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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中國大陸產不出「鄧麗君」?

—閒聊鄧麗君 紅粉巨星照中華

作者:
目錄一、序曲:回望歷史二、悲情歲月三、天籟之音四、越禁越紅五、千古之憾六、相互影響七、中國情結八、盈虛圓缺九、展望未來十、尾聲:人與自由一、序曲:回望歷史 歷史往往不堪回首。你若回首,常會發現:先人的種種無法重新來過的失誤。你不能不感慨萬千。譬如,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推翻了腐朽...


目錄

一、序曲:回望歷史

悲情歲月

天籟之音

四、越禁越紅

五、千古之憾

六、相互影響

七、中國情結

八、盈虛圓缺

九、展望未來

尾聲:人與自由
 

一、序曲:回望歷史

 


   歷史往往不堪回首。

你若回首,常會發現:先人的種種無法重新來過的失誤。

你不能不感慨萬千。

 


   譬如,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推翻了腐朽的滿清王朝,

終結了中國二千多年的君主專制制度,

創建了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

可通到今天的路,後人卻走得跌宕起伏,曲折艱難,

甚至屍橫遍野,血雨腥風。

 


   都一百年了。

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早已成為人類的共識

我們仍然沒有完成社會的民主轉型

我們仍然沒有擺脫因襲幾千年的陰影

我們仍然沒有走出歷代興亡治亂的怪圈。

 


   許多原先落在我們後面的國家,都已跑到我們的前面,

進入現代民主社會

我們還在為大陸地區是否適合民主制度扯皮。

怎不令人感到無盡的悲哀。

因循守舊,固步自封,難道就是炎黃子孫的民族宿命?

中國啊,中國! 

 

悲情歲月

 


    當代的大陸知識分子,其命運的轉折與磨難,有一個關鍵的時間點:

公元1957年。

一場政治運動,始於鼓勵暢所欲言,卻終於反右清算,

幾乎一網打盡了所有肯獨立思考的人。

 


   你說是陰謀也好,他說是陽謀也好,總而言——

這場政治風暴過後,大陸的知識分子失去了人的尊嚴,

也失去了與主流的聲音不同的話語權

就整體而言,斷了脊梁骨。

那些所謂的民主人士,在民國時期何等意氣風發,

他們指點江山,抨擊時政,特立獨行,桀驁不馴

怎奈被一路改造過來,已是噤若寒蟬,沒了脾氣

死去的不用說了,活着的,都曉得節哀順變,苟且偷生。

 


   從此,活躍的思想遭禁錮,言論空間日益壓縮。

廣土眾民的中國,沒了多樣化的思考和表達。

只剩下一種欽定的思想。

只准有一種欽定的聲音。

 


   當局壟斷了國家的全部資源。

沒有監督和制約,統治者對權力沒有敬畏之心,為所欲為。

大躍進,人民公社,大煉鋼鐵,大砍森林,大鍋飯,大放高產衛星……

——政治掛帥,強力推行。

自作孽,不可活;人禍慘過天災,終至大規模餓死人。

治國無方,忽悠卻有術,每每形勢艱困,萬應靈丹總是階級鬥爭。

一次又一次,陷百姓於水火之中。

 


   在這片神奇的土上,人人都活得很累,事事都扯上政治

政治變得愈來愈失去理性,直至徹底瘋狂——

爆發文化大革命了!

 


   中國歷史漫長,有幾個很黑暗的時期,十年文革應該也算是其中之一。

毛用非常手段,發動這場史無前例的運動,是要奪回旁落的大權

其它說辭,都是騙人的。

毛的目的固然很快達到,可是欲罷不能,沒法見好就收。

後來,他又與林鬧翻,親密戰友變為仇敵,頓成天下笑柄。

林毀身域外,毛也非贏家;

獨裁者的最後歲月,是在驚疑恐懼之中熬過的。 

 


   儘管毛精通機詐權謀,能把昔日的同志玩弄於股掌之上,

讓他們戰戰兢兢地臣服腳下,和屁民一道山呼萬歲;

面對嚴苛的歷史,再大的權勢也只是過眼煙雲,

毛在愚弄別人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愚弄自己。

迷信槍桿子的領袖,至死都沒有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他雖然抓住了生前的榮耀,卻無法逃脫身後的拷問;

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的結局,已經註定。

 


   毛死之後,文革總算畫上了休止符。

但,一直鉚足勁狂奔的階級鬥爭的戰車,仍有前沖的慣性……

此刻的中國大陸,前景混沌未明,舊的死而不僵,新的還沒成形。

古老的中國,多災多難的中國,無人知曉她,會往何處去。

 


   正是這時候,歷史選擇了鄧麗君,成全了鄧麗君。

起初她自己並不知情,是幸運之神幫助她——

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機遇,

讓她的歌,廣泛地進入大陸人的精神世界裏。

並使她最終成為中國音樂發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

 


   恍如久旱見雲霓,空谷聞足音,內地同胞聽到鄧的歌唱,自然驚喜萬分。

她受歡迎的程度,絕對不可思議,只有用「瘋狂」二字來形容才會貼切。

先是星星點點,終成燎原之勢……

種種機緣,湊在一起,這位因清純可愛而美麗的歌手,

綿延了幾千年的炎黃古國,增添了一段她的傳奇。

 


   歷史的詭異之處,就在於有些事的發生,

常常出人意表。   

 


   遙想大陸當年,閉關鎖國,自我膨脹

對外喊打倒帝修反,對內搞階級鬥爭。

屁民不明真相——

老被鼓搗得十分亢奮,你死我活地對掐。

還被鼓搗得不知天高地厚,要解放全人類。

——如今回想,多麼荒唐!

 


   愚昧源於無知,謊言只怕真話。

所以,當局對境外的思想滲透最敏感,

總是千方百計阻斷信息交流

蒙你沒商量。

這麼做,通常都很有效,但也有失效的時候

比如鄧麗君的歌,便是漏網之魚。

 


   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

早已壁壘森嚴,更有專政鐵拳,整個統治機器都在封堵防範

鄧麗君的歌又是怎麼進來的?

眾說紛紜。

其實,不外乎三種途徑:陸路,海上,空中。

 


   但最早進來的,並非陸路和海上的走私,

而是來自空中的傳播。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境外的流行音樂豐富多彩。

台港和新加坡的電台,還有澳洲的,每天都有音樂節目;

經常會播放中文歌曲,當然都是熱門的。

鄧麗君當時已走紅港台、東南亞,電台選播她的歌並不奇怪;

奇怪的倒是大陸的革命邏輯,很霸道——

境外的東西,通通打上了印記,資產階級的;

流行歌曲更是靡靡之音,反動的。

 

那時文革正瘋狂,栽贓,誣陷,揭發,批鬥,文攻武衛,人人自危……

中國大陸籠罩在紅色恐怖里。

在風口浪尖上,走私唱片等於找死,沒人敢做這種事

唯有空中的電波,可以自由飛翔,無法禁止。

膽子稍大又有收音機的,就能欣賞到好聽的歌,領略人家世界的精彩。

 


   我自已就常用收音機,偷聽外面的廣播

這麼做,是起因於對現實的不滿。

林彪事件突然發生時,我有被人愚弄的感覺。

這得怪暗箱政治公開隱瞞不住的結果,

而把來龍去脈蒙在鼓裏。

我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很想聽到不同的聲音,

因為我要做一個明白的人。

這在壟斷信息傳播的封閉社會,又談何容易。

那時沒有互聯網,只能利用收音機,獲取境外的信息;

然後再拿境內報道比較,才能做到心裏有數。

 


   雪夜閉門讀禁書,曾是古人的一大快事;

但經過現代版的焚書坑儒,我們已無禁書可讀。

——即使有,也不大敢讀。

歲月畸形,政治無孔不入。

連吃喝拉撒,都政治意義,都能政治解讀。

像打撲克、下象棋之類的休閒活動,也會被說成「玩物喪志」。

——這個「志」,當然是指「革命鬥志」。

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娛樂。

 


   生活太單調,太無趣,偷聽境外的廣播,是我唯一的樂子。

這樂子有風險,所以很刺激。

官方十分強勢,把境外的電台,統統定為敵台。

明令嚴禁收聽,違者就是現行反革命。

用今天的話說,就是顛覆國家政權罪。

 


   我當時住的公房不會隔音,左鄰右舍之間若有點聲響,誰都聽得見。

記得某一日,收音機耳機壞了,又買不到新的,心裏好着急;

沒有耳機如果你還想聽,那風險肯定更大。

有耳機會惹事

那年頭,人腦里全是階級鬥爭,推理都特強悍——

聽收音機用耳機,說明內容有問題,所以做賊心虛,怕人知道。

總之,懷疑你偷聽敵台順理成章。

 


   文革激發了人性之惡,整個社會廉恥盡失,告密成風。

虛擬的指控,都有大麻煩;倘若被坐實收聽敵台,後果更不堪設想。

但求知的誘惑,讓人願意冒險。

更深夜靜,我常躲在被窩裏偷聽,把音量調得低低的。

每次,我心裏都會莫名的興奮,既害怕又渴望,

還有一絲絲正在犯罪的感覺。

聽完之後,諱莫如深,不敢聲張。

我因此知道了許多,跟官方的版本不同的新聞。

嘗到了甜頭,當然堅持聽下去。

 


   於是有一天,我與鄧麗君的歌不期而遇……

 


   我後來才知道,當時有數以千萬計的大陸人,用不同的方式,在聽鄧麗君的歌。

儘管政治環境嚴酷,儘管必須偷偷摸摸,

人們依然嚮往真善美,沒有停止追求的腳步。

這種現象,今古奇觀!

