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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衛戍區司令吳忠談「九一三」事件


吳忠(1921~1990)



整理者說明:
  1986年夏,噎退休的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吳忠將軍與陶然女士多次長談。陶然,原名朱東北,是遼瀋戰役中犧牲的解放軍著名將領朱瑞同志的次女。因吳忠系朱瑞同志老部下,所以吳忠與老首長女兒的談話很敞開,無拘無束。
  陶然女士將談話內容做了現場錄音。
  吳忠與陶然談話時,陶然的丈夫李大震在場。
  吳忠將軍於1990年2月因車禍逝世。陶然也於1990年11月辭世;她臨終前把吳忠將軍談話的錄音帶交給陳楚三、李大震兩人各自保存一套,並囑在適當時機整理公佈。
  我們整理錄音時力求保持口述原貌。但磁帶有些地方聽不清;特別涉及具體人名、地名時,難免有不準確之處。敬請讀者見諒。
錄音整理者:陳楚三 李大震
 
  「九一三」事件是我們黨內一個重大的事件,黨內從來沒有過。可以相比的就是張國燾,張國燾跑到蔣介石那裏去了。
  事前我們一無所知。1971912日毛主席回到豐臺,找我們4個人談話:李德生、紀登奎、吳德和我。李德生同志訪問羅馬尼亞剛回來,一開始匯報訪問情況,我看毛主席不感興趣,李德生同志還在那裏講,毛主席說:你們說的都是目,我今天要講的是綱。什麼是目?你們打過漁嗎?見過漁網嗎?目就是漁網的網眼,撒網的繩子就是綱,綱舉目張嘛!主席講了林彪的錯誤,說一句頂一萬句,頂個屁!我講了好幾次不設國家主席,我不當國家主席,誰聽啊?沒人聽。主席還講了夫人不要當秘書,夫人當秘書不好;也講了北京軍區的華北山頭主義,主席咬着牙、打着手勢說要把鄭維山這個山頭主義的窩子搗爛!我屬於華北管,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主席講了很多,但主要是講林彪,我當時的估計是三中全會要解決林彪問題。主席講了兩個多鐘頭。我們去的時候主席等着我們,站起來一個一個握手,很尊重同志;走的時候我是最後一個,主席站起來說不能留你們吃飯了,直到我們走出車廂他才坐下。
  回來的路上我和吳德一個車,請吳德到我家吃了麵條當晚飯,商量如何傳達的問題。我說,看李德生、紀登奎他們怎麼傳達,我們就怎麼傳達;吳德說只好這樣了。
  這是主席第一次找我談話。
  廬山會議(即19708月的九屆二中全會——編者注)結束後接着是華北會議,然後緊接着批陳整風匯報會,會上黃吳李邱做檢討,主席批的話也很尖銳,還有劉子厚做檢討,河北省的。我聯想到華北會議和批陳整風匯報會,看來要清算林彪的問題,不然他怎麼當着我們講林彪的錯誤呢?講的雖然不多,但沒有必要當着我們講,這是打招呼,林彪是什麼人。
  主席在豐臺談話以後,回來的晚上搞國慶節預演,三十八軍等部隊搞分列式,十二點吃夜餐的時候楊德中打電話給我,問預演什麼時候結束?是總理問的。我說兩點鐘差不多可以結束。他說總理的意思可否提前結束?我說可以,現在就可以結束。當時並沒想到林彪跑了。「十一」沒有搞遊行,只搞了遊園。
