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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雞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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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3月中蘇邊境戰事突發,由於興凱湖勞改農場位於中蘇邊境,處於敏感地帶。於是,北京公安五處將這些勞改犯用悶罐遣送到佳木斯、鶴崗、湯原等所謂的內地。也就是在這年的五月母親生了我的小妹妹。父親在連隊勞動改造不能回家,九歲的我稚嫩的肩膀只好擔負起照顧母親月子重任。當時糧食緊張副食饋乏,母親奶水不足,為了給母親增加營養,我一不做、二不休將家裏僅有的兩隻大公雞殺了。

弄了一身雞血的我一到學校有的同學說我殺人,就被扭送到管事的老師綽號叫「姜大白話」那兒。經過他的「認真審訊」,我「交待」殺雞的全過程。他讓同學看着我,箭步如飛地跑到連部匯報去了。要知道,那時正是「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每家只允許養四隻雞,兩公兩母,一個不能多也一隻不能少。

我還跟沒事兒似的,哪知這下我可闖了大禍。時間不長,「姜大白話」帶着幾個臂掛袖標的下鄉知青到我家,搜出兩支褪了毛還沒來得及做熟的「白條雞」連同我一塊兒帶到連隊食堂。父親被從工地上揪了回來,拄着拐一瘸一瘸地被駕上台子,雙手舉着沒有一點血色的白條公雞。在各個地方幹活的下鄉知青和本地職工很快被召了回來。就這樣,一場批判任鳳鳴「破壞抓革命、促生產」的批鬥會開始了。

連隊指導員手捧紅寶書跳上台子,首先背頌一段毛主席語錄。之後點着我父親的鼻尖「慷慨激昂」、「義憤填膺」地開了場:你這個牛鬼蛇神不接受改造,還沾有小資產階級享樂思想,不但破壞抓革命、促生產,還教唆子女去破壞,象你這樣的五類分子,就要堅決把你打倒,再踏上一萬隻腳,讓你永世不得翻身。在他的「組織」煽動下,會場上群情激奮,你三言我兩語,有的上台煽父親耳光,有的用腳踹父親的腿,更有甚者從台下用鐵絲一邊拴上兩塊磚掛在父親的脖子上。

這還不算完,這時「姜大白話」指着人群中的我說:任長傑,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你要和你父親劃清界限,不然你也沒有好果子吃。我看着父親汗如雨下的臉頰,看着父親彎如箭弓的腰背,看着父親無耐無助的眼神。一種親情和憐憫化作淚水湧出我的眼窩。但是,我渺小的親情和憐憫怎能感動那個瘋狂時代瘋狂的人呢。隨即我渺小的親情和憐憫被那個瘋狂時代淹沒了。一連串連自己都不相信的童聲在眾目睽睽這下表白出來了:任鳳鳴,你這個壞分子,我沒有這個你爸爸,我要和你劃清界限……

批鬥會開了近兩個小時終於結束了,父親又拖着疲憊的身體被強制勞動改造去了。那兩支大公雞當然母親沒有口福去享用。據說成了連隊革命領導晚上下酒的上等佳倄。

父親已經過世十多年了,現在回想起那件事,總有絲絲的愧疚。父親,那時的事兒由不得我,你在天之靈能原諒我嗎?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華夏知青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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