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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曝光 鄧玉嬌案被打記者 巴東那點貓膩

—鄧玉嬌案被打記者:看不懂的巴東

騰訊官方深度對話-之對話衛毅
 
  衛毅:《南方人物周刊》記者,鄧玉嬌案事發後,深入野三關實地採訪,與當地阻撓人員發生肢體衝突,並被強制寫下「未經當地批准不得擅自到此採訪」的書面材料,採訪獲得的錄音及照片也被強行刪除。

後面一群人突然衝進來了,好象是從天而降的感覺,好神奇的,莫名其妙的。不知道突然從哪裏冒出來那麼多人。

「你再來就慘了,然後又打你。」

他們搜我的身和包,把我相機、錄音筆、MP3都搜出來了然後刪。

他們控制住我至少5個小時。恩施州的宣傳部長說他們比較忙,我們的採訪就沒法安排了,意思是說你們最好離開。

在野三關,警車一天到晚來回走。如果看到你是從外地來的,就會一直跟着你,去買件衣服都會跟着你看。

對話人物:衛毅 對話者:vingie 頁面製作:吳林濤 【我有話說

一群人突然衝進來了,好像從天而降

深度對話:你是什麼時候得到關於鄧玉嬌消息的?

衛毅:那時候我還在杭州採訪「飆車案」,編輯叫我去跟鄧玉嬌的事情。當時剛剛交了稿子。我在網上簡單了解到這個事情,然後我回到北京待了兩天就去了宜昌,再從宜昌坐船到巴東,從巴東坐車到野三關。我在野三關碰到了新京報的孔璞,於是相約一同採訪。

深度對話:你到野三關之前對這個事情了解到什麼程度?

衛毅:基本上都是從網上了解的。當時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南方都市報》龍志寫的那篇報道,寫得非常詳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夠找到這麼多人。

深度對話:你在去之前,有沒有想過從什麼角度切入報道這個事件。

衛毅:我當時想從這兩個家庭入手,鄧貴大和鄧玉嬌他們各自的家庭。他們兩個人的成長環境是怎麼樣的,有沒有什麼變化?各方面對他們都有影響,包括他們自身的原因,以及這個小鎮的生活會形成他們對於世界的一些看法和行為。鄧玉嬌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所以我們想了解她生活的家庭和環境,從她個人成長和她所處的環境了解。

深度對話:所以你去了她外婆家,那裏離野三關多遠?

衛毅:當時我們差不多坐了一個小時的車,從野三關到她們家,那個地方叫木龍埡村,10組8號。之前有記者已經去過了。因為鄧玉嬌從小就是跟她外婆一起長大的,她的外婆應該很了解她。我們就想從她外婆那裏了解一下鄧玉嬌是怎樣的一個人,還有村民對她的印象。她是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後來離開這個封閉的小山村,外部世界對她產生了什麼變化?其生活歷程對她有何改變或影響?

鄧玉嬌外婆的家

夢幻城

深度對話:她在外婆眼中是什麼樣子的人?

衛毅:因為當時聊得不久,還未全面了解。但聽說,鄧玉嬌外婆就她媽媽一個女兒,她媽媽就只有鄧玉嬌這一個女兒。她在外婆家住了十幾年,外婆一家非常疼她。她在出去之前,在讀中學之前一直都在村子裏面。在村民眼中是那種比較嬌氣的女孩,不是很愛吃苦耐勞。家裏不會讓她干特別累的活。

深度對話:你和她的外婆聊了多久?

衛毅:大概十分鐘。

深度對話:你是什麼時候碰到那群「不明身份的人」?

衛毅:我們剛進去的時候,鄧玉嬌外婆介紹了她弟弟。她外婆是很熱情的。還有一個人穿得比較好,但是她外婆沒有介紹,當時就感覺這個人有點奇怪。

    我們在聊天的時候,那個人一邊聽一邊打探我們的消息。她外婆說的是當地方言,我們一下子聽不清楚,但那個人會用普通話在旁邊解釋。後面一群人突然衝進來了,好象是從天而降的感覺,好神奇的,莫名其妙的。因為那個地方挺封閉的,村民都在家務農,但不知道突然從哪裏冒出來那麼多人。

深度對話:多少人?

