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對方改變極端立場的時候了，因為坦率地說，他們已經提出的很多建議是不可接受的。」美國總統拜登在兩黨就債務上限談判過程中的某個階段時這麼說。
「白宮談判代表的語氣變得更加嚴肅，也更加基於他們將不得不接受的現實。」共和黨談判代表、國會眾議員帕特里克·麥克亨利（Patrick McHenry）回憶兩黨債務談判進入某個關鍵階段時有這樣的感受。
美國兩黨在5月16日到27日的這11天時間裏就債務上限法案進行了最關鍵和最有成效的談判，然而其工作強度、時間壓力和談判艱難程度也是超乎想像的：當談判再次陷入僵局不得不暫停時，似乎雙方又要從頭再來，談判過程有進有退，有樂觀也伴隨着挫折；談判代表們在一些日子裏平均只能睡上三個小時，需要咖啡和夜宵陪伴熬夜。
根據美國媒體的透露，本文為華人讀者介紹一些這一場兩黨談判過程中的細節，以此一窺美國的民意代表暨國會立法者們和政府官員們如何施展各自的政治策略，有智慧也有人情地擔當各自的職責和角色，最終化解了美國史上最大的債務違約危機。
麥康奈爾建議拜登和麥卡錫一對一談判
據美聯社報導，參議院少數黨（共和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曾向總統拜登提出過這樣的建議：要解決債務上限僵局，他需要與眾議院議長凱文·麥卡錫（Kevin McCarthy）達成協議，並且只有和麥卡錫一個人達成協議。
麥康奈爾曾經在2011年作為參議院多數黨領袖帶領共和黨和時任副總統的拜登就那一年的債務上限危機進行過激烈的兩黨談判，並為共和黨贏得勝利。
5月9日拜登就債務上限危機和國會參眾兩院的四大領導人會面後，麥康奈爾認為有必要再次向拜登強調他的經驗之談。
當天從白宮回來後，麥康奈爾打電話給拜登，私下再次敦促他「縮小房間」——這意味着談判房間裏只留下拜登和麥卡錫，而麥康奈爾本人和參議院多數黨（民主黨）領袖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及眾議院少數黨（民主黨）領袖哈基姆·傑弗里斯（Hakeem Jeffries）不再直接參與談判事宜。
麥康奈爾向拜登強調，這是避免可能觸發債務違約並危及經濟的唯一途徑。
一周後，拜登和麥卡錫基本上採用了這條道路。5月16日，拜登在出訪亞洲前和麥卡錫在白宮舉行了單獨會面，隨之雙方各自指派了幾位值得信賴的代表來進行具體談判。這成為幾個月來債務僵局中的一個重大轉折點，而在那之前，這個僵局看上去似乎難以解決。
拜登不打算讓步麥卡錫有談判槓桿
在經歷了2011年債務上限鬥爭的慘敗之後，拜登現在作為總統不打算為一項他認為是國會基本責任的事做出任何讓步。而麥卡錫則在共和黨保守派的推動下，在美國越來越接近違約的情況下，打算利用國家的借貸權力作為槓桿，堅持削減聯邦政府開支。
隨之而來的爭奪表明，華盛頓最有權勢的這兩位人物，拜登和麥卡錫，他們都相信人際關係的力量和妥協之道，共同避免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債務違約，這場違約可能會嚴重破壞美國經濟並導致還不為人知的政治後果。
最後，眾議院以314票對117票，參議院以63票對36票通過兩黨債務上限法案《財政責任法》（Fiscal Responsibility Act），令麥卡錫的勝利超過拜登的勝利。整個過程也演變成一個極具戲劇性的故事：麥卡錫作為一個只有微弱優勢的眾議長打破了人們認為他無法解決複雜的債務上限僵局的觀念，讓眾人驚呼「他被低估了」；拜登作為一位總統為了確保在他的任期內不會發生債務違約而不得不做出讓步，並能夠對本黨派的喧囂不滿置之不理，這也顯示出令民主黨失望的拜登在黨內仍然具有至高的威望。
