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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繼溫州後爆發民間融資跑路潮 泡沫被吹破

今年9月以來發生在浙江溫州的企業主「跑路」風潮如今已蔓延到了江蘇。近來,江蘇媒體接連曝出多起涉嫌非法集資、攜款跑路的事件,均由民間融資引起。

  面對這些異常活躍的民間融資行為,相關部門在其運行規則、利率標準、風險防範等方面卻往往監管不能到位,存在着很大的風險。面對接連不斷的跑路風潮,我們該做哪些反思,民間資本的出路究竟在哪裏?

  最近,鎮江句容市後白鎮居民王某,以開辦工廠的名義,向同鎮38戶居民借款1000餘萬元,並承諾每月向每人支付2%到3%的利息,隨後全家攜款離開,這讓借了錢給他的人們焦急萬分:

  債主:(借錢的時候有沒有說有什麼利息)他說了給利息的,2分利息,有2分利息,有3分利息(是每個月嗎)是的,但是他沒有給,他把錢拿到就跑了。

  同樣在在連雲港市墟溝,某幼兒園園長以開辦幼兒園的名義向80多名學生家長借款2000餘萬,隨後便不見蹤影,他向家長承諾的利息支付方式是可以免去孩子的學費。

  學生家長:他現在借了錢就跑了,我借的少,借了大概十幾萬塊錢(你借他錢他要給利息的吧)不要給利息,就是我們家小孩在裏面上學不要給學費了。

  目前,這些借款人都已前往當地公安機關報案。溫州人徐先生在南京從事民間借貸生意已有5年,他告訴記者,這類非法集資、攜款跑路事件的發生與活躍的民間融資市場有直接關係。

  徐先生:我有個同學,也是做這一行,他在銀行用房子抵押,貸了一年才貸下來,而你去典當行,人家手續很快的,做個交接,把房子過一下,第三方簽個字(所以很多人願意走民間借貸這個)嗯,快,民間借貸一般都是針對中小企業。

  國家規定,公民間借款利息不得超過銀行利率的4倍,但南京市面上民間借貸實際的利息遠高於此。記者採訪了37家所謂的貸款公司和個人,月利息在5%的占 14家,6%的有10家,最高的一家達到12%,這些人在在交付借款時會把利息從本金中扣去,然後在借款合同上寫上本金金額和國家規定範圍內的利息。

  對此,南京傑仁律師事務所律師田茂通律師認為,國內對公民個人之間的民間借貸是允許的,而對註冊在冊的小額貸款公司也給予了發放貸款的權利,但不允許從民間吸取資金。可是,中小型企業對民間資金又有迫切的需要,這樣一來,必然導致一些金融機構打法律擦邊球,導致一些違法事件發生,而法律監管在這一塊實施難度很大:

  田茂通律師:小額貸款公司是剛出來的,達到一定條件的,他可以對外貸款,但是不允許吸收存款,對存款沒有放開,(民間借貸現在國家有沒有什麼部門來監管)沒有,民間借貸不是監管範圍,這個東西很難監管,只要不申報,你怎麼監管,誰又知道這個事。

  2010年5月13號,國務院發佈「關於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其中第十二條明確規定,加強對民間投資的服務、指導和規範管理。構建民間資金規範、有序的流動渠道,老百姓手裏的錢才能多一些流動的方向,抵抗非法集資的誘惑,民營經濟、特別是中小企業的發展也會迎來新的契機。

溫商自述:溫州遭遇的不是金融危機是信任危機

 

圖為陳志國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接到的短訊。

  在溫州商人陳志國看來,溫州中小企業的狀況本來要比外界的傳聞好很多。但現在,他已經明顯感覺到,因為一些企業老闆跑路的消息被放大,溫商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