 


   回顧那段歷史,已經非常清楚,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政治運動頻繁,造成生產力低下,經濟一團糟

物質極度匱乏。

身在大陸的中國人,連飯都吃不飽,不是一兩年,而是長達二十年。

這期間,還活活餓死了三、四千萬人。

 


   在政治高壓下,我們不敢獨立思考,也逐漸變得不會獨立思考

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完全喪失了正常的判斷力。

好像無腦的傻兒,可悲而不自知

 


   毛不愧是忽悠高手,通過虛假的宣傳,能在極艱困中讓億萬百姓相信:

國內總是形勢大好,越來越好;而國外的總是水深火熱,越來越糟。

我們長年缺吃,少穿,短用,卻被忽悠成:是地球上最幸福的人。

暴力與欺騙,加上封閉的環境,使毛的忽悠顯得格外有效。

忽悠,忽悠,我們都被忽悠成了井底之蛙,

只能看到自己頭頂的一片被粉飾過的天空。

 


   好在歷史總會往前走,踏進七十年代,民間的那種狂熱已不復有

初起時氣勢如虹的文革,終成強弩之末。

政治運動製造了一大堆難題,當局束手無策。

社會關係劍拔弩張,

經濟民生陷入泥潭,

應付就業壓力,知識青年只能哄去上山下鄉。

所謂的紅色價值觀,只是畫餅,中看不中吃

現實太失望,長期被灌輸的政治信仰開始動搖。

人心在滋生不滿,並悄然累積變革的力量。


 

天籟之音

 


    毛時代的特徵,凡事突出政治,政治統攝一切。

政治被吹得神乎其神,無所不能。

孫中山說,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

但在毛的運作之下,政治卻成了血腥的階級鬥爭;

令人望而生畏。

 


   毛是不世出的政治洗腦大師,最喜歡做的事當然就是洗腦

奪取政權後,年年搞運動,不斷地給大陸的中國人洗腦;

洗掉你天生應有的自由的思想、獨立的精神

然後統一裝進他的東西,把你整成馴服工具。

他要你說啥,你才能說啥;

他要你幹啥,你就得幹啥。

否則就是反革命,鬥你抓你關你、甚至殺你不手軟。

 

在強權之下,所有的文藝行當,都成了現實政治的奴僕,洗腦的工具。

而音樂,作為人的心靈之鑰,自然更不能倖免,

它從內容到形式,都得為階級鬥爭服務。

平時,准你唱的,准你聽的,無一不是具政治功能的革命歌曲。

 


   所謂革命歌曲,或曰樣板歌曲、紅色歌曲,統稱紅歌。

紅歌作為意識形態的一種載體,若撇開思想內容的是非,單就歌的旋律論,自有其美學價值

基於對表達自由的尊重,在音樂的百花園裏,理應有它的一席之地。

但如果利用公權力,強迫聽眾接受,它就會變得面目可憎。

只許一花獨放,人間沒有春天。

 


   紅歌的主要內容是歌功頌德,鼓吹階級鬥爭和個人崇拜

到了文革期間,鬥爭變得更激烈,頌歌變得更肉麻,還弄出了大量的語錄歌

——語錄歌是開在癲狂年代的最畸形的花朵。

紅歌的調子多是高、強、響,尖、硬、沖火藥味濃

唱着感覺很矯情,有裝腔作勢、假大空的通病。

 


   紅歌通過電台的有線廣播,每天往人的耳朵里灌

它的功用就是教化屁民,牽着大家的鼻子走。

   你想不聽都不行。

到處安裝大喇叭,多掛在電線杆上

當時,我的窗外便有。

只只大喇叭,都像大嘴巴,天天扯着嗓子哇啦哇啦。

噪音擾人。

但給的理由賊堂皇,說是要讓毛思想的光芒,照亮每一個角落。

目的就是叫你的腦子別閒着,省得胡思亂想。

紅歌那調調剛開始新鮮,聽着還湊合,時間久了自然煩。

煩也沒用,敢怒不敢言。

 


   政治萬花筒,百姓看不懂。

文革才走到半路,正副統帥突然反目成仇

——接班人竟然成了敵人。石破天驚!

這哥倆,本都是神壇上的偶像,

一個「萬壽無疆」,一個「永遠健康

芸芸眾生必須一日三敬祝

還得念念有詞,表示忠誠

若不就有殺身之禍。

哪曉得政治詭詐多變,人性又虛偽冷酷

水太深,水太渾屁民傻了眼。

 


   欺騙總是不能長久的

毛林內訌的晴空霹靂,驚醒了被催眠而昏睡多年的國人,

讓大家明白了政治是啥玩藝。

我們應該感謝上蒼,上蒼憐我中華,

故有這極具諷刺意味的戲劇性的一幕。

毛的高大形象坍塌了,

毛的不朽神話破產了,

政治,原來只是專制者手裏的魔方,

可以根據需要變來變去的。

今天的敵人,說不定明天是朋友

昨天看似很神聖的東西,今天也可能一文不值,

一堆狗屎。

 

   
   
理想一旦破滅,願景一旦成灰,人們開始審視自身的現實處境——

鬥來鬥去,折騰了這麼多年,人際關係非常緊張,

生活也不見好起來。

還是短缺經濟,還是票證供應;

糧沒增一斤,油沒加一兩,布也沒多一寸……

過日子少不了柴米油鹽,革命又不能當飯吃。

老百姓的嘴上雖然不說,或者還不敢說,但,厭倦政治了。

原先被忽悠起來的激情,悄然消退。

 


   人若開了竅,精神上的壓抑就變得無法忍受。

黎民百姓的內心深處,轉而渴望寧靜,溫馨,甜蜜的生活。

 


   常言有道,時勢造英雄。

鄧麗君,這個祖籍河北的漢族姑娘,便是時勢造出的巾幗英雄。

她的如夢如幻的歌聲,適逢其會,從海外,越過政治高牆,飄進封閉已久的神州大地,

迷倒了千千萬萬的聽眾。

作為過來人,我很難忘懷,聽到鄧麗君歌曲時,最初的精神上的震撼。

 


   那是一種自然的純淨的聲音。

是無拘無束的自由的歌唱。

是敞開心靈的深情訴說。

也是對僵硬的生活方式的徹底顛覆。

 


   很溫馨,很親切,像鄰里女孩閒話家常。

不是居高臨下的說教,更不是強制性灌輸,不顯山不露水的,

毛毛雨潤物細無聲。

由於既美妙又通俗,所以人人聽得懂,個個會着迷。

的歌唱對於人性的復甦和回歸,其實是一種充滿詩意的呼喚。

也是一種另類的思想啟蒙。

 


   說到思想啟蒙,可能有人不以為然。

只因這活兒,意涵太神聖,

很光榮,也很艱難,

似乎應該由智慧超群的開拓者來干

你要一個唱情歌的弱女子承當,的確太過沉重。

她自身也未必有此雄心壯志。

興許是陰差陽錯吧,興許是天降大任於斯人,

詭異的歷史,真的做了這樣子的安排——

偏偏讓她扮演了啟蒙的角色,

偏偏讓她起到了啟蒙的作用。

 


   大陸人長期被政治,被運動,被折騰,已失去了渾樸的天性,不知情為何物。

而鄧麗君的歌曲,雖然內容豐富,萬象紛呈,但都有一個共同的核心:情。

她所歌唱的愛情,親情,友情;

她所歌唱的人生,家國,鄉愁;

均可概括為或濃縮為一個「情」字。

 


   她用自己富有特色的嗓音,完美地詮釋內心對「情」的感受。

她唱得甜而不膩

她唱得哀而不傷

她唱得艷而不俗

——溫暖,圓融,柔腸百轉,令人陶醉。

 


   鄧麗君短暫的一生,曾經用多種語言,演唱過約三千首歌——

歡樂的,悲哀的,輕快的,纏綿的,俏皮的,莊重的……

幾乎窮盡了人的方方面面的情感。

喜歡她的歌的,總能從中找到契合自己心情的,來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說到鄧麗君的聽眾,絕大多數並非通曉音律的行家,

雖然不可能洞燭幽微,透徹地體味其歌的絕妙之處

出什么子丑寅卯來

更不知道那爐火純青的歌唱,就是承前啟後的劃時代的歌唱;

但他們有自己樸素的解讀,那就是:好聽,聽着舒服。

這其實已經道出了鄧的歌唱的最本質的美學特徵。

誰又不是為了舒服而聽歌呢?