衛毅:至少四五個人。衝進來的時候,因為我們當時拿着筆記本在記,錄音筆什麼都打開着。他們一進來就把筆記本和筆給搶了,很準很專業。我們趕緊把它奪回來了,還算奪得比較快。

    他們主要是針對我,衝過來了要打我。最前面的應該是帶頭的,一個很壯很胖的男子,大概30多歲,直接把我朝着牆上撞過去。他們還想去找孔璞麻煩。我說她是個女的,你們不要對她動手動腳,有什麼沖我來。
    他們幾個人就使勁把我朝牆上撞,用力把我摔倒在地上,然後要把我拽出去。他們說,「你們偷偷摸摸來這裏幹什麼?這裏不歡迎你們!你把當地的形象都破壞掉了!你們偷偷摸摸來了又不去登記,我們當地村民不歡迎你們。」

深度對話:你問他們是什麼人了嗎?

衛毅:沒有問,問了他們也不會告訴你。他們有人剛進屋的時候自稱是村民。我當時感覺他們很熟悉很專業,要不然普通的村民誰會管這些?

    我們是被他們硬從屋裏拽出來的,我手上的佛珠被拽斷了,散了一地。我想撿回佛珠,他們不答應,但我還是堅持要去撿。鄧玉嬌的外公還給我找手電筒,因為屋裏面好黑。但是最後我還沒找全,他們覺得我這樣還不走,又把我給推出去。

深度對話:當時她外婆呢?

衛毅:她外婆還撿了佛珠給我,包括她外公給我們找手電筒,她外公和外婆對我們是特別好的。但是這群「不明身份的人」意思是「你們不經允許來打擾他們了,他們根本不喜歡你們」。但是實際上不是呀,她外公外婆對我們很好。剛才那個細節說明了這個問題。

    我到門口打電話給同事楊瀟,把我們碰到的情況說了下。很快,騰訊論壇就有了相關消息,天涯的編輯也打來電話。

    山裏面很危險,而且山路特別難走,我就不知道這些人怎麼進來的。之前我們上山的時候。全靠村民熱情給我們指路,也並不是說我們是不受村民歡迎的,他們其實特別想知道真相,主動一路告訴我們當地的情況。

深度對話:問過那些村民這些是什麼人嗎?

衛毅:哪還來得及問呢,這一路被他們押着走。孔璞說問過當地一個村民,村民也不認識這群人。這就說明不是一個村的,更不是他們家的親戚。之前這群人還說是鄧玉嬌家親戚。

鄧玉嬌

警察走過去,拍了一下搜我們包的人的肩膀

深度對話:押到哪裏了?

衛毅:他們就一直趕着我們走,一路上有三個人押着我們,前面一個人,後面兩個人。我們拿出手機偷偷地拍照片,「你打我我得把你拍下來」。他們對手機很敏感,看到我拿手機就會避開,還說 「 你敢拍,拍了你走着瞧 」 。一般的村民哪會有這麼警覺,一路上他們又要看着我們,又要躲着我們。

    走了一段路,來到一戶村民家,孔璞把雨傘拉鄧玉嬌家了,要回去拿雨傘,我就在那裏等孔璞。

深度對話:孔璞去有人跟着嗎?

衛毅:沒有人跟着她,那兩個人都在跟着我。

深度對話:前面的人呢?

衛毅:前面的人不見了。當時我想這兩個人跟着我,我是不是可以吸引他們,這就相當於沒有人能看着孔璞。

    在那裏至少待了半個小時吧。半個小時之後,從山路上很神奇地出現了五六個人,我都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很奇怪。後面跟着我的那兩個人也跑出來了,七嘴八舌說:「你們拿手機拍什麼,我們這裏能讓你隨便亂拍嗎?」,叫我們把手機交出來,我們不給,不給他們就撲上來了,我是死活不給,堅決不給,死死地抓緊手機。但是拉不過他們,手機被搶掉了,指甲就是那個時候被掀翻的。

    當時我被撲倒在地上,他們把手機搶過去了之後,第一個是把手機往地上砸。當時有人給我打電話,電話響了,他們就把手機就關了。

    我還不服氣呀,還是想把手機搶過來,又過去搶手機,然後又是一頓扭打。

    當時我大聲喊,想吸引旁邊真正村民過來看。他們有一個人掐我的脖子特別用力,特別痛,喘不上氣來。我現在想起來了,其實脖子這裏是很脆弱的。他們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掀到地上。

