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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邊溝、峨邊墳 抹不掉的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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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中共國從建國,與共和無關,就建的專制的大酋長國,大酋長毛澤東,6億人全被他綁架為紅色奴工,那時集中力量辦的大事,就是砍光樹木用泥爐煉鐵只出些爐渣,由老毛這大酋長壟斷一切權力與資源,從話語權資源到性資源,且有原版東方紅歌詞為證:「三八槍,沒蓋蓋,八路軍,沒太太,打下榆林城,一人一個女學生。」匪性、痞性,源遠流長,這不是他們的初心嗎?

從夾邊溝白骨堆里逃出的右派房讓熹,與峨邊墳餓死的右派殘餘的我,每周聚茶館,白頭老囚在,閒坐話舊朋,追憶那些青春期的右派死者。

房讓熹15歲即考進重大,18歲畢業後,分配在「西出陽關無故人」的玉門油田。他學的工科特長,終被四川故里的勞改企業看中,也如當年夾邊溝右派高爾泰的美學,被敦煌博物館常書鴻館長看中要走一樣,救了一命。高爾泰在六四後再逃美國,黃讓熹垂老在成都,與我和一批右派剩下的殘餘,漫話那九死一生的往事。

老房說夾邊溝睡地窩子的凍土,刺面那狂暴的西北風,絕對不似杭天琪唱的浪漫,而是令人顫慄。我給他講峨邊小涼山上的百人囚床,要擠數百囚徒,如沙丁魚罐頭裏那種擠圧的睡眠,睡覺如同受罪,我給取名叫睡刑。白日勞動山頭,陰冷的風刺骨,人們罵它叫寡母子風,又是風刑。分到半碗玉米粥,肚子還空癆癆的,即要進山去伐木運木,受的又是餓刑。右派整天在24小時熬煎里受刑,能活出來,還坐茶館,運,太舛、太絕,命,不是很硬、很大嗎!

地圖上,標出那夾邊溝,既是「春風不渡玉門關」的關外,也是「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春閨夢裏人」那河灘。但峨邊這右派勞教營,它後有800里原始森林,前有石達開在此敗亡的大渡河,石達開義女韓寶珍的墳,即埋在我睡的山坡下那苦竹垻上。沒過兩三年,就不是太平軍留下的孤墳了,而是數千右派荒墳,佈滿小涼山勞教營的山崗呵!

這戈壁與涼山埋的右派,在當年文盲還佔多數的中國,有不少高學歷的知識份子,不妨以兩位海龜留學精英為代表,看這專制如何以文化精英為敵為仇,這政權仍在繼承蒙古人、韃靼人以野蠻滅絕中國文明的歷史:

夾邊溝那美國歸來的水利學博士傅作恭,峨邊勞教營餓死由德國歸來的劉盛亞教授,無論前者屬留美理工精英,後者屬留德人文教授,留在今天,也是那些博士老師的老師了。

傅作恭乃傅作義將軍八弟,抗戰中入南京遷成都金陵大學,後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水利系獲博士。被他任水利部長的兄長傅作義由美召回,為新的紅色政權服務,分配到甘肅水利廳。1957年,一再邀他向黨諫言,他就只說了共產黨不應只重視改造知識份子,應該重視發揮他們積極作用,說點常識性好話與人話,就被打成右派,囚入夾邊溝被餓死。而傅作義率50萬軍隊投共,傅之女傅冬菊乃地下中共,密報其父親狙擊林彪部隊於關外的眾多軍機情報,立過大功,傅氏從美歸來誠心投共效力建設的博士,怎麼下得了清除的手,不顧傅家兩代為紅朝立過大功,留傅作恭在今天,無論如何也比中共趕水趕的假博士更是人才呢。

峨邊勞教營中右派精英代表,是劉盛亞了。其父親是北大川大農學教授,他19歲即留學德國,23歲即出版中國作家第一本反納粹作品《在卍字旗下》,25歲即任川大兼武漢大學教授,劇作家劉滄浪是其學生。當年,劉還與吳祖光並稱南北神童。可是,1957年,重慶文聯兩個喝過兩天延河水的初中生稱革命作家,就認定劉盛亞喝過馬克思故鄉萊茵河水的留學生,是反動作家,劉盛亞與他父親一併網入右網。劉盛亞餓死於峨邊勞教營。其妻魏德芳每見我這從峨邊活出的右派,總要想到她亡於小涼山的丈夫,她還遺憾地告訴我:省文聯召開劉盛亞的追悼會,放的那骨灰盒是空的,她只好放一隻他的鋼筆象徵筆魂。