  夜裏三點鐘左右,楊德中打電話,總理要我們到大會堂去,有吳德、我。到大會堂時,總理正向各大軍區打電話講林彪跑的事,打啞謎、暗示,說那個長期養病的人,在廬山會議上發言的人,帶着他的夫人向北跑了,向蘇聯方向跑了。總理要海軍艦隊和各地區空軍直接聽各大軍區指揮,這樣就把海軍司令部和空軍司令部的指揮權解除了。總理講話中沒有提林彪二字。總理打完電話後返過頭對我和吳德講,指着門說,主席就在這個房子裏。我想總理的意思是,像林彪這樣大的事件,主席不在中南海,而在這裏,要準備打仗;我理解他是傳達主席的意圖。
  總理說有架直升機在懷柔以西20公里的上空盤旋,可能要迫降。我查了一下說,懷柔以西20公里可能是渤海所,這裏是一個盆地,是一個鎮,公社所在地。總理要我派民兵、派部隊,趕快把迫降的飛機找到,包圍山區,抓到逃跑的人,飛機上一定有黨和國家的許多核心機密,一定要搞到手,不能叫他毀掉,片紙都不能丟掉。總理交代任務後,我馬上在人民大會堂給警衛三師打電話,要離渤海所比較近的七團趕快向渤海所方向去,一定要找到那架迫降的飛機,不能讓把上面的東西毀掉,馬上行動。三師是機械化的,步兵都摩托化,快。接着我打電話給衛戍區司令部,要求懷柔和延慶民兵馬上出動,包圍渤海所周圍的山區,逐漸縮小包圍圈,拉網式搜索從飛機上逃跑的幾個人,不能讓跑掉;接着又派衛戍區副司令李剛到現場指揮,要求他以最高速度趕去,但不能翻車,並要通信部門撥一條專線到渤海所公社,保持通話;要求李剛指揮民兵和三師七團找到迫降的飛機,機上黨和國家的核心機密不能毀掉,片紙也不能丟了。李剛接受任務後走了。
  打完電話後回來,總理繼續談,說我們就不用打啞謎了,講了林彪逃跑的事,要準備打仗。這時三十八軍一個師(112師)在赤峰拉練,正在行軍途中,總理說這個師就不到保定附近了,歸你指揮;我建議把它放在昌平,總理同意了。總理說炮六師、坦克六師都歸你指揮。離開前,總理說此事只准吳德、吳忠你二人知道,其他人不能講;我向總理建議,應告訴政委楊俊生同志,否則不好工作,總理接受了,只准我們三人知道,不准擴大。
  回去後,在我的辦公室,吳德和我向楊俊生同志傳達了總理談話的情況。接到李剛的第一個電話,說迫降的直升機找到了,上面有一個死人(駕駛員,被周宇馳打死了),抓住了兩個人,一個叫李偉信,一個叫陳士印;發現兩具屍體,問李偉信,說是周宇馳和於新野,在高粱地里自殺了,正在繼續清查。李剛的第二個報告,說北京軍區的部隊和北空的部隊正在向渤海所開進,是李德生主任派來的;我一聽不對,總理佈置任務時沒說要北京軍區和北空配合啊!我立即告訴李剛,北京軍區和北空部隊來了,一定要非常客氣、非常禮貌,很好招待,請他們吃飯;第二條,請他們把武器放下來,否則混戰一場,或者把材料毀掉了,怎麼辦?要是問誰的命令,就回答是衛戍區的上級。接着,我馬上向總理報告了情況和我的處置,總理說好,就這樣辦。我想,若先請示總理,說不定在這一剎那發生了情況,混戰一場,我的部隊一點準備都沒有;我先講了兩條,馬上發生情況你就可以執行,總理有新的指示我再修改。
  黃昏時我報告總理,正在搜查材料,對北京軍區和北空部隊準備發還槍支,讓他們回去;總理說加一條,告訴他們:你們噎完成任務了。
