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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匡政:陳凱歌壞了《梅蘭芳》的處子之身

北京驟冷的那天,看了電影《梅蘭芳》,看完之後,有恨鐵不成鋼之感。想到梅蘭芳先生、陳凱歌都是我尊重的藝術家,只好隨意嗔怪幾句,算是觀者的回應。

 如果這部電影不叫《梅蘭芳》,還算近幾年不錯的一部電影。一旦叫了《梅蘭芳》,就讓人有點犯嘀咕了。我看過很多傳記電影,但像這樣完全篡改傳主真實經歷的電影,還真不多。導演們喜歡拿人物存疑的經歷來做文章,但對史實認可的部分,一般很少動手腳。梅孟成婚,這是一個史實,對這個史實,你可以完全不提或淡化處理。比如電影全篇沒提梅蘭芳的髮妻王明華,這或許還能理解。但你讓孟小冬出了場,就必須尊重基本史實,至少人物關係不能大變。不能把有過的夫妻關係,變成一場暗戀。再說梅蘭芳肩祧兩房,他當時這麼做也是件合情合法的事。
    
    導演如果按照當下的價值觀或某些人的意思,改變了兩者關係,等於對梅蘭芳和孟小冬兩人的生命歷程都失去了尊重。中國有句古話,叫「信以傳信,疑以傳疑」,這是幾千年來人們對傳記一個基本態度,傳記電影它依然是一種視覺傳記。正因為它流傳面廣,反而更得尊重基本的史實,因為逝者無法站出來與你辯白,所以導演在還原人物時,得有個基本公正的態度。這是一個傳記導演的底線,一旦越過這個底線,再好的故事也會被視作無稽之談。
    
    如今一部電影就像一本書,可能會流傳幾百年。尤其是傳記電影,因為它能讓人短時間了解歷史,會成為未來人們了解歷史的第一手資料,你一旦不尊重史實,就會成為歷史的笑話。一個藝術家不能讓當下價值觀、或當下人際關係成了他的「紙枷鎖」,想來陳凱歌是揣磨過這個問題的,為何自己做的時候,就不能帶一點歷史的良心呢?這麼做只會讓孟小冬的在天之靈感到寒心。從孟小冬專門發表的那個啟事,能看出孟小冬是很在意那段經歷的。生命的珍貴之處,就在於你一旦經歷了就無法更改,藝術家所要體現的不僅是對歷史的尊重,更是對生命的尊重。
    
    把一個戲迷的刺殺事件,栽在齊如山頭上,也屬畫蛇添足。雖然這段史實略為模糊,但模糊的只是刺客與孟小冬是否熟悉。你把幕後操縱者演繹為齊如山,既無法反襯梅蘭芳的形象,還平白地拉了一個人下水。就算你給齊如山改了名,他至少還是一個「梅黨」吧?這麼做就不擔心「梅黨」或梅黨的後人寒心?讓後人覺得,梅蘭芳當年是在怎樣一群人的包圍之下,而事實絕非如此。
    
    第三部分關於梅蘭芳與日本兵的片斷,不僅編造得生硬,更讓人感到好笑。梅蘭芳在抗戰前,與日本人關係是不錯的,不僅去日本做過演出,還為關東大地震募捐過。當年日本兵是不敢如此騷擾梅蘭芳先生的,這正是梅蘭芳的大師魅力所在。我真的看不出,如此演繹對梅蘭芳的形象塑造有何好處?是為了展現他男性的一面,還是革命的一面,我鬧不大清楚。
    
    至於第一部分「鬥戲」,雖然精彩,卻不合梨園行的規矩。梨園講的就是對師傅的尊重,偶爾碰上對一次台也就算了,如真的能連續對台三次,最後還讓師傅在淒涼地死了,再好的角在行內也沒了口碑。「尊師」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當年越是下九流的行業,對師道看得越重。如此設置與梅蘭芳的人格形象完全不符。梅蘭芳之所以在梨園行有影響力,與他的謙遜、寬容、善待同行是有極大關聯的。這麼做,戲是精彩了,但與梅蘭芳本人倒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這在梨園行中屬明顯犯忌之舉。
    
    梨園行,名角身邊的琴師非常重要,很多時候都跟在身邊,吊嗓、練功時時要用。整部戲下來,一個琴師都沒出現過,都不知道這戲是怎麼唱的。至於梅葆玖年輕時唱功還行,但在這個年齡讓他來唱梅蘭芳年輕時的唱腔,確實不敢恭維。梨園說嗓子是本錢,再好的唱功,也繞不開一副衰老的嗓子,看電影時真有點難受,還不如找個梅派的坤角來唱,或許對觀眾們更有感染力。
    
    只能說陳凱歌拍了一部人情電影,人情是賣了,別人還不一定說他好,但他確實傷了歷史上梅蘭芳身邊的那幾個配角。梅蘭芳對於影視劇來說,一直還是個處子之身,被如此隨便地編排了一把,確實讓人唏噓。不過,這肯定是這個時代的經典電影,因為只有在這個缺失了歷史觀、生命觀、藝術觀,對傳統文化喪失了基本認知的今天,才可能誕生這樣一部電影。

責任編輯: 劉詩雨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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