追悼後,她不甘心,也像夾邊溝那探親的上海女人,聽說丈夫餓死,硬跑到戈壁灘去尋回丈夫屍骨,不讓狼去啃,魏德芳聽蕭賽說他在劉盛亞墳堆上插了木片寫的標誌,便請蕭賽領兒子去挖回。

那亂葬崗上,饑饉年月,勞教醫院護士種南瓜救命,那墳山已稱南瓜山,難尋蹤跡。後來,蕭賽告我:他領劉盛亞老三去尋父遺骸,竟然還遭一個叫王心躍的幹警制止干預。他們餓死無辜者的老子,無責,冤案糾正後來吊亡尋墳,不准!這山里穿警服的土霸,不也是專制的一個活標本嗎?

劉盛亞的三兒尋不着他爸的骨骸,無奈地面對荒坡,哭喊着:爸呵!我們找不到你了,只好回去了!

這呼喊聲,我記在我那本《倖存者手記》裏,我的中學同學楊繼業也是從峨邊活出來的右派,一次同學會上,他來給我講他見過劉盛亞的墳,慘不忍睹。

他說,因我是重大學鑄造的,1960年,還留在勞教營那山下鐵廠里,一天,從山上路過亂葬墳的南瓜山,發現狗扒了墳堆,滾出一個人頭,落在溝里,便不忍地拾起去埋,找到那新扒開的墳埋下後,發現那木片上寫的是「劉盛亞之墓」幾字。

我一聽,想起小勞教戴富荃說叫他去埋死人,埋一個,獎一個包穀饃,他見餓狗像衝鋒一樣奔向扒開的棺材,用頭去撞開棺材吞齧死人。劉盛亞是軟埋的,更方便用他屍體去飽餓狗了。這慘景,我還不敢向魏德芳大姐訴說,怕她聽了太傷心。藏我腹中多年,待她離世多年,今天,我才有勇氣說出來,立此存照,供後世史家以「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去認識紅朝吧。

而劉盛亞在德國著反法西斯作品,歸來,卻被東方納粹餓死不算,死了,還被餵狗,不如希特拉野蠻焚屍爐文明吧?

這超萬人躍進於小涼山建的勞教營,劉盛亞死後10年,我在山上遇見文革中押來的知青作家周永嚴,已是戴着腳鐐手銬從重慶西山坪勞教營轉來。他是初中輟學,在飢餓年月活出來,被成批下放川南敘永茶場知青,荒山寂寞,周永嚴組織娛樂晚會,他頌高爾基《海燕》詩,管知青鄉下土幹部,聽到周頌「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的朗誦,便認定周呼反動口號,罪以思想反動送勞教。勞教解除,探親返蓉,別人回成都,背回大包小包,儘是填肚子的。他背的一包包書,包括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多夫》儘是填腦子緩解精神飢餓的。他平反後,曾任《四川文學》任編輯,留下一本寫山上女勞教的悲慘故事,名《陰山的女囚》用文筆與史筆,合鑄了幾千稚嫩女勞教的慘酷的傳奇化與人性化的歷史。

小涼山囚徒中的知識份子群體,劉盛亞是老一輩高級海龜,我等是下一輩知識份子,周永嚴是再一輩,當文革後,中共安排他們子弟成梯級的接班梯隊時,文化階層三代,也是如此梯級地早滅絕呵!

我在小涼山上17年,在大渡河邊勞教鐵廠4年,僅就我所見蒙冤女子的事跡,令人扼腕。

在1962年被搶救下山的右派中,我遇見較我年長不少的戴惠群,我在報上見過她這被揭發過的民盟大右派張松濤的妻子,擔心她肯定是受株連,問到她被勞教的原委,聽來就很荒誕與滑稽。

她說:民盟中央副主席羅隆基到成都,張松濤與范朴齋請他吃飯,我只去端茶送過菜,便逼我交待聽到他們密謀的反黨陰謀,我哪能說得出,批我擠我無效,便以這種誠實態度叫頑抗,送了勞教。

我在勞教營的女隊裏,遇見我老婆單位里送的兩個女勞教,恰是我老婆去外調他倆材料,那些材料就成了勞教依據,結果,我老婆助單位送人家勞教,別人也在助單位湊我材料,送我勞教,豈非老毛階級鬥爭的活生生圖畫,他們建構互害社會的生動圖譜嗎?