 


   比如我自己,也是音樂的門外漢,我對鄧的歌感興趣,完全是逆反心理在作怪。

你不讓聽,我就偏偏要聽。

紅歌天天高調盈耳,早已造成審美疲勞,鄧輕柔婉約的歌唱,卻給人全新的體驗。

而且它的內容無涉政治,倒和我們的喜怒哀樂息息相通。

聽着聽着,就喜歡上了。

當時也沒有其它娛樂,所以像例行公事似的,差不多每晚都在偷聽

不過始終提心弔膽,生怕被人發現,但又不願放棄。

——頗有幾分「拼死吃河豚」的悲壯。

所為者何,還不是因為好聽,舒服。

 


   人皆有審美本能。

儘管我對音樂不甚瞭然,但我憑直覺欣賞鄧的歌唱,也能產生美妙的聯想。

記得有一首《小村之戀》,躲在被窩這樣侷促的空間,聽來絕對別具意味——

那亮麗的嗓音,顫動的音符,竟仿佛無數的金屬晶片,漫天閃耀。

歌聲極富張力,聽到高音區,似有一股堅韌的衝勁,欲在黑暗裏帶着聽者破空而去。

 


   後來邂逅《雪中蓮》,在萬籟俱寂之夜,閉目傾聽,同樣妙不可言。

鄧唱得輕柔如羽,清新脫俗;

感覺純淨無塵,特別空靈。

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在月光下歌唱。

真可謂此曲只應天上有啊!

想像中,那飄的已不是潔白的雪花,而是自由的精靈;

令你有出塵之想,也欲乘風歸去。

 


   鄧麗君曾在日本對人說過,最能理解她的歌的,是中國大陸的人。

這話一點不錯。

大陸中國人的確是她的知音,與她「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當然不是說大陸人更有音樂天賦,而是鄧的歌里所傳遞的信息,正是大陸人所稀缺的。

大陸人經受了太多的苦難,有太多的悲憤和憂傷,個體的生命活得太沉重;

本該柔軟的心田,已板結成沒有綠意的荒漠。

而鄧的自由的歌唱,像清泉,像春風,滋潤你,撫慰你,

使你暫時忘記痛苦。

——至少在聆聽歌曲的瞬間,擦亮了聽者晦暗的人生。

 


   身為大陸人,在那個悲情的年代,一旦遇到鄧的歌唱,

就不會想錯過,

也不會想放棄,

而是讓它留在生命里。 



 

四、越禁越紅

 


   命途坎坷,好事多磨,就是鄧的歌在大陸的遭遇。

從悄無聲息,到若有若無,再到眾口喧譁,家喻戶曉;

其流行的軌跡,由神秘至公開,經歷了一個複雜的過程。

大體上說,在1977年之前,基本處於地下狀態。

——時間越往前推,越隱密;相應地,越鮮為人知。

非身歷其境者,恐怕很難理解。

 


   鄧的歌先是暗暗流行,仿佛在積聚爆發的能量。

播進地里的種子,終究要破土而出

鄧的歌也一樣。

人們開始還緊閉門窗,遮遮掩掩的欣賞、交流;

沒多久,便敢在偏街陋巷裏唱響;

後來更張揚,提着錄音機邊走邊放歌,大白天招搖過市。

經過十年文革的洗禮,屁民不傻了,膽子也大了。

幾乎一夕之間,鄧麗君的歌曲狂飆突起,

傳遍了內地的邊邊角角,

風靡全大陸!

 


   苦心經營的紅色江湖,激起千層浪!

歌構築的音樂防線,看去固若金湯,頃刻間卻土崩瓦解。

那柔情似水的歌聲,居然無堅不摧。

官方驚恐萬狀,趕採取措施,強力阻擊。

高層機構認為:鄧的歌是「反動的」,「色情的」

禁聽禁唱,雷厲風行。

人心今非昔比老百姓不那麼聽話了,面對壓力也不再害怕。

經過文革的磨練,大家都學會了陽奉陰違

你說你的,我行我素。

結果呢,儘管你嚴令取締,不遺餘力;

他依舊:白天聽老鄧,晚上聽小鄧。

 


   鄧的歌雖然頻遭打壓,處境艱難,卻屢禁不止。

風聲緊了,就轉入地下;風聲鬆了,又跑到地上。

在歲月行程中反反覆覆,統治者傷透了腦筋

取締行動也隨之加碼升級。

 


   文革鬧劇雖然收場了,改革開放也啟航了,新的運動還是又來了——

這回叫「清除精神污染」。

國家機器高速運轉,發文件,打官腔,大會批,小會罵……

操作手法還是歷來慣用的那一套——

先上綱上線,給鄰家小妹貼上「反動」的標籤;

再把她唱的抹黑為封資修,靡靡之音,黃色歌曲;

更從政治高度強調,聽之任之後果極嚴重,會亡黨亡國。

緊接着的,當然就是大規模的清查,收繳。

 


   這是一場全國動員的運動,通過各級組織,深入社會各階層,

工礦農村機關學校,所有的企事業單位,都得篩過一遍,

連幼兒園也未能倖免。

聲勢浩大,針對性又很明確,不准聽、不准唱鄧麗君的歌。

據說目的是反修防修,保證無產階級江山永不變色。

 


   清查工作做得很細緻,查你是否有錄音機,是否有鄧麗君的卡帶,

如果有,再問東西從哪裏來的,有沒有海外關係……

挨門逐戶,追根究底,你還得乖乖配合。

否則被批被鬥,被拘押,被勞教,被坐牢,一切都有可能。

為了聽歌唱歌這種芝麻事,弄得全國雞犬不寧。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表面上官方戰果赫赫。

據當時推算,全國最少繳獲了兩億卷錄音帶

沒收後,各地分別集中銷毀。

但這種勝利只是暫時的,階段性的

並非定局。

 


   說來好笑,舉國體制圍剿一個唱歌的女孩,

雙方實力懸殊,

本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

但由於當局違背民意,卻又註定無法取勝。

聽眾千千萬萬,像沙子一樣多,均勻分佈在大地上。

法不責眾。

再說,歌手在海外活蹦亂跳,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你又抓不到。

就算你牛逼你厲害,也鞭長莫及,無奈她何。

 


   沒轍了,要掐斷鄧的歌聲,只能收繳錄音帶,

時不時就來一遭,三番五次,不厭其煩。

每一波的查禁都如火澆油適得其反;

原想把火壓下去,卻愈燒愈旺,

促成另一波強勁的反彈。

官方愚蠢的作為,非但吃力不討好,還刺激了民間的異常需求,

催生出一個盜版行業。

在海峽西岸,便有不少頭腦敏銳的青年,專門翻錄鄧的歌,

而後批發零售,四處推銷。

他們先藉此掘得第一桶金,投資其它事業,成了商海的弄潮兒。

 


   鄧的歌席捲神州,烈火燎原一般,很快引發連鎖效應——

在大陸迅速普及了卡式錄音機,

開拓出一種科技產業,

形成了新的文化消費方式,

影響了一大批歌手,

推動了中國內地流行音樂的蓬勃發展。

最終還延伸到更具意義的層面,促進了人的思想觀念的改變。

如果沒有鄧麗君的歌,被大陸億萬聽眾瘋狂接受,這一切積極的結果,都不會在短時間內出現。

相反,其產生、發展和完成,恐怕還得許多年,甚至要經歷幾代人。

 


   當權者總是迷信權力無所不能,其實權力不是萬能的。

在全民動員的打壓下,鄧的歌並沒有銷聲匿跡,

只是由明入暗,從地上轉入地下;傳播的勢頭依舊,無法遏止。

在當時,鄧的歌唱已成為大陸百姓陶冶性情、娛樂生活的精神食糧;

——其載體,也變成親友間相互饋贈的禮品,

甚至是新娘嫁妝中的必備之物。

這些現象的產生,都得歸因於十年文革,

它使人反思,使人清醒,

使意識形態上的激情與狂熱消失無蹤。

不再你說啥我就信啥,曉得如何挑戰公權的禁令。

何況,文革還製造出很多偽君子,人格分裂、表裏不一。

他們白天一本正經,賣力清查,剝奪別人的精神需求;

他們晚上卻知禁犯禁,自己偷偷享用聽覺的盛宴。

這類人的榜樣,更使「清除精神污染」徒有其名,無功而終。

 


   後來,當局還變換名目,掃蕩過好幾次。

儘管那時國門已開,但改革艱難,常見走兩步退一步,

甚至走一步退兩步。

新舊觀念的碰撞,始終沒有停止。

改革僅僅觸及經濟層面,便已遭遇頑強抵抗

對立的雙方,都在試圖影響國家的取向。

政情撲朔迷離。

反映在現實生活中,就是政策時緊時松,時左時右。

政治氣候既然忽冷忽熱,查禁的力度自然也忽大忽小。

但不論是「清除精神污染」,還是「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

或者「掃黃」,

鄧麗君的歌曲都在打擊之列。

屁民則以變應變,與官府周旋,玩捉迷藏。

鄧的歌也因此出沒無常,時而浮上水面,時而潛入水底。

 


   呵呵,廟堂和江湖博弈,民意與官意較勁!