    我知道手機搶不回來了,而且當時頭都暈了。在山裏不通車的道路要走一個半小時,我想這個手機太重要了,而且我不知道孔璞那邊的情況,如果那邊手機也沒了,我們就徹底失去了聯繫了。我想還有什麼辦法,看來硬搶不行了,只能先看他們下一步要怎麼樣了。

    接下來他們就一路推着我往前走,一路說一些威脅的話,「你再來就慘了,然後又打你」。

深度對話:被押到哪裏去了?

衛毅: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另外一個村民家。到那裏他們就開始找人,看誰會用這個手機,把這些信息給刪掉。然後就搜我的身和包,把我相機、錄音筆、Mp3都搜出來了然後刪。沒都刪完,就是把對他們不利的東西刪掉了,包括像照片、視頻、短訊都刪了。

    刪了之後還一直在威脅、恐嚇,後面有人讓我寫一個情況說明,大體的意思是我未經允許擅自到張明瑤家採訪。張明瑤就是鄧玉嬌的外公。採訪的話一定要經過縣、鎮、村的允許。我這樣做損害了記者的形象,我們來這裏村民不歡迎我們。

    他們說我寫了這個就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但是我寫完了以後沒有還給我。我說你們說話不算話。他們就是不給,然後出去打電話,躲着我,好像要等新的指令。我就在那等待,覺得這個事情做到這裏只能等待了。

    後面孔璞來了。孔璞剛好就在那個村民家門口,她不知道我在這裏,她當時找我找得很着急。來了以後他們也搜她的東西,把東西全部弄出來了。

    後來把東西還給我了。可是這麼巧,在他們把東西還給我不到十分鐘,警察就出現了。

深度對話:誰報的警?

衛毅:孔璞之前報的警,報了肯定超過兩三個小時。我沒有報警,因為我的手機都被搶了。

鄧玉嬌受審

深度對話:整個過程有多長時間?

衛毅:我們第一次到鄧玉嬌外婆家估計是10點多,差不多11點。後面他們把東西還給我之後已經差不多4點鐘了。他們控制住我至少有5個小時。

深度對話:中午飯沒吃吧?

衛毅:沒吃,他們哪管你飯。

深度對話:他們也沒吃?

衛毅:我沒看到他們吃,遇到第二波人的時候是11點多了。

    警察來了做筆錄。我很奇怪,他們來了問打我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因為掐我脖子的人就在旁邊,我就指着他對警察說就是這個人。但警察並不理我,只管問長什麼樣子,我說就是這個人掐我的脖子。

    我把掐我脖子這個人的照片已經拍下來了,並給警察看了,但警察還是沒有追究他們,至少我的視野所及範圍根本沒有看到他們控制住打我的這些人。警察只是叫我們做筆錄。做筆錄當中宣傳部的人也來了,和警察一起下山送我們回野三關。

深度對話:他們一直站在旁邊?

衛毅:我們是被帶上車做筆錄的,打我們的人就在車旁邊,包括掐我脖子的人。有一個人搜過孔璞的相機,我看到警察居然還過去了拍了一下他肩膀。

深度對話:那群「不明身份的人」是怎麼離開的呢?

衛毅:沒注意了,至少警察來的時候他們是沒有走的,而且我當着警察的面說就是這個人打我。他們是在問筆錄當中不見的。因為在車裏問筆錄,警察把我帶到了車上面,把我和孔璞分開了。那些人就在車子的外面。甚至打我的人都從車旁邊走過。我就說是他嘛,他們還讓我描述,真是莫名其妙。

 

我們心裏都很清楚,他們都希望我們走

深度對話:你們一直在車上,然後就坐車走了?

衛毅:對,最後到的賓館。到賓館之後,當地宣傳部的人請我們吃飯。第二天早上當地宣傳部的人又來了,帶我們到車站去坐車,到巴東。

深度對話:是你們自己決定的還是他們要求去巴東的?

衛毅:我們自己決定去巴東。他們是想讓我們直接去宜昌或者是恩施。我們想要去巴東。因為我當時提出要驗傷,還有一個是找當地縣一級的相關部門了解一些情況,因為當時有些說法很模糊,我們想了解一下他們對這些事情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

深度對話:驗了嗎?