發展這互害,還有互淫、互虐、互偷等等各式各樣的互戕怪事。既在階級鬥爭的弦緊繃,也在放鬆時節,很戲劇化:

那個文革造反,奪了原勞改場上司權的管教科長,一開大會就威脅右派,常叫囂:我要殺你的頭!他喊着喊着,被他打倒的走資派上司,又復出上了台。右派的頭,他沒殺到,他又下了台。當右派紛紛改正,回大城巿單位重操舊業。他仍留山上管剩下勞教,更叫他沒臉的是:他的女兒不甘山中寂寞,竟然悄悄勾引被勞教者私奔,企圖以嫁勞教達到走出這荒僻的小涼山目的,終於將這常喊殺人頭的老爸氣死了。

原女隊打柴組的邱女,回重慶後才敢對人說:勞教隊的y隊長,好惡霸,我月經來了,他也要幹事,不從,就不讓你打柴,不打柴,就不能多吃一份口糧,就難活出來。

我見有色易女,她在原單位被老幹部強姦了,老乾老婆罵她勾引丈夫,就送勞教。飢餓年月,再被幹部食堂炊事員以飲食誘姦,還在勞教隊養個私生子。走出山,已40多歲了。

川大化學系一右派在勞教醫院就業結婚,生3子,其妻也是成都妹。他悄悄告同學:其三個兒子中有兩個,是勞改幹部奸他妻子幫他生的。

勞教勞改幹部,囚別人,也囚自己荒山野谷,他們滛勞教妹玩女性,他們年輕的老婆,也玩勞教男性,以色開心,以滛取樂,那個少管所里長大的黃家偉,送到勞教營來正是標小伙,竟成勞教幹部老婆們的男寵。

黃家偉的故事很典型,值得多費點筆墨:

他的父親因一點歷史問題,判勞改,就業德陽機磚廠,其母離婚改嫁,將8歲的黃家偉判予父撫養,這小子也就進了勞改廠。他上小學時,廠里出了反動標語,正是階級鬥爭必須天天講時候,破案壓力極大,東查西調,查不出作案者,便矇騙這黃家偉,哄他去認了這反標是他寫的,來交差了事。小學生黃家偉,可不負刑事責任,便送公安局少年管所管教,黃家偉畢業了,父親還在磚瓦廠就業,就送黃家偉到正需勞力的峨邊沙坪勞教所就業。上山來,乾乾淨淨漂漂亮亮小伙子,成了勞教幹部妻子們眼中天降的白馬王子,他們男人可隨意玩女勞教女奴,老娘有何不可也玩玩男勞教男奴,幾個在山上不甘老着青春的女人,勾引黃家偉這種男奴,易如反掌,弄點油葷,幾碗乾飯,就可把這小伙上鈎弄上床,成了幾個寂寥女人共同情人。用今天時髦女性的話,黃家偉乃是不付費的鴨子。今天,暴發了的女老闆嫖男寵叫養鴨子,這是在改革開放後;人家專政機器里的女人玩鴨子,卻在老毛正鬧神聖的文化革命中哩。

這事,露餡於文革中的一打三反運動,山上歷來是手執專政刀把子者,玩弄女勞教,現在,被顛倒了,男勞教玩起專政者妻子了。那還了得,黃家偉被沒日沒夜在逼供信中受苦,看來他小命唯保了。