屢戰屢敗,越禁越紅,政府遇上了頭痛的題。

打壓鄧的歌雖無勝算,卻又斷斷續續都在進行……

開始時總是興師動眾,大張旗鼓;

到末尾總是兵無鬥志,草草收場。

說到底,民意畢竟不可抗拒,

任何倚仗權勢的強制措施,終將無濟於事。

人們就是要留住那悅耳動聽的天籟之音。

人們就是要擁抱那輕柔婉約、溫情脈脈的美麗。

 


   歲月蒼白,人事紛擾,鄧麗君的歌曲,一直處在政治漩渦里。

大陸人也因此經歷了——

偷聽,翻錄,走私,盜版……

批判,清查,收繳,銷毀……

打壓與反彈漸成固定的戲碼;人們也見慣不驚,習以為常。

在拉鋸式的較量中,越發炒熱了鄧的歌曲,使之傳播得更廣,更深入人心。

正是這種官方和民間的另類互動,共同譜寫了鄧麗君在中國大陸的不朽傳奇。 


 

五、千古之憾

 


   鄧麗君憧憬中的大陸行,一波三折,未能如願。

終成千古之憾。

 


   鄧麗君為何沒有來大陸?

這個問題曾蒙着神秘的面紗,搞得雲山霧罩,撲朔迷離。

幸好,時間能使水落石出。

從陸續披露出來的資料,如今人們已知曉內情。

政治真是難以理喻的怪獸,你不知啥時會被它咬一口。

 


   大陸億萬歌迷的瘋狂推崇,鄧麗君驟成風雲人物。

其身份也隨之變得敏感,重要性陡然升高

她成了極有價值,又別具意義的歌星。

海峽兩岸的執政者都意識到這一點,都想因勢利導,為己所用。

 


   西岸頻頻出招,要邀請她來大陸演唱,給統一戰線加分。

高層認為會轟動,一定反響很大。

評估結果:利大於弊。

這個「利」就是借鄧麗君登陸,給世界一種「人心所向」的觀感。

為此,不但開出了誘人的價碼,甚至連演出的行程,都規劃得很具體;

前後順序:北京,上海,西安,廣州。

地理方位的選擇,照顧到東西南北。

還答應在她的家鄉,舉辦一場超大型的演唱會,

讓幾十萬人來聽她的歌。

不難想像,此事如果能成,那盛況絕對空前,肯定轟動全球。

這對任何一個歌手,都有極大的吸引力

沒有誰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

鄧麗君也不能。

 


   西岸打的如意算盤,東岸洞若觀火,斥之為統戰陰謀,包藏禍心。

自從聯合國的中國席位,由大陸取代台灣,兩岸在外交纏鬥中,台灣已明顯居於下風。

它處境艱困,不能再失分,以免影響島內的民心士氣。

所以,極力勸阻鄧麗君去大陸。

 


   對峙中的海峽兩岸,各有政治盤算,把歌者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鄧麗君因在內地瘋狂走紅,而變得重要;又因重要,而不能登陸。

政治使人生顯得無奈。

 


   隨着時間推移,台灣開放探親,兩岸的人員往來漸漸增多,

事情出現了轉機

西岸又頻頻邀約,鄧麗君也積極籌劃登陸演出。

她常說:「我想到天安門唱歌。」

那裏能容納百萬人,她要開一場戶外演唱會,

讓大家免費來聽歌。

眼看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誰知天有不測風雲——

一場政治地震突如其來,

結局變得面目全非。

 


   我們中國人何其不幸,震驚世界的悲劇,居然發生了!

鄧麗君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對GCD徹底絕望。

這個心地善良、感情豐富的女子,精神幾近崩潰,也不知痛哭了多少次。

她的淚是為我們民族的苦難而流,

是人間大愛。

事隔多年,時過境遷,當我看到相關的視頻,依然會禁不住——

為她的流淚而流淚。

這就是鄧麗君的人格魅力。

 


   TAM事件,給中國的歷史留下了巨大的創傷,

也毀了鄧麗君要來大陸,為同胞演唱的希望。

而且,還毀了她的健康。

這之後,鄧麗君已沒有心情再唱歌了。

她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形象也日見衰老;

那花一樣美麗的生命,竟在悄然滑向死亡。

 


   世事無常,難為鄧麗君了。

她為堅持自己的理念和良知,作出了無法彌補的犧牲。

這個樸實無華的奇女子,百年不遇的天生尤物,

其聲耳熟能詳,其人緣慳一面;

是同胞,又是同時代,心意相通卻錯身而過。

我們和她一樣不幸。

 


   骯髒的政治令世界充滿悲情,大到血腥的戰爭,小到——

斷送了一個天才歌手樸素的夢想,

使她至死沒有走進身份證上記載的故鄉。


 

六、相互影響

 


   關注鄧麗君的,可能會記住這個日子:

1979217日。

因工作需要,為出入境方便而使用他國護照。

   今天看那事,不過小瑕疵,但在當時則成大問題

使她的人生首遭重挫,身陷危機。

日本人跟她較真,台灣方面更是視為「背叛」,欲嚴加懲處。

鄧麗君因之避走美國,不敢回台。

她的歌唱生涯,連家人都以為就此結束了。

 


   豈料沒過多久,事情峰迴路轉——

台當局突然對她刮目相看,態度180度轉彎;

不但「護照問題」一筆勾銷,還把她當寶貝,力邀她回台效勞。

備受傷害的鄧麗君,經歷了冰火兩重天;

悲劇開場,喜劇落幕,有驚無險地度過人生的難關。

若問:誰是起死回生的推手?

答案很清楚:大陸的中國人。

 


   如果沒有熱愛她的大陸人,鄧麗君的護照風波,不可能有那樣戲劇性的結果。

原因非常簡單,台方做過政治考量。

當時的鄧麗君,歌聲已響徹整個大陸,受到億萬同胞的瘋狂熱捧;

台灣高層怕她登陸演出,被政治對頭利用,才趕緊網開一面,法外施恩;

還從此對她優禮有加,視為國寶。

台當局前倨後恭,大陸因素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所以,內地歌迷的瘋狂熱捧,產生的不凡效應,等於是送給鄧麗君一份大禮;

也算是對她的一次最早的回報。

這回報雖無形,但有特殊的現實意義,而且立竿見影——

使其中斷的歌唱生涯,及時得以延續,

並由此走出人生的低谷,挾億萬歌迷的聲勢,再創輝煌!

 


   1980930日,在護照風波之後,鄧麗君首次回台。

對她的歌傳遍大陸,記者問她作何感想時,

鄧麗君激動得結結巴巴,竟說不出話來;

她內心的極度喜悅,表露無遺。

 


   億萬同胞的瘋狂熱捧,給她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大陸因素對她的影響,從此無所不在;

甚至,影響她後來的人生取向,

讓她有一種神聖的使命感,

因而能在歷史的緊要關頭,自覺地扮演參與者的角色。

她說,大陸同胞那麼喜歡我的歌,我當然要去支持他們。

 


   概而言之,鄧麗君與大陸聽眾之間,影響是雙向的,互為因果的。

她影響了內地幾代人,獲得的成功無與倫比

內地人也深深影響了她

護照事件就很明顯。

她去世後,台當局褒揚她:「神州享超鄧高名」,為她舉行最高規格的葬禮。

甚至,她所熱衷的其它活動,諸如勞軍之類,其意涵也與大陸密切相關。

 


   我們還可以做個合理的推測——

婚姻與事業難兩全,她曾面臨痛苦的選擇;

經過內心掙扎,決定繼續歌唱。

以她生前那麼關注大陸的未來,那麼在乎內地同胞的感受,

在權衡取捨時,她的億萬歌迷很可能像個超級砝碼,

使她心中的天平,向「歌唱」一側傾斜。

 


   坊間議論,鄧麗君原是芸芸歌手之一,其歌風靡大陸才成為巨星。

鄧的家人並不認同這種觀點。

真相究竟如何,還是讓事實來說話吧。

 


   我們不妨先把相關情況梳理一下——

1976年之前,鄧的歌已如微風細雨,悄然飄入大陸……

1977年開始流行……

1978年迅速升溫……

1979年大紅大紫……

之後,則高潮迭起,經久不衰……

 


   假如以1979年為界線,按順序排列業績,我們便會發現:

她前期的種種輝煌,固然奠定了巨星的基礎,

但更重要的成就,是在1979年之後;

換言之,是在瘋狂走紅大陸之後取得的。

 


   當時有許多華人歌手,活躍在港台、日本和東南亞,

其中最頂尖的,可能與鄧麗君不相上下,處在同一層次;

——縱有差別,也很接近。

直到她在內地聲名大噪,身價才明顯拉開了距離。

如果1979年之前,鄧麗君就已是巨星,

那直徑比起後來的,肯定小很多;

亮度也不會一樣。

這恐怕也是兩岸三地業內人士的共識。

 


   生活錯綜複雜。

有些事的發生,貌似跟別的事不相干,其實是有內在關連的

絕非表面上看見的那麼簡單。

 


   1986年,鄧麗君獲選美國《時代》雜誌:

世界七大女歌星,

世界十大最受歡迎女歌星。

 


   作為華人歌手,假如少了大陸的億萬歌迷,

假如少了被瘋狂熱捧的天下奇觀,

這兩項評選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我們實在很難想像。

但對鄧麗君來說,有一點應該毫無疑問:

若切掉內地這一塊,她的光芒必定大打折扣。

 


   鄧麗君在內地的成功,也離不開特定的時空背景。

社會畸形,她的歌唱才有異於常態的放大效應。

即使聽同一首歌,環境不一樣,感受也不一樣。

如前面提到的《小村之戀》,好多年後,社會略顯寬鬆,我又重新欣賞,

這次是從視頻里——

晴陽之下,鄧麗君衣着樸素,在田間邊走邊唱……

歌聲依舊動聽,畫面也很好;

但與往昔相比,沒了那種醍醐灌頂般奇異的快感。

 


   所以,鄧麗君現象,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綜合結果

她來到世間,來得剛剛好,

如果早十年,或晚十年,

就算同樣是她,都不可能產生同樣的奇蹟。

 


   當然,鄧麗君的非凡成功,有機緣巧合的一面,

也有勢所必然的另一面。

 


   1970年代,大陸嚴控信息,極度閉塞。

境外的歌曲能否進入大陸,對歌手而言,機會是均等的。

官方不分青紅皂白,反正一律封殺。

——誠如先哲所言,魔鬼的手上也有漏光處。

港台的歌曲還是進來了。

從偷偷摸摸,到明目張胆,再如野火春風般蔓延開來

奇怪的是,在整個流行過程中,鄧麗君的歌一枝獨秀

她就像一匹黑馬,不但能闖入戒備森嚴的禁區,

還能在縱橫千萬里的疆域,盡情馳騁。

這就冒出了一個問題:

同期進入大陸的,還有別人的歌,

脫穎而出的,為什麼只有鄧麗君?

 


   大家都知道,鄧的歌爆紅大陸,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既非有心人刻意炒作,更非當政者操弄的。

受眾喜歡她,儘管很瘋狂,但都是自發自願的。

——其間,還得不斷面對政治恐嚇和公權打壓。

難能可貴的是,聽歌雖有風險,人們仍然不離不棄。

 


   大陸人熱捧鄧麗君,鄧麗君也當之無愧

因為她的歌唱,最能滿足聽眾的心靈需求。

命運垂青她,一定有道理。

似乎可以這樣說——

那時的鄧麗君,在境外的華人歌手裏,

應該是優秀,正當紅,也是運氣最好的。

 


   每個成名的歌手,都有唱得好聽的歌。

鄧麗君之高人一籌,在於她的歌很多都是好聽的;

好聽成了百聽不厭的經典,

好聽成了後無來者的絕唱。

 


   鄧麗君的歌,不少人模仿過,翻唱過,

或有被接近,從未被超越;

都沒達到她創造的高度。

她的歌聽似很淺顯,其實很微妙,

那種音樂境界可以意會,卻難言傳。

 


   傑出的歌者,必有過人之處。

鄧麗君有完美如天籟的嗓音,

有獨具特色的唱法;

以情催聲,用心去唱,音律和諧,順暢自然;

曲的生活氣息濃厚,充滿中國風味,

善於交流互動颱風既大氣典雅又平易近人。

鄧的歌唱已不是尋常的字正腔圓,聲情並茂,

而是獨樹一幟,劃時代的,太難得,太精彩了。

所以她的感染力,親和力,有口皆碑。

所以能撼動人心,引起億萬聽眾的共鳴。

 


   疾風知勁草,烈火見真金。

鄧麗君後來的嘉言懿行,意義更在歌唱之上——

她的支持,她的反對,她的悲痛和淚水,

善良,真誠,勇敢,旗幟鮮明的愛與恨,

在大是大非上不含糊,

都讓我們看到她靈魂的美麗。

當她流着淚說出:「不要向專制妥協!不要向暴政屈服!」

她升華了自己。

從此,「鄧麗君」這三個字,不再只是一名歌手的符號,

也是真善美的標誌,自由的象徵。

 


   盤點鄧麗君的種種長處,拿來與其他頂尖歌手比,

如果分解開單獨看,未必樣樣強;

但統合起來,優勢則非常明顯,使她能超越別人。

所以聽來聽去,還是她的歌最好聽,最耐聽。

所以看來看去,還是她的人品最值得敬重,最值得懷念。

所以,大陸的億萬歌迷,才會特別喜歡她。 


 

七、中國情結

 


   鄧麗君熱愛歌唱,源於熱愛祖國。她說:

「有時候唱着唱着,我會覺得好像不是在唱歌,

而是在傾訴古老、莊嚴、而且多情的中國。」

她希望,「讓一千萬平方公里秋海棠上的繁華,

與五千年文化的晶晶寶玉,藉着歌聲一代一代的流傳下去。」

她希望,「在歌聲中,讓我們的子孫永遠不要忘記,

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快樂、悲傷和光榮。」

 


   鄧麗君唱過許多島國情歌,一點也沒有島民的狹窄心態。

她胸懷大陸,關心大陸的未來。

在兩岸尖銳對立的年代,她以綿綿的柔情,介入冰冷的政治現實;

她的歌是交流的橋樑,是溝通的潤滑劑,拉近了同胞之間的心理距離。

她率先推動了海峽兩岸流行文化的統一。

她創造了歷史。

 


   大陸是鄧麗君的祖籍之地,父母之邦。

她雖然在台灣出生,但一向自稱河北人。

她關心同胞的苦難,曾為「愛心獻華東」賑災籌款,登台獻唱。

她想在內地辦一所學校,讓窮家女孩免費就讀。

她想為祖國培養一批流行音樂人才。

她想盡情遊覽華夏的壯麗河山。

她想終老在有園林之美的蘇州。

她還想多做慈善事業……

她還想……

她的人生規劃之中,有太多的夢想,都和大陸有關。

 


   可惜,天不從人願。

橫死的無辜的生命,飛濺的青春的血,令她常常流淚,

令她一再止步於大陸邊緣,

甚至連呆在香港都會午夜驚魂。

而台灣搞的本土化,滋生出的分離意識,又讓她的心靈深受傷害。

因為她有大中國情結,所以她討厭台獨,討厭分裂勢力。

所以她在海外說台灣:「很少呆在那裏」,「越來越不喜歡」。

所以她說自己是國際難民,是吉普賽人。

所以啊所以,她才滿世界飛來飛去,長年四處流浪,尋找家園。

 


   然而,即使在情緒最低沉的日子,那與生俱來的信念依舊堅定。

她說:

我是中國人。

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我流浪到哪裏,在哪裏生活,我都是一個中國人。

中國的未來將走向何方,我十分擔心。

我深愛自由,我認為所有的人都應該有自由。

所以,當自由受到威脅時,我真的真的很傷心。

終有一天會雨過天晴,我對此深信不疑。

 


   洗盡鉛華,退隱江湖,鄧麗君愛國之心依然。

她不忘自己的歷史責任,要把人生的重點放在:

「為了中國的和平自由而努力」。

    

愛國藝人,這是歷史對鄧麗君的蓋棺定論。

質樸而崇高。 


 

八、盈虛圓缺

 


   人生有得必有失,不可能樣樣完美,衡量事物的成敗,只能看值與不值。

縱觀鄧麗君的人生軌跡,確有不少缺憾;

諸如:年幼失學,未婚,早逝,沒來過大陸。

但每一個缺憾,都有非常豐盈的補償。

有人稱譽鄧麗君的聲音,是被上帝吻過的;

上帝也的確寵愛她,如果關掉一扇窗,總是又打開一扇門,

讓她走向錦繡前程。

 


   年幼失學固然遺憾,但也讓鄧麗君多了十年的歌唱生涯;

她只活到42歲,這十年對她至關重要。

俗話說得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如果按部就班,先念完書,再投身歌壇,

歷史的舞台瞬息萬變,錯過了,任你是天才也無奈。

現在這樣子,反而給世人樹立了一個勵志的榜樣:

鄧麗君雖然學歷不高,但能自強不息,奮鬥成功!