衛毅:驗了,第二天去那裏,下車之後有人帶等着我們帶我們到醫院去驗傷。

深度對話:什麼情況?

衛毅:他們說沒有什麼太大問題,指甲受了一些傷,有一些劃痕。做了腦部的 CT ,因為腦子被撞了,我當時怕有什麼腦震盪,他們說有一些輕微的腦震盪是看不出來的,讓我回去多休息。我當時腦袋是暈的,喉嚨特別痛。還去了耳鼻喉科看喉嚨,開了一些消炎藥和潤喉片給我,然後給我抹了碘酒把傷處處理了一下。

深度對話:他們給你什麼說法了嗎?

衛毅:宣傳部的人帶我們到當地的一個賓館住下了,安排我們吃飯。但是給我們安排的房間上不了網。另外一層樓可以上網,但是沒有人住。

深度對話:飯桌上說了什麼嗎?

衛毅:他們不怎麼說話,很謹慎的,就聊一些不相關的東西,問家是哪兒的呀,然後說巴東這個地方的名勝古蹟、景點等等天馬行空的東西。

    巴東縣的正副縣長來看了我們,說了很多表示歉意,說這個事情正在調查當中,一定會有個說法,其他的也都是閒聊,什麼都說一些。後面他們就回去了。

    到了晚上,孔璞堅持要見巴東縣委宣傳部一個叫歐陽開平的新聞發言人。因為當時所有的新聞都是歐陽開平來說的。歐陽開平好像說過沒聽說有記者被打,對此事好象是有一種懷疑甚至否認的態度。後來他來了,但對這個情況也沒有做很明確的表態,還是表示歉意。

    後來,恩施州的宣傳部長說他們比較忙,我們的採訪就沒法安排了,意思是說你們最好要離開,採訪很難進行下去了,也沒有具體跟我們說離開,說到哪兒去玩一玩兒,但是採訪就不行了。

深度對話:你們想去採訪鄧玉嬌本人嗎?

衛毅:採訪不到呀。

深度對話:提出要求了嗎?

衛毅:沒有,因為我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其實我們心理都清楚,他們都希望我們走。

鄧玉嬌被判故意傷害罪,但免予處罰

巴東奇觀:空房打着客滿招牌

深度對話:你們這次採訪中還遇到過哪些情況?

衛毅:首先是賓館,我不敢說所有的賓館,至少我看到的地方和經過的地方都寫着 「 客房已滿 」 。比如說我原來住的賓館也說的是客房已滿。但是我住在裏面,到晚上很多燈都不亮,就說明是空着的。後面到了巴東也都說客房已滿。

    在野三關,警車一天到晚來回走。如果看到你是從外地來的,就會一直跟着你,去買件衣服都會跟着你看。

    野三關那邊也設了關卡,有警察在那裏檢查身份證,特別是對於外地的人要登記。

深度對話:在以前登記嗎?

衛毅:我進去的時候沒有,但是出來的時候有登記。

深度對話:為什麼登記?

衛毅:他們內部有人說,壓力比較大,可能很多人要過來,包括會有危險的人過來。有些從外地來的人存在着危險,要檢查。

深度對話:你23號來到巴東,有什麼感覺?

衛毅:感覺那種氣氛有點緊張,因為鄧玉嬌這個事情對這個小鎮的影響很大。一個外地人來,大家會多看你幾眼,因為他們地方很小嘛,平時很少有外地人。

深度對話:整個事情對當地的影響很大嗎?

衛毅:對,影響很大,而且也相當出名。

深度對話:野三關有幾個酒店?

衛毅:有很多酒店。據說自從修了兩條路之後,一個是鐵路,一個是高速公路,當地的賓館多了起來,比原來多了很多,進來的人也多了。

深度對話:繁華嗎?

衛毅:據說現在的野三關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就是很荒涼的地方,很窮。

深度對話:你們是從巴東去的?

衛毅:對,是從巴東去的,巴東到那裏大概3個小時。那個路是很彎曲的,而且霧很大,能見度很低,所以是很危險的。他們如果直接去宜昌也得兩個小時,不過不從巴東那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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