  10月中旬的溫州,氣溫比北京略高一些,但最高不超過26攝氏度,還是「溫」州。

  溫州人給外界的印象非常高調,但這個城市並不張揚:溫州永強機場只有兩層樓規模,行李傳送帶只有3條;路面上車來車往,沒到上下班時間,並不堵車,傳說中各地高檔豪宅售樓處門前的「浙C」車牌的豪車也不多見;沿街的建築除鶴立雞群的世貿中心,幾乎沒有超過100米的,即使是有「溫州金融街」之稱的車站大道,整體看,與中國其他二線城市沒什麼不同。惟一明顯的區別是,這裏的銀行、擔保公司、寄售行、典當行格外多,尤其是銀行,一個十字路口、一條街道,六七家銀行很普遍,常見

  的中建工農四大國有銀行,京城不常見的浙商、稠州等中小銀行,可以說是應有盡有。當地的出租司機說:「你能在國內看到的銀行這裏幾乎都有,這都是當年爭着搶着給溫州商人送錢來的。」

  關於溫州商人,外界流傳着很多他們的故事和傳說。

  故事一:「我,1000萬。」「我,1600萬。」「我,2000萬。」這只是幾個溫州商人的普通飯局。窗外陽光明媚,喝着清茶,談笑間,2個億的資金已籌集完畢。

  故事二:「這張800萬、」「這張1000萬、」「這張1200萬,」紙條擺了一桌子,溫州商人焦急地問律師:「這些錢,您幫我想想辦法,我怎麼才能儘快收回來?」

  流傳着這兩類截然不同的傳說的分水嶺是:溫州數十家企業老闆跑路消息的曝光。

  溫商群體

  「更多的老闆活得好好的」

  記者見到陳志國是在10月中旬的下午。 「是有跑路的、跳樓的,但大多像我們一樣活得好好的。溫商的構成主要是做實業的華僑和全國各地的溫商,這個群體並未受到影響。」伴隨着窗外機器飛轉的轟鳴聲,陳志國把手一攤說。

  陳志國,溫州一家新型材料製造廠的董事長。一米八左右,戴黑框眼鏡,藍底花襯衫別在黑褲子裏,露出愛馬仕腰帶經典的金色大「H」商標。微卷的頭髮上抹着發膜,皮鞋擦得鋥亮,手機用的是Iphone4,這副「潮」范兒,加上身材勻稱,讓他看起來只有40歲左右。

  他的兒子小陳告訴記者,他父親50多了,喜歡時尚、喜歡看湖南衛視的「超女」、「快男」,還經常有一些驚人舉動。曾經有一段時間,陳志國把鏡片都摳了,天天戴着一副空鏡框上班、談生意。

  陳志國是溫州瑞安人,兄弟姐妹六個都做生意,開了十幾家工廠,是典型的「溫商」家族。在這次地方性金融風波中,一直堅持做好主業的陳氏家族並未受影響。

  「我哥哥姐姐他們都不炒房、玩高利貸,就我有一些,但也因為去年我們開始籌劃公司創業板上市,基本把"外面的錢"都收回來了。以前,我還勸他們搞一些、賺一些錢呢,現在,很慶幸他們沒有摻和進來。」

  陳志國所說的「外面的錢」,就是指在外面炒房、民間借貸的資金。

  溫州傳統

  夫妻借貸也要「息」

  民間借貸,對於溫州人來說,早已是一種常見的「理財方式」。

  溫州民間借貸究竟有多少年的歷史?作為溫州本地人,陳志國的記憶中,祖父輩就有民間借貸,不過那時多在親戚、老鄉間進行,利息也低。在溫州,民間借貸就跟吃飯、睡覺一樣,是很多人一種不可或缺的生活和理財方式。

  「有貸就有息」,包括夫妻、父子、兄弟之間,溫州人民間借貸還錢時都會主動按規矩還息。這一點,在陳志國家也不例外。

  溫州女人結婚後,先生做生意,女人也絕不閒着,大多自己開廠或炒房。陳志國的太太開了一家輪胎廠,生意很好。陳志國有時需要資金周轉,和太太借錢也要按時付息。只不過,利息會較民間借貸低許多,和銀行的貸款利率相差不多。