  李剛第三次電話報告,李德生主任打電話來,讓把人、槍、文件等一切東西馬上送到空軍司令部。我聽着不對,因為信不過吳法憲才派你去坐鎮空軍司令部,空司現在情況不明,除了吳法憲其他人就沒有問題?罪證材料送到空軍大院,靠得住嗎?我告訴李剛,空軍大院情況不明,不能送到那裏,要他派得力幹部,足夠數量的武裝,絕對保證安全,馬上送到衛戍區司令部,當面交給我!不能送空軍大院!李剛不錯,向我報告情況很及時,並沒有馬上往空軍大院送。電話一放,我馬上報告總理,李德生主任未經過我們,直接打電話給李剛要把抓的兩個人、武器彈藥和文件一起立即送到空軍大院,因空軍大院情況不明,我已告訴李剛派得力幹部和足夠數量武裝,絕對保證安全,立即把人、槍、文件送到衛戍區交給我,總理說這樣處理好,並要求人一到立即審訊李偉信,要我和楊俊生審訊,帶得力秘書。後來我找了副政委鄒平光同志參加審訊李偉信,審訊情況隨時報告中央。審訊中李偉信講過有個《「571」工程紀要》,引起我注意,我以為《「571」工程紀要》是一個工程上的東西,沒承想是一個政治問題材料。陳士印是一個飛行大隊長,知道情況不多。
  我和吳德從總理那兒回來,到我的辦公室,我要辦公室主任通知各部門(只限於各部門),總參、總政、總後來電話要詳細記錄,要情況一律不回答。這是我回來的第一件工作,要趕快切斷這條線,不讓我的部隊、機關再被總參插手、指揮。
  李德生同志兩次電話都沒有通過我和楊俊生同志,沒有通過衛戍區機關,直接打到渤海所,直到現在我也不理解他為什麼打這兩個電話,是沒經驗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讓你去坐鎮空軍司令部是對吳法憲不信任,讓你取而代之,你怎麼對空軍機關那麼信任?派部隊是不是他派的,我也沒有再查,用不着我去查。但對你派的部隊,我讓他們繳械了。我也不怕得罪主任,你的做法不對。總理給我交代任務你知道嘛,找迫降的直升機是我的任務嘛!你要協助,應打電話通知我啊!突然派部隊來,我知道來幹什麼?我報告總理後,總理同意我的處置。現在也不理解他那兩個電話是出於什麼考慮,只有問他本人了。中央可能問過他本人了,我不知道是怎樣解決的。
  李剛在渤海所和我聯繫很方便,有專線。他後來報告,揀到一些紙片,撕碎了,上面有紅鉛筆寫的字,丟了好幾個地方;收集起來一對,意思可以差不多,有林彪的簽字,是給周宇馳、於新野的,就是「手令」;再有是一封信,林彪寫給黃永勝的。對這封信的碎片可費了勁了,碎片是分幾天送來的,揀一片送一片,我讓部隊繼續揀,莊稼搞壞了高價賠償。楊俊生對碎片,一個禮拜沒對上;總理讓公安部的專家來搞,並通知李震。專家對得很快,不到兩小時就對好交給我了,我到大會堂送給總理,但上面抬頭是「永生」,這時黃吳李邱還參加會議,總理讓他們看這封信,據總理事後說,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看了後都說沒有這樣的人,黃永勝看了後一下就坐下去了,情緒很不好。又過兩天,找到了「月」字邊的碎片,對上了是「永勝」,總理給毛主席看了,毛主席說「總理親自保證」,很清楚是給黃永勝的信,這才肯定了黃永勝的問題。
  再一個是「手令」。還有一張信紙上寫的乘坐飛機的編號,紅鉛筆寫的。這時中央才下決心,黃吳李邱「保護審查」,實際上是隔離審查。記得是924日抓的黃永勝,黃永勝說沒看到這封信。飛機編號是準備南逃時的飛機編號。直升機降落後,於新野把飛行員打死了,一起往高粱地跑,躲在高粱地壟溝里,和李偉信等商量好,大家一起死,他喊着口號,要忠於林彪,結果李偉信朝天打了一槍,沒有死。飛機編號的信紙缺兩個殘片。給黃永勝的信比較完整,是要他安心,不要着急。
