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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札掛劍,小時候聽到這個故事時,只當是眾多中國民間故事中的一則,並未有太深刻的印象。
大學時,楊牧的那首新詩『延陵季子掛劍』讓我愛不釋手,沒想到這樣一個古老的歷史故事,卻能用那樣典雅的手法,以新詩的形式表現出來。反覆誦讀,那份深沈的遺憾,總是縈繞在心。
今日翻看史記的吳世伯世家,司馬遷用了不少的篇幅刻畫了這位品格高尚、文武兼備的歷史人物。越看越覺得這樣一個精采的人物,如果我是導演,肯定要拍他的戲劇了。
先來看看史記對掛劍這件事情的記載:
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未獻。
還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冢樹而去。
從者曰:「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
別說以今天的道德標準,季札掛劍的行為令人不可思議。就以當時古人重然諾的標準來看,季札掛劍也是不同凡響的。他既未說出要把劍贈徐君的話,而且徐君已死,季札大可不必捨棄那樣的一把好劍,可是他卻義無反顧地做了。「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鏗鏘有力,千年之後,還是直直撞進人心。這樣的言語,這樣的行為,若沒有高尚的品格為基礎,那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做不到的。
延陵季子掛劍,千年前的季札演出了不凡的一齣戲;千年後的楊牧寫出了動人的一首詩。中華文化,也許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豐厚起來的吧!
附錄
延陵季子掛劍 作者:楊牧
我總是聽到這山崗沉沉的怨恨
最初的飄泊是蓄意的,怎能解釋
多少聚散的冷漠?罷了!罷了!
我為你瞑目起舞
水草的蕭瑟和新月的寒涼
異邦晚來的搗衣緊追着我的身影
嘲弄我荒廢的劍術。這手臂上
還有我遺忘的舊創呢
酒酣的時候才血紅
如江畔夕暮里的花朵
你我曾在烈日下枯坐
一對瀕危的荷芰:那是北游前
最令我悲傷的夏的脅迫
也是江南女子纖弱的歌聲啊
以針的微痛和線的縫合
令我寶劍出鞘
立下南旋贈予的承諾......
誰知北地胭脂,齊魯衣冠
誦詩三百竟使我變成
一介遲遲不返的儒者!
誰知我封了劍(人們傳說
你就這樣念着念着
就這樣死了)只有蕭的七孔
猶黑暗地訴說我中原以後的幻滅
在早年,弓馬刀劍本是
比辯論修辭更重要的課程
自從夫子在陳在蔡
子路暴死,子夏入魏
我們都悽惶地奔走於公候的院宅
所以我封了劍,束了發,誦詩三百
儼然一能言善道的儒者了......
呵呵儒者,儒者斷腕於你漸深的
墓林,此後非俠非儒
這寶劍的青光或將輝煌你我於
寂寞的秋夜
你死於懷人,我病為漁樵
那疲倦的划槳人就是
曾經傲慢過,敦厚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