  父輩的生意理念耳濡目染傳地給了下一代。小陳坦承:向父親借錢,也會按規矩付給爸爸利息。「我有一個朋友,上學的時候就和爸爸借錢,然後再放貸出去。比如他以一分的息從爸爸那裏借到錢,會以2分的息貸出去,自己從中獲利。」小陳說。

  從陳志國和小陳的言談中,記者總能感覺到那些世代相傳、強大的商業力量。如果認識到這股無形中籠罩在這個城市上空的力量,就不難理解溫州民間借貸盛行的深層次原因。

  所謂刀款 一個「老高」150個債主

  在溫州,跑路的、跳樓的人基本都是借了「刀款」的。

  「刀款」是當地人對民間借貸中高利貸的稱呼。「刀款」月息最高的達到1毛5,比如,一萬元錢放出去,一天的利息就是50元,一年的收益高達180%。

  「幾年前,我們就說那些現在跑路、跳樓的,早晚要跑、要跳,因為他們不務正業、高消費,還很貪婪。」陳志國回想當初民間借貸的瘋狂情景時說。

  陳志國記得,最瘋狂的時候,都是大家追着給「老高」錢。「老高」當然不姓高,而是當地人對民間「高利貸」放貸人的稱謂。

  「我有個朋友,是個有名的"老高"。那時,誰要能把錢給到這個朋友,會覺得是特別榮幸。」陳志國說,有人粗算過這個朋友的債權人,多達150多人。因此,對於老高們來說,一個晚上幾個電話,籌到一兩個億不是天方夜譚,朋友再把這些錢用到炒房、高利貸上。

  然而,就在利息不斷攀升的同時,因為限購政策,房地產市場日趨冷淡,房價開始走低,而銀行的錢也越來越難貸。陳志國身邊一些朋友,先從銀行貸了款,到期時沒錢,只能借了高利貸還銀行的錢,想着從銀行再貸出來錢還高利貸。但隨着銀行銀根緊縮,很多人貸不出錢了,只好再去拆借,高利貸的利息越滾越高。

  「很多人沒想到這次調控時間這麼長。」陳志國說,不少人買的房子短期根本轉不出去,或者利潤沒有原先預計得那麼高。最終,資金鍊斷裂了。

  恐慌傳遞 24小時不能關機

  對於引發外界震驚的「多家老闆跑路」,陳志國早先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在溫州,跑路的、跳樓的現象以前就有,並不算什麼新鮮事兒。

  從今年四五月份,陳志國身邊就開始有人跑路了,讓他開始警覺起來的是一個電話。

  「一天,一個朋友給我打電話,說"我現在很好,沒有跑路"。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前一段時間,他去香港玩了3天,手機關機了。等回來一看,廠里的辦公室坐滿了人,有銀行的、有要債的、還有供貨商……所有人都以為他跑路了呢,趕緊來要賬,甚至還有人準備把廠里的設備搬走。這個朋友回來後就急忙給周邊的人打電話一一解釋,但還是有許多人不相信他,天天催着他還賬。我心想,以後甭管去哪兒,千萬別關機。」