 


   鄧自己唯一承認的一段情,本該19823月完婚,

佳期在即,節外生枝,她為了尊嚴,毅然退婚。

愛的挫折,情的創傷,催生出千古絕唱《淡淡幽情》;

刻骨銘心的體驗,大大豐富了歌者的內涵,

使她對古詩詞的詮釋,能探幽入微,漸臻化境。

 


   情場失意,歌壇得意,鄧麗君由此進入黃金時期。

她接連舉辦了——

香港新伊館個人演唱會,

美國拉斯維加斯凱撒皇宮個人演唱會,

香港紅勘體育館個人演唱會,

東南亞巡迴演唱會,

台北中華體育館演唱會,

東京NHK演唱會。

她在日本歌壇取得三連冠。

她還三次入選日本的頂級盛會:紅白歌唱大賽。

她在全球收穫了數十億個掌聲。

風風火火,燦爛輝煌,攀上了事業的巔峰!

 


   而今回頭看,如果,鄧麗君接受了那些苛刻的條件,

且不說屈辱性的婚姻能否帶來幸福,她首先就得終結天才的歌唱;

那等於要抹掉她生命中最華彩的樂章,

她的成就必將大大縮水,留給世人的只是半截子的輝煌。

那樣的鄧麗君,還會是全球華人歌壇最大的一顆星嗎?

還會是億萬歌迷心中永遠的情人嗎?

    

 集億萬寵愛於一身,鄧麗君竟不辭而別,猝死泰國。

誰也沒有想到!

噩耗傳到大陸,很多人哭了;

當然,更多的人是難過和惋惜,流露的都是內心的真情。

凡聽過她的歌的,莫不如此。

 


   年紀還輕,就匆匆畫下人生的句號。

是天妒英才?

是上蒼厚愛?

唉,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若按平常心,每個人都只能活一次,太早離場當然壞事。

但既然塵世留不住她,也不妨換個角度看問題——

有道是,自古美女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鄧麗君的事業已至巔峰,及時離去,給後人留下的是靚麗的背影。

而桑榆暮景,總是和殘花敗柳、老態龍鍾扯在一起。

何況她是個愛美的女子,從不願以不良的狀態示人。

也許上天有意成全她。

 


   多虧高科技,幫我們留住了「鄧麗君」。

 


   歷史悠久的中國,也曾產生過傑出的歌手——

唐朝有許和子,歌聲「可致遏雲響谷之妙」

兩千多年前的韓娥,「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更成千古佳話。

可惜都只是虛無縹緲的傳說,有想像空間,卻無法印證。

很幸運,鄧麗君則沒有這種遺憾。

 


   感謝科技的進步,讓她留下了大量的音像資料,

成為珍貴的世界文化遺產。

使後人非但能一睹芳容,領略其鮮活的舞颱風采,

且永遠有機會,欣賞她的天籟之音。

斯人雖已遠去,歌在,生命之樹長青。

 


   沒有來過大陸,沒有為內地同胞開過演唱會,是她最大的遺憾。

也是內地同胞永遠的遺憾。

這雙重的遺憾,能使人產生一種奇特的熱情,

每有相關的評選,就想把她推上排行榜的前列。

鄧麗君倘若有知,應可含笑九泉。

她的歌沒有白唱,她的淚沒有白流;

大陸人從未忘記她。

 


   簡言之,正是鄧麗君一生的種種缺憾,造就了她的終極大圓滿。

她失去的只是短暫的,得到的卻是永恆。

如果她事事如意,過得波瀾不驚——

那她就不是今天這個讓人憐愛,讓人敬重,讓人永遠懷念的鄧麗君。

她的世俗人生,也不會成為一個完美的故事。

更不會成為千古傳奇。 


 

九、展望未來

 

    
   一朵人類的奇葩,偶然的,開在中華民族的園地里。

她的清雅迷人的芬芳,曾經給億萬同胞帶來慰藉和溫暖。

 


   在那個肅殺的政治寒冬,鄧麗君與時代擦出了耀眼的火花,

不僅照亮了套在僵硬模式里的大陸河山,

也照亮了那一時段中國歷史的天空。

 


   大陸人喜歡鄧麗君,各有各的角度,各有各的理由——

有的喜歡她的歌唱,有的喜歡她的人格,有的喜歡她的形象……

但都已超越了意識形態對立的泥沼,超越了現實中政治歧見的籬牆,

更超越了族群、性別和年齡,而進入真善美的價值共同體。

 


   鄧麗君是歌唱家,但她垂範後世的,除了歌唱得好,還有淚流得多。

——她的淚使她超凡入聖,大放異彩。

因為,那曾經頻頻奔涌而出是天使之淚;

淚水裏,有深切的人文關懷,

有崇高的悲憫精神!

她的眼淚,已經讓活在當代的中國人,感懷至深;

她的眼淚,還將讓遙遠未來的中國人,肅然起敬。

    

   這肯定是她自己沒有想到的啊!

 

   
   歷史的場景不可複製,鄧麗君現象註定是空前絕後的。

這樣的文化人物,其故居值得保存,按理應無疑義

怎奈擁有者不懂得珍惜,才短短几年,竟賣光她生前的住宅。

聞者都搖頭嘆息。

尤其位於香港的別墅,如今已夷為平地,更是鑄成千古大錯。

——任何理由都不足以為之開脫。

 


   香港靠近大陸,來去也方便。而現在只能看到——

虔誠的內地歌迷,朝聖般去遺址獻花流淚,

真叫人不是滋味。

 


   我們仿佛常常聽到,鄧麗君在冥冥之中,向這個世界發出的追問:

我的房子呢?我的房子呢?

 


   海峽兩岸開放旅遊後,鄧在內地的超高人氣,給台灣帶來巨大的商機,

關人又在張羅,異地仿建她的香港故居。

毀棄文物價值的真跡,卻弄個假古董招攬觀光客。

究竟是聰明過頭,還是愚蠢透頂

 


   廣受非議的,還有——

近年,大陸民間自發開展了各種紀念鄧麗君的文化活動,

規模有大有小,層次有高有低,

但都體現了大陸人對鄧麗君的熱情

這本是好事,卻在鄧家與之間,引爆對簿公堂的危機。

究其深層的原因有錢的影子

利令智昏。

到底是愛護鄧麗君,還是害鄧麗君?

 


   鄧麗君屬於全人類,紀念她的文化活動,不需要任何人授權。

將其據為己有,壟斷經營,決非明智之舉;

只會沾污逝者的清譽,

只會造成非常負面的影響。

更何況,格局太小,你也做不好。

 


   如同遙對天上的月亮,距離能產生奇特的美感。

 


   鄧麗君在港台、日本和東南亞,只是人間秀場的偶像;

而在中國大陸,由於特殊的歷史原因,她早已是超拔於紅塵之上的聖女。

如果把聖女當成搖錢樹,她沾滿銅臭氣,無論誰,都會遭人憎恨的。

不要只顧自己的眼前小利,而損害鄧麗君的長遠大利。

 


   情義無價,希望在處理相關問題時,能有前瞻性的思維;

應該登高望遠,把目光放到百年千年之後。

只要有利於宣傳鄧麗君,有利於保持社會對她的關注,均應樂觀其成。

不要用細節去苛求人家。

任何事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完美,看問題一定要從大處着眼。

鄧麗君的在天之靈蒙羞。

別讓熱愛她的大陸人失望。

 


   作為走遍世界的歌者,鄧麗君對故國山河魂牽夢繞,

儘管終其一生,並未踏上這片土地,

但她的悽美動人的故事,卻已進入中國的歷史。

她的歌聲她的淚,

她的輝煌她的夢,

都已成為民族血肉的一部分。

中國的音樂史,文化史,乃至社會生活史,都會有她的倩影。

 


   前人說,凡有井水處,就有人唱柳永的詞。

如今又添了一段佳話——

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鄧麗君的歌。

 


   她在世界樂壇,自然也佔有重要的一席,

她還是迄今為止,華人歌手裏最大的贏家,

她贏得了生前身後名。

 


   歷史無情也有情。冰冷的歷史,對鄧麗君展現了溫暖的一面:

慷慨地把她送進偉大歌手的殿堂。

歷盡波折,終得正果。

 


   她是中華民族的永遠的驕傲。

 


   香消玉殞,魂歸天國,塵世間已經沒有鄧麗君;

大陸人與她無緣相逢想念她也就理所當然。

——而想念,是美的自由延伸與再創造,

使美的意境有無限的可能性。

因此,去的鄧麗君,仍然活在許多大陸人的心靈里。

 


   世俗偶像可以風光一時,無法躲過腐朽的結局,

只有活在民族的記憶里,才能超越時空,獲得永生。

 