前川普高級白宮顧問：拜登低估誤判了麥卡錫
馬特·莫爾斯（Matt Mowers）是前總統川普政府時期的高級白宮顧問。他於6月2日在《國會山》新聞網站上發表專欄文章表示，當兩黨債務上限談判達到白熱化時，拜登總統嚴重低估誤判了眾議長麥卡錫的戰略實力。
莫爾斯認為這個結果是，「拜登不經意間為麥卡錫和共和黨國會取得顯着的保守派勝利鋪平了道路，而這將對美國產生持久影響」。
麥卡錫的精明策略導致了歷史上最大的政府支出削減：非國防支出回落至2022財年的水平，政府福利計劃的工作要求得到落實，以及成功收回新冠病毒大瘟疫（COVID-19）救助計劃中還未動用的數十億美元資金。
莫爾斯指出，債務上限談判是美國兩黨意識形態衝突的戰場，儘管拜登幾個月來一直堅持不會就債務上限進行談判，但是他並沒有能夠認識到他的對手的戰術敏銳度。
莫爾斯稱讚麥卡錫利用這個機會展示了他將不可能變為可能的藝術：麥卡錫首先在保守派力量支持下在眾議院通過了最初的共和黨版本的《限制、節約、增長法案》（Limit, Save, Grow Act），然後將拜登拉入談判，接着做出一些不可避免的妥協，最後讓拜登政府同意做到規模減小並對財政更負責任。
「拜登總統在債務上限談判中未能充分理解麥卡錫的能力，造成了深遠的影響。這些保守派的勝利為負責任的財政治理、福利改革和加強問責制樹立了先例。」莫爾斯說。
麥卡錫：重要的是你如何完成
美聯社報導說，在眾議院通過債務上限法案《財政責任法》後，麥卡錫回顧了他自己今年1月當選眾議長的艱難經歷，他說：「你們給我的每一個問題都是，我們能活下來嗎？我們能做什麼？我當時告訴過你們，重要的不是你如何開始，而是你如何完成。」
拜登和麥卡錫以旨在達成協議的態度指派了五名談判代表，並給予他們足夠的授權。拜登的談判代表是：總統顧問史蒂夫·里凱蒂（Steve Ricchetti）、管理和預算辦公室主任莎蘭達·楊（Shalanda Young）和立法事務主管路易莎·特雷爾（Louisa Terrell）。麥卡錫的談判代表是兩位眾議員：加勒特·格雷夫斯（Garret Graves）和帕特里克·麥克亨利（Patrick McHenry）。
這五人互相都有好感，相處很好。例如揚和麥克亨利每天早上在送各自孩子去托兒所時都會通過電話聯繫。而揚和格雷夫斯會經常開玩笑攀比誰的秋葵湯配方更好。
他們每天都在國會大廈一樓一間富麗堂皇的辦公室里開會談判。在過程中，他們會認真對待本黨派的優先事項和紅線，以弄清楚如何才能達成兩黨協議。
按下暫停鍵提出「倒退」提議
5月19日，談判變得有些搖搖欲墜。共和黨人在失去耐心，因為白宮似乎沒有在限制聯邦支出方面做出讓步，這對於共和黨來說是無論如何不能或缺的。
共和黨人在當天的記者會上說，會談暫時停止了。格雷夫斯戴着一頂棒球帽，身穿藍色鈕扣襯衫，看起來更像是去釣魚而不是去談高風險交易，他在國會大廈里輕快地走過時說：「我們決定按下暫停鍵，因為會談沒有效率。」
「我們不打算在這裏玩遊戲。」格雷夫斯後來又回憶他和麥克亨利當時的挫敗感。
當晚談判重新開始，但是摩擦並沒有緩和。麥克亨利和格雷夫斯向拜登政府官員提出了一項新提案：這不僅恢復了共和黨債務上限法案中被民主黨拒絕的更多條款，而且還包括了眾議院共和黨人的邊境安全法案。
一位白宮官員稱這一提議是「倒退的」。接着，白宮公開表達了他們自己的挫敗感，首先是白宮通訊主任本·拉博爾特（Ben LaBolt）發表了一份冗長的聲明，然後是拜登本人在日本廣島舉行的七國（G7）峰會的新聞發佈會上也發表了一份冗長的聲明。