  從那以後,陳志國就開始24小時開機,以避免類似的跑路傳聞。

  24小時不關機的結果是,陳志國的電話、短訊從此一直未斷。無論出門在外,還是在廠子裏,他都必須隨時帶着充電器。

  打破平日寧靜的不僅是不能關機,還有進一步的信任的崩潰。

  陳志國發現,僅僅幾個月前,熟人之間借款,一兩千萬的額度,打個電話就從卡里打過去了。而現在,哪怕只有200萬的額度,都需要打個條子、寫個字據。

  「昨天,有一個朋友還和我說,他在合肥向當地一家銀行借款,幾百萬都借不到,而以前幾千萬都很容易。怎麼會這樣?」陳志國話語裏也有了些對未來的擔心。

  債主上門 「別打了,他才欠你600萬,欠我2000萬呢」

  在溫州,民間借貸之發達,不僅是一條鏈,更是一個網。當一個網眼出現破損時,產生的裂變反應就是信任危機。

  陳志國解釋說,B把錢借給了A,當然,B的錢也不都是他的,可能是從5到10個C那裏拿的,而每個C背後又可能有5到10個D……這樣一級一級籌資,每一級又可能互相有交叉。這樣,只要這個網狀結構的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影響的就是一大片。「所以,有一個人跑路,相熟不相熟的都人心惶惶的。」

  「陳總,您知道我的為人,我現在真的沒辦法。欠我哥哥錢的人跑路了,我在我哥哥那兒的錢也不方便要,您的錢看能否緩一緩。某某謝。」這是陳志國和記者聊天時,一個債務人剛剛發來的短訊。

  這段時間,這類短訊司空見慣。除了還債的短訊,還有一種是求救電話。

  10月初,陳志國就接到一個十萬火急的電話:「陳總,救救我!」電話那頭喊救命的人既是陳志國的鄰居,也是他的朋友和債務人。原來,鄰居欠了別人600萬元,到期未還,債主找上門來,一頓爆揍。陳志國接到電話,立刻報了警,隨後趕至鄰居家。

  「我和要債的人說,你別打了,他才欠你600萬,他還欠我2000萬呢。你要把他打跑了,咱們誰的錢也拿不到。我報警了,你趕緊走吧。」在陳志國的極力勸說下,要債的人才放了手。

  一說起這些事情,陳志國就對那些跑路、跳樓的人頗有意見:「你跑什麼、跳什麼呀。當初有錢時,住豪宅、開豪車,吃鮑魚、喝拉菲的,沒錢了,你一跑、一跳了事,扔下一堆爛攤子,太不像話了!」

  溫州真相 仍然是歌照唱舞照跳

  「溫州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金融危機,而是信任危機。」陳志國說。

  溫州到底有多少老闆跑路?公開的數據是:90多家。

  陳志國有自己的看法:「溫州有36萬中小企業,跑了90多個,比例是十萬分之幾,實際經濟影響應該是不大。你晚上到KTV看看去,還是歌照唱舞照跳,這些老闆還有心情唱歌,說明日子過得還不算壞,但它帶給人們的恐慌是可怕的。一些跑路的人,破壞了溫州自己人之間、及外部的信任。」 曾經構成溫州民間借貸基礎的人情,如今也因此而變得不堪一擊。

  「一個朋友因為要更新機械設備,把工廠里的舊設備都搬出去準備運走。誰想被外人看到,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微博上。第二天,銀行、債主、供貨商忽地一下子都來了,都問是不是要變賣設備,準備跑路?」

  幾天前發生的這件事情讓陳志國感到震驚:「沒問題的,也有問題了。人們對溫州商人的信任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不過,溫州人的自愈能力是很強的。溫州民間資本的基礎是華僑和全國各地的溫商,目前,這個基礎沒有倒,另外,溫州人重情義、守信用的觀念也沒有變,所以,溫州的民間借貸通過這次風波,如果能夠有政府引導,做到更透明、更有序,以後還是沒問題的。」陳志國擔心的同時,又充滿希望。

  讓他充滿希望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他的那個挨過爆揍、欠他2000多萬的朋友到現在也沒有跑,還在努力想辦法還錢。

  陳志國現在讓工廠的財務每天都發這樣的信息:基本戶N元、一般戶X元、個人卡Y元、現金Z元。「一方面,我要通過這些了解我的資金狀況,另一方面,我也會根據資金狀況,去尋找合適的投資機會。我現在的賬上有5000多萬,還有銀行1個多億的授信,收購、參股一些中小項目,肯定是沒問題的。」

責任編輯: 王篤若  來源:中國廣播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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