   我相信若干年後,大陸人會推動設立一項流行歌曲最高獎,

尊重歷史,以鄧麗君的名字命名

紀念這位浪跡天涯的孤獨的中國女兒。

至於何時能實現,要看大陸的民主化進程;

也許很快,也許還要很久,

但結果是完全可以預期的。

 


   時間一千年會過去,我們無法預知一千年後,人的審美趣味,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但只要人類還有親情、愛情和友情,鄧麗君用心詮釋的歌唱,就有存在的空間。

只要人類的精神追求里,還有真善美,鄧麗君身上所呈現的人性的光輝,就值得推崇。

 


   大陸人對她的欣賞和懷念,必如一股永不枯竭的清泉,

在現階段的熱鬧退潮之後,細細長長地流向未來……


 

尾聲:人與自由

  

台灣的詞壇泰斗莊奴說:

鄧麗君之前,沒有鄧麗君;鄧麗君之後,也不會再有鄧麗君。

香港的詞壇怪傑黃霑說:

鄧麗君的聲音,一百年都不會出一個,難怪內地人那麼喜歡她。

 


   兩位詞人悲觀的結論,好像需要驗證似的——

20101月,內地有民間機構開展了一場大型活動,尋找鄧麗君的傳人。

這項活動面向全球,希望能找到在聲音扮相舉止上,像鄧麗君的人。

歷時數月,參賽選手據說有二十萬之多。

賽前有專家頗為樂觀,相信在十幾億華人里,能找到鄧麗君第二。

結果大跌眼鏡。

奪得前三名的,竟沒有一個符合預期

聲線接近的,舞台形象落差大;扮相舉止接近的,嗓音又不像。

令你不能不感嘆:鄧麗君確是獨一無二的絕代才人。

 


   華人的主體在大陸,大陸有這麼多的人口,

為什麼就找不到類似的人才呢?

 


   眾所周知,人才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人才的養成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

它需要天賦的條件,和自然環境也有關,

但最關鍵的還是人文環境。

必須有自由。

 


   自由是造就一流人才的前提,

成功的秘訣就在自由。

思想自由,言論自由,獲取信息和交流信息的自由,

免於恐懼的自由

說到底,就是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

 自由是一切創新型思考和實踐的原動力。

我們缺的正是自由。

 


   重溫一下錢學森之問,感受一下民族之痛吧:

為什麼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傑出的人才?

 


   許多專家給過許多答案,但都是隔靴搔癢;

沒有,或不敢觸及最根本的制度上的原因。

也就是沒有自由的問題。

   專家們如果不是濫竽充數,應該心知肚明

沒有自由便沒有想像力,便沒有開拓精神

更沒有理性的反思和特立獨行

也因此而沒有讓世界驚艷的非凡的貢獻

即令大陸有眾多的人口,壯麗的河山,

也無法脫離這個規律。

 


   人才是自由的花朵,

自由度愈愈容易開放

 


   以鄧麗君為例,假如她生活在大陸,能成為超級巨星嗎?

答案不言而喻。

首先,她的家庭出身已讓她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再以她的年齡推算,進小學時恰逢飢餓的歲月;

即便僥倖不餓死,熬到小學畢業,文革又來了。

虛度過十年,還能成什麼才?

就算讓她唱歌,唱的也是鼓吹階級鬥爭的紅歌。

以她那種甜柔溫軟的聲線,能讓她上台表演嗎?

更別說放她出國自由發展了。

在窒息人的僵硬的框子裏,任何潛在的天才都會被湮滅。

 


   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有自由才有探索的空間,

才有求真的精神,公平的競爭

否則,只會助長投機取巧、藏奸耍滑的社會風氣,

人與人之間也沒有真誠,只會說大話、假話、空話

即使在愛國這樣嚴肅的議題上也是如此。

 


   現在人總喜歡拿「愛國」做題目,說事,

「愛國」,在今天不但是一種政治工具,

也是一塊遮羞布,

當然,還是時髦的玩偶。

上面喜歡用「愛國」來忽悠下面,

下面也喜歡用「愛國」去忽悠上面。

 


   記得若干年前,北大有位女生,面斥來訪的美國總統,

她否定美國的核心價值觀,立馬被捧為愛國楷模,出盡風頭。

可沒過多久,她不但跑美國去,還嫁給美國的白人,還生個美國的混血兒。

她的行徑遭到網友們的痛斥,其中不乏辛辣的評論,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譏諷她:「上面的嘴獻給中國,下面的嘴獻給美國。」

言簡意賅,一針見血;很低俗,也很精彩。

 


   問題的可怕還在於,這類嘴上說愛國,心裏並不愛的例子,可以舉出一大堆。

表面上看,是他們個人的品質問題。但如果往深處想,社會應負主要的責任。

活生生的事實,使你不能不反思——

究竟是什麼樣的園丁,什麼樣的土壤和養料,才會培育出這樣的活寶?

如果中國盛產的都是這種鳥蛋,再過一百年,也休想完成民主轉型。

 


   曾經有個科學家,本來默默無聞,卻因為一句話而暴得大名,

那是他斥責不滿社會現實者:「誰叫你不幸生在中國!」

似乎是做出回應似的,越來越多有能耐的人,紛紛向境外移民

移民到政治民主、法制健全和經濟發達的國家與地區。

因為他們想活得更有尊嚴,更有安全感。

沒有條件移民的,也要設法出境產子,

以便為下一代取得外籍。

做父母的說得很坦率:「要讓孩子換個活法。」

 


   很顯然,在全球化的今天在他們的眼裏——

哪裏有自由哪裏就是祖國。

哪裏有自由哪裏就是家鄉。

因為有自由的地方才有公平正義,

有公平正義才有尊嚴幸福。

   價值認同影響了他們對家國的認同。

由此可見,自由也是一種凝聚力和向心力,

   這不是靠人身限制、思想監控和言論審查所能到的。

 

    
   我們應不應該想一想,問一問——

為什麼,號稱盛世的中國,留不住自己的兒女?

為什麼,會使人喪失信心,棄她而去?

 


   身為炎黃子孫,祖先之國,誰人不愛?!

   對絕大多數的老百姓來說,更是別無選擇,

他們只能在大陸本土生老病死

因為他們沒有選擇的能力。

所以,與那些有本事遠赴天涯的人相比,

他們與自己的棲身之地休戚與共,

沒有理由不熱愛。

這個國的統治者,是不是也熱愛他們呢?

 


   比如建政前,關於自由民主,曾經有過莊嚴的承諾,

都多少年了,為什麼,連一張有意義的選票也不肯兌現?

讓整個文明世界譏笑我們。

所以,你若問到對執政當局愛不愛,情況就變得複雜了,

我的感覺是——

如果你讓人覺得可愛,誰會不愛你呢?

如果你讓人覺得不可愛,誰又會真心愛你呢?

 


   一百年前,先輩前仆後繼,慘烈犧牲——

不就是要建立一個自由民主均富的幸福家園,

不就是為了讓中國人活得像人,而不是像奴隸。

一百年過去了,我們依然在專制的泥沼里掙扎,

仿佛還沒有走出中世紀。

 


   問題是出在我們自己。

 


   百年來,國家的向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大家都在前進時,我們卻裹足不前

還常常找出種種理由向後倒退。

甚至步入歧途。

我們中華民族為什麼會這樣?

 


   在世界歷史上,我們這個民族曾經先進過,

後來又大大落後了。

如今,國家的經濟已融入了文明世界,

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在其他方面也跟上世界潮流?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畢竟已進入地球村時代,

互聯網使信息流通變得無法遏止

各種生活方式也在比較中見出優劣。

相形之下,壟斷真理的愚民政治更顯得愚不可及。

這就為中國社會的進步,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契機。

 


   人生苦短,就個體而言,遲早都要離去。

俗話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

作為地球家園的短暫過客,掌權的應該好生思量,

你究竟想給歷史留下什麼樣的遺產?

