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曾是北京租房鄙視鏈里的特殊存在。出門就能逛北海公園，從院子就看得到故宮，在對傳統住居的嚮往心態驅使下，不少人搬進了四合院。
但最近一兩年，京城二環內精裝四合院的租金價格水漲船高，房產中介報出一個個令人倒吸一口氣的價格，不少人聽了直呼「要不咱還是往五環外搬吧」。
1./ 百萬精裝四合院，租金又翻倍了 /
在四合院房產中介小紅書所發佈的帖子中，特意強調了「月租不超過六位數，性價比非常高」的標語。在北京首都核心區的四合院租賃市場裏，「六位數」都能和「性價比」三個字相聯繫。
跟隨房產中介的腳步一同走進北京二環內的精裝四合院。灰色磚牆配大紅色大門，輕推獅子頭形狀的金色門環，飛檐假山、竹林池魚，關於京城大戶人家的想像在這裏能悉數實現。
古樸大氣的庭院，位置周正的房間裏是奢華低調的裝修，有停車場有茶室，帶KTV，會議室可以接待客人，餐廳能容納10-12人就餐……在精裝四合院，以上配置已經是基本標準。
其實，由於歷史遺留問題，二環內產權清晰、適合租售的四合院少之又少。大多數四合院實際上是眾多家庭雜居的院落，或是富商富豪的投資工具。四合院的出售成交量小，定價隨意，幾乎是一房一價，相應的，這也讓四合院租賃市場幾乎毫無規律可言。
一些四合院中介透露，在過去三年疫情期間，四合院租賃市場卻異常火熱，一套房源從釋出到完成租賃，往往不會超過十天。不少二房東收來房子、進行改建、再轉手出租，一年內即可回本。
因此，即便如今出行、宴請、商務接待都不再受限，四合院租賃卻沒有順勢回落，有的經過精裝修，地段優良的四合院的租金漲了一倍。在媒體採訪中，就有五年前以年租金100萬的價格租下一套約300平方米的四合院的租客表示，當今年想要續租時，發現租金已經漲到了198萬一年。「太瘋狂了。」租客也因此放棄了續租的念頭。
除租金外，四合院的出售價格也引起了很多人的關心。根據中介機構麗茲行的數據，其在售房源中有13套四合院單價過億，價格最高的甚至達到10億元。今年10月衝上熱搜的「多爾袞行宮四合院掛牌出售1.8億」，也只是這些四合院中價格略微「划算」的一類。
2./ 再精緻的四合院，總有住膩的一天 /
而除了能夠整租、一家獨享四合院的居民外，二環內四合院裏實際居住着的，大多是無處可搬的普通居民。
作為歷史風貌保護區，二環內的老舊建築不允許被拆除。居住在北京二環內四合院裏的老兩口稱，在1999年兩人因為單位安排入住，隔年便傳來片區將要騰退拆遷的消息，然而直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要搬遷的動靜。
很多從小生活在二環內四合院裏的當地居民，在最近幾年裏更是感受到了周邊物價、環境的變化。普通居民想要買到划算的日用品、吃點兒家常菜，往往需要走到更偏遠的商鋪，但也有人因為對傳統住居形式的痴迷，搬進了四合院。
甜甜和自己的丈夫在胡同里已經住了有兩年。因為丈夫對四合院的痴迷，兩年前兩人就搬進一處在南鑼鼓巷附近四合院裏。起初甜甜覺得四合院可能會下水不好，蟲子會很多，但沒想到作為夫妻倆住過的第一處平房，這裏的體驗很不錯，離自己喜歡的胡同咖啡廳與酒吧很近：「傍晚小酌後，在胡同里走走就醒酒了。」
她並沒有公開自家四合院的租金費用，但從每月2-3萬元的單獨花銷推測，四合院的整租價格在六位數左右，甜甜說這確實有點貴，「但我們倆在收入上還是能hold得住，主要是想有體驗，沒有特別在意這個。」
再美的四合院，還是會受到空間限制。甜甜一家人的四合院裏獨立空間比較少，帶門房間少，也讓甜甜的丈夫心生退意。如今，他們計劃搬到離上班地點近一些的朝陽區（三環外），一來可以有更大的居住空間，二來也可以滿足全家人通勤工作的需求。
3./ 逃離四合院，搬回公寓樓 /
愛上四合院的中產家庭，在高漲的租金面前，最終還是會選擇離開。
李傑是十年前從國外回來後去北京工作的，「北京的四合院和上海的老洋房，都是我的心頭好。」他從一個外企的基層員工一步步做到管理層，中間換過三次住所。
「剛來北京的時候沒什麼錢，手裏緊巴，只能住那種五環外的兩居室，每天通勤花上一個小時，後來升職加薪後，預算高了些，月薪在5-6萬，看的房子種類也逐漸豐富。」
但真正選擇住四合院，他坦言考慮更多的還是家人的因素。「前些年有了小孩之後，就面臨孩子上學的問題，我父母每年也會來北京住上幾個月，他們的觀念上更喜歡住在交通便利的地方。」李傑此前租住的四合院景色十分宜人，在他的描述里，門口有一片小亭子，天氣暖和一些的夜晚，他會帶着妻子女兒在院子裏搭個帳篷，愜意地過一晚。
「能拿出來出租的四合院，內部其實跟公寓房的裝修差不多。與此同時又有着普通公寓沒有的詩意。」這種「詩意」在他的描述里，被具象化成陽光會透過玻璃灑向窗前，院子裏樹木的影子可以讓人清晰地感受到季節的更替。
「但是被改造也意味着，改造的二房東會從中賺取差價。」李傑告訴我們，北京超過八成的四合院租賃，都是由二房東掌握着定價權，「有的用來整租，有的則切分成幾個部分，但無論是哪種形式，疫情三年，租金都漲得非常離譜。」
「我此前的那套漲了50%的房租，但他們不缺租客，你租不起也有的是有錢人接盤。」今年6月，李傑所在的公司因為外部環境的原因對業務進行大幅度戰略調整，他所管理的整個部門都被「一鍋端」了，雖然公司給了賠償和外派兩種方案，但無疑給了李傑相當大的「打擊」。
「本來覺得自己這兩年已經趨於穩定，沒想到這個年紀還要經歷失業危機。」他說得知消息後的一個月，他們一家人的神經都是緊繃的，「必須縮減不必要的開支，雖然有賠償金，但人不能指着那個過日子。」
租房這一項就成了最先被「開刀」的項目，他們搬離了四合院，住回原來那種兩室一廳的普通公寓樓，李傑說，當人的生存受到潛在威脅的時候，人其實根本沒有精力去追求那種精神上的愉悅感。
「以前我們還會在院子裏種點水果，現在我每天光準備面試都來不及呢。」
頂級富豪的四合院，是「多一套不多」的收藏品，和「房炒不住」的投資品。富商名人們的四合院，只會出現在座上賓們發在社交媒體平台上的照片背景里。
因此，當二環內四合院的租金莫名升高，唯一想逃離、能夠逃離的，只有中產家庭。在居住環境上，他們更需要找到性價比與舒適程度的平衡。當他們發現，只要有車北京郊區甚至比市區更方便通勤，租五環外環境優良的小區，都成為了豁然開朗的新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