  解剖周宇馳、於新野屍體時,我給醫生交代,切開胃,看看有沒有吃下去的文件,醫生沒找出來。三個文件的殘片沒找全,但意思是明白的。警衛三師非常負責,像篦子一樣找,還下了一場雨,好不容易找到這些殘片。913日十天後,才對黃吳李邱隔離審查。
  為準備打仗,中央決定38軍歸衛戍區指揮。黃吳李邱隔離前召開作戰會議,黃還是總長,我們給總理的報告,總理還給黃吳看了,要穩住他們。作戰會議上傳達了林彪逃跑事,做出部署,準備打仗。
  我推測,林彪知道主席從南方回來要召開三中全會,可能意識到是要解決、清算他的問題,批陳整風噎牽涉到他了,葉群作檢討了;三中全會清算他的問題後,想跑也跑不掉了,他深知毛主席,所以要在三中全會前跑,這可能是他的考慮。
  從北戴河跑的時候,林彪坐的是保險紅旗,8341警衛部隊開槍射擊了,當時認為是葉群林立果把林彪綁架跑了,推着、架着把林彪弄上車,就開槍了。我看到車子了,車門玻璃上好幾個印子,沒打穿。有個警衛科長從車上往下跑,還被打了一槍;車門關不死了,車上的人拽着車門開到了山海關。警衛部隊開槍是為了保護林彪,以為林彪被綁架。林彪跑時找不到林豆豆了,很緊張;女兒到警衛部隊了,藏起來了,向中央打電話說林彪跑了,向廣州去了,沒說去蘇聯,看樣子去蘇聯是臨時動議,可能是因為女兒找不到了,怕泄露機密,去廣州靠不住了,才往蘇聯跑,這是我的估計。
  有一次開會,那時我是林彪專案組成員,江青非說林立衡是林彪的坐探,要關起來;總理聽得不耐煩,說把情況報告毛主席後,毛主席說,要不是林立衡向我們報告情況,我們都蒙在鼓裏面呢!因此才在關於林彪的「一號文件」中寫了「為黨立功的林立衡同志」。總理說,我認為這樣寫是對的,主席也同意我的意見。這樣把江青頂回去了。過了一會兒,江青說,討論問題你不要發脾氣嘛!我們都在場,總理沒有發脾氣呀?後來林立衡還是受到江青一夥的迫害。我認為林立衡應該是立功受獎的人,夠大義滅親的了,是個好同志,應該讓全國都知道。江青整她,在警衛一師實際上是關起來,逼得吃藥自殺一次,搶救過來了。林彪逃跑,親生女兒揭發他,對我們黨的形象有什麼不好?總理寫得好:為黨立功的林立衡同志。到現在我也認為應該宣傳林立衡。
  直升機上有很多文件,還有很多軍事部署,對蘇方向上的雷達部署都有;還有好多錄音帶,有一盤錄音帶裝在信封里,上面寫着「絕密文件」,聽不清楚;後拿到公安部,技術人員把轉速搞對了就聽清了,是黃永勝給葉群打電話,談私生活問題,林立果錄下來了,錄的質量不好,但可以聽清楚。審訊黃永勝時給他放,他有意見,說這是嚴肅的政治問題,你們搞這個不嚴肅。
  還查到三萬外幣,我看是德國馬克,報告總理,總理說不對,哪來馬克呢?後來知道是三萬美金,又報告了總理。
  那一段只有我們三人知情,整天忙乎,機關的人不知道;向總理報告情況,處理問題,機關的人判斷與林彪有關,但究竟是啥問題不清楚。
  飛機上文件很多,要帶到蘇聯去作為見面禮,不重要的文件、一般的文件,帶去幹啥?都是些重要機密,總理判斷對了,他說裏面一定有黨和國家的重要機密,不能叫毀掉了,片紙都不能丟掉。果然總理說得對。
  直升機是要往北飛,讓飛行員往烏蘭巴托飛,李偉信還活着。林彪的飛機一直向北飛,急急忙忙,機場有報告;有一次我向總理講,不能打下來?總理說,你說的好!打下來你怎麼解釋?呲了我兩句。直升機從北京起飛,兩架沒有聯絡,跑的時間一致,北空的飛機起飛攔截把它搞回來了。攔截還不是主要的,特別是駕駛員,他是中隊長,不明情況,大隊說找他去開會,正在睡覺,半夜三更找去了,叫他向烏蘭巴托飛,槍逼着的,他覺得是要投敵,把羅盤搞亂了,周宇馳也搞不清往哪個方向飛了,看到釣魚台向後轉了一圈,一看怎麼又回到北京了?這時到渤海所上空,飛機迫降,剛一落地就把駕駛員打死了。駕駛員是有功的,把羅盤搞亂了,不往烏蘭巴托飛。