戴了綠帽子的專政幹部,恨得咬牙切齒,即便殺不了這小混蛋,認為在他們手掌中,弄死他黃小子也如捏死個跳蚤。但他們的那些老婆,畢竟更多些人性與母性,她們不顧面子,集體出面來承擔責任,稱這通姦是由她們主動勾引的,這一下,黃家偉解脫了。把他調下山,到離此30多公里的小煤窯冷藏。但1979年右派改正,許多冤假錯案紛紛平反時,黃家偉也覺醒了,找到原德陽勞改磚瓦廠叫69信箱,找叫他承認寫反標冤枉他的幹部拼命,甚至在勞改局力爭,費了不少口唇與時間,終於爭到昭雪,調他母親在高縣的工廠就業,黃家偉以少年和青春的被糟賤代價,才掙脫專制對這無辜生命的全面身心賤暴,豈非暴政的活標本。

在那污濁牢獄裏,我還遇到許多以一生代價也未走出專制那鬼打牆的無辜者。

著名的潘漢年與楊帆冤案的牽連者,我也在峨邊勞教營遇見。

那個姚際平即因為潘漢年、楊帆冤案嫌疑,鎮反肅反即關押,不判不放,不明不白,叫掛起。然後說你已刑滿就業了,仍掛起。他只為中共地下黨做過事,他的上線潘楊產生懷疑,很早他便掛在專政系統受監控,終其一生。另一個一度給楊帆這原上海巿公安局長做過兩天警衛員的老宋,楊帆下獄,他也懷疑並株連入牢。最後在文革中絕望,上吊自殺。

共產國獨裁,百萬百萬地殺,千萬千萬地餓死,剩下百萬百萬關押做紅色奴工,這種不需成本的奴工產業,曾是他們歷史悠久的傳統,使我記起茶館右派茶友陳尚書講他的故事,他勞教不在四川,而在陝北的南泥灣,幾十年唱歌,唱它陝北好江南時,早是關勞教的鐵柵欄。

他說:我是蒼溪縣元垻鎮人。

我說:你那裏是張國燾川陝蘇維埃染紅過的地區,我認識原遂寧地委書記李林枝就出自你們蒼溪。

他說:我家是鎮上工商業兼地主的大戶,徒弟也成了後來紅色政權縣長。但我上重慶師範學院物理科,1957年就打成右派,分到簡陽縣一鄉村中學教書,揭了右派帽子,又戴上帽子。為什麼?是學生來問我:嫁軍人好呢,還是工人?我說:當然是工人,嫁軍人,一年就只短期幾天的夫妻。我這為學生的誠實話,就說我破壞軍婚,又戴上帽子,還開除回家勞動生產。

那時,商品消滅了,無物質流通,巿場消滅了,國家計劃分配。我到寶雞謀生,便抓我投機倒把,一查,還是右派,便送我勞教,一送就送到南泥灣。

我問:據說那裏種鴉片煙呀!

他說:我們去,已不種了。但是,住的窯洞裏,還留有當年割鴉片煙孢子的刀,證明那裏確實種過那東西。

我說:唱好江南,怎掩得了毒鴉片。連三五九旅種鴉片,王震也說過,開始種出的東西,拉出去10車,才換回一車。後來改種鴉片,拉一車這煙膏,竟換回10車物資!紅二代、三代就不必為上一代玩阿富汗塔利班同類路數遮掩與塗抹了。

這位到茶館來的老右派,沏上茶,不開腔,只聽別人嘰哩哇拉說些心中塊累,買兩大斗碗麵條裝進肚裏,證明他過去的強勞動,煉成的大胃,至今未縮小。來飲茶几年,就只這麼一段簡短的歷史自白。待茶客們星散時,他才拄着拐杖,踽踽地走上歸途。

也許,沒幾年,他的背影不再出現,但他留在茶館裏他勞教南泥灣的故事,也會流傳下去哩!

夾邊溝的慘酷,楊顯恵用文字記實《夾邊溝紀事》於30多年前,艾曉明用圖錄記錄於30多年後。而峨邊墳的悲慘,不僅有我的《倖存者手記》的文字記錄於反右40周年,還有謝貽卉用拍攝倖存小勞教記錄的《大堡小勞教》於8年前。而中國的勞改勞教歷史乃至實物,存在美國的勞改基金會,哪抹得去這麼殘酷的反人類歷史。而那鐵道工程師齊宗周與女兒齊家貞無辜被重慶勞改兩代人的後遺症,便是中共國培養出一個堅定的人權女鬥士齊家貞,她不惜以打工和商業積下的錢,建立齊氏文化基金會,去鼓勵人權鬥士!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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