 


   期盼高高在上者,能在有限的時空裏,做有遠見的政治家,

用前瞻性的眼光關注現實的問題,並妥善解決之。

不要去粉飾和合理化我們社會的落後現象。

利民利國的事,即使千難萬難,也該手一搏。

長江巨河總是要流向大海,

聰明人不會抱殘守缺,而錯過創造歷史的機會。

 


   無論還得經過多少艱難曲折,還得付出多少血淚犧牲,

大陸地區終究要與時俱進,擁抱普世文明。

為了讓這一天早點到來,

中華兒女應該高舉起自由的火把,

照亮祖國的前程。 


 

天籟之音

 


    毛時代的特徵,凡事突出政治,政治統攝一切。

政治被吹得神乎其神,無所不能。

孫中山說,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

但在毛的運作之下,政治卻成了血腥的階級鬥爭;

令人望而生畏。

 


   毛是不世出的政治洗腦大師,最喜歡做的事當然就是洗腦

奪取政權後,年年搞運動,不斷地給大陸的中國人洗腦;

洗掉你天生應有的自由的思想、獨立的精神

然後統一裝進他的東西,把你整成馴服工具。

他要你說啥,你才能說啥;

他要你幹啥,你就得幹啥。

否則就是反革命,鬥你抓你關你、甚至殺你不手軟。

 

在強權之下,所有的文藝行當,都成了現實政治的奴僕,洗腦的工具。

而音樂,作為人的心靈之鑰,自然更不能倖免,

它從內容到形式,都得為階級鬥爭服務。

平時,准你唱的,准你聽的,無一不是具政治功能的革命歌曲。

 


   所謂革命歌曲,或曰樣板歌曲、紅色歌曲,統稱紅歌。

紅歌作為意識形態的一種載體,若撇開思想內容的是非,單就歌的旋律論,自有其美學價值

基於對表達自由的尊重,在音樂的百花園裏,理應有它的一席之地。

但如果利用公權力,強迫聽眾接受,它就會變得面目可憎。

只許一花獨放,人間沒有春天。

 


   紅歌的主要內容是歌功頌德,鼓吹階級鬥爭和個人崇拜

到了文革期間,鬥爭變得更激烈,頌歌變得更肉麻,還弄出了大量的語錄歌

——語錄歌是開在癲狂年代的最畸形的花朵。

紅歌的調子多是高、強、響,尖、硬、沖火藥味濃

唱着感覺很矯情,有裝腔作勢、假大空的通病。

 


   紅歌通過電台的有線廣播,每天往人的耳朵里灌

它的功用就是教化屁民,牽着大家的鼻子走。

   你想不聽都不行。

到處安裝大喇叭,多掛在電線杆上

當時,我的窗外便有。

只只大喇叭,都像大嘴巴,天天扯着嗓子哇啦哇啦。

噪音擾人。

但給的理由賊堂皇,說是要讓毛思想的光芒,照亮每一個角落。

目的就是叫你的腦子別閒着,省得胡思亂想。

紅歌那調調剛開始新鮮,聽着還湊合,時間久了自然煩。

煩也沒用,敢怒不敢言。

 


   政治萬花筒,百姓看不懂。

文革才走到半路,正副統帥突然反目成仇

——接班人竟然成了敵人。石破天驚!

這哥倆,本都是神壇上的偶像,

一個「萬壽無疆」,一個「永遠健康

芸芸眾生必須一日三敬祝

還得念念有詞,表示忠誠

若不就有殺身之禍。

哪曉得政治詭詐多變,人性又虛偽冷酷

水太深,水太渾屁民傻了眼。

 


   欺騙總是不能長久的

毛林內訌的晴空霹靂,驚醒了被催眠而昏睡多年的國人,

讓大家明白了政治是啥玩藝。

我們應該感謝上蒼,上蒼憐我中華,

故有這極具諷刺意味的戲劇性的一幕。

毛的高大形象坍塌了,

毛的不朽神話破產了,

政治,原來只是專制者手裏的魔方,

可以根據需要變來變去的。

今天的敵人,說不定明天是朋友

昨天看似很神聖的東西,今天也可能一文不值,

一堆狗屎。

 

   
   
理想一旦破滅,願景一旦成灰,人們開始審視自身的現實處境——

鬥來鬥去,折騰了這麼多年,人際關係非常緊張,

生活也不見好起來。

還是短缺經濟,還是票證供應;

糧沒增一斤,油沒加一兩,布也沒多一寸……

過日子少不了柴米油鹽,革命又不能當飯吃。

老百姓的嘴上雖然不說,或者還不敢說,但,厭倦政治了。

原先被忽悠起來的激情,悄然消退。

 


   人若開了竅,精神上的壓抑就變得無法忍受。

黎民百姓的內心深處,轉而渴望寧靜,溫馨,甜蜜的生活。

 


   常言有道,時勢造英雄。

鄧麗君,這個祖籍河北的漢族姑娘,便是時勢造出的巾幗英雄。

她的如夢如幻的歌聲,適逢其會,從海外,越過政治高牆,飄進封閉已久的神州大地,

迷倒了千千萬萬的聽眾。

作為過來人,我很難忘懷,聽到鄧麗君歌曲時,最初的精神上的震撼。

 


   那是一種自然的純淨的聲音。

是無拘無束的自由的歌唱。

是敞開心靈的深情訴說。

也是對僵硬的生活方式的徹底顛覆。

 


   很溫馨,很親切,像鄰里女孩閒話家常。

不是居高臨下的說教,更不是強制性灌輸,不顯山不露水的,

毛毛雨潤物細無聲。

由於既美妙又通俗,所以人人聽得懂,個個會着迷。

的歌唱對於人性的復甦和回歸,其實是一種充滿詩意的呼喚。

也是一種另類的思想啟蒙。

 


   說到思想啟蒙,可能有人不以為然。

只因這活兒,意涵太神聖,

很光榮,也很艱難,

似乎應該由智慧超群的開拓者來干

你要一個唱情歌的弱女子承當,的確太過沉重。

她自身也未必有此雄心壯志。

興許是陰差陽錯吧,興許是天降大任於斯人,

詭異的歷史,真的做了這樣子的安排——

偏偏讓她扮演了啟蒙的角色,

偏偏讓她起到了啟蒙的作用。

 


   大陸人長期被政治,被運動,被折騰,已失去了渾樸的天性,不知情為何物。

而鄧麗君的歌曲,雖然內容豐富,萬象紛呈,但都有一個共同的核心:情。

她所歌唱的愛情,親情,友情;

她所歌唱的人生,家國,鄉愁;

均可概括為或濃縮為一個「情」字。

 


   她用自己富有特色的嗓音,完美地詮釋內心對「情」的感受。

她唱得甜而不膩

她唱得哀而不傷

她唱得艷而不俗

——溫暖,圓融,柔腸百轉,令人陶醉。

 


   鄧麗君短暫的一生,曾經用多種語言,演唱過約三千首歌——

歡樂的,悲哀的,輕快的,纏綿的,俏皮的,莊重的……

幾乎窮盡了人的方方面面的情感。

喜歡她的歌的,總能從中找到契合自己心情的,來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說到鄧麗君的聽眾,絕大多數並非通曉音律的行家,

雖然不可能洞燭幽微,透徹地體味其歌的絕妙之處

出什么子丑寅卯來

更不知道那爐火純青的歌唱,就是承前啟後的劃時代的歌唱;

但他們有自己樸素的解讀,那就是:好聽,聽着舒服。

這其實已經道出了鄧的歌唱的最本質的美學特徵。

誰又不是為了舒服而聽歌呢?

 


   比如我自己,也是音樂的門外漢,我對鄧的歌感興趣,完全是逆反心理在作怪。

你不讓聽,我就偏偏要聽。

紅歌天天高調盈耳,早已造成審美疲勞,鄧輕柔婉約的歌唱,卻給人全新的體驗。

而且它的內容無涉政治,倒和我們的喜怒哀樂息息相通。

聽着聽着,就喜歡上了。

當時也沒有其它娛樂,所以像例行公事似的,差不多每晚都在偷聽

不過始終提心弔膽,生怕被人發現,但又不願放棄。

——頗有幾分「拼死吃河豚」的悲壯。

所為者何,還不是因為好聽,舒服。

 


   人皆有審美本能。

儘管我對音樂不甚瞭然,但我憑直覺欣賞鄧的歌唱,也能產生美妙的聯想。

記得有一首《小村之戀》,躲在被窩這樣侷促的空間,聽來絕對別具意味——

那亮麗的嗓音,顫動的音符,竟仿佛無數的金屬晶片,漫天閃耀。

歌聲極富張力,聽到高音區,似有一股堅韌的衝勁,欲在黑暗裏帶着聽者破空而去。

 


   後來邂逅《雪中蓮》,在萬籟俱寂之夜,閉目傾聽,同樣妙不可言。

鄧唱得輕柔如羽,清新脫俗;

感覺純淨無塵,特別空靈。

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在月光下歌唱。

真可謂此曲只應天上有啊!

想像中,那飄的已不是潔白的雪花,而是自由的精靈;

令你有出塵之想,也欲乘風歸去。

 


   鄧麗君曾在日本對人說過,最能理解她的歌的,是中國大陸的人。

這話一點不錯。

大陸中國人的確是她的知音,與她「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當然不是說大陸人更有音樂天賦,而是鄧的歌里所傳遞的信息,正是大陸人所稀缺的。

大陸人經受了太多的苦難,有太多的悲憤和憂傷,個體的生命活得太沉重;

本該柔軟的心田,已板結成沒有綠意的荒漠。

而鄧的自由的歌唱,像清泉,像春風,滋潤你,撫慰你,

使你暫時忘記痛苦。

——至少在聆聽歌曲的瞬間,擦亮了聽者晦暗的人生。

 


   身為大陸人,在那個悲情的年代,一旦遇到鄧的歌唱,

就不會想錯過,

也不會想放棄,

而是讓它留在生命里。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凱迪社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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