  913日以後,每天注意聽蘇聯廣播,林彪到蘇聯後舉行什麼記者招待會啊,發表什麼文章啊,發表什麼演說啊,但一直聽不到;過了三天,蒙古方面提出抗議,說我們有一架飛機進入他的領空,落在他的領土上了。我們的大使去看,是一架民航飛機,死的人甩出來,沒有燒毀,送回來的照片上,林彪、葉群都認得出來,它是沒油了,迫降的,領航員也沒有,油也沒加足,非常倉促,可見是臨時動議往蘇聯跑,不是周密計劃往蘇聯跑。傳說很多,黑匣子是燒不壞的,可能被搞到蘇聯去了,據說裏面的錄音還有開槍的聲音,爭吵,因為裏面並不都是他的死黨。這是傳說,沒準兒。但是照片上認得很清楚,林彪的膝蓋骨露出來,搞斷了,女屍(葉群)看得很清楚,腫脹起來了,並沒有人員燒死,是迫降時飛機把草地劃了很大一條溝,機翼在山岡上刮斷了,翻下來造成的,看樣子是迫降造成的,不是打下來的。
  913日上午總理佈置任務後,同時做了決定:保密。知密範圍很小。為了首都和全國的穩定、平靜,廣播還像過去一樣,祝林副統帥永遠健康,知道林彪在溫都爾汗摔死以後還這樣講,維持了不短的一段時間。這時外國政府向他的使館、武官要情報,說北京出了事情;這些大使、武官回答說北京非常平靜,什麼大事都沒出。發表了林彪反黨集團的罪行材料之一以後才公開。
  抓黃吳李邱,毛主席、周總理很慎重,隔了十天。十天當中,中央的文件還要讓他們看。找到林彪手令、飛機編號、給黃永勝的信以後才做出決定,隔離審查。924號晚上就準備了,總理找我們談,抓起來放到哪裏?我和吳德參加,楊俊生沒參加。我考慮不能放在城裏,警衛三師是新四軍的,和黃吳李邱瓜葛少,吳法憲是新四軍三師的,不是江南的,警衛三師是江南黃克誠的部隊,總理同意了。商量結果,黃永勝由我押送到七團,懷柔;吳法憲放到三師九團,八里橋;邱會作放到牛欄山,炮團;李作鵬放在三師師部。這時天還沒亮,預定抓他們是八點召開會議,戰士還在車上睡覺。曾紹東押李作鵬。
  開會時,邱會作晚到十五分鐘,去機場送行回來晚了。總理很敏感,是不是他發覺了?既然黃永勝燒文件,他也可能發覺不來了?總理說,打一仗也要把他抓起來,問我:你有機動部隊沒有,我說有;有多少?我說城外兩個師,城裏一個團剛拉練回來在半壁店,總理說好,由這個團執行,到西山100號,打一仗也要把他抓起來。這時邱會作來了。
  總理在新疆廳找黃吳李邱談話,指出林彪準備南逃廣州,你們了解不少情況,要老實交代。黃永勝表態,保證;總理叫我去,告訴黃永勝你到吳忠那裏去,好好交代;黃永勝表示,擁護中央保護審查的決定。
  我押送黃永勝到三師七團,安排好後我離開時,黃永勝把我叫回去,要我向總理報告:「只要我知道的情況,我一定交代清楚。我擁護中央決定對我隔離審查」。
  林彪專案小組十個人,裏面還有黃吳李邱;後來中央讓我和李震審訊黃吳李邱,我是專案小組成員,李震是公安部長,但不是專案小組成員,李震很客氣,我還是讓李震同志出頭辦這件事。
