裕1979年開始給中共中央寫的平反申訴報告長期石沉大海時,楚青甚至有些激動地說:「我巴不得是毛澤東整粟裕!你想想毛澤東要整的人,1976年後,大刮平反風暴,哪一個還沒有平反?地富反壞右都一風吹全平了反!」

事實也的確如此,如果是毛澤東主動搞的「案子」,粟裕也就不是撤換為軍事科學院副院長,「文革」期間還能相對平安無事那麼簡單了。後來他平反的歷程也就會順利得多。

所以,粟裕聽了毛的解釋後,有些興奮,但也有些迷茫。興奮的是主席到底還惦記着他,迷茫的是卻不公開給自己摘掉「資產階級個人主義者」、「裏通外國」、「軍內的壞人」的帽子。

他不知道,沒有了戰爭,他頭上「高帽」的摘除,已是後來的事情了。

除了打仗,別的方面,粟裕大概永遠只能是毛的「學生」。

在毛的心裏,二十二年的征戰生涯,經歷的大仗不可謂不多,卻只有淮海決戰可以同二戰時期的國外大戰役可以一比。

因此,當二戰名將英國元帥蒙哥馬利1961年到中國拜訪他時,他便提到了淮海戰役,也說起了粟裕。

1997年5月,電影《佩劍將軍》的編劇石征先,曾為創作另一部電影文學劇本《張思德》,專程採訪原中央書記處辦公室主任、中央書記處政治秘書室主任、毛生前身邊工作人員師哲。

張思德是毛延安時期的警衛戰士,與他同在毛身邊的師哲當然有所了解。石征先得到了不少有價值的東西,十分滿意。

賓主對坐,談興正濃時,師哲忽然說到了粟裕,說毛澤東常常談起他身邊工作過的兩個警衛員,一個是張思德,一個是粟裕。

石征先早在1978年7月就拜訪過粟裕,並在1983年與人合著過《淮海戰役史》,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對粟裕的歷史很感興趣。因此師哲一說,他就有意外的驚喜了。

師哲緩緩地回顧說:「粟裕在井岡山時期當過毛主席的警衛連長,此人很聰明、機智,很勇敢,很會帶兵,很會打仗。」

粟裕的確曾帶自己的連隊保衛過毛澤東,稱得上是「警衛連長」,石征先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師哲接着說:「1961年9月,毛主席接見蒙哥馬利元帥。蒙哥馬利稱讚毛主席是高明的軍事家,用兵如神,特別是淮海戰役不可思議。毛主席很謙虛,說『在我的戰友中,有一個最會帶兵打仗的人,這個人叫粟裕,淮海戰役就是他指揮的,他也是我們湖南人』。」

石征先覺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資料,忙將師哲的話單獨做了記錄,並請他簽了名,以表慎重。

師哲爽快而鄭重地答應了。

正提筆寫字的時候,他的女兒師海霞恰巧走了進來,問父親在幹什麼。

聽說原委後,她笑着說:「那我也可以簽名,也可以作證(證明這一次採訪行動)。」

這當然求之不得,石征先忙又寫了一張,請他女兒也簽了名。

一年後,師哲溘然長逝。

蒙哥馬利訪問中國大陸時,他並不在毛澤東身邊,當然沒能親耳聽到毛澤東這番驚世駭俗的話。但這並不能說明活到九十三歲高齡的他,沒有幾個當時仍然還在毛澤東身邊的至交好友。

因為事先是帶着張思德的主題採訪,粟裕的話題是偶然談起的,多年以後,石征先老人還十分後悔,說忘了請教師哲,這一信息從何處得來的。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師哲作為原中央書記處辦公室主任,是名氣不小、地位不低的歷史人物,沒有可靠的來源,他不會為採訪筆記慎重地簽字負責,更犯不着為素無往來、早已辭世的粟裕杜撰一段並無「實惠」的故事。

十一年後,石征先老人也乘風歸去。這個談話的原始記錄才終於被資深研究人員發現、證實,原來它靜靜地躺在中央檔案館的外交類文件里。

其實,儘管毛的話里有個「最」字,容易得罪一大批人,因而如同劉伯承說粟裕是「我軍最優秀的將領」,公開發表時遭到修正一樣,不容易傳出來,但他有這個說法也不奇怪。他談淮海戰役與粟裕也不止一兩回了,可謂有着很深的「淮海粟裕情節」。

周恩來的貼身衛士韓福裕回憶說,建國之初,他隨周恩來到中南海服務處理髮時,碰巧毛澤東也來了。得知他是周的衛士後,毛澤東笑容可掬,很隨和地問他的名字。

韓福裕告訴他,叫「韓福裕」。生怕毛聽不懂自己濃重的方言,他補充說:「是韓信的韓,幸福的福,粟裕的裕。」

毛一聽,笑着說:「你這個名字好呀,包含了中國兩個大軍事家韓信和粟裕,你還比他們都幸福。」在場的人包括周恩來都笑了。

對韓福裕而言,毛的話自然是幽默的戲言,然而正是這不經意的話語,卻也真實地折射了粟裕在毛心裏的分量。

1953年2月,毛由陳毅陪同,坐火車從南京、徐州、濟南回北京。這一線都是粟裕統率華東野戰軍打過仗的戰場,一路上毛就多次提到粟裕能打仗,會帶兵。

列車經過徐州時,毛凝望窗外這個當年淮海戰役的主戰場,再次深有感觸地說,粟裕立了第一功。

到粟裕曾經「中秋奪城」的濟南後,毛又說他是「人才、將才、帥才」。

陳毅笑着接過話頭,說粟裕是樊噲。

毛似乎有些不滿意,說:「粟裕,一不是樊噲,二不是韓信,三我毛澤東也不是劉邦;粟裕就是粟裕,是人民解放軍的戰將,是人民的好兒子麼!」

陳毅連忙說:「主席講得對!算我失口……」

這些話,在場的「大警衛」公安部長羅瑞卿聽到了,「小警衛」李銀橋也聽到了。然而,囿於某種緣故,粟裕這個「當事人」,從來不知道最高統帥曾這樣說過自己的「閒話」。

2006年7月,原華東野戰軍作戰參謀秦叔瑾老人,在軍事科學院等單位出席的《粟裕年譜》出版座談會上,以書面語言鄭重地說:「毛澤東在上世紀60年代對來訪的英國蒙哥馬利元帥說過,他的戰友中,數粟裕最會打仗。」

他認為,毛的話,是對粟裕戎馬一生的高度褒獎。

另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原海軍上海基地副司令員、中央軍委海軍司令部辦公室主任蘇榮,2007年5月在人民大會堂粟裕百年誕辰紀念大會上,也深情地回顧,1961年,毛澤東主席在武漢會見英國蒙哥馬利元帥時說過,他的戰友中,數粟裕最會打仗。

他也覺得,這是毛給粟裕一生的高度評價。

這的確是至高無上的嘉獎。

有最高統帥的這一嘉獎,粟裕這位井岡山的老人,雖然沒有軍人的最高軍銜——元帥,後半生又「門前冷落鞍馬稀」,過得十分沉悶,但也足以「笑傲江湖」,快慰平生了。

責任編輯: 王君  來源:名將粟裕珍聞錄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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