拜登說：「現在是對方改變極端立場的時候了，因為坦率地說，他們已經提出的很多建議是不可接受的。」
咖啡、宵夜和樂觀態度陪伴熬夜只睡三小時
儘管拜登的公開言論變得尖銳，但是有跡象表明談判開始出現好轉。
在拜登離開日本時，他從空軍一號給麥卡錫打了電話，然後麥卡錫顯得比幾天前更加樂觀。在咖啡、軟糖和墨西哥卷餅的支持下，談判代表們繼續熬夜苦戰，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國會大廈，但有一次是在附近的艾森豪威爾行政辦公大樓，他們在那裏吃到了白宮幕僚長傑夫·齊恩茨（Jeff Zients）送來的百吉餅三明治。
有一天的談判一直持續到凌晨2點30分。格雷夫斯後來有一次向記者們展示了他手機上的一個應用程式，該應用程式可以跟蹤他的睡眠情況，顯示他在最後一個談判階段平均每晚只睡三個小時。
儘管如此，麥卡錫還是讓他的這兩位眾議員在周末回家了，麥克亨利說這對他們很有幫助。
他還說：「白宮談判代表的語氣變得更加嚴肅，也更加基於他們將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推銷兩黨協議
到5月27日晚間，拜登和麥卡錫原則上宣佈達成協議，接下來需要向各自黨派推銷他們的協議。
眾議院投票前一天（5月30日）晚上，麥卡錫將共和黨眾議員們召集在國會大廈的地下室里，那裏準備了很多披薩餅，由輪式餐車推到大家面前。麥卡錫呼籲共和黨立法者們通過該法案，同時鼓勵自由核心小組（Freedom Caucus）的強硬派議員們發泄不滿。到會議結束時，很明顯麥卡錫已經平息了黨內叛亂。
與此同時，白宮也有自己的工作來安撫不滿的民主黨人。
5月27日晚間，國會進步核心小組（Congressional Progressive Caucus）——這是極左民主黨眾議員團體——的成員普拉米拉·賈亞帕爾（Pramila Jayapal）接到了一個電話，是總統拜登打來的。拜登向她保證，他的談判代表正在努力減少共和黨起草的對提供食品券和現金援助的計劃的修改。
賈亞帕爾說：「我確實相信，如果我們不那樣妥協，情況會比我聽到的要糟糕得多。」
兩黨協議敲定後，白宮官員通過電話和視頻簡報會回答了民主黨人的問題，解釋了協議的複雜性，並回應了很多民主黨人的抱怨。到6月1日，白宮高級官員親自致電與130多名民主黨議員進行了一對一的對話溝通。
拜登也親自打了電話。在一個電話中，他與中左翼的「新民主黨聯盟」（New Democrats Coalition）領導人、眾議員安妮·庫斯特（Annie Kuster）進行了溝通，拜登還感謝她為確保該協議獲得通過所做的努力。
庫斯特說：「我很感激他對這個機構如此了解，他了解如何通過這些選票讓我們越過（黨派）界限並維護美利堅合眾國的全部信心和信譽。我們都宣過誓。」
5月31日（周三）深夜，當眾議院在兩黨的大力支持下投票通過《財政責任法》時，拜登正在科羅拉多·斯普林斯（Colorado Springs）的夏延山度假村（Cheyenne Mountain Resort）觀看投票直播。拜登一直在電話線上和里凱蒂與特雷爾保持聯繫，後兩者在白宮和其他立法助手們一邊聽着電話，一邊嚼着披薩餅。
在眾議院投票後的一份聲明中，拜登聽起來很是感激，也鬆了一口氣，美國不會違約了。
他說：「今晚，眾議院向前邁出了關鍵一步，以防止史無前例的違約並保護我們國家來之不易的歷史性經濟復甦。這項預算協議是兩黨的妥協。雙方都沒有得到想要的一切。這是執政的責任。」
參議院接着在6月1日晚上通過了該法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