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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逢人必罵曾國藩 卻為何善待其子女

左宗棠逢人必罵的「老冤家」曾國藩死後,他卻如此高的評價曾國藩是不是因為遵循中國社會「死者為大」的人情文化呢?雖是直性子火爆脾氣的左宗棠也不能免俗。或許左宗棠在寫輓聯的時候有這樣的因素。但隨着時光的流逝,仍活在世上的左宗棠越來越佩服曾國藩的人品,這從左宗棠善待曾國藩的子女就能看出來。本文摘自《新華每日電訊》,作者十年砍柴,原題為《善待老冤家兒女的左宗棠》。

左宗棠與曾國藩拼圖(圖源: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同治十一年(1872)曾國藩在金陵去世,上至皇帝下至他的學生和部屬,送輓聯的很多。而左宗棠的輓聯最為人矚目,成為代代傳頌的名聯:

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

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

左宗棠在輓聯中高度評價了曾國藩的品德與功勳,當然也不忘解釋一下兩人之間備受世人關注的複雜關係。元輔,可做重臣解,也可直接釋為宰相。曾國藩生前是一等毅勇侯、武英殿大學士,死後贈太傅,說是宰相也一點不過分。

上聯意思是左宗棠謙稱為國家謀劃之忠誠、識拔人才之英明,不如曾國藩,下聯的意思是說兩人同心同德做大事如金子那樣堅固,而直言不諱挑對方的毛病就像扔石頭(今天網上則是扔板磚)那樣毫不留情,這樣做才不辜負兩人一生的交情。

左的輓聯之所以引起強烈關注,是因為他倆關係很不融洽,在官場上早就是公開的秘密。特別是左宗棠,到了獨樹一幟、地位和曾國藩相仿時,動不動在軍營中、衙門裏當着幕僚和客人的面批評曾國藩,有時罵得還很難聽。內容多是說曾國藩假道學、虛偽——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裝」,對曾國藩帶兵打仗的才能他評價更低。兩人年輕時的共同朋友郭嵩燾曾寫信對曾國藩說:「退庵言:在營日兩食,與左君同席。未嘗一飯忘公,動至狂詬。」

現在左宗棠逢人必罵的「老冤家」死了,他如此高的評價是不是因為遵循中國社會「死者為大」的人情文化呢?雖是直性子火爆脾氣的左宗棠也不能免俗。

或許左宗棠在寫輓聯的時候有這樣的因素。但隨着時光的流逝,仍活在世上的左宗棠越來越佩服曾國藩的人品,這從左宗棠善待曾國藩的子女就能看出來。

1877年,曾國藩的次子曾紀鴻因家人病重無錢治病,向左宗棠和他父親共同的老部下、遠在新疆的少年統帥劉錦棠借錢。劉錦棠和曾國藩是湘鄉縣同鄉,他和其叔劉松山是曾的嫡系。後來為了平定西北,曾國藩慷慨地把這種戰鬥力最強的老湘營撥給了左宗棠。曾國藩後人向劉錦棠借錢卻不直接向左宗棠開口,還是顯示出親疏有別。左知道此事後大為感慨,於是送給了曾家三百兩銀子,並且就此事在給兒子的信中說:「吾與文正交誼,非同泛常。所爭者國家公事,而彼此性情相與,固無絲毫芥蒂,豈以死生而異乎?以中興元老之子,而不免飢困,可以見文正之清節足為後世法矣。」

這段話顯示出他認識到曾國藩生前的清廉決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的。但同樣要撇清自己,他與曾國藩是為「國家公事」而爭,不是為了個人恩怨。從此,他對待曾國藩的兒女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好。

曾國藩最小的女兒曾紀芬(晚年號崇德老人)在《崇德老人自訂年譜》中記述:光緒八年(1882),任兩江總督的左宗棠委任曾紀芬的丈夫聶緝槼(字仲芳)為上海製造局會辦——這是當年最肥的差使。「文襄送客,而獨留中丞公(聶官至巡撫,巡撫雅稱中丞)小坐,謂之日:『君今日得無不快意耶?若輩皆為貧而仕;惟君可任大事,勉自為之也。』故中丞公一生感激文襄(左宗棠去世後的諡號)知遇最深。」

多年後,年逾八十的曾紀芬動情地回憶道:

文襄督兩江之日,待中丞公不啻子侄,亦時垂詢及余,欲余往謁。余於先年冬曾一度至其行轅,在大堂下輿,越庭院數重,始至內室,文襄適又公出。余自壬申奉文正喪出署,別此地正十年,撫今追昔,百感交集,故其後文襄雖屢次詢及,余終不願往。繼而文襄知余意,乃令特開中門,肩輿直至三堂,下輿相見禮畢,文襄謂余曰:「文正是壬申生耶?」余曰:「辛未也。」文襄曰:「然則長吾一歲,宜以叔父視吾矣。」因令余周視署中,重尋十年前臥起之室,余敬諾之。嗣後忠襄公(曾紀芬的叔叔曾國荃)至寧,文襄語及之曰:「滿小姐已認吾家為其外家矣。」湘俗謂小者曰滿,故以稱余也。——也就是說,左宗棠認為自己家就是曾國藩滿女的娘家了。

有了左宗棠以及李鴻章等大佬的提攜,連舉人功名都沒有的聶緝槼一步一個台階往上升官,做過江南機器製造總局總辦、蘇松太道台(上海道台)、浙江按察使、江蘇布政使、江蘇巡撫、湖北巡撫、安徽巡撫、浙江巡撫。

左宗棠在曾國藩生前是一位專業「曾黑」,原因當然很複雜。不過我認為主要還是人性的弱點作祟。左宗棠比曾國藩小一歲,早年都是湖南有名的才俊。左一生最大的遺憾是出身(古代士人所謂出身是指科舉功名)不如曾國藩,多次會試落第,終身只是一個舉人。而曾國藩28歲中進士、進翰林院,37歲就做了二品大員禮部侍郎。這就好比現在一個師專畢業的人,哪怕做到了省部級官員,對着北大、清華畢業的同齡人,心裏總是不舒服。

如果左宗棠一生不得志,老死於鄉下也就罷了,可他以做湖南巡撫衙門的師爺為事業起點,做出了與曾國藩不相上下的功業。他這樣性格的人,自然願意以自己之長比曾國藩之短。如此,他的「瑜亮情結」或許得到某種程度的舒緩。而曾國藩的涵養比左宗棠好得多,對左的批評,一概不理。而在公事上,以大局為重,鼎力支持左宗棠。

等到曾國藩死後,蓋棺論定,左宗棠對曾國藩的認識越來越深入,其感佩之情應是發自內心的。他有沒有對以前的橫加指責內疚呢?或許從他那麼善待曾國藩的子女,能窺一二。

左宗棠畢竟是左宗棠,到死改不了騾子脾氣。晚年儘管他一方面承認曾國藩「清節足為後世法」,但仍然嘴裏不饒人,時不時評論曾國藩某事某事做得不好,不如自己。估計他在收復新疆後,恨不得起曾國藩於九泉之下,大喊一聲:「滌生兄,你看看我做的事業。」

對男人來說,他一生念念不忘而要與之比較高低的人,實際上是他最在乎的人。曾國藩對左宗棠而言即是如此。

責任編輯: 劉詩雨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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