  審訊時,黃永勝不交代什麼問題,給他放那盤錄音,他說這是政治問題,不嚴肅。拿出林彪給他的信,他說沒收到。王飛給他送的信,他說不是這封信。既然是寫給黃永勝的信,為什麼在周宇馳手裏?是不是周宇馳讓黃永勝看信後把信收回了?都是推測,不能認定。王飛送的是否是這封信也無法斷定。黃永勝一直說沒看到過這封信,我們也不能認定他看過這封信,理由就是這封信在周宇馳手裏。但公審「四人幫」時,法庭上向黃永勝出示這封信時,黃永勝說看到了。我心裏想,黃永勝可能緊張,一是他確實看到過這封信,另一種可能是,總理給他看過這封信,他沒說清楚,是於新野、周宇馳給你看到過,還是總理給你看到過?沒交代清楚,我也沒法斷定。我們搞了那麼久他都不承認。
  那時認為吳法憲態度最好,林彪給他交了底啊,飛廣州啊,等等,說得很清楚,毛主席決定要寬大吳法憲,給他找房子。我找了,馬寅初的房子準備給他,老婆孩子可以住在一起。最後還有個問題讓他交代,他說的含含糊糊。後來就沒有給他那個房子。毛主席說吳法憲可以突破,一問他就哭,交代很清楚。法庭上噎問完了,要走的時候他說:還有個問題要交代!李作鵬,總理問他,山海關機場噎通知了,不准起飛,你為什麼要他起飛?為什麼修改了總理指示?邱會作也沒交代什麼問題。
  審訊黃吳李邱時,南逃問題沒搞清楚,黃吳李邱是否知道南逃廣州、另立中央?我那時沒搞清楚,審訊「四人幫」時也沒搞清楚。
  「九一三」以後,從毛家灣查到一個材料,是林彪1971523日的信稿,內容是:
毛主席:
  5月20日,我找了周總理,談了談有關黨內團結和相當於政治局以上人員的安全問題,為了總理考慮和請示主席,現將我談話的大意報告主席,請主席考慮並盼主席能找總理談一談,由總理採取落實的辦法。我的意見如下:
  經過五年來的文化大革命,而這個大革命是非常必要的和正確的,我們是取得了很大的勝利,現在是要鞏固勝利,是要貫徹九大的團結路線,保證九大以後特別是批陳整風以後(批陳整風是必要的和正確的,因為陳伯達是反革命分子,是大壞蛋,他利用廬山會議的機會乘機作亂,因此必須肅清他的影響),黨中央和中央政治局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保持鞏固的團結,預防思想糊塗的人和冒險家採取意想不到的冒險行為,破壞黨的團結,導致秩序的混亂,引起國內國外的不良反應,為此要想出具體辦法。我想了以下辦法,不知妥否,盼主席酌量:第一,實行四不一要的做法,一是在暫定十年之內,對現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候補委員的大軍區第一把手、第二把手(經過批陳整風以後,現任中央和中央局[按:口述如此,似應為中央政治局]人員基本上應當說是可靠的),實行不逮捕、不關押、不殺、不撤職等四不,如果他們某個成員有錯誤,可經過黨內思想批判來解決,他們有病,可找人代替工作,如果病故則提升其他人接替,至於久病要求退休者則按退休幹部處理,一要就是遇特殊情況要執行主席面授機宜指示;第二,將以上規定傳達到北京以至其他必要城市擔任衛戍部隊的每一士兵,要他們根據這個規定,任何時候不執行除主席以外的任何首長有關對中央或相當於中央政治局以上人員的捉人、關人、殺人等亂令,如果他們藉口是執行命令而執行亂令,則其本人應接受法律的嚴厲制裁,無論逃至何處,均應歸案嚴辦,而決不可託辭是執行命令而推卸自己的責任;第三,為保證首都安全,首都附近的三個人造山建議由華東、東北、山東各派一個獨立營來擔任固守;第四,建議三十八軍調離華北,這個部隊雖然是很好的部隊,但放在首都附近不甚適宜,宜調往別處,換一個原二野、三野或一野的軍來接替他們的任務為宜。
  我的以上想法,是看了這次批陳整風會議文件,有的同志在擔心着安全問題,他們的心情是憂慮的,因而是值得重視和深思的。
  我想,為了防止萬一發生事故起見,所以想到以上做法,但這些方法必然是不完備或甚至是不正確的,特報告主席,請主席考慮交總理遵辦。關於第一條和第二條,甚至可以召集首都所有擔任警衛部隊的幹部開會宣佈,由他們口頭上或文字上傳達到每個士兵,並且每隔兩三個月重複向士兵傳達一次,十年不懈。十年後再看情況,基本上也應當根據這個精神辦理。首都以外的部隊可傳達到師團以上幹部。這些內容對外都應嚴格保密,儘可能免除副作用的發生。
  我很想和主席談談,如主席什麼時候有時間,請約我一談。
  此致
敬禮
  林彪的「四不一要」雖然沒有送到毛主席那裏,是授意、起草、修改、抄清,據了解完了以後放了三天,林彪考慮不送了。總理說,林彪和他說過此事,總理說有這個必要嗎?林彪是想把這個送到主席那兒,取得主席批准後,他那個班底就保留下來了,黃吳李邱啊。他不是說有些人憂慮嗎?安全沒保證嗎?實際上就是這些人,政治局的這些人。這樣就把他的班底保下來了。這時九屆二中全會以後噎查到黃吳李邱、葉群頭上,實際上也查到林彪頭上了,他想用這個辦法制止,不要再查了,不要搞下去了,這是我的理解,把班底保住,這是一;第二,衛戍區這一條,我看了有後怕的感覺,也不用給你施加影響,也不拉你,拉你你會報告,傳達到每個士兵,每隔兩三個月傳達一次,十年不懈。野心家一旦可以給你出情況,他說毛主席生死不明,或者他把毛主席搞起來了,打電話也打不出去了,那麼要毛主席面授機宜才執行,現在毛主席不能面授機宜了,我是第一副主席呀,我給你衛戍區面授機宜你得執行呀,不執行馬上把你抓起來幹掉,換一個人,叫你抓誰你抓誰,這樣一來,衛戍區部隊在他手裏緊緊掌握着,毛主席要是通過了他就掌握了衛戍區,說是「防止野心家搗鬼」,這樣一個文件毛主席批准了,給士兵兩三個月傳達一次,十年不懈,一旦出了情況他是第一副主席,黨章上寫的接班人,他要面授機宜你不接受?不接受馬上把你幹掉,這就不是亂令了。用這個辦法掌握衛戍區,倒真是個高明的辦法,比請吃飯、照相、封官、拉你更安全,你要報告了他就暴露了,還真沒有好辦法對付他。但他沒有送到毛主席那兒,他知道毛主席是個敏感的人,送給毛主席誰知道會怎麼看,同意了好,不同意呢?會不會露馬腳呢?他感到沒把握,才沒有上送,都噎抄清了呀!看來林彪這時候想的點子很多,想把他的班底保留,把衛戍區控制起來,必要時他來「面授機宜」,讓抓誰就得抓誰,這不能說不厲害。
  林彪這個人很動腦筋。從這個問題可以看出林彪在逃跑之前的心理狀態,他是在想什麼。他想的問題很大,把他的政治局保留下來,不捉、不捕、不關、不殺,十年不變,除了病故、退休的,十年不動,他對能否騙得過主席沒把握才沒送。
這個材料很重要,廬山會議後林彪看到噎搞到黃吳李邱頭上、搞到葉群頭上,噎搞到他頭上了,他要想什麼辦法解救危局,這個辦法不成才外逃,反映了他的思想活動和心理狀態。這不是一天想出來的,是深思熟慮,反反覆覆,抄清了以後還擱三天,考慮送還是不送,最後決定不送,因為沒把握,一送就可能露餡兒了。這個材料很可以研究,是高級政治生活的內容,動腦筋想一想可以受益的,有好處。

責任編輯: 於飛  來